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调》郁云华

1、Story 01 终结的童话

　　呐，我知道的，你心里住着那个天使，永远不会改变。
　　所以，我也决定维持现状就好，只是这样，就够了。
　　但为什么，为了回到天使身边，你要那么急切地抹灭全部的一切呢？
　　我知道你是工藤新一，天使的新一。
　　但是工藤君，你怎么可以否认，你也是、江户川柯南啊……

　　遇见她，是个意外，或者可以按她说的，称之为命运使然。
　　我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决定拐进那家花茶店，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在我面前坐下，以极其熟稔的态度对我打招呼。
　　“你好，我是小泉红子。”她张扬的发色与名字一样，瑰丽的绯红，美艳不可方物。
　　“你好，我叫灰原哀。”我端着杯子，氤氲的水气透出，模糊了视线。这才想起，我是戴了眼镜出来的。颓然地放下杯子，我以为自己把情绪掩饰地很好。

　　“哀，你不快乐。”对面的红子一言道出，语气平淡地似乎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
　　真可笑，明明只是陌生人的，为什么我不觉得她的存在那样突兀，反而，是一种期待成真的释然？我微微勾起嘴角自嘲，是太寂寞了吧……
　　“不是的，哀，是命运。”
　　被她洞悉心事，我依旧不觉得有丝毫违和或诧异，抬眼看她，那样精致的眉眼，是我现在的稚嫩容貌完全不可比的，可为什么，像在看镜子里的自己。
　　“哀，命运指引我们相识。”她优雅地啜了一口果茶，“我们实在相似，命运，还有……”她微微一顿，唇边的笑意泛着微微苦涩，“感情……”

　　她不该是个这么沉静的人，她应该像她酒红色的眸子一样张扬，我支着下巴看她做出这样的判断：“红子，喝过Sherry吗？”
　　“昨天，为了庆祝我们即将相遇，我喝过一杯。”
　　“你觉得那是种什么样的味道？”我懒懒地问她。
　　“你应该比我清楚，哀。”她漾出淡淡笑意，“Sherry的味道，就是哀的味道。哀是什么味道的呢？”
　　“或许，无色无味吧……”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什么都没有。
　　“呵呵——”她低声笑着。

　　我微微皱眉，这不该是属于她的笑声。
　　然后都是沉默。

　　“白天和黑夜，似乎是选择题，可我不想选，我都要。哀，你呢？”红子留下半杯还冒着热气的果茶，站起身告别，“下次再见了，哀。”
　　她就这样离开了，除了名字和属于她的独特的红色，什么都没留下。但我知道，如果想见，下一秒，我就又会见到她。

　　我不知道自己又坐了多久，只是回过神时，杯中的茶已经冷透了。
　　我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看着漆黑的屏幕，终究叹着气妥协，屏幕亮起后，很快显示了邮件和未接来电，博士的十五通来电和三封邮件、他的一通电话和紧随其后的一封邮件。

　　灰原：
　　不要一直任性，博士在担心你。
　　江户川

　　我删除他的邮件，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原来，在他眼里，我只是在任性？
　　打开博士的邮件。一样短短的几行字，却不由温暖。

　　小哀：
　　我的钱包又找不到了，你快回来吧。
　　博士

　　小哀：
　　钱包找到了，小哀今晚想吃什么？
　　博士

　　小哀：
　　晚饭做好了哦，小哀快回家吧，不然我就要把牛肉吃光了。
　　博士

　　回家……那是、家吗？
　　我微微一笑，摘下眼镜放进口袋里，结账离开。

　　“我回来了。”我进门时说着。
　　“小哀回来了啊。”阿笠博士宽厚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但比那声音更早出现的是一个人影，和我几乎一样身高的七岁男孩——江户川柯南。
　　“你去哪里了？”质问的声音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现在波本在找你，你明明怕得要死，为什么还要跑出去！”
　　为什么？他还要问我为什么？我看着他的责问，像在看一场笑话。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他尴尬收声，才越过他走向厨房，不知道博士煮完饭之后的厨房变成什么样子了。
　　“喂！灰原！”
　　“呐，江户川，解药的话会给你的，所以请你不要再管我。”我背对着他，几乎可以想象他怒火中烧的模样，但就是执拗地不肯回头。

　　我和他开始冷战，以着旁人察觉不到的方式。
　　我用一句话抹杀了他的关心、他的好意，在我们之间筑起层层厚实堡垒。
　　呐，工藤，你不要怪我，为了让你想回到天使身边的心愿能够顺遂地达成。
　　所以，请你，远离我吧。

　　突然开始变得没那么介意冲矢昂的存在了。
　　大概是因为，想通了吧

　　开始愈发思念姐姐，尤其是，看到工藤的天使时。
　　微笑、身影一一重叠。

　　偶然一次，发现冲矢昂也对着天使愣神。
　　第一次主动对冲矢昂开口：“不可以哦，天使是他的。”
　　他什么都没说，摸了摸我的头。
　　很奇怪，我真的不再害怕他带来的压力，反而，觉得熟悉起来。

