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夫君能避祸》许百龄

5、冤家

　　三月的帝都满目春色，踏青游园的人也愈发的多了，似乎二月诡异的雷电风雨和充满煞气的讣告都已经是久远的陈年往事一般，丝毫没有影响帝都百姓赏春的兴致。

　　帝都的东南有一占地千余亩的湖泊，名曰东湖。湖东北西三面沿岸栽满了柳树，间插其他的花草树木、亭台游廊等等，此时节远远望去已经绿荫一片。

　　湖南侧是绵延数里的低矮小土丘，山上有一座著名的东湖书院，环境幽静，草木成荫，书院内有当世鸿儒大家讲课授业，京城许多官宦富贵人家的子弟慕名前来求学。

　　因此，每年的春日东湖书院的书生便会三五成伴相邀游湖，抚琴高歌、吟诗作赋，他们大多是风华正茂的年轻公子，自成一道亮丽的景色。

　　这自然也引来了京城许多闺阁的姑娘们，要借着此机会一睹那些公子的风采。

　　江溶月乘着马车抵达东湖的时候，便瞧见了岸边林中的小径或者临水的游廊中已满是游人。有搀老扶幼阖家出游的，有三五好友相约而来，也有独自湖边漫步赏景散心。

　　除了游人，岸边更是有推车摆摊挑货的小生意人，卖一些吃食或者小玩意。

　　江溶月透过车窗朝湖中瞧去，此时刚过辰时，湖上已经有大小十几艘游船画舫，湖心的小岛上空，隐隐约约可见有放飞的纸鸢，已经飞的很高了。

　　“姑娘，后面好像是余府的马车。”身边的鱼鸿提醒。

　　江溶月朝后面望去，还真的是余府的马车，她是知道余弥音今日也过来的，若非是去余府要绕很远的路，她就先去寻余弥音一起过来了。

　　后面马车似乎也是认出了她来，赶快了一些追上来并行。

　　“果真是余姐姐。”她立即叫车夫停车，然后上了余弥音的马车。

　　“余姐姐脚可是完全好了？”前几日她去余府看望的时候，瞧着余弥音的脚还没有完全的康复。

　　“已经好的利索了，否则母亲也不会让我出门的。”

　　“就你一个人出门？”

　　“原本是与大哥一起的，中途他说要等人，我便带人先行了。”

　　“肯定是等我二哥与四哥他们了。”

　　“小郁今日没来？他最是喜欢热闹的，这样的机会他可从来不愿错过的。”

　　“五哥倒是很想来的，不过被父亲留在府中补习功课了，连累三哥还要看着他。”

　　她们说说笑笑着便已经到了游船处，两人相携着下了马车，此时已经有宣国公府的下人过来引路。刚走到栈桥上江溶月就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她转过身，瞧见一个年近弱冠的公子，身段颀长，一身素色长衫，将本就白皙的面容衬托的晶莹似雪，比女儿家的肌肤还娇嫩，真是让人几分羡慕几分嫉妒。

　　他手中摆弄一柄折扇，嘴角笑意带着玩味冷嘲。

　　此人她可以肯定以前从未有见过，但是却莫名的熟悉，好似认识了多年，但是这种熟悉感与对几位兄长的熟悉不同，与兄长是亲近好感，对他莫名心中犯堵气不顺。

　　“见过博陵王。”余弥音福了一礼，旁边的人也纷纷施礼。

　　江溶月心头一紧，也不由的吃惊。此次前来游船，她担心和博陵王碰面，还特意的私下询问了送请帖的人，并没有邀请博陵王，她才放心应邀。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冤家路窄，竟然还是遇见了。

　　她将博陵王又打量了一遍，上个月她就是将面前这个人一脚从酒楼踹到大街上，让他颜面扫地的？这次会不会故意来找她麻烦？

　　乌鸦说她这个月初有灾祸，会死。该不会是博陵王暗中报复要把她给弄死吧？看他笑的这般邪气，肯定满肚子坏水。

　　乌鸦啊乌鸦，你飞哪里去了，赶紧飞回来啊，我以后把你当成大爷供着，你快来帮我避祸，别让我被这家伙害死了。

　　她正满心的乞求乌鸦，余弥音轻轻的拉了下她的袖子，她才回过神慌忙的见礼。

　　博陵王走到跟前笑道：“江姑娘印堂发黑、精神涣散，看来不是好兆头啊！”

　　江溶月心里一哆嗦，暗叫，完了，他是真的要使坏了。

　　看着博陵王从面前走过直直的朝游船去，她一把抓着余弥音手臂，今日她要与余弥音形影不离，不仅如此，她还要哪儿人多往哪儿凑，绝对不能落单，不信博陵王还能害的着她。

　　余弥音发觉她有些害怕，忙拉着她的手低声的安慰。

　　两个人跟着宣国公府的仆人到了栈桥尽头的游船前，董二公子站在船头和她们招呼，亲自下船来迎她们。

　　董二公子弱冠年纪，一身书卷气。其实开国之初董家本是武将起家，后来却慢慢的转到了朝堂，如今的子孙中并无领兵作战的将领，最多的也就是在京卫师或禁军中担任职务。所以从董二公子身上看到更多的是文雅的气质。

