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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I.迷失(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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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走下楼时,鸨妈便一摇一晃地走了过来。她告诉我徐元直他弹完琴便走了,让我忙完事自己回去。
我自觉从容地对鸨妈笑着说知道了,心里将徐元直从头到脚唾弃了遍。
走回草庐后果然见房内烛火摇曳。
从窗外看去,徐元至正盘膝坐在桌旁,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握着羊毫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估计又是在构思着他的文章该如何狗血,该怎样催得万千无知少女流泪。
窗外虫声细鸣,梨花暗香。
窗内烛光摇曳,人影静谧。
那一刻我想,如果我会墨画,我一定要将眼前那场景画下来。
我仍是推了门走进去。
徐元直依然是那个姿势,听见门声,抬眼看向我,“回来了。”
“不然进来的是谁?”其实我也跟不想理他,谁让他一声不吭你就自己一个人回来。
不爽。
“诶,干嘛好好地发脾气呀,”他笑了笑,坐直身子,“怎么了?”
“没什么。”我很快答道,我当然不能让他知道我这么想。
“对了,贤弟,”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看着我神色正经,“你家中可有和姐妹?”
我眼皮一跳,立刻抬头问:“咦,你问这个做什么?”
“关心罢了,贤弟若是不愿说,我也不再问。”他说得诚恳。
“我家中仅我一子,无兄弟姐妹。”我自然是不能告诉他我便是女子,当然也不能告诉他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能硬着头皮说下。
至于是否有兄弟姐妹我也不知道。
“果真没有?”他蹙了蹙眉继续问道。
“都说没有了。”
“那这就奇怪了……难道不是……”他听后垂下头喃喃念道,良久,忽而一下抬头,一双星眸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心中本就慌,被他这一瞧更是心慌。便不觉脚步后退一步看向别处。
我想我的脸定然已是很难看了。
“看什么看,你断袖!”
“啊?”他呆了呆,瞪着眼直到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才赶忙移开视线垂头绞袖子。脸上居然飞上了一抹可疑霞红,“怎,怎么可能。”
这回轮到我瞪大了眼睛。不是吧,居然害羞?!
真是断袖?
果然啊,我抚额。
这年头,搞文学创作的男子果然是有些特殊癖好的。
这样一想来,我实则身为一女子,同一个断袖的男子同住屋檐下,还是很安全的。
毕竟他喜欢的是男子。即使他对我再图谋不轨,再欲求不满,再心存邪念,在不轨的过程中也得发现我是女子,这样他肯定会放弃他的不轨。
想一想便觉得很是欣慰。
*
第二日再去锁春阁时,我才从兰舟丫头那知道了些墨念姑娘的事。
说是这墨念姑娘本也是个黄花闺女,后来家道中落才走上了这条路。因着容貌出众,并不卖身,但仍有不少风流权贵或是公子为她慕名前来……
之后的故事不过是再俗气不过的,将领爱上青楼女子,而青楼女子爱上秀面书生,不过是这三人之间的恩恩怨怨罢了。
我心想这俗气得……快比得上徐元直的小说了。
“唉唉,我们姑娘其实本不该还是这样的。吴公子将姑娘娶回去是迟早的事,怎会拖到如今?若是我家姑娘性子不那么烈,早就该是……”兰舟瘪了瘪嘴,“哪会还在这儿呆着呢。”
我想起那日从墨念房中出来的男子的模样。
世间总是这样。
苍茫岸下,唯有情叫人动容,也唯有情叫人无奈。
我回到草庐时,徐元至正在布满烟灰的灶台上熬粥。
见我回来,便问道:“今儿我都没去那儿,你怎么倒还去了?”
我抬头白他一眼:“混熟了还不行?去玩玩。”
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去玩玩?你倒是挺潇洒。”
“那还不。”
我说完,他冷哼了一声,便扭过头继续熬他的粥,不再同我说话了。
这又是怎么了,我莫名其妙,还怕我耽误了他的工作不成。
过了一会儿,他把粥熬好。本是普通的芥菜肉粥,经他的手一熬便可闻到郁郁清香,让人食指大动。
“唉,我早上什么都没吃。”
“我只做了一个人的份。”他不抬头,闷闷出声。
“大哥你长得好酷,又会弹琴,最主要的是还会做菜。还有,你还会写小说。”
他轻轻一咳,脸色总算好些,却仍是低着头不看我。
他说道:“你知道就好。”,便马上转头跑出了草庐,竹青色的身影便很快消失。
我犹坐饭桌旁凌乱。
待回过神来,拿起木勺尝了一口肉粥。居然有我最喜欢的松仁儿。
*
徐元直依旧常在锁春阁弹琴挣钱,而我也依旧扮作男子跟着他混日子,这么便过去了两个月。
我曾出于好奇问他,“你年龄也都不小了,还没有家室吗?”
