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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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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十二点,电话尖叫着响起。
我睡的很浅,但被吵醒的瞬间依然痛苦到无力。
挣扎着爬起来,迷蒙的接起电话,那边,是乔婉萎靡的声音。
她说:“韩烟,我又失恋了,他为了一个小贱人甩了我。”
意料中的事。
我绞着电话线,不发一语,静静的听她哭诉。
乔婉是我的高中同学。转到南华中学,她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
那时我无心招惹任何人,却不料有人主动找我。
“韩烟,你的名字很奇怪。”
我抬头,略略一瞥,“我有很多个爸爸,恰巧生下我的那个姓韩,我妈名字中有一个烟字,然后就凑成了韩烟。”
乔婉挑眉,“很俗套的说法。”
我起身,不愿和她多做纠缠,“谢谢。”
乔婉在我身后自信的说:“韩烟同学,从今天起,我要和你做朋友。”
我停下脚步,暗想这女生实在有够无聊。我回过头,外交辞令炉火纯青,“那是我的荣幸。”
当初一句戏言,没想到承诺了这么久,她为了我改志愿,只盼能和我进一所大学,从高一到大二,和她的感情早已融入骨血。
乔婉很漂亮,但她的情商几乎为零,她交了无数男朋友,没有一个长久。我以为她会渐渐明白自己的弱点,改变和人相处的模式,谁知她越挫越勇,坚持着自己的战略方针,对谁都毫无防备之心,掏心陶肺,爱的排山倒海,不计后果,那就活该被伤的全军覆没,粉身碎骨。我知道,这样说很缺德。
我没有开灯,屋子昏暗无光,勉强看到墙上的钟显示的时间,时针和分针夹着一个微弱的角度,十二点零三分,她已经说了三分钟。
我只听清一句话:韩烟,陪我去喝酒。
我轻叹,“小婉,去阿七的酒吧吧。”
乔婉乖巧的应了一声。
楼下有车经过,车灯微微一晃,照的房间清透且飘渺,一瞬的明亮让我看见了门边的吉他。犹豫了一下,我带上它,出门。
很顺利的在小区口打到黑车,那些司机总是那么敬业。
“师傅,九品街,谢谢。”
司机惊讶的看了我一眼,沉默着发动车子。
九品街是一条酒吧街,顾名思义,那里全都是酒吧,午夜正是热闹的时候。当然,也有人认为那是不干净的地方,因人而异,观点不同而已。
阿七的酒吧就在那里,他是调酒师,也是店主。
认识阿七已经五年了,甚至比和乔婉相处的时间都长,他在我最阴郁的时候给了我帮助,因为他,我开始相信,即使萍水相逢也会有真情。
十五岁那年,我终于忍受不了父母的冷战。一个雨天,我告诉他们:想离就离吧,不用把我当成借口。我谁也不跟,我只要这间屋子和你们每月的抚养费。
妈妈惊讶。爸爸沉默。
一个星期后,他们离婚。一个月后,他们搬了出去。
爸爸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桀骜是他骨子里的天性,即使是婚姻的柴米油盐也腐蚀不了,他结婚,不过就是一时新鲜,生下我,是他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我不恨他,天地良心。
妈妈是一个记者,东奔西跑,接触各类的男人,他和爸爸偶然相遇,偶然相爱,然后,令人费解的结婚。很快,她厌倦了,开始追求另类的生活,一个个的外遇在所难免。妈妈是一个放荡的女人,这话我常常跟她说,她从不生气,只是妖娆的笑,她没把我当女儿,我也没把她当妈。
外婆说过,没生过孩子的女人不算是女人。妈妈告诉我,因为这句话,她才生下我,她只是想证明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我当时愣住,哑口无言,这样的理由,确实稀奇,但发生在她的身上,很正常。
走的那天,妈妈站在我面前,嘴边尽是妖媚,“小东西,你要这房子干什么?”
我好笑,“夏女士,要房子当然是为了住。”
“为什么不和我走?”
“你要的生活我接受不了。”
她顿了一下,愧疚一闪而过,“小烟,你恨我吗?”
