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叶]一念飞仙》十夜归

60、章十四

　　宋翊铉面沉如水，他如今正站在王府附近的一家酒楼里。
　　叶孤城自昨日出府就再不曾回来，直到方才才有人来告诉他，他这位好师傅竟然撇了王府不住，偏偏要来客栈留宿。这不仅是在打平南王府的脸面，叶孤城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挑动起了宋翊铉多疑的那根神经。
　　大堂里吃饭喝酒的客人都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这位华服公子，宋翊铉满身金贵，看上去与寻常人家格外不同。若是以往，世子对于这种打量的目光必然是非常乐意的，如今却觉得心烦意乱。
　　就在他等得快要不耐烦的时候，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从酒楼里跑出来，对着他耳语了几句。宋翊铉挑起一边眉毛，挥手让他离开，自己整理过衣襟，举步向楼上走去。

　　叶孤城白日里并没有出去，他已命人去调查昨夜之事，自己便只在房里倚窗看书罢了，青鸾伺候在侧，时不时添点茶水。因此听到敲门声时，叶孤城在一片旭日的光辉里放下书册，青鸾不用他开口，就自去将房门打了开来。
　　宋翊铉抬步走了进来。
　　叶孤城抬头看他，宋翊铉早不是楼下那副风雨欲来的样子，当即鞠了一躬，笑道：“我给师傅赔不是来了。”
　　“哦？”叶孤城有了些兴味。
　　“不知府中哪里不够周到，竟让师傅下榻在此，这当然是我的不是。”
　　“这本也怪不得你。”叶孤城侧过身子，他嗓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道：“只是王府换了管家，我倒不太习惯了。金管家一心为了府中安全，我本该敬重他的尽责，只是我那院子外面总有些人探头探脑的，过于扰人了些，倒不如在外面自在了。”
　　叶孤城这话倒不是骗人，金九龄动作不着意，怎会叫他发现不了呢？这位六扇门的铺头成名太久，谨慎和自负在这种人身上总是能奇妙地混合在一起。他自认能调动阖府人手，下人行动起来方便又有理由，到底是小瞧了叶孤城。
　　只是叶孤城的后半句就实在是搪塞之言，这酒楼里人来人往，叶孤城又五感敏锐，哪能不受打扰，说起轻松自在，除了白云城就再没地方能让他安心了。

　　不管叶孤城话中的真假，宋翊铉都已经皱起了眉毛。他那般压低姿态，不过是想先一步做足了样子，好叫叶孤城之后不好拒绝，谁知对方竟借他的话堵了他一回。
　　也许自己想的太理所当然了，叶孤城能这样说话，也许他已经不想受制于王府。不，早在他离开王府的时候，恐怕就已经打了这样的主意。只是，为什么……
　　宋翊铉的脑子转的飞快，嘴上仍是说道：“金管家也是为了王府着想。他在公门呆久了，办公做事难免带着以前的脾气，定是还不清楚师傅同旁人那是不同的，我回去便打点好，绝不再叫师傅不自在……”
　　宋翊铉说着，抬眼看向叶孤城，看他表情仍不见松动，眼中划过一丝暗芒，继续道：“师傅，您若离开王府，万一绣花大盗来犯，府里就再没有高手可以与之相抗了。我实在不忍父王为此忧心，还请师傅看在我的……”
　　“绣花大盗已不会再找王府的麻烦。”
　　宋翊铉一僵，直起身来，强笑道：“师傅难道已经知道了绣花大盗的身份？”
　　叶孤城饮了口凉茶，道：“我倒是不甚了解，只是陆小凤已经有了线索，和金管家连夜去追了，想来不久就能得到消息吧。”

　　宋翊铉最后还没能说动叶孤城，只能先行离开。青鸾送过他，回来对叶孤城说道：“城主，这样逼着世子怕是不好吧？只怕他怒极反生歹意……”
　　叶孤城道：“我就是在等他先出手。”
　　他转头看向窗外，看了口气：“终究是，道不同。”

　　这边厢，叶孤城和宋翊铉已是暗中交锋，而南海那边，陆小凤也正面对着千钧一发的紧急时刻。
　　他已快手护住了金九龄的心脉，好歹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但金九龄已经昏迷，在找不到大夫解毒前只怕都醒不过来了。
　　孟伟这时已经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只木头盒子，盒子是空的，除了那个毒囊，连一粒灰尘也倒不出来。孟伟不甘心地翻覆翻看，终于在盒子的背面发现了一句话：交留阿土，彼已将归。
　　谁是阿土？要交给阿土什么东西？这些陆小凤统统不知道，那句话已只有一件事说的明白——这个叫阿土的人将要回去一个地方，他要去的地方也许就是能见到公孙大娘的地方。但陆小凤此时却顾不上思考这些，他如今更加关心的是朋友的安危。
　　倒是孟伟突然拍了下额头，叫道：“阿土？难道是那个阿土？！”他转头对陆小凤说道：“就是那个秃头的癞子乞丐，那个人就叫阿土！”
　　“秃头的癞子乞丐？”
　　“就是我叫手下人假扮的那个。”
　　陆小凤眼睛一亮：“那他人呢？”
　　“我让宋洪扮作他的样子，叫人把他赶走了。”
　　“他知不知道你是为什么赶他走的？”
　　孟伟摇摇头：“我只说不准他在这里要饭了。”
　　陆小凤觉得胸中郁气顿时一扫而空，他终于又抓住了线索的一头。
　　他揽起金九龄，对孟伟说道：“我带你们老总去找神医施经墨，你去找那个乞丐，得到消息了以后就去施经墨那里找我。”
　　陆小凤风风火火地说完，转身就要走，只是又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道：“还有，你赶快叫人去找些灰尘来，撒在我们刚才碰到过的地方，要撒得均匀，将那匣子也摆到原来的地方去。”
　　他心中焦急，这一通号令发下来，只把孟伟当他那些好使的朋友看待。孟伟倒也没有并不满，笑呵呵地受了令。陆小凤是个有本事的人，大抵有本事的人总是能得到别人的敬重。

　　陆小凤觉得事情已经分外明朗，来南海的路上还十分低沉的心情也变得明快起来。只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施经墨竟然不在家，他去给失了窃的华玉轩主人看病，陆小凤扑了个空。
　　但好在孟伟很快查到了阿土的下落，陆小凤只好把金九龄托付给他，自己连忙动身去了城郊。
　　阿土的家就在城郊，平民窟里一个废弃的砖窑。
　　陆小凤赶到时，正巧看见一个男人从阿土的屋子里出来。不一会儿，便又有一个秃头乞丐背着个黄埠包袱从里面走出来，慢慢悠悠地哼着小曲儿往城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