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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衷情·何诉 ...

  •   今日阳光和暖,大雪骤停。崇政殿上的流角飞檐仍然留存残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隐约的光芒。阳光轻轻打上了暗红宫墙,倒多出一份奇幻迷离的美感。
      由于刚生育,我的身材还未恢复得当。身着一袭质地华美的皇后礼服,头戴金亮光闪的金步摇,我怀抱还在熟睡的隆绪,慢步走上红毯,一直通往金碧辉煌的崇政殿。堂下众臣云集,身着金冠盛服;人人面带喜意,拱手而立,噤若寒蝉。
      耶律贤高坐于金色龙椅之上,面上有掩饰不住的激动,凤目生光,表情欣然。
      我微垂了眼,缓步而入,径直走上大殿。耶律贤见我来,便从龙椅上站起身,向我伸出了手。我迟疑片刻,还是将没有抱孩子的那只右手伸出,回握过去。他牵引着我,将我领上旁边的一个稍微小点的凤座上。我稳稳坐下,松开他的手,小心的将孩子抱好。耶律贤亦回身,一展龙袍端坐于在龙椅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群臣齐齐下拜,声音整齐划一,震耳欲聋,透过崇政殿响彻整个皇城,“恭祝皇上皇后喜得龙子!”
      我的目光仔细在人群中逡巡,结果正对上一双温柔如许的眼眸。他身着官服,长发被束,落落披肩,微弓着身子。见我的目光投来,他不禁抬眸,温润的秋水目中含着一丝悲戚情思,隐隐有水光波动,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摄去了我的心魂。我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心底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一股锐痛开始悄悄的在心底漫延。不忍再与他对视,担心自己失态,于是赶紧转了视线,瞅向怀中睡得很熟的隆绪。他的小嘴微微张开,眼睛似睁非睁,粉红的小脸蛋嘟嘟的,周围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不能将他吵醒。我凝视着他娇憨的睡态,心里一下子变得很柔软,眼里逐渐有了暖意,唇角也不由自主的上扬了一个弧度。

      退朝之后,我稳步而出,将孩子交予阿古骊抱着,不疾不徐的赶回文化殿。刚走了没几步,忽然身后传来两个熟悉的脚步声,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唤道:“燕燕!”
      我浑身一震,脚步顿住,下意识的转过身。阿古骊也是一惊,将孩子搂紧,回头看向那两个人,一时之间连安也忘了请。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问安之后,耶律斜轸忙忙站起身,目光瞬也不瞬直直盯着阿古骊怀中的襁褓,棱角分明的唇一张一合:“燕燕,这孩子,究竟是谁的?”站在他身边的韩德让远山眉微挑,素日目光里的清和尔雅全然不见,被一抹激动和期待之意所取代。
      我脸上的血色刹那间就褪得一干二净,他们终于还是问了。关于这孩子的身份,我仅仅告知了阿古骊,是托她办事之需;至于孟子安,他仅仅知道孩子不是耶律贤的,别的一概不知。若是对他们实言以告,难保这个秘密不会被泄露出去。即使非他们所愿,无论怎样,我也不能拿自己的孩子开刀。于是收敛了神色,努力做出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来,堪堪止住唇角的颤意,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隆绪,他是皇上的。”
      “真的么?”耶律斜轸沉声反问,满脸的将信将疑。
      韩德让并未出言,只是微抿了嘴唇,脸上有一闪而逝的隐忍失落。他顿了片刻,似下了很大决心般,缓声开口:“燕燕,我信你!即使隆绪非我亲生,我依然会将其视若己出。”
      “德让哥哥……”我心头酸痛,险些一不留神就将实话说了出来。眼光一瞥,看到了襁褓中熟睡的隆绪,让我生生地将话头止住。忍住眼眶中的泪意翻涌,我低低喟叹:为何,我们之间竟会到了如此境地?明明是恩爱伴侣,却咫尺天涯;明明是亲生父子,却不能相认。是非恩怨,将我们牢牢捆缚,究竟要怎样,才能挣脱开这张网?
      耶律斜轸冷峻的脸上半分表情也无,目光深沉迫人,像是淬了毒一般,恶狠狠地道:“萧燕燕,我原本以为我们是没了希望,所以一力促成你和德让,没想到你……你……”他在那里“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索性悻悻地闭上嘴巴,不忿的瞅着我,似要将我生吞活剥一般。
      “斜轸,你别说了。深宫里的女人不容易,燕燕她,其实过的也很苦。”韩德让的声音不急不恼的传了过来,虽然音调不高,却足以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果然,原本有些恼意的耶律斜轸听了之后,不甘地收回了瞪我的目光。
      这个时候,阿古骊怀中的隆绪忽然醒了,咧开小嘴“哇哇”的哭了起来。她忙轻声哄着,左右摇晃了一会儿,才使得隆绪安静了下来。
      我见隆绪无事,方才放下一半的心来;目光向上,一触及到阿古骊,我忽然忆起一事,忙侧过脸向他们俩询问:“我曾经寄给过你们一封信,怎么,可收到了?”
