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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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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还真是孩子气,跟个孩子拗什么劲呢?”三娘走在回家的路上,回头嘲笑自己的爹,“差点就动了手。你忘了你答应娘不再伤害无辜了吗?要不是我阻止你,你又要被娘甩了!”
“你当真以为我会动手吗?”毒老子理了理那头鸟巢头发,虽然理了也等于没理,“你没看见当时那个萧玄的模样吗?”
“我当时只顾着不让你闯祸,哪儿顾得了别人什么模样?”三娘停下脚步,道,“关他什么事?”
“要不是因为之前中了瘴气,又刚放完血,他才没能完全遮掩住杀意。虽然警告过他不能动武,但当时我如果真动手的话,他也一定会出手,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真是个厉害的角色!”
“真的?那你不是更要感谢你英明的女儿及时阻止了你的这场浩劫?”三娘昂首挺胸地向前继续行走。
毒老子看着自己女儿强忍着悲伤的笑,很是心痛。
“三娘,你要是有什么不痛快就哭出来吧!憋在心里不好受,都怪爹,不忍告诉你那日的真相!”
“你在说什么啊,爹,什么真相?”三娘看向自己爹痛苦的表情,不解,“你瞒了我什么?”
“那一日,你娘见你很晚还没回来,就差我前去找你。但我到达山脚下的时候,就只看见了名城一人。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办法忘记,那个时候见到的名城,鲜血淋漓的头上,那张清秀的脸已经不在了。我怕你也遇害,到处去找你。结果在半山腰发现了因为天雨路滑而摔倒的你。那个时候的你不顾扭伤的脚坚持要下山去见名城,我不忍让你看见他的那副模样,所以就让你等在那里,我去叫他上山。下了山之后,我把他葬在了一旁的林子里,拿了你送他的锦帕,回来告诉你只在崖边找到了这个,好让他死得有点尊严。”
等到毒老子把话说完,三娘已经泪流满面。
要怎么才能相信?自己这些年来唯一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一直相信着名城一定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活着,只是自己没有找到他罢了。他人那么好,上天一定不会让他出事的,他一定能逃过那一劫。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名城死了,早在他们约定去城里看烟花的那一天,就死了!
“爹,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是名城让你这么说的,是不是?他还在怪我那天迟到,他还在生气,对不对?爹,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这不是真的,你是骗女儿的,名城还没有死!”三娘已经哭倒在了自己的爹面前,“爹,女儿求你,求你告诉女儿,这不是真的!”
“三娘!”看着女儿如此的伤心痛苦,毒老子的眼眶也有点湿润,“你也见到那个人了吧!他就是以盗取他人面容成名的邪公子剑风。三娘,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名城死得冤啊!”
斜挂着的太阳不懂事地照着路上痛哭的女子,年迈的父亲看着西方的地平线,老泪纵横。
“真是无聊!”剑风靠在回廊前的圆柱上,玩弄着手上的丝弦,院子里一只飞舞地蝴蝶被切成了两半。
身边蒙面的男子瞥了眼还在地上抖动的翅膀,抱着剑,继续闭目养神。
剑风心浮气噪地不停来回走动,“怎么还没醒?”
“你安静点,泠舞还在里面就诊!”
剑风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嘁!你倒是神气,大哥派你去抓人,竟然让我去当跳梁小丑。在那里待了一个晚上,也没和那个萧玄交上手,昨晚又被你们搅了局!”
“你赢不了他的!”泠舞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没试过又怎么知道?”剑风不服气地叫嚣道,“依我看,他也就那么点儿实力!在擂台的时候,要不是你出手,他早就死在我的弦下了!”
“我比你更了解他,他不躲是因为没有必要。”泠舞冷眼看向剑风,随即转身对着另一人道,“人已经醒了,可以带他去大哥那儿了!”
男子点了点头,走进房间。萧优痕神色黯然地坐在床头,听到脚步声,只是微微抬了抬头,眉宇之间游走着几丝忧伤。
“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很嚣张的吗?”剑风走到床前,讽刺道,“今儿个怎么像只绵羊,吭也不吭一声?”