我调侃,“只要按时给我抚养费我就不恨。”
“呵呵。。。你比我还势利。”
“夏女士,不要想那么多,只为自己而活,挺好。不用担心我,我会过的很好。”
她欣慰的笑了笑,抬手摸我的头,衣衫翻转,我闻到她身上香奈儿的味道,真真暗香盈袖。
自己生活,最大的好处就是自由。
我在某个午夜出门,漫无目的下走到了九品街。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来的突然,我想进去见识一下。
我选择了正数的第三个酒吧。那正是阿七工作的地方。就是这么巧,带着宿命的味道。
蓝调。酒吧有个很恶俗的名字。
我站在门外犹豫着,不知进去做些什么。
阿七走了出来,看到我之后,微愕。
我当时以为他是客人,淡淡的问:“这里需不需要身份证?”
阿七打量我,轻笑:“小妹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
“这里需不需要身份证?”
“你一个人很危险的,快回家吧。”
阿七逃避我的问题,一味的劝我回归正途。我不耐烦,转身准备换一家酒吧。
阿七拦下我,轻声道:“小妹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我讶异的看向他,一下栽进他眼中的温柔和担心。我很想笑,恶作剧之心升起。
我微微垂下头,长发遮住眼睛,留给他一个略略的眼波,四十五度的凄苦眼神,最是惑人,我咬着唇,轻轻挣开他的手。
阿七上钩,更加担心,“告诉哥哥好吗?为什么不回家?”
我小声啜泣,“爸爸喝醉了,我回去会被他打死的。”
“那你妈妈呢?”
“我妈妈跟人跑了。”
“其他的亲人呢?”
“都不在北京。”
“你怎么不去朋友家?”
“我家里穷。。。没有人喜欢和我做朋友。”
阿七沉默。我低着头,掩住嘴边的笑意。
半响,阿七温柔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小妹妹,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我会尽量帮你。但不要说谎话好吗?”
我惊讶抬头,疑惑的看他。
他接着说:“你身上都是名牌,怎么看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我僵硬。
阿七宠溺的笑。
后来逐渐和阿七熟识,知道了关于他的一些事。他只比我大四岁,却已拿到硕士学位,他的父母在美国,是某著名企业的高层员工,他对咖啡过敏,他喜欢穿白色的衬衫。
我高三那年,阿七买下了那家酒吧,我们改了它的名字。“时光倒流八十年。”
阿七放弃了学校给他的一个赴美的高薪职位。我很惊讶。为什么不去呢?即可以和父母团聚,又可以有稳定的工作。
阿七说,他是为了我才留在这里的。
我笑,阿七,不要说我们都不相信的话。
阿七无奈,好吧我承认,那只是一小部分。我舍不得这里。
我点头,这我相信。
嘈杂的音乐打乱我的思绪,我回神。车已驶入九品街。
付过钱,我开门下车,站在酒吧前等乔婉。
现下已是深夜,这里依然灯火通明,热闹沸腾,妖娆魅惑的霓虹灯晃动着清影,幽幽浮动,打在牌匾上,影影绰绰。不可否认,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放纵,为了吸引客源,酒吧的装潢自然是越俗艳越好,也就是因为这样,阿七的酒吧才会独树一帜。
“时光倒流八十年”,我一直都认为这是一个颓废的名字,但却让人惊艳,店内布置的简单,素雅,柔和,和阿七这个人一样。阿七说,他希望这是一间能让人安静下来的酒吧,静静的坐在这里,让思绪慢慢的沉淀,升华,一切的烦嚣都灰飞烟灭,我嘲讽,阿七,你应该去做和尚。阿七挑眉,不置可否。
乔婉来的很快,我等了不到五分钟她就到了,我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真不是到该怎么安慰。她抱着我哭,控诉那个陈世美的无情。我拉着她进去,只盼找个人来援助我。
刚好在门口看见小陈,我叫她,她惊讶回头,“韩姐,你怎么来了?”
