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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新君·封王(下) ...

  •   话说起来,耶律贤目前的后宫和穆宗耶律璟有得一拼,偌大个后宫,仅仅只有一人而已。不过不同的是,耶律璟不好女色,虚设中宫,并未垂幸;而耶律贤,罢黜后宫,竟是专宠。
      夜色撩人,仿佛被泼了墨一般瞬间染黑了整片天空。屋内,幔帐散下,氤氲出一个浓情的世界。
      身边的耶律贤伸出胳膊,将我细细密密的搂在怀里,无意识的把玩着我手指上的芙蓉丹蔻,声音还透着激情过后的喑哑:“燕燕,听说今日令姐进宫来寻你,不知所为何事?”
      我动了动身子,挣扎不脱,索性不再动弹。身子已经被身边的这个男人看遍了,摸遍了,再挣扎反而显得矫情。忆起他方才所言,我心念一动。本来还在仔细考虑该如何提起这事,没想到他倒主动说及,正好免了我冥思苦想:“嗯,二姐的确来找过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他紧了紧手臂,有些粗重的呼吸热辣辣地喷在我脸上,“什么不情之请?”
      我酝酿了一下措词,这才尽量以恳求的语气低声诉说:“如今大姐在西北,与齐王在一起;而臣妾也已进宫,到了皇上身边做了贵妃;唯独二姐,眼见得年岁越拖越大,依旧守在闺房。臣妾每每思及此,便觉心头不忍。”
      他剑眉微沉,语气凝重起来:“难道她是来求你将耶律喜隐放出?”
      我轻轻的点了下头,算是默认,随即补充道:“赵王素日居心叵测,心怀不轨,而且数次谋反未遂。臣妾心知他是皇上的心腹大患,若将其放出很可能会放虎归山,酿成大患。但臣妾的二姐年岁渐长,再不出嫁实在是无法堵住众人的攸攸之口。所以,臣妾私心揣度,皇上大可将赵王放出,同二姐成婚,同时派出心腹之人监视他的生活,若有异动,及时来告。不知这样可好?”
      他闻言不语,脸上带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手仍旧抚摸着我指甲上的丹蔻痕迹。
      我见此情景,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说错了话,一时之间心头有些惴惴不安,却也不敢出声,生怕扰了他的神思。
      “燕燕此言,很有道理。朕过些日子就下旨,让赵王出狱同令姐大婚。”话语未落,他亲密地伸手将我额前的刘海拨开,俯身印下一个滚烫的吻。
      我暗暗抚了抚心口,总算将此事马马虎虎的办理妥当。至于以后的日子,就要看二姐自己了,毕竟我帮忙只能帮到这里。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察觉身边的耶律贤有些异常,他的胳臂逐渐从我身上滑落下来,摔在一边柔软的锦被上。我一怔,侧过脸一看,只见他面色发白,唇色几乎接近透明,手脚有些抽搐,那双素日隐忍的凤目里清晰地闪过一丝痛楚。
      我不由得大惊,忙拥着被子坐起,按着他的手:“皇上,皇上,您怎么了?太医,太医——”
      “老毛病了,别叫嚷。”耶律贤抽搐了一会儿,这才感到疼痛稍微减轻了些,顾不得去擦额前的汗,伸出手将我重新拉回自己怀里。
      我仍旧有些心悸,还未完全回过神,喃喃开口:“皇上,这是什么病?怎么年纪轻轻的竟会落下病根呢?”