剑风朝着床头凑过去,萧优痕咬了咬下唇,往旁边挪了挪,不想别人靠得太近。
剑风回头,对着门口的泠舞问道,“他怎么回事?像换了个人一样?”
泠舞感觉有点累,靠在了门上,“谁知道呢?”
“你不是会医理的吗,怎么会不知道?”剑风讥讽。
“比起医理,我更会用毒,你要不要试试?”泠舞手上夹着一枚银针,在阳光的照耀下,白色的针尖散发着诡异的红。
“不必了!”剑风知道,在他身边的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泠舞,原本只以为是个女大夫而已,却是个地道的毒女,医毒双绝,一手救人,一手杀人。不知道是她救的人多还是杀的人多?
孟徽,经常蒙着个脸,个性冷漠,好像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不易接近,喜欢独断独行。
“人我带走了!”孟徽用剑鞘抬起了萧优痕的下巴,道,“跟我走!”
萧优痕像是寻求意见般看向门口的人。
泠舞收起手中的银针,淡淡一笑,“他不会伤害你的!要是一会儿你愿意的话,还可以回来这里!”
萧优痕似乎很听泠舞的话,站起身子,跟着孟徽走了出去。
泠舞看着离去的背影,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孟徽带着人走进了一个冰窖,萧优痕冻地瑟瑟发抖。孟徽从入口的墙上取下了一件御寒大衣递给他,萧优痕伸了伸手,还是缩了回来。
见对方不接,孟徽索性帮他披在了身上,“你要是就这样进去,活不了一柱香的时间。”
两人沿着陡峭地阶梯,呈S型地走下去。一路上,萧优痕跌了不少跟头,要不是孟徽及时抓住他,只怕没走到下面就已经给摔死了,萧优痕也对眼前的人少许放松了警惕。
两人最终停在了一扇铁门前,孟徽将旁边一块菱形的冰雕推了进去,门自动打开。
越是往里走越是寒冷,萧优痕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跟在孟徽后面,周围全是厚厚的冰墙。孟徽停在了一个冰台前,萧优痕收住有点僵硬的脚,朝前看去。一个满头白发的人趴在中央的冰柜上,孟徽对着那人道,“人已经带来了!”
那人无力地摆了摆手,孟徽转身离开,整个冰窖就只剩下他和萧优痕。
萧优痕向着四周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到了那人趴着的冰柜。说是冰柜,更像是张多了个盖子的冰床。透过冰层,依稀可以看见里面似乎放着什么东西。双脚不由自主地移向冰台,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清扬的眉目,微翘的睫毛,乌黑的发丝散落在周围,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安详宁静。然而这样的一个人却是名副其实地冰美人,没有丝毫的生气,紧闭着的双眼,泛着紫色的嘴唇,惨白的肤色,告知萧优痕,这是一个死了很久的人,因为被保存在这个冰窖,所以才没有腐烂发臭。也看清了承载着这个女子的是一个冰棺,萧优痕倒退了一步,却因为手脚僵硬摔在了地上。
“害怕了吗?”
那人终于开口说话,却是把萧优痕又吓了一回。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应该有的声音,低沉中带了点儿尖锐。那人转过脸,这也根本不是一个老人的脸,没有应该有的皱纹,没有应该有的器官萎缩,反而是一张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的国字脸,只是眼神显得有些疲倦。明明就是三十来岁的人,偏偏那一头沧桑的白发误导了他人。
他就是毒老子口中的刘阳。
起身走到萧优痕的面前,刘阳伸出右手,示意他拉自己的手站起来。萧优痕没有接受他的帮助,靠着还不怎么灵活的双手,勉强撑起了身体。
刘阳也没有感到尴尬,自然地收回了手,回到冰棺前。
“她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我是那么地爱着她的人,她的心,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面前睡去,不再醒来!”说着,他打开了冰棺,伸手抚上了女子的脸颊,“她是那样的安静温柔,善良娴熟,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她一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我们只想平平安安地一起生活在山里,白头偕老,难道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也不能答应我们吗?”
“一生平安就已经是个奢求,更何况还想要白头偕老?”萧优痕不知何时又走上了冰台,手放在了冰棺上,“真的是好冷,一个人躺在这儿一定很寂寞,所以才叫我来的吧!”