我把怀里的乔婉交给她,“你的小婉姐姐失恋了,安慰安慰吧。”
小陈忍笑,“又失恋了?”
垂死的乔婉凭着一口气抬起头,咬牙切齿的看着小陈。
小陈自知危险,不再多嘴,扶着乔婉进休息室。
我走到吧台,把吉他放在上面。正调酒的阿七看我一眼,眼中是一成不变的温柔,“烟儿,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我皱眉,不满,“阿七,我说过,不要把我的名字叫的这么色情。”
阿七轻笑,很是开心,“那好,韩小姐。今天是单号日,你的规矩,不喝酒,橙汁一杯。”
我接过他递来的杯子,大大的喝了一口,“阿七,小婉又失恋了。”
阿七动作不停,行云流水,“这么快就不行了?”
“小婉是个傻子,傻的可爱。这么白痴的女生都有人舍得伤害,那人还真是铁石心肠。”
“小婉虽傻,但她心甘情愿,无论是痛快爱的时候,还是痛苦恨的时候。”
“那么极端的感情,小婉也真敢碰。比起她,我缺的又岂止是勇气。”
阿七放下酒杯,趴在吧台上看我,“世上有几个你啊,你过的那是清心寡欲的生活。”
“哪有那么严重,再说你比我好到哪去。”
他暧昧的笑,不再言语。
我自知失言,凑近,在他耳边轻声说:“阿七,下次你过生日,我送你一车安全套怎么样?”
阿七一颤,微微后退,和我拉开距离,“小孩子怎么说这么龌龊的话?”
我怒,“阿七,你什么时候学会装孙子了?”
“好。不装。记得要送我最大码的。”
我顿时郁闷,“你这个下流坯子。”
他笑着看我一眼,然后重新调他的酒。
我伸手,淫贼似的勾起他尖尖的小下巴,“阿七,把你这么个绝色尤物扔给那些俗粉,我还真是有些不忍,不如我给你找个老婆,你就凑合凑合收了小婉吧。”
阿七不动,任我调戏,嘴边是温柔的笑容,他看着我,眼神丝丝缠绕,有些深情,有些严肃,“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但不是她。”
我微微一愣,在他似水的眼神下竟有些慌乱,阿七拉下我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据说这样的男人值得托付。
我抽出手,移开眼神,不敢再看他,“阿七,我快开学了,以后可能不常来了。”
阿七点头,“还有半个月吧。”
“恩。。。”
空气中沉淀着尴尬的味道。
阿七依旧淡定自如,继续调酒。
我静静的看着各色的液体在他的手里倒来倒去,直至装入一个酒杯,色彩盈盈惑惑,层次分明。
我转移话题,“阿七,今天没人唱歌吗?”
“罗瑞有事没来。”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吉他,笑着说:“用不用我来献歌一首?”
阿七头也不抬,语气了然,“你家伙都带来了,想必早有预谋吧。”
我轻笑,拿起吉他走向台上,下座的人转过头,等着我的表演。
轻轻拨动琴弦,音符洋洋洒洒泻出,灯光环绕间,我听到自己温润清澈的嗓音。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啦……想她.
啦…她还在开吗?
啦……去呀!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
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啦……想她
啦…她还在开吗?
啦……去呀!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where have all the flowers gone?
where the flowers gone?
where have all the young girls gone?
where did they all gone?
where have all the young men gone?
where the soldiers gone?
where have all the graveyards gone?
where have all they gone?
一曲唱罢,掌声从四面响起,我微笑,深深的鞠了一躬,这里有很多熟客,大多数人都认识我,这么捧场,不谢都不行。
下台的时候,我不着痕迹的看了左边的角落一眼,那个人从刚才就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我,探究的意味很深,却并不无礼,一种处在陌生边缘的关心。灯光很暗,只能依稀的辨清是一个消瘦的人影,是个男生。
若我够心如止水,我不会在意那个眼神。若我够放浪大胆,我会跑过去问他有什么事。只可惜,我介于两者之间,活该被盯的浑身难受。
我回座,阿七以宠溺的眼神迎接我。
“阿七,再给我一杯橙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