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缘在清（清穿文）》印筱柠

32、敏妃

　　“给娘娘请安。”不待我反应过来，十四已跪了下去。我也赶忙跪了下去。
　　“不必多礼了，快起来吧。”敏妃走了过来，扶起我们。呼，幸好不是德妃，要不然这次还不定怎么倒霉呢。
　　敏妃依旧温柔地笑着：“你们俩刚才在干什么？”
　　我正要开口，十四却抢着说：“娘娘，我们玩呢。没什么。”我瞪了十四一眼，嘴巴刚刚张开，十四又抢在了我的前面，“娘娘，儿臣还有些事情，就先退下了。”
　　敏妃点了点头，十四站起来就走。我一下子急了，顾不得许多，也跟着站了起来，大叫：“你给我站住！还给我！”十四听到了我的喊声，转过头，做了个鬼脸，扬了扬手里的荷包，吐了吐舌头……看到他的样子，我竟一下子呆住了。这一连串的动作，像极了十三。转头、鬼脸、吐舌头……
　　“紫陌？”敏妃轻柔的声音，将我唤了回来。我转过头，察觉到自己方才的失态，赶忙解释到：“娘娘，我刚才……”毕竟对她不了解，她虽不至于像德妃一样对我不依不饶，但是……
　　敏妃却仍是笑，摇了摇头，说：“要不要去我宫里坐坐？”
　　我有些惊讶，本能地点头。

　　第二次走进敏妃的寝宫，四下里看了看，并没有太多的摆设，使人感觉有些空旷，也有些……孤独。没错，就是孤独与寂寞的感觉。
　　“紫陌，过来坐吧。”敏妃已坐在了炕上，靠着软垫。
　　“谢娘娘。”我走过去，先行了礼，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仍是温柔的笑：“不必跟我多礼了。刚才十四阿哥抢了你的荷包？”
　　我气愤地点了点头。“胤祥给我说过，你对刺绣好像并不在行。怎么又绣荷包呢？”
　　听到这儿，我心里一阵惊慌，总不能说是给十三绣的吧？那样不就等于不打自招先前我送他的生日礼物根本不是我自己绣的？正紧张地思考该怎么回答敏妃，却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刚刚端茶进来的宫女急忙放下茶，奔了过来，一边小心捶着敏妃的后背，一边叫着其他的宫女：“快去把娘娘的药端来！”
　　门外的宫女将药端了过来，先自己试了试，而后才舀了一勺小心地送至敏妃的口边：“娘娘，奴婢试过了，温度刚刚好。”
　　只见敏妃的脸色苍白，痛苦地用手捂着胸口，颤抖着张开嘴喝了药。一碗药喂了下去，敏妃似乎好了一点，抱歉地对我笑笑：“紫陌，你看看，我这身子多不争气，你刚来，就让你看了笑话。”
　　我急忙摇头：“娘娘说的哪里话。娘娘要注意身子，好生休息才是啊！”
　　敏妃轻叹了一口气，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好长一段日子了。”敏妃似乎很需要休息，我再呆在这儿，就太打扰她了。
　　想着，我站起身，对敏妃福了福身子：“娘娘，您先休息吧。儿臣先下去了。”
　　敏妃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子，一脸的歉意：“真是对不住……”我的心里不禁一阵感动。

　　走在回屋的路上，想着敏妃苍白的脸色，痛苦的模样，剧烈的咳嗽，一看就知道病得很重。突然想到了……今年是康熙三十八年，敏妃，好像……好像就是这年去世的。想到这儿，我顿住了脚步，捂住了嘴巴，那，胤祥他……
　　再也顾不得什么荷包了。我不知道敏妃具体是什么时间去世的，现在十三跟着康熙南巡，我只想在她最后的这段日子里，替十三，为她填补那满屋的孤独与寂寞。

