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李天师

12、第十二章

　　“喂。”
　　“李宁，是我。”
　　“嗯。”
　　“我收到你寄的明信片了。……你现在在哪儿？”
　　“宾馆。”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
　　凌晴川深吸了一口气，他想和李宁心平气和的进行这次谈话。
　　话筒两端沈默了片刻，凌晴川再度开口：“李宁，我想你应该明白，有些事情，需要双方的配合，才能顺利地进行下去。”
　　“我想你也应该明白，如果没有约定的束缚，那么任何一方也都有随时终止的权利。”
　　含沙射影般的应答让凌晴川有些疑惑，但在下一刻，他又微笑了起来，“李宁，你是在介意我没有继续打电话给你么？”
　　“……这不是你的义务。”
　　“可是我正在努力，并且希望它能够成为我的义务。”
　　“想法很好，但要付诸实践有一定的难度。”
　　“你在暗示我做的还不够好么？”凌晴川轻笑，“李宁，相信我，这并不困难。关键在于你的态度。”
　　“……”
　　“那么李宁，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什么。”
　　“你所顾忌的，或者说你所害怕的。”
　　电话的那端传来了轻轻的一声叹息，“凌晴川，现在如果有一个需要靠运气来定胜负的赌局摆在我的面前，我想我永远都不会选择开局。因为我讨厌输，我不会参与一个也许没有结果的游戏。”
　　“李宁……”
　　“听我说完。”李宁有些急躁的打断了凌晴川的话，顿了一下，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的语调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一场没有负担的恋爱，和一个柴米油盐的家庭，我想你应该明白二者之间有多么大的差距。”
　　“等一下，我认为你有些本末倒置。”凌晴川并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一个家庭，有李宁，有他，但是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先确定一件事情，“难道你不认为维系一个家庭最重要的是彼此间的感情么？”
　　“不。”李宁坚定的回答，“维系一个家庭最重要的是对对方的信任，还有责任。”
　　也许凌晴川开始明白问题是出在哪里了。
　　“不是这样的，李宁。”凌晴川还是第一次如此严肃的与人讨论有关感情和家庭的话题，“无论是信任，还是责任，都是建立在感情基础上的。如果没有感情，那么家庭就只是一个形式，一个没有了基石随时都会崩塌的堡垒。”
　　“感情并不能作为家庭的基石，有感情支撑的堡垒也会崩塌就是最好的证明。”
　　“李宁，你不觉得你的固执是毫无道理的么？”凌晴川有些无力，“所有走进围城的人，都是会选择有牢固基石作为保障的，你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我以为你明白‘大多数人选择的道路并不一定是最好的’这个道理。”
　　“如果不去尝试，你又怎么能知道它是不是最好的？”
　　“黑雾后面是宫殿还是悬崖，没走过去之前谁也不知道，但是至少我可以选择避开。”
　　“如果是宫殿，难道你就不会后悔么？”
　　“……我会在下一团黑雾前，依旧选择避开。”
　　把已经有些发热的手机换到另一只耳朵旁边，凌晴川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在今晚说服李宁。
　　所幸的是，来日方长。
　　“李宁，我虽然不能保证我的背后一定是一座宫殿，但也绝对不会是悬崖。我会把我的基石送给你，可同样的，我也想要你的那一块。”
　　电话的那端突然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李宁说话了，只是声音似乎变得轻飘飘的，“我需要想一想……可是凌晴川，你又真的想清楚了么？”

　　从这一天开始，凌晴川和李宁又恢复了每天傍晚时的通话。只是二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再提及有关于感情或是家庭的话题，有些事情，果然还是需要面对面才能说得清楚。
　　在翻看李宁发在网上的游记时，凌晴川发现林芝的大部分地区还是有手机信号的——李宁每天都会在游记的最后，记录下当地的餐饮、住宿、加油和通讯状况——可是当时，他却以“不知道手机是否有信号”为由拒绝了自己的去电。
　　但凌晴川知道，他并非是不想接到自己的电话，他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林芝地区也许没有手机信号。可如果是其他人，一般都是会告知对方可能会有电话打不通的情况，不需要担心，而不会像他这样直接拒绝所有电话吧。
　　难道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么？
　　也许还真让叶啸那小子说对了，对付李宁，就是要步步紧逼才行。
　　凌晴川每天在电话里依旧问李宁“你现在在哪儿”，也每天都会说“我想你了”，在通话快要结束的时候还会问一声“你什么时候回来”。
　　李宁的回答从“一个星期以后吧”，慢慢的变成了“五天”、“四天”、“三天”，就在昨天，凌晴川终于听到他在电话中说出了“我明天回去”。
　　离开了整整一个月的李宁，就要回来了。