“你和泠舞说的有点不同!”刘阳的视线依然是在女子的脸上,“昨天的事我听说了,难道那个才是真正的你吗?”
“真真假假需要这么明白吗?活在谎言中不是更好吗?你也是这么希望的吧,心里一直认为她只是睡去了,没有离开你,所以才守在这里,不是吗?”萧优痕将手伸向女子的脸,“不过真的是个很美的人,怪不得能让你为她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不要碰她!”刘阳打掉萧优痕的手,“我允许你靠近不代表你可以随便碰她!如果杀一万个人可以换回他,就是杀十万人我也不会心软;相反的,就是救十万人我也同样会去做。即使要用我的命来换,我也不会吝惜。”
“这就是爱吗?不惜任何代价的付出……你有想过如果她爱的人不是你,你怎么办?”
“我会杀了所有人,让这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
“这不是治标不治本吗?”萧优痕冷笑了一声。
“让她的眼里只有我一个,就足够了。”刘阳转头,看见了萧优痕脸上不屑的表情,“你一定觉得我很疯狂!”
“也没有,各种各样的人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局外人没有资格去评论。”萧优痕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把我叫来这里,不只是想告诉我你对这女子有多爱吧!”
“这只是个引子而已。”刘阳合上冰棺,站了起来,“你知道你右肩上的那个胎记代表了什么吗?”
“你说,我听着。”萧优痕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刘阳看着这个完全和资料背道而驰的人,眯起了双眼。
太阳抖了抖身上的余辉,在周围激起一片风起云涌,赶着迁徙的鸟儿急匆匆地向北方飞去,留下翅膀振动的余波在空中。
叶继非醒了过来,浑身无力,重新又闭上眼睛,数着自己的呼吸声,躺了一会儿,恢复了点体力。安静地房间里却还夹杂着另一个呼吸,再度睁开眼,转过头,看到了倚靠在自己床边的人。
撑起身子,凝视着眼前的人。脸色还是不怎么正常,气息游走不定,叶继非有点担心地凑了上去,伸手探向对方的鼻息,却没发现自己凑得太近,对方的脸突然放大在了眼前,脑海里瞬间浮现溪边的情景,心里莫名地多跳了三拍,叶继非的手停在了两张脸的中间。
忽然,萧玄猛地睁开了眼,把叶继非当场就吓得后仰,坐在了自己的手上。
“痛——”
“你做什么?”萧玄本在闭目养神,感到有人靠近,睁眼就看见了这戏剧性的一幕。
“我见你呼吸若有若无,以为你瘴气还没除净。倒是你,干吗突然吓人?”叶继非反倒是怪起萧玄来了。
“以后不要这样悄无声息地靠近我,很危险。”萧玄刚才差点就出手了,幸好身体还没恢复完全,身体反应慢了一拍。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萧玄只是好意,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因为这个生气,感到好笑,“还不是让某人害的,没脑子地跟过来!”
被说到了痛处,叶继非明显表现出了愧疚,却还是嘴硬,“我又没让你救!”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叶继非坐在床上,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萧玄望着窗外凋零的树叶,真是个笨蛋!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还是别人。
“可以跟我说说你和优痕小时候的事吗?”叶继非不知道为什么嘴巴会自己动起来,见萧玄奇怪地看着他,连忙改口,“我是说,是你小时侯的事情!因为,我都告诉过你我小时侯的事,我却不知道你的,这样不是很不公平吗?”
叶继非总觉得最近穆奚恒看他和萧玄的眼光变得很奇怪,萧优痕也是,自己也变得很奇怪,特别是萧玄昨天夜里对着萧优痕说的那一句话,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的表情。大家最近都变得奇奇怪怪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或许知道了他们小时候的事,问题就会解决了吧!
其实这与知不知道小时候的事根本就没有必然联系,但是要让他叶继非能够自己发现自己的心情,也是不大可能的事!所以,这是他暂时能够想到的唯一一条解决问题的方法,虽然说,这个方法不会起任何作用。
“小时候的事?”萧玄重复了一遍叶继非的话,想了想,“我小时候只是在独居老人那里学武识字,很单调。每隔一个月回一趟炎城,看看父亲他们,还有优痕!”