　　我开始守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地研究或者发呆。
　　我谋杀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又一个童年，策划着一次真正的谋杀。
　　但是，实验室里的日日夜夜，发呆的时间永远多于研究。
　　也就是说，毫无进展。

　　又一次遇见她，是在街头。
　　红子带我去了小泉家，不算近，但我们选择步行。
　　红子给我泡了杯温暖的果茶，就像是第一次见到时，那家果茶店里的味道。

　　“呐，哀，你觉不觉得，青梅竹马这几个字，实在太过缠绵，不是吗？”
　　“是啊。”嚼在口中，的确缠绵悱恻，就像他和她，守护和等待，只属于彼此的思念，那样的专注而美好。

　　红子递来一串钥匙：“我想去旅行，偶尔，你可以来帮我看家。”
　　我没有拒绝，直接接下了那挂着个Q版娃娃的钥匙圈，仔细一看，那娃娃，竟有几分像我。
　　“特意按照哀的样子做的，像不像？”她对我浅浅一笑，比初遇时更多了几丝憔悴。
　　指尖划过被果茶熏得热意四涌的玻璃杯：“呐，红子，选择，难不难？”

　　红子放下杯子悠然站起，从一个柜子的抽屉里取出一叠塔罗牌摆在我面前。
　　我不解其意，挑眉看着她。
　　“你可以选择问自己的心。”红子洗完牌，示意我可以抽牌。
　　我看了眼塔罗牌背面的繁复花纹，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哀，逃是没有用的。”红子叹息着放下塔罗牌。
　　“我知道。”我侧过眼，叹息。即使知道，在结局来临的那一天之前，我依旧选择逃避。

　　APTX-4869
　　我总会在无意识中念出这一串符号，然后，换来无尽的迷茫。
　　“那是什么？”红子坐在我对面这样问我。
　　“我的犯罪证据。”
　　“不是的，哀，对你而言，绝对不止这样。哀，好好问问你的心，它会告诉你真正的答案。”
　　我不自觉地捂上心口，心脏，还在跳动，一下、又一下……

　　那天我翘了课，为了送行，送红子。
　　那是我们第三次见面。

　　“还会回来吗？”
　　“或许……”酒红色的眸子里罕见地透出失望，然后变成决然，“帮我看家哦，哀。”
　　她挥挥手，转身走进闸门，绯红色的长发甩出绚丽的弧度，那耀目的颜色，一如初见。
　　我似乎看到了，曾经，姐姐离去时候的样子，也是一头长发随着转身甩在空中。
　　那是我毕生不忘的背影与弧度，到今天，突然和眼前这个渐行渐远的人重合。
　　真是意外啊。

　　又一次，和工藤发生了争吵。
　　组织、Angel、APTX-4869的解药，反反复复地为这些事情争辩不休。
　　这次，我是真的累了。
　　尤其，是我在实验室里不眠不休五天后爆发的这场闹剧。

　　然后，他又一次在与我的口舌之争中落败，跑出了博士家。
　　博士向来劝不了我们，此刻终于休战，既然跑了一个，他努力安慰着我的情绪。
　　我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还是压不住大脑叫嚣般的疼痛。
　　“博士，我出去走走。”

　　一走，就走到了红子家。
　　原本，红子是有一个管家的，她离开时给了管家漫长假期，但是管家还是留在小泉家为她做着日常的房屋打扫和看护。
　　我出门时，什么都没带，但是红子家的钥匙却是自她交给我开始一直放在身上的。

　　管家对突然出现的我并不意外，只说红子交代过，这里的一切我都可以自由使用。
　　我决定任性，今晚就在这住下了。

　　我在红子的房间看到了她信手写下的一些似乎是日记的句子。
　　都是类似的，有关白天和黑夜的话题。
　　我并不明白她的意思，直到，天空中一只白色的大鸟飞入红子房间的窗户。

　　我转身打量着这位访客，瞬间透彻了红子的心思。
　　“你好啊，小偷先生。”
　　怪盗基德看到我，诧异的表情怎么都掩饰不了：“怎么会是你啊，大小姐？”
　　我细细打量着他的反应，不出意料地发现了他的视线在四下搜寻着。

　　“你找不到的。”我把红子的笔迹整理好，随手塞进了最近的抽屉。
　　“你在说什么，我哪有找什么。”他似乎想掩饰什么。
　　“小偷先生，我想我很荣幸地成为了为你解惑的人。”我并不在意他的狡辩，“红子走了。”
　　看着他震惊地呆愣的反应，我认真地重复着：“小泉红子已经走了，离开了这里，离开了……你！”

