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集》鼓瑟希

4、古言·《朕的前夫是太尉》

　　番外一·小太子（下）

　　小皇子忽然晕过去了，女帝与太尉都吓了一跳，女帝立刻便要去抱他，太尉忙将他拦住了，道：“他腿上有伤，不知会不会伤到骨头，太医呢？死了么？！”

　　太医吓得双股颤颤，忙忙上来说：“启奏陛下、太尉，小皇子的腿伤不要紧，只是扭伤罢了，微臣已将骨骼接好，不碍事了的……”

　　“那为何会忽然晕倒？”太尉说着便将小皇子抱了起来，喝道：“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要你们太医院好看！”

　　他虽然久居宫中，但一举一动仍带着军队中的气势，吓得老太医当即便跪下了，颤声道：“小皇子恐怕是惊吓过度，微臣这就去开药，等小皇子服下睡一觉便好了。”

　　女帝与太尉这才松了口气，太尉抱着小皇子，同女帝一起上了龙辇，匆匆回宫去。小皇子安安静静地靠在太尉怀里，小手抓得紧紧的，时不时便抽一下。太尉看着又是心疼又是生气，道：“这孩子怎的这般软弱？姐姐都能将北戎人打得滚地了，他还摔了！”

　　“你别怪他。”女帝叹息道，“他不像我们，生来周围都是豺狼，所以自然而言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去做。咱们将他保护得太好了，他自然多思多虑。是我不好，我明知你不够心细却还是忙于朝政，是我忽略他了。”

　　“你若是责怪自己，我也只会更怪他罢了。”太尉虎着脸说，“不许这样想了！”

　　女帝仿佛想笑一下，却没笑出来。

　　小皇子也知晓自己着实没用，所以才晕过去的，只是越这么想心里越是怪自己，也就越醒不过来。好容易迷迷瞪瞪地醒来了，却听到的永嘉女帝的声音近在咫尺。

　　“……不像我……”

　　原来母亲也觉得他不够好，不像她，是人人称道的明君。也不像姐姐，姐姐活泼矫健，宛如骄傲的小凤凰一般，同父亲一样善于弓马。小皇子想着想着，竟将自己魇住了，忽然发起烧来，低低地哭了。

　　他也不知承接谁的血脉，对亲情十分依恋，特别对母亲，只怕母亲不要他。梦魇里他那英明的女帝母亲对他叹着气，说：“你真不像朕，这般没用，朕是不会疼你的，若是你姐姐不成器，朕便再生一个像朕的弟弟妹妹。总之，就是不要你。”

　　小皇子在梦里大哭起来，抓着母亲的手说：“娘亲，玘儿会乖乖的……”

　　女帝抱着他靠在摇椅上，听着这话眼泪都掉下来了，搂着儿子，亲亲他的额头说：“玘儿好好的，娘亲就开心了，玘儿最乖，玘儿是娘亲的乖孩子。”

　　太尉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心疼了大的又心疼小的，好容易才将两个都哄去睡觉，那边又说小公主醒了担心小皇子，想法设法地要偷跑出寝殿，偏要来看看弟弟。太尉头疼得厉害，对女儿却没得法子，只好又去哄一个。

　　天快亮时，小皇子醒来，发现自己靠在母亲温暖的怀里，母亲紧紧地搂着他，睡得沉沉的。他好生吃惊，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使劲看着，便想伸手去抱，不成想刚动一下就被按住了。一双有力的手伸过来，将他给抱起来了。

　　“……”小皇子要叫，却被父亲一瞪眼吓得不敢出声。他看到父亲俯身在母亲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又拍了拍母亲的背，一只手抱着他另一只手将被子掖好，才将他带出了寝殿。

　　小皇子一看那架势就知道，自己又要挨训了。

　　唉……他总是挨训。

　　没想到这次父亲只是抱着他走到太液池边的水榭上，自己往水榭的边沿一坐，将他放在膝盖上，让他背靠着坚实的胸膛，低头问道：“冷么？”

　　小皇子想了想，老实地点头：“有点冷……”

　　父亲便将外袍解了，将他牢牢地裹住，低头为他系带子时，小皇子忽然发现父亲的神色也有些疲倦。他自来懂事，立刻便明白为何，心中愧疚更甚，低头红着眼圈说：“爹爹，都是我不好。”

　　父亲便皱了眉：“你哪里不好？”

　　小皇子眼中涌上眼泪，老老实实地说：“我哪里都不好，我不如姐姐会骑马射箭，武功也不如姐姐好。姐姐又开朗又活泼，像小凤凰，我……我什么都不好。”

　　“姐姐是很好，你也不差。”父亲说，“你们各人有各人的好。”

　　父亲……说他也不差！小皇子登时激动起来，抓着父亲的衣襟问道：“爹爹，我哪里好？”

　　“你比姐姐懂事，比姐姐想得深，也比姐姐沉稳些，不缺勇气而不鲁莽，这本是你的有点，怎的前天忽然就鲁莽起来了？好好地跟北戎人比什么骑马射箭？那是姐姐擅长的，你要比当与他们比策论比写字画画。”父亲说不到三句又训起他来。“以己之短攻人之长，我是这么教你的？姐姐上兵法课时都在打瞌睡，我瞧你眼睛是睁得挺大的，跟我睁着眼发白日梦呢？瞧我回头怎么罚你！”