讲到萧优痕的时候,萧玄和叶继非都同时安静了一会儿。
接着,萧玄竟然笑了,“你是想问优痕的事吧!”
叶继非没有出声,当是默认了。
“优痕小时候身体就不好,一直被母亲带在身边,不能随意离开出府。他很单纯,也很听话,知道大家是为他好才禁止他外出,所以一直很乖地待在府里。虽然他表面上一直装着很开心的样子,但是我知道其实他并不快乐。所以我每次回去的时候,都尽量找些新鲜有趣的东西带给他,优痕在我面前也总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很天真,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听到这里,叶继非心里竟然有些许的嫉妒。想起昨晚那个想要杀他的人,不要说和萧玄描述的相差甚远,就是和前一天的萧优痕也完全判若两人。
“在优痕七岁的那一年,他误入了厨房。母亲发现优痕不在身边后,就差人寻找,等找到厨房的时候,那个厨师就已经被残忍地分尸了,优痕晕倒在旁边的地上。之后,优痕就开始发烧,连续烧了三天三夜。连大夫都认为这种程度的高烧,就是大人也活不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就醒了过来,烧也奇迹般地退了。大家都很奇怪,但是烧退后的优痕一直表现得很正常,只是问他那一日的事情却完全不记得了。见他没有任何的异常,大家也都放宽了心,只是对那一日厨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很好奇,一时流言蜚语在府里传开,母亲为了不影响优痕的成长而全部换了新的下人。那之后,一切都很平静,但是我们发现优痕在看到血的时候会有一丝的恍惚,大家认为是那次事件留下的后遗症,也没有在意。直到那一夜,炎城沦陷。”说到这里,萧玄停顿了一下,表情有些许的痛苦,“在我赶回家里的时候,已经是火海一片。我看到了几具盗贼的尸体,和那个离奇死亡的厨师是一样的死法,那个时候我只是怀疑一个杀人犯躲在炎城。后来,我就注意到了优痕肩上的那个胎记!”
“难道会与那个胎记有关吗?这么说,昨天他并不是真的要杀我,可能只是因为发狂而已!”叶继非像是若有所思。
“真是那样就好了!”萧玄叹了口气,随即对着门外道,“外面偷听的人,可以进来了!”
“恩?”叶继非根本就没感觉到门外有人。
“我只是来叫你们吃饭的,刚走到门外,就听见你们聊得正欢,不便打扰!”穆奚恒笑着推门而进。
“那你还站在门外偷听?”叶继非明显不相信。
“我只是对于你们口中,那个发狂的萧优痕有点好奇罢了!”穆奚恒转向萧玄,“不知萧兄是否听说过人性极端这一说法?”
“人性极端?”叶继非好奇地看着穆奚恒。
“我也是听人说的,人有善性与恶性两个心理,一般人都是两者兼具的,称之为普通人群;也有完全只具备其中一个的,称之为极端人群。极端人群的人身体中都存在两个个体,一种表现为就是连只蚂蚁也不忍踩死的善,另一种就是残忍异常的恶。两种个体似乎可以互通,通常只以一种形态呈现在人前,一旦受了外界或是内在的刺激,就会出现另一面。也有人说,极端人群不只有这两种形态,还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创造出第三、第四个,也可以毁灭其他的个体,只留下一个,或是将所有的个体融合成一个也有可能。”
“好深奥!”叶继非感叹,“那么优痕也是极端人群中的一员吗?”
“或许吧!我也是听说来的,没有事实依据。其实这种说法,也可以说是人的心魔在作祟!”
“那么,那个善良的优痕会消失吗?”叶继非的一句话都闯进了大家的心里。
他就是这样的人,有时候说的话很白痴,有时候却是能够说中人的心里。用一根筋想问题,简单也有简单的好处吧!
要是消失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变成了敌人?严格来说,也算不上敌人。但是如果是昨天的那个萧优痕的话,还会想要再杀自己吗?叶继非没有办法想象。
那么,到时候,是不是就不得不刀剑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