      韩德让微微一怔,露出来一个困惑不解的表情,下意识的看向耶律斜轸。耶律斜轸亦是面色微变,居然给我回了一句:“什么信?”
      我见他们这表情也不像是撒谎,有些慌了神,赶紧开口解释道:“我托阿古骊递了一封信给耶律斜轸,让他转交于德让哥哥,你们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耶律斜轸猝然一震,下死命的盯住面色慌乱的阿古骊,语气阴沉的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
      阿古骊被耶律斜轸的目光盯得头皮有些发麻,急得满脸紫胀,连忙分辨:“奴婢……奴婢……”
      “不要难为一个宫女了,你们说的那封信,在我这里。”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闲闲的声音,随着脚步声逐渐临近,我抬眸一望,心头发紧,来人居然是一脸悠然自得的耶律贤适!他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右边的长袖一抖,瞬间右手的掌心里就多了一封信。
      “参见宰相大人。”韩德让和耶律斜轸官位比他低,自然要向他见礼。阿古骊也低下头,微曲了身子。
      耶律贤适却是向我拱了拱手,肃声道:“微臣耶律贤适参见皇后娘娘。”
      “宰相大人免礼,” 我的眸子里闪动着一丝恼意,径直瞅向他,“不知宰相大人方才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耶律贤适扬了扬手中的信,似笑非笑:“微臣这么做,可是为了娘娘好。娘娘试想一下,若是这份署名收信人为韩大人的信件落在了皇上手里,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呢?”
      韩德让的秋水目中瞬间冰冷如刃,眉心微沉。私相授受,这个罪名一旦落实,对我们几人可是灭顶之灾。
      耶律斜轸的面色透出不悦,冷眼旁观,目光如杀人一般寒冽。
      我怒极反笑,目光里多了衍生出来的冷漠,语气微寒:“那本宫可就要好好感谢一下宰相大人的好心了。不过,想用此来威胁本宫,你可就错了主意。”
      “皇后娘娘错解了微臣一番好意,微臣并无任何威胁之意,只是单纯的为了娘娘好。”耶律贤适淡定从容,丰神俊朗的脸上满是真挚之意,让人一时摸不透他的用意究竟在何。
      “那这封信,你可拆开看了?”我敛了神色,稍微将语气放的温和了些。
      “不曾。”耶律贤适面色一凛,笃定答道。
      我收起小觑之心,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份敬意:“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本宫倒是很好奇,宰相大人拿着这封信准备怎么办呢?”
      “物归原主。”耶律贤适将信呈给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疑。
      韩德让没想到耶律贤适会这么做,面色一动,清俊的脸上带着一抹若有所思的表情。
      耶律斜轸抱臂冷冷而立:“没想到,宰相大人倒是很通情达理的嘛。”
      我亦是讶然,搞不清他到底在玩些什么花样,迟疑片刻,还是将那封信给接了过来:“宰相大人好意,本宫心领了。”
      耶律贤适见此事已完,觉得再无多留的必要,于是欠了欠身,恭声道:“微臣还有要事在身,请皇后娘娘容微臣先行告退。”见我略一点头,他这才整整衣袖,面色无波的退下。
      我盯着他的背影怔怔的出了神。这个耶律贤适,让我看不懂,摸不透,似乎觉得他浑身都是一个谜。如今他对我,肯出手相帮,若说没什么目的,打死我也不会相信。可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燕燕,你那封信里写了什么?”耶律斜轸的话忽然响了起来,把我的思绪一下子扯回现实。
      “哦,”我回神恍然,瞟了一眼阿古骊,柳眉颦蹙,酝酿了一下措词方道,“这件事,我只能和德让哥哥一个人说,麻烦你们回避。”
      耶律斜轸鼻子眼儿里哼了一声,那张冷峻邪魅的脸上升起了一丝着恼,走过去冲阿古骊丢下一句:“皇后让我们回避,我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走罢。”
      阿古骊本来还在愣神,经他这么一提醒,忙忙抱着隆绪随着他一道走开了。
      韩德让见他俩已走,这才稳了稳心绪看向我,秋水目微凝,语气轻柔的道:“燕燕,是什么事?”