　　“你在说什么？我只是随意飞来了这里。”基德还在嘴硬。
　　“是呢。”我淡淡地回应他，然后沉着声音开口，似乎只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你也有个青梅竹马是吗？青梅竹马，多美的词语。”
　　基德顿在那里，不发一言。
　　“我想，你也有一个秘密，不能告诉青梅竹马的秘密。何其相似。”我也不知道自己想感慨些什么，只是为红子不值。
　　“你的秘密，不能告诉青梅竹马，却要和红子保持着这样暧昧不明的距离，由她替你掩护，你从不说感激，因为你觉得，她的帮助对你而言没有必要，是她多此一举。”
　　“不过你可以放心了呢，小泉红子走了，再也不会有人强求你隔开你为自己设下的白天黑夜的界限，白天你有你的青梅竹马，黑夜你是狡诈如狐的怪盗基德。没有人硬要挤进你的生活，逼你承认白天黑夜都是同一个你了。”
　　我不断强调着红子的离去，如愿看着他的神色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黯淡，我说不出的快意。
　　我知道，我只是在透过他讽刺工藤。
　　呵，我多么恶毒。

　　基德离去的身影狼狈而混乱，红子的离开对他而言是庆幸还是打击，我已不想探究。
　　发了邮件给红子，我向她道歉，我情绪不稳的发泄，或许对她而言，是多此一举。

　　哀：
　　不用责怪自己，这些恶毒的字眼，我心里也曾反复过无数次
　　可是面对他，白天也好、黑夜也好，我说不出口
　　谢谢你担心我，不过，我会没事的
　　红子
　　PS：我的预感告诉我，当我们第四次相见时，我们的人生都会是释然的

　　哪怕十年后，我们在异国他乡相依为命时，我还是会不断想起她那时的预言。

　　我做出了APTX-4869的解药，用自己做实验品，成功变回了十八岁的样子。
　　这本该是我策划已久的第一场谋杀案，尽管，我舍不得
　　我留下另一颗小小药丸，恢复了原来的名字，离开了博士家。
　　追随着红子的脚步，我离开了日本，在世界各地周游。

　　我不担心自己会被组织的人找到，因为他一旦变回工藤新一，伴随着的必然是对组织的紧追猛打，我毫不怀疑他有毁灭组织的能力。
　　更何况，就算被找到，就算死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是一个杀人犯啊。
　　无数人因APTX-4869而死，唯一幸存着的灰原哀和江户川柯南，也终于在我的精心策划下，被我谋杀。

　　从此，再没有这两个存在于错落时空中的人了。
　　活在世间的是十八岁的宫野志保、十七岁的工藤新一，毫无交集的两个名字。
　　我亲手杀死了七岁的灰原哀和江户川柯南。

　　我再次遇到了红子，我们合买了一套公寓。
　　根本不需要任何的约定和计划，下意识地，我们就会将生活分成截然不同的样子。
　　白天，我在研究所里与试剂为伍，她在她的魔法店里为相信命运的人推算塔罗牌。
　　夜晚，我们偶尔会化身酒吧里的双生姐妹花，歌唱、舞动，挥洒我们的汗水和泪水。

　　红子问我，会不会觉得心痛。
　　我反问她，你呢？
　　她笑着，张扬地酸痛着。

　　明明……
　　我和她，都还在痛着。
　　我们不曾承认过，却也从来，不曾否认。
　　伤口是存在着的，只是不愿曝露于日光之下。

　　偶尔，我会放纵着自己的思念。
　　思念姐姐、思念博士、思念少年侦探团、思念曾有过的点点滴滴……
　　思念、我的小侦探，那个叫我不要逃避，口口声声说会保护我的人。
　　那个，摘下眼镜就会变成超人的小侦探，不顾一切来救我的笨蛋。

　　可是，我杀了他。
　　杀死了我唯一真正存在的意义。
　　我将他送上了天堂，陪伴天使。

　　我想，我是不后悔的。
　　就像红子。
　　红子不止一次地说过，魔女是没有眼泪的。
　　但我也不止一次地看到她在夜半时分焚烧塔罗牌。
　　她在焚烧她的信仰。
　　而火舌窜起时，我更觉得，她只是需要足够的热度蒸干眼底的水气。

　　呐，红子，其实我们都只不过是傻瓜，对不对？
　　一样的愚不可及，却又故作聪明。
　　多么可笑。

　　重新遇见之后的年岁，日子都像不存在。
　　一天、一月、一年？
　　对我们而言，都没有意义。
　　我们所放弃的、所失去的，不是时间可以衡量的。

　　我们努力过着自由自在地生活。
　　日本的一切，似乎已经湮灭在时光中。
　　我们各自爱过的两个人，始终不敌青梅竹马的童话。

　　童话的结尾，王子和公主总是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而挥动魔杖的坏心女巫，制造药剂的恶毒皇后，早就应该黯然退场了。

作者有话说

　　_(:з」∠)_第一人称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