因我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如此时日,却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家人。
问完,他却立即转头瞪着我说:“没有。”
我心中本是诧异了会儿。但转念一想,他既是断袖,那么这样也是说得过去的。
或许是受不了我就就用这样同情的目光瞧着他,他才说道:“家母年岁已高,我虽不在她身边,却得四处奔波照顾她,故即便二十有六而尚未娶妻。”
原来是还有个老母亲。
“我从未听你提起过,还以为你是孤身一人飘荡江湖。”我撇了撇嘴。
“你也没问过不是?”他看我一眼,星眸居然带着一丝笑意。
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轻声道:“贤弟,可能你得自己住着这几日。”
“自己一个人?”
“是。”
“怎么?”我问道。
“我要出去一趟……也许要三日。”他叹了一口气,“我会尽早回来。”
“三日?你真要一个人去闯荡江湖?”我瞪大眼睛连连问道,“我怎么吃饭啊……还有我身上没有钱。”
虽然知道向他要钱很是无耻,不是我这般正义的人会做出的事。
但是我的身上真的一点钱都没有,他若是就这么出门三日我还不得被饿死?
“不必担心,”他笑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有介意,“我已在你床下的木屉里放了些碎银子,够你这几天花了。还有饭菜已经拜托了王婶每天给你带点儿,还不会饿死。”
我头一次觉得他那么可爱。
“好的好的。”我笑眯眯点头,“不过你是要去何处?”
“隆中。”他答道,“离这儿挺近。”
名字挺熟悉。
第二日他便出门了。
我在门口喊道:“你得早点儿回来啊,我还等着你做饭呢。”便转身去打水。
走了几步发觉身后并无动静,便转头看向他。
只见他手中拎着小包裹,站在门口发愣。似乎发觉了我在瞧他,他抬眼望了一下我。
眼波流转,叫人心头一荡。
我深吸一口气,莫名其妙。
此后的两日内我过得也还凑合,毕竟草庐也小,我一人住着也不觉冷清。况且他留给我的那些碎银子都够我过一个月了,也并不愁缺银子。
但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果然是只有一个人离开后,才知道他有多么重要。
原来徐元直在我心中还挺重要不是。便宜他了,小样儿。
他回来时,是在两日之后。
我正在他的木桌旁琢磨他的羊毫。心中正想这笔好像挺一般啊,但他写出来的字却是不错。
念及此处,便听见门上绳栓发出的细细摩擦声,我回头见他站在草庐门口。
已是春暮夏朝之时,门外的夕阳透过发朽的木门照在草庐内,留下他的长影浅浅映在地板上。他微微笑着走进门,与外头细细莺语和凤凰竹成了一幅永久的画景。
“我要饿死了。”我抬头,面无表情。
“不是让王婶给你带饭了么?”他问道,将手中握着的一卷东西放在了桌旁。
“比你做的难吃一点。”我答道,又补了一句,“不过你做的也很难吃就是了。”
“那你还吃。”他斜睨我一眼,眼眸似有繁星点缀,“而且我提早回来了,还不是怕你一人闲不住?”
“闲不住?怎么可能,我这么沉静的人。”
“哦?”
“那个画卷是什么?”我指了指放在桌旁的东西,问道。
他轻轻拿起画卷收入袖中,说道:“山水画罢了。”便转身欲进里房。
我连忙跟上他,叫着:“诶,等等。”
不料他突然停了脚步,转回身来看我。而我自然无法立刻停下,便索性双眼一闭,“哎哟”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胸前。
我揉着脑袋抬眼看向他,却见他怔怔望着我。
于是一伸手,将它手中画卷夺了来跑至一旁。待他反应过来时我已打开卷轴。
他手伸过来想拿回去,我促狭地笑着躲过,将画卷打开。
而笑意却在看清这画中人时凝固在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