　　凌晴川到达高速公路出口处的时候，发现已经有好几辆车在那里等待着归来的李宁了。看见凌晴川，队员们挺热情的过来和他打招呼，可凌晴川却只是勉强的点点头——他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多的人来接李宁，看来想要带着队长脱身似乎不太容易。
　　终于，车牌号码最后两位都是四的银色欧兰德出现在高速公路的收费处，有人叫到：“是李队的车！李队回来了！”
　　凌晴川透过车窗注意到外面开始沸腾起来的人群，终于舍得离开凉爽的车厢，站在一旁微笑的看着那辆风尘仆仆的欧兰德径直向着他们开过来。
　　经过长途跋涉，车身有多脏自然不用说，前挡风玻璃上粘着许多昆虫尸体的碎片，最大个儿的还可以看出是蜜蜂；车顶的电台天线上一块蓝色的经幡随风飞舞，前杠上还有一条本应洁白的哈达被系成了蝴蝶结的形状。
　　车门开了，先跨出来的是一只穿着棕色登山靴的脚，就如同电影中重要人物出场时的镜头，很帅。
　　然后，低着头的李宁走出来了，把墨镜推到头顶，他抬起头向着众人一笑，露出白晃晃的牙齿。
　　穿着一身米色速干衣裤的他黑了，也瘦了，头发剪得很短，看起来似乎更年轻了。
　　一旁的队员们纷纷上前拥抱着许久不见的队长，李宁拍着每个人的后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我回来了。”
　　凌晴川走到他的面前，李宁却不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只是向他伸出了右手。凌晴川勾起嘴角，抓住他的手一把将人扯到了怀里，揽住李宁的腰，凌晴川在他耳旁低语：“终于回来了……真想你。”
　　李宁拍拍他的后背，没有说什么便拉开了他的手臂。
　　张胜天慢慢的走过来，对着李宁主动伸出了右手，嘴角噙着的笑容里有一丝得意，李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苦笑着也伸出了手。
　　张胜天的笑容更深了，他说：“李队，我已经订好了地方为你接风洗尘，大家一起去吧。”
　　李宁环视着在场的队员们，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好，大家都去。”
　　就在他转身准备上车的时候，凌晴川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并重重的捏了一下。李宁侧着头，像是不明白一般的挑起眉毛看着他，凌晴川只能咬咬牙，说：“我晚上再找你。”
　　李宁垂着眼睛，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凌晴川一向不喜欢和一群不太熟悉的人一起吃饭，就连生意上的应酬，他也是很少参与的，一般都是由小潘出面代他招待客户。
　　况且，现在若说是吃晚饭，时间还嫌太早，他是甩开了公司里的事情出来接李宁的。虽然他的计划是接到李宁之后就不再回去公司，直接找个地方去“幽会”，但看现在的情况是不可能了。
　　所以，他只好留下一句话，自己灰溜溜的回公司去。
　　好容易熬到了下班，凌晴川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估计李宁那边也应该结束了，他坐在车里开始给李宁打电话。
　　李宁的声音似乎不怎么有精神，而且周围也很安静，看来他们确实已经离开了餐厅。可还不等凌晴川说出他的意图，李宁就已经在言辞间拒绝了他，“我还有些事情要谈，可能会到很晚。改天吧。”
　　凌晴川有些不快，明明是早先二人就已经说好了的。他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李宁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张胜天的公司。”
　　凌晴川皱起眉，他跟那小子有什么好谈的？
　　电话那边好像有人说了什么，李宁回答他“等一下”，然后又对凌晴川说：“就这样，我先挂了。”
　　凌晴川没有说再见，他直接合上了手机。

　　第二天直到下午的时候，凌晴川才给李宁打了个电话。
　　不过这倒不是因为昨天的事，凌晴川的脾气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一般不记隔夜仇，他只是觉得李宁刚刚回来，应该先让他好好的休息一下。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乍一听到李宁困顿的声音，凌晴川吓了一跳，他不会这个时间还在睡觉吧……
　　“吵醒你了？”
　　“没。”李宁看了看床头的闹钟，打了个哈欠，“也该起来了。”
　　凌晴川闻言又皱起了眉头，“你还有事？”
　　“没。”李宁一边抓着头发，一边向卫生间走去，“准备去超市买点东西。”
　　凌晴川试探着问：“我下了班过去？”
　　李宁一只手拿着手机，用另一只手费力的往牙刷上挤着牙膏，“在这儿吃饭么？晚上包饺子。”
　　“你包？”
　　“不喜欢就在外面吃过饭再来。”
　　“没有不喜欢。”凌晴川笑，“需要我带什么东西过去么？”
　　李宁叼着牙刷含糊的说：“不用。”
　　“那我下了班就直接过去。”凌晴川放柔了声音，“待会儿见。”
　　李宁被他的语气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打了个寒颤，他终于完全清醒了。
　　对着挂断的手机撇了撇嘴，李宁脱掉衣服，准备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