      他喘息了片刻,方将我的脸牢牢的扳了过来,迫使我与他直视。我眨了眨眼,清晰的看到,他的眸光间有一股幽深的火焰在燃烧。
      “燕燕,我的故事,你愿意听么?”过了良久,他才低低叹息,声音里有种意味不明的情绪在酝酿。
      “皇上请说,臣妾洗耳恭听。”不知为何,看到他此刻的表情,让我的心里有些难过,不禁放柔了声音安慰道。
      他静默了一会儿,哑声开始讲述:“有一个男孩,在他四岁的时候,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皇被人杀害。太祖幼弟泰宁王耶律察割觊觎父皇皇位,耶律屋质不时提醒,但父皇却丧失警惕,一直不信。在天禄五年的秋天,耶律察割和在南京留守的牒腊在祥古山火神淀杀死了父皇和母后。那个男孩幸被一个厨子刘解里用毡子包住放在柴草中遮掩过去,因而得以逃生,被他的叔叔收养。然而,那件事对他的影响和打击太大,他从此便身子单弱,患上了风症。”
      我闻之心下恻然,那时候的他还那么小,没有体会到父母的疼爱,就在瞬间失去了双亲。后来被耶律璟收养,寄人篱下,避人锋芒,藏愚守拙,在那一帮如狼似虎的王爷里,熬得甚是辛苦。而如今,又患上了此等病症,独自承受病痛的折磨却不敢叫苦。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宫廷斗争;如履薄冰,小心谨慎的沉着态度;终于使他站到了如今这个高度,不再畏惧任何人,傲然睥睨天下。
      一袭淡淡的伤感袭上心头,我不由得轻轻的拍着他的脊背,知道他在这个时候最需要安慰。
      他紧紧地咬着嘴唇,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天。略略收回心神,他抬眸,正对上我怜惜的目光,情不自禁的将头埋进我的怀里,喉间隐有哽咽之声。
      心下恍然惊觉,不知在何时,我对他已经没有那么排斥了。即使心还放在另一个男子身上,但是我已经做好了和身边这个男子度过一生的准备。既然已经大婚,彼此之间就有了责任,他将我视作生命的依靠,我亦不能在他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上再洒一把盐。
      他对我,一直都是浓浓的深情和淡淡的纵容。
      而我对他,或许是感动的成分多罢。
      我敛了神思,双目无神地瞪着头顶上方鸳帐细微的缝隙,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将这幽微难言的心事付与浓稠的黑夜。

      没过多久,耶律贤果然将耶律喜隐从禁所放出,改封他为宋王,恢复爵位,并下旨将萧不瀚赐婚与他。然而,耶律喜隐前来拜谢之时,面色上骄纵之色依旧未收,一得志便又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两人大婚的时候我没去,不是因为和二姐微有嫌隙,只是不想去凑那一份热闹。于是将妆箧盒打开,挑选了几件耶律贤赏赐的佛珠玛瑙串、翡翠碧玉钗等物,用红绸包好派遣望月前去托人送了过去。
      那礼盒里还留有我写给他们夫妇的一封信,相信他们一定能懂我的意思。
      花笺上,浓墨铺就,一首简洁明快的《菩萨蛮》,几行蝇头小楷跃然纸上:
      “几度浮尘在深宫,犹记曾经心念同。弹指一挥间,岁月影无踪。勿忘身何在,挚言欲相送。不求万事恭,但愿异心空。”
      如此这般浅显,他们若能意会,那便再好不过,省却了我一桩大心事。只希望他们从此能安分守己,休生觊觎皇位的念头,也不枉我如此费尽心思让他们在一起。
      阿古骊走上前来收拾桌子,手忙活不停,状似无心的睨了我一眼。
      我掀起眼睑,仔细的打量了她片刻,吐出一句:“有什么话就说,别藏着掖着。”
      “奴婢不明白为何贵妃娘娘不去参加宋王妃的大婚典礼。”阿古骊停下手中的动作,坦白道。
      她的心意,我自是猜出了个七八分。明里说是想去参加大婚,实际上却是想回到南京去看那个思念的人而已。我又何尝不是对那个人相思成痴呢?可如今我这副样子,连站在他身边都觉得羞愧。
      于是静默不语,颓然垂下肩膀,眼中有化不开的浓浓郁悒。

      “为何不去?她可是你的二姐。而且,若是你回去,还能见到你哥哥。”不知何时,耶律贤下了朝直奔我这里,伸手环住我的腰,沉声问道。
      “不想去,怕自己自作主张做了错事,将耶律喜隐放出之事,臣妾心底仍然觉得有些不放心。”我转过身,正对着他,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他腾出一只手把玩着我的鬓发,凤目沉静,透出一种凛然之意:“燕燕多虑了,目前料定他还没这个胆子,更何况,朕特意在宋王府安插了眼线,若是果真出了什么异况,咱们也不至于弄个措手不及。”
      安插了眼线,究竟是谁?他聪明的没说,我也知趣的没问。
      “若是无事,便去看看太后罢,和她聊上几句,这样于你于她都好。”他忽然间转了一个话题,将我的发丝理顺,轻声道。
      太后数日清冷,对于宫廷之事一概不管,我私心觉得她的境遇可怜,有事无事便去看看是否有什么东西要添。这会子忽听耶律贤把话题转移到太后身上,我不禁一愣,开口探询道:“太后她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朕去看过,只是近日偶染小恙,身子略微有些不大爽快。”耶律贤眉心攒紧,语气虽然轻描淡写,然而表情却是暗含了肃穆。
      我的心一沉,暗觉不妙,过两天还是要再去探望探望才好。下意识的抬眼往外面看去,只见暮色渐沉,华灯初上,点点宫灯映照,平添了一份静谧。回头,望向那个躺在软榻上一脸悠然的耶律贤,我神色安然,低声相问:“皇上最近忙于国事,想必是累坏了,先去休息罢,臣妾再坐这看会儿书。”
      他慢步走到床边坐下,凤目一挑,下颌微抬,唇边隐隐含笑:“朕可以理解为,燕燕这是在关心朕么?”