　　小皇子将话里的意思折折叠叠，忽然明白了——父亲夸我沉稳呢！

　　他不由得欢喜起来，便打着胆子说：“可他们都说，姐姐将来才是皇太女，娘亲不要我做太子的。”

　　父亲的目光变了个样子，仿佛冬天的湖水，然而他看不懂。只听父亲问道：“你还不如三寸高，就想着要做太子了？你可知太子是什么？”

　　小皇子便说：“太子当然是最好的孩子！”

　　父亲低头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小皇子不明白，也疑惑的看着他。小皇子自己也不知道，他那一双眼睛与母亲何其相似。父亲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伸出大手揉着他的头发，揉得他发疼。

　　“笑什么呢？这般开心。”忽然母亲的声音传来，父亲俩一起转头，只见母亲牵着小公主的手走了来，两人身上披着一模一样的斗篷，脸也极为相似，宛如画里走出的一大一小两个仙人。

　　“你儿子说太子是最好的孩子。”太尉将外袍从儿子身上摘了下来，铺在地上，将儿子放在旁边的地上。母亲便将女儿的手松开了，在儿子身后坐下，用斗篷将儿子裹在怀里。父亲便将女儿接了过来，稳稳地搂在怀里，低头问道：“心肝儿想不想做皇太女？”

　　小公主窝在父亲怀里，问道：“什么是皇太女呀？爹爹？”

　　父亲道：“皇太女就是将来的女帝，同你娘亲一样。”

　　“女帝？哎呀，我可不要！爹爹，我不要！”小公主生怕自己当真成了皇太女，抓着父亲的手摇着。“爹爹，你同娘亲说我不要做皇太女，娘亲最听你的话了，你说嘛！”

　　父亲含笑与母亲交换了个眼神，又问道：“心肝儿为何不想做皇太女？像娘亲一样威风不好么？”

　　“好是很好呀，可是好累的呀！”小公主皱着小眉毛说，“娘亲天天窝在暖阁里批奏章，今天叫她出去放风筝，她说‘娘亲还有许多政事要处理’，明天叫她去看我骑马，她说‘几位爱卿还等着娘亲召见呢’。一年里天天批奏章，有什么好的！爹爹，我要像你年轻时一样，骑马打仗，去骁骑营当将军，哼！今天世子舅舅还笑我小短腿！等我长大了，我要比他的腿还长！我要长得爹爹这么高，胸下面全都是腿，一脚跨过世子舅舅！”

　　“哈哈哈……”父母都笑了起来，只笑得两个小孩儿莫名其妙。

　　母亲搂着小皇子，问道：“玘儿呢？玘儿想做皇太子，却怕不怕整天锁在皇宫里哪里也不能去？怕不怕每天看不完的奏章、见不完的大臣？”

　　小皇子想了想，说：“现在有点怕，可我总是越长越大的，等我长大了就更有勇气了，自然就不怕了。宋太傅说，君王为天下之尊，自然要受常人不能受的苦楚，所谓君王之道为孤寡之道，所以古代的君王都自称寡人。玘儿……玘儿是很怕孤单，可玘儿既然以娘亲为榜样，那当然也要像娘亲这样勇敢。可我……可我仿佛还做得不够好……”

　　“你能想到这点，就已经很好啦。”母亲温柔地说，“玘儿，你可知娘亲为何不要求你弓马娴熟，却要你读遍史书么？”

　　小皇子摇着小脑袋。

　　“因为娘亲发现，你从小就比常人多想一些，比其他孩子看得更远，所以娘亲希望你明白那些史书上的君王所作所为的对错，明白什么是奸臣什么是贤臣，什么是忠奸，从小就明白亲贤臣远小人的道理。”母亲的声音里有种别样的意味，等他长大之后，才知道那叫做语重心长。母亲说：“一个皇帝，不一定要弓马娴熟，什么都比别人好，但只有一点是一定要出众的，就是目光和心胸。目光要够宽够远，明白自己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会引起什么后果，要够清楚，一眼看穿别人想做什么、是什么人。心胸则要宽阔，能容得下自己的不足，和别人的批评。”

　　“玘儿，你还小，这两样，娘亲都会慢慢教你的，你若是用心学，自然就是娘亲的小太子了。”

　　“哦……”小皇子似懂非懂，“娘亲，我会好好学的！”

　　“那、那……”小公主期期艾艾地说，“娘亲啊，我可不可以不学这个啊？我想跟爹爹学骑马……”

　　“可以。”母亲点头，又看着小皇子说：“玘儿，你记住，你首先要相信自己，别人才会相信你。你不相信自己够好，那么别人也不会觉得你多好，你不相信自己能做皇帝，那么就算母亲将皇位传给你，你也不过是龙椅上一个傀儡罢了。”

　　“就像爹爹同人比武一样，自己底气足，一上场就把人吓住了！”小公主大声说，“对不对？”

　　“嗯，对。”母亲低头为小皇子拢了拢斗篷，笑道：“玘儿，娘亲这般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呀。”

　　直到那一刻，小皇子才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同姐姐之间，父母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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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一还剩个尾巴，总之会在国庆假期之间写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