　　自从有了这想法，我一有空闲便往敏妃的屋子里跑。德妃看我身为她的女儿，成天往别的嫔妃的寝宫跑，心下很是不爽。我哪里还顾得了她心里怎么看我？每次一想到敏妃苍白的面容，我就一阵难过。
　　去敏妃宫里陪伴她已经有三个月了。她已很喜欢我了，每次看到我去，她满眼都是喜悦。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她的病，却仍是越来越重。太医每次为她诊治，都是一脸回天无力的神情。
　　这天，敏妃又咳得很是厉害，打开手帕一看，竟咳出了血！我一下子急了，一面大叫着“快去传太医！”，一面小心翼翼将敏妃扶进了里间。
　　太医诊治完，向我使了使眼色，示意我出去谈。出去谈？我的心中满是不祥……跟着太医走出了里间，急急地小声问太医：“娘娘怎么样了？”太医走到桌边，写下了一张方子后，才缓缓开口道：“回格格，娘娘的病……臣已经无能为力了。现在按着这张方子抓药，也只能勉强维系娘娘的生命……”说着，将方子递到了我面前。我眼前一阵黑，只能勉强维系生命……颤抖着开口问道：“娘娘她……还有多少时日？”“依臣看，最多只有三个月了。”
　　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泪水，笑容满面地端着药走进了里间：“娘娘，该吃药啦！”
　　敏妃看到我，挣扎着坐起了身子，我急忙将药放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把枕头垫在了敏妃的身后。坐在床沿边，端起药，舀了一勺，吹了吹，又试了试温度，觉得刚刚好，才小心送到了敏妃的嘴边。
　　敏妃张开嘴，喝了药之后，笑了。笑容中满是欣慰。“紫陌，这几个月，真是辛苦你了。”
　　“娘娘，您怎么还说这种话呢？您再这么见外，我以前就再也不来了！”说着，我装着样子，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哎，紫陌！”敏妃急急唤我，“我不过是开开玩笑嘛。小丫头就生气了？”
　　“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我装着气鼓鼓的样子，重新坐了回去。
　　“好，好。那以后我们就不开这种玩笑。”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对嘛。”说着又舀了一勺药。
　　还没等我喂下去，德妃又捂着胸口咳了起来。
　　“娘娘！娘娘！”我的泪水一下子滑落。放下药，轻轻拍着敏妃的背。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敏妃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如果三个月之内，十三回不来……“娘娘，您还是让我叫十三、十三哥回来吧……”
　　“不行！”敏妃还在咳嗽，却急着开口阻止。
　　“可是娘娘……”
　　“紫陌，你不用劝我了。我还挺得住。胤祥能跟着皇上南巡，那是他难得的福气。不能因为我的一点小病，就让他回来。”这哪里是什么小病啊！我还要开口再说什么，敏妃已躺了下去。我连忙又把枕头放好。
　　“好了，紫陌。我们不说这个了。”敏妃的面庞毫无血色，却还是努力微笑着对我说话，“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
　　我摇了摇头。敏妃露出一抹及其温存的笑容：“你，很像以前的我。”说着，她的眼睛不再看着我，而是悠悠的，陷入了回忆之中……脸上是满满的幸福。
　　“知道陈潢是谁么？”过了好一会儿，敏妃才开口，嘴角露出的是甜蜜的笑容。
　　陈潢……我吃了一惊。小说里，他和十三的额娘是有过一段故事，但是……那不是杜撰的么？再者说，小说里十三的额娘是宝日龙梅，并不是敏妃。难道……我只得木然点头。
　　“娘娘，您和他……”
　　敏妃微微点头，甜蜜中似乎带着些许的苦涩：“我和他的事情，皇宫里大概没有什么人是不知道的。”
　　“那、那皇阿玛也知道么？”记得小说里，陈潢被下狱不仅因为河工上的事情，而且还因为康熙的嫉妒。
　　“我明白皇上对我的感情。所以，我努力适应这深宫重院中的一切……但我还是忘不了他。现在，他已经在天上了，我也马上就要去天上和他相聚了。”
　　“不，娘娘，您别这么说！”我哽咽着。
　　“紫陌，不用替我难过。其实有时候，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既然活的这么痛苦……紫陌，你记住我的话。”敏妃顿了顿，伸手紧紧握住我的手，两眼定定望着我，“保持你的本性，不要学我，就这么让它消失了。”
　　“娘娘……娘娘……”听着敏妃像遗言一样的话，我不禁泪流满面。
　　敏妃却松开了我的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我有些累了，想睡了。紫陌，你回去吧。”
　　再不告诉十三只怕就真的来不及了。但我没走两步，敏妃却突然在身后开口：“紫陌，千万不要告诉胤祥。”坚定的声音中，竟带着些许乞求。我只能无奈地点头答应她。

　　转眼又过去了两个半月。敏妃咳得越来越厉害，吐的血也越来越多，太医的神色也越来越沉重。十三却还是没有回来。敏妃也同以前一样，坚决不让我写信告诉他。
　　又是咳出的血……将一方手帕染的殷红，一大片。脑子里闪过了太医的那句话，‘最多只有三个月了’。无论如何，都要让十三回来。悄悄退出里间，从袖子里拿出那封早已写好的信交给小霜：“要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把信送到十三爷手上！”小霜郑重地点点头：“放心吧，小姐。”
　　掐着手指算日子，都已经过了十天了，十三怎么还不回来呢？我急得团团转。
　　这天晚上，正在亲自为敏妃煎药，突然听到一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剧烈的咳嗽声。手上的药罐盖子“哐啷”一声，摔在了地上。我冲进了里间。
　　“格格格格，不好了！娘娘咳出来的全是血。”
　　“太医呢？！快点去叫啊！！！”
　　“奴婢们这就去，这就去。”
　　我一个箭步冲到了敏妃床前，抓起她的手：“娘娘，您别急。太医马上就来了……”
　　敏妃虚弱地摇了摇头：“不用叫太医了。我知道，我已经不行了……”
　　我哭喊着：“娘娘！您胡说些什么呢！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您走了，您叫胤祥怎么办？！”
　　敏妃努力张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却被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太医，快点快点！”我嘴里叫着，转过身子，却发现……
　　是胤祥……满脸的汗水，满脸的惊惶，满脸的紧张。他扑到了敏妃的床前，泪水从眼眶中一下子溢了出来：“额娘！孩儿不孝，孩儿……”已是泣不成声。
　　“胤祥，你怎么回来了？你……”敏妃话尚未说完，又咳出了一口血。
　　“额娘，皇阿玛早已起銮回京了。明日一早就能进城了，儿臣只不过是早些回来而已。”
　　敏妃颤抖着伸手，抚摸着胤祥的脸庞：“额娘能最后再看你一眼，已经知足了……”
　　“额娘！”
　　敏妃笑了笑：“胤祥，以后、以后额娘不在了，你、你自己要好好、好好照顾自己……”
　　“不，额娘！不！孩儿不要自己照顾自己，不要！”
　　敏妃宠溺地一笑：“傻孩子……紫陌……”敏妃唤了我一声。我赶忙擦了擦满脸的泪水，走近了床边，“替我好好照顾胤祥，好么？”
　　抑制着心中巨大的悲痛，我轻轻点了点头。
　　敏妃放心地笑了。抚摸着胤祥脸庞的手，缓缓地垂下，她口中喃喃地说：“我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
　　“额娘——”随着胤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敏妃含着甜蜜的笑容，永远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