      我懊恼的冲他一瞪眼,手已经利索的翻出了那本史书,稍微提高了声音向门外唤道:“阿古骊,去端盆水,伺候皇上洗脚。”
      门外有人很快的应了一声,接着便听到“蹬蹬蹬”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远。
      “燕燕不来亲自伺候为夫洗脚么?”他撑着床铺,一只手已经将锦被铺开,用上少有的调笑口吻。
      “不来。”我翻开书,斜睨了他一眼,无视他一脸懊丧的表情,低下头仔细看着书。面前的烛光有些暗淡,明明灭灭的跳跃着,我伸手挑了挑烛芯,使得光芒变得更盛。
      他正要开口抱怨两句,结果珠帘晃动清响,阿古骊吃力的端着一个精致木盆走了进来,一缕缕的热气不时的袅袅升起,她恭敬地开口道:“皇上,奴婢来伺候您洗脚。”
      “不必,你退下吧。”耶律贤接过毛巾,并未抬眼,淡声吩咐。
      阿古骊也不敢忤逆,乖乖的答应了一声,将木盆放下,随即便走出门去。
      我丝毫未察觉他俩在那里说些什么,只是将全身心沉浸于此书中,看得眼睛一眨不眨,几乎入了迷。
      耶律贤洗了一会儿,发现我坐在桌子旁边一动不动,恍若雕像一般,不禁开口问道:“燕燕,你在看什么?”
      我侧过脸,扬了扬手中的书,似笑非笑:“这一本,皇上应该觉得很眼熟吧?”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反应过来,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道:“朕每日晚上研读的《孙子兵法》,你怎么也偷偷的看起来了?”
      “臣妾并未偷偷的看,而是光明正大的看,”我促狭的眨眨眼,纠正他话语中的错误;转念间,忽然忆起自己小时候,爹爹手把手的教我习字念书的情景,心头一酸,神思有了片刻的恍惚,“其实这本书,臣妾小时候已经阅过。”
      “是么?”他扬了扬眉,看向我的目光里隐隐含了几分怜爱,“时间不早了,燕燕也早点歇息吧,不急于这一时。”
      我略一颔首,低低的回道:“臣妾再看一会,皇上先安置罢。”
      耶律贤见我如此,也不再强求,扬声唤进阿古骊,要她把木盆端出去。待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重重珠帘后,他方自顾自的解下衣衫,躺了上去。
      经过了这一番对话之后,我的意识有些涣散,注意力再也集中不起来;索性一抬手将书页合上,掩卷沉思。爹爹如今位及北府宰相,势力大盛,风头正劲一时无两。看似应该高兴才是,然而我的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踏实,“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古训不是没有道理,又或许,只是我多心了罢。哥哥如今不知过得如何,他似乎对自己的婚姻大事丝毫不上心,让我心头莫名的起了一阵烦闷。大姐、二姐已有归宿,无需我来瞎操心。娘亲缠绵病榻已久矣,不知最近身子如何,是否好些了呢。还有韩德让……念及这个名字,我的心顿时一抽,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他是我心底永久的伤痕,无法触碰也不能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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