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叶]一念飞仙》十夜归

4、章四（捉虫）

　　四月的月初，月亮一点也不圆，细细弯弯的挂在天边。

　　叶孤城跟着陆小凤等人一路回了客栈。
　　陆小凤在他房里叫了一桌子酒菜，两三杯酒下肚就将这一回的事情对叶孤城解释了个七七八八。
　　叶孤城听后沉吟良久，手指轻轻拂过白瓷酒杯，低喃道：“复国么……”
　　“不错。”一直没有说话的上官丹凤此时猛地抬起头来，目光融融地道：“那三个恶贼盗取我国财宝无数，害的我父王有心复国却苦无门路。到了如今垂垂老矣，大半生都荒废了，我怎么能不恨他们？！”
　　陆小凤听得上官丹凤语气悲凉，忍不住伸手覆住对方的纤纤玉指。上官丹凤受到安慰，复又垂下眼来，不再开口。

　　花满楼在一旁坐着，忽道：“叶城主似乎心中郁郁？”
　　听到问话，叶孤城先是一愣，看向坐在他左侧的清俊男人，只见对方侧脸于烛火中一片恬淡，方想起来这位花家的七童向来敏于常人，怕是自己方才语气中带出了些许情绪被他察觉出了而已，并不是有心打听。
　　想通之后，叶孤城不甚在意地道：“只是想起一位故人，心有所感罢了。”

　　叶孤城的神色淡淡，显然是不想多谈。在座的哪个不是揣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当下也不再追问。
　　陆小凤的目光碰上叶孤城手里的酒杯，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西门吹雪那个人窖里藏了不少美酒，他自己却向来是滴酒不沾的，我以为你们剑客都是如此，不曾想叶城主也是个性情中人，比西门那呆子好上太多啦。”

　　叶孤城听了，轻轻掀了掀唇角。
　　曾经的叶孤城何尝不是如此，他从不喝酒，不会享乐，一辈子最大的快乐是剑给的，一辈子最大的苦闷则来自于永不可得的奢愿。从前他清醒却糊涂，如今只盼糊涂中得一清明。
　　说到底——
　　“红尘纷扰，不如一醉。”

　　陆小凤听后抚掌大笑道：“叶城主这话当浮一大白！来来来，再干一杯！”
　　花满楼一旁听得好友兴致越发高昂，摇头叹道：“你看上去竟一点也不担心，莫不是忘了日出之约？”
　　陆小凤刚把一口酒含进嘴里，一听这话顿时觉得嘴里的美酒变作了黄连。他硬是将酒水压进喉咙，苦笑着摸了摸鼻子：“你可真会煞风景，都不肯让我好好喝一回酒么？”
　　花满楼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道：“非也、非也，我这可是为你着想，你莫要不识好人心才是。”
　　“你自然是好人，大大的好人！”花满楼总有种让人心情愉快如沐春风的魅力，陆小凤一见笑着看向自己，眉头不自觉得就舒展开来。“我却是个混蛋了，就是操心着天亮以后的事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先让我喝个痛快。”
　　“看你这样子，对上霍天青想必是有把握的。”叶孤城接口道。
　　陆小凤摇了摇头，对叶孤城说：“霍天青乃是昔日天禽老人的关门弟子，说起来也是如今的关中大侠山西雁的师叔，他的武功怕是能排在江湖高手前列，我真是一点谱也没有。”

　　“那你还一点也不着急？”事关陆小凤，上官丹凤哪里还能装聋作哑，忙开口问道。
　　陆小凤看上去确实是一点也不急，他夹了口菜才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我急也没用。既然没用，为何还要着急？”
　　上官丹凤被他的谬论气得红了脸，瞪着眼睛还想说些什么，忽听得屋外院子里突然吵杂起来，心生奇怪，便探着头朝外看去。
　　却不知院子里为何来了一群市井小民，有卖包子的小贩、走街串巷的野郎中、摇头晃脑的穷酸秀才……居然还有个乞丐。
　　这群人进来以后互相闲谈聊天，好似把这里当成了白日里的闹市一般。
　　上官丹凤看着厌烦，柳眉一竖叫道：“哪里来的泼皮无赖，怎么到这里来招人嫌弃，还不快走？！”

　　上官丹凤的话音甫落，小院里倏然一静，一个细高个的男人挑着扁担走到窗前笑嘻嘻地道：“夜深了，姑娘不想买个热包子尝尝鲜？我这包子方圆十里都是一绝。”
　　“哦？”上官丹凤瞧这个小贩身姿挺拔全无落魄人的丑态，也来了兴致，笑道：“你这包子怎么个卖法？”
　　“便宜的很，一万两一个，少一文也不卖。”
　　那小贩说的落地有声，上官丹凤只当他消遣自己，又要发火，一角传来狗吠之声，往旁边一看，不知是哪里的野狗闻到肉香跑了过来。
　　小贩不去看上官丹凤，转头对那只土狗瞪眼睛：“难道你也跟那位姑娘一样，也想买我的肉包子？你知不知道肉包子本来就是用来打狗的。”
　　说着，他真的从筐里拿出个包子扔了过去。那包子当然没有打中狗，土狗后腿一蹬就跃了起来将包子咬在嘴里吞咽下肚。
　　土狗呜呜地叫唤了两声似是还要，但那声音很快拔高为尖利的惨嚎，没过多久就嘴冒白泡四肢抽搐地瘫在地上死了。
　　小贩像是了解了一桩大事一样笑嘻嘻地转过头来，对上官丹凤说：“瞧见没有，我这包子馅料充足，别处都找不到，自然是一万两一个绝不还价。”
　　上官丹凤原本就白的肤色更是雪白的没有一点血气，惊道：“你的包子有毒？！你难道是来给阎铁珊报仇的？”
　　“让姑娘受惊，我们与阎大老板没甚么关系，此次拜访乃是另有事相求。”
　　没等小贩再说话，墙外传来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须臾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秃顶老头就飘然到了墙上，再一眨眼他就已经进了屋里。
　　“山西雁并西北双秀、市井七侠前来拜访，陆老弟，别来无恙啊！”
　　“我们方才正说起你，这可不是说曹操曹操到嘛。”
　　这老人一进屋就和陆小凤称兄道弟说的亲热，看样子竟是认识的，上官丹凤吃惊不已：“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人，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山西雁，笑着撸了撸下巴上的白胡子，不好意思地朝上官丹凤眨了眨眼：“刚才我那师侄得罪了姑娘，我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你是陆小凤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他们是断不敢害你的。”
　　山西雁看上去和蔼又可亲，上官丹凤就是真有不满也在对方的笑容里烟消云散了，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
　　山西雁把目光转向桌子上的其他人，先是对着花满楼笑道：“花家七童也是许久未见了，你父亲身体可还好？”
　　花满楼微笑着颔首回道：“他老人家身体尚且硬朗，前一阵子还提起过您。”
　　山西雁又将目光放在叶孤城身上，神情里就带了些迟疑：“这位……”

　　山西雁早在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背对着门口的白衣剑客，按照这身打扮，又加之与陆小凤同坐，他最先想到就是这两年来在江湖上名声大震的西门吹雪，但是转过方向来再看对方，他又不能确认了。
　　同样是一身白衣的剑客，男人的年纪不大，却也比西门吹雪的年纪大上一些。眉宇间少年人的意气已经退去，带上了历经世事的沉稳和内敛。

　　“在下叶孤城。”
　　叶孤城抬眼看向山西雁，稳稳地道。他端坐在那里，尽显清贵，即使话中自谦，也自带一股傲气。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山西雁微微一愣，顺着对方的话，瞬间想到了这句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