      “是关于阿古骊的,”见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愕然,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内心里有种复杂的感情在酝酿,支撑着自己将剩下的话说完,“她的心意,你应该是能察觉的到。虽然晚声已经过门,但是你仍然可以纳……”
      一根修长的手指点上了我的唇,阻止我继续说下去,他的脸色有些薄薄的凄凉:“就算娶了她,也只不过是让她独守空房……我不能害了人家姑娘。”
      “可是她心心念念只想嫁给你,”我黯然神伤,仿佛在诉说自己凄悲的心事,眼泪险些冲出眼眶,“你就这么狠心?”
      “若是不对她狠心,就是对你狠心。我舍不得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两者相较取其轻,我只能负了她。”韩德让眼睫微动,满脸疼惜的望着我,目光贪恋而又柔软。
      我无语凝噎,神色歉然,欷歔不已:“事到如今,我已是黔驴技穷,再无任何办法了。皇上有意让耶律斜轸娶了她,你看如何?”
      他“唔”了一声,点了点头:“耶律斜轸虽然个性孤傲,待人冷淡,但的确是一个不错之人。阿古骊嫁给他,绝对不会受委屈,这样你我也就放心了。”
      我无奈的颔首:“希望她能够体谅。”
      阳光轻柔洒下,在眼前那人清俊的侧脸上镀上了一层浅淡的光晕,看上去宛如谪仙,完美得有些不真实。我不再说话,也不敢动,只是怔怔的瞅着他,生怕破坏了这一份祥和的静谧。

      阿古骊将孩子交给奶娘之后,就被我唤进内殿。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似乎又隐约猜出了什么,面色有掩饰不住的期待,随着我走入。
      我坐在软榻上,不知该怎么开口。她跪在我面前,低着头,声音压得很低:“不知娘娘唤奴婢前来,有什么事?”
      我考虑了一下,方道:“那封信,怎么会在耶律贤适的手里?”
      阿古骊一怔,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忽然提起这件事,忙道:“奴婢拿着信去找耶律大人,结果在路途中遇见了宰相大人,他就将信收走了,说是为了娘娘好。奴婢没有完成任务,心里害怕,就没敢跟娘娘说。”
      我“哦”了一声,暂时把这件事放下;心头掠过另一件事,于是面色复杂的瞅着她,勉强开口道:“你的事,本宫已经问过韩大人了。他不同意,让你……另觅良配吧……”
      阿古骊浑身明显的一抖,哆嗦着咬着嘴唇,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而下,不到一会儿,她面前的地面就湿了一片。我心生不忍,拉她起身,她却执意不肯,纹丝不动:“娘娘已经尽力了,奴婢只有感激的份儿,并无半分不满之意。这原本就是奴婢僭越了,无望的事,不应该寄予厚望。”
      我听得她隐有哽咽之声,不知道该如何劝,只感觉语言在这一刻显得多么苍白无力:“你嫁于耶律斜轸,也是不错的选择。他若是待你不好,你只管来找本宫就是,本宫一定为你撑腰做主。”话虽如何,我的心情现在纠结复杂,理乱纷纷。出于爱情的自私,我自然不愿韩德让去娶阿古骊;然而,出于对阿古骊的关心,我又希望她能够得到幸福。
      阿古骊重重的给我磕了个头,更多的眼泪纷纷而下:“奴婢知道皇后娘娘是一心为了奴婢好,奴婢不愿让您为难,会依言嫁与耶律大人的。”
      “然而以你的身份,嫁给他还是困难重重,”我递给她一方锦帕,接着道,“本宫有个建议,想认你为本宫侄女,不知你意下如何?”
      “娘娘厚爱,奴婢感激不尽。”阿古骊又忙着磕头,却被我一把托住了手肘,不允许她再磕。
      我命她抬起头来,温言道:“从今以后,你就叫做萧古骊,是本宫的侄女,名正言顺的皇室之人。你不要再将以往之事提起,自然就没有人敢小觑了你。”
      “谢皇后娘娘!”萧古骊满脸的感动之意,泪水顺着她那明丽娇俏的小脸上流了下来。
      我亲自将其扶起,给她擦掉眼泪,又把服饰整理了一番,欣慰的道:“别哭,接下来就是你的大喜之日,耶律斜轸可不想见到一个哭哭啼啼的新娘。”
      萧古骊泪中带笑,眼泪却是止都止不住。不知她的泪水,是为了爱情的委屈,还是为了未知生活的憧憬,亦或者,只单纯的是为了跟过去的日子告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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