　　互相见礼后，她们便登了船，一层的船舱中均是世家公子或年轻的书生，她们跟着一个侍女上了二楼，小茶厅内此时已经坐了好几位年岁相仿的闺阁姑娘。

　　江溶月也就只认识一两位，其中一位是宣国公府的董三小姐，也仅限于见过面知道姓名罢了，至于其他却并不了解。

　　她与余弥音和董三小姐以及众人打过招呼后在一个临窗的矮桌边坐下，矮桌上已经有提前准备好的点心茶水等吃食。

　　她们刚坐下，便听到了旁边坐在一起的三位姑娘低声的在议论，细听之下说的正是博陵王也来参加游船的事情。

　　原来博陵王是不请自来，如此，江溶月心中更加不安了几分。

　　须臾，从外面又走进来一位姑娘，一身桃粉色襦裙，娇俏的脸蛋，瞧见江溶月立即的走了过来，在矮桌边坐下。

　　“表姐，我还去将军府寻你了呢，你怎么不等我呀。”小姑娘撅着嘴巴抱怨的道。

　　这小姑娘唤作颜玉鸾，是颜家二舅舅的女儿，与她同龄，但小上半岁。此人也是最近平白冒出来的，若非是她挨了责罚后颜玉鸾前来看望她，她还不知道有这门亲戚呢。

　　以前生母与外公舅父那边多年前就断了联系，生母从不提娘家人，她对外公一族知之甚少，甚至有几位舅舅姨母都不知。她并不知原因为何，生母不愿说，她不想惹生母伤心也就不问。

　　如今对于外公一族她却是清楚的，这位颜玉鸾，用母亲的话说，是与她从小一起疯玩到大的。所以当初第一此见面，她就觉得莫名的亲切熟悉。

　　“我道歉。”江溶月笑着亲自倒了杯茶水递给她，颜玉鸾才转而开心的笑了。

　　二楼船舱的窗口视线比较好，现在船未开，她们坐在的位置正对着岸，正好可以见到栈桥上登船的人。此时江怀宁、江怀吉和余弥章三个人也上了船。

　　不一会儿，船便开动驶离了岸边，窗外的景致也变成了湖光山色。

　　楼下舱中的公子们开始歌风吟月，不一会儿便兴起酒令，吟诗作对或丝竹管弦助兴。偶尔谈及家国之事，但多以风光玩乐为主。

　　二楼的姑娘们最开始则是谈论是吃喝玩乐的事情，或者是讨论最近流行什么样的装束发型，哪家出了新样式的钗环，哪家的胭脂水粉好用之类的。当听到楼下公子们玩起游戏，她们也跟着玩起了闺中女儿家的小游戏，或歌或舞或也作起小诗。

　　不多会儿，楼上楼下的诗歌便互通了起来，大有比试的意味。

　　她们均是出身名门的闺秀，虽然不用科举入仕，诗书都是要读的，皆是胸有笔墨之人，虽然不及楼下的公子们做出的诗词意境深远，但是胜在温馨感情细腻。

　　江溶月以前虽不受父亲待见，但毕竟出身书香门第，生母又颇有才情，所以她也读了不少书。生母时常对她说，女儿家多读书明事理，就算将来境遇再不堪，也会比别人更多一些机遇。

　　但是十几年了她觉得这句话从没有在生母的身上应验过，不过她却看到生母的淡然豁达，这也是让生母在江府十几年不堪的岁月中熬过来原因吧。所以，她并没有摒弃读书，也才让她在这次的游船联诗中不会太难堪。

　　游船的楼上楼下吟诗作词慢慢和成一片，此时楼下有人吟诵了一首描画东湖风光的小诗，将东湖秀美的风光描写淋漓尽致，闭上眼听来，好似一卷山水画在面前慢慢铺展开来。字字珠玑，吟来齿颊留香。

　　但是诗中最后两句却大有人生失意、从此寄情山水了此余生之感。

　　“这是谁的诗，辨不出声音来。”佟二小姐佟婉婉叹了声。

　　身旁的一个姑娘也是略略摇头，显然也是没有听出声来，她们毕竟都是闺阁姑娘，接触外男有限，今日楼下船舱内的公子又颇多，她们自然不是一一都见过听过声的。

　　江溶月更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但是对于此诗最后的两句她却是不喜的。

　　她轻轻的敲了敲茶盅，思索须臾，便在刚刚小诗的后面又添了四句，豪迈积极，一扫小诗结尾的失意惆怅，将整个小诗的意境转变。

　　此时没有听到楼下再有人接，只是听到细微的声音，似乎是在议论。

　　董三小姐笑道：“江妹妹这几句添的极妙，大有长风破浪、扬帆济海之豪情。”

　　“董姐姐过奖了，狗尾续貂罢了。”

　　“江妹妹过谦才是。”

　　颜玉鸾立即笑道：“表姐不愧是将门虎女，诗词都这么的豪情万丈，比那儿郎还强呢！这许久，吟诵的诗词几十首，就表姐你的这几句我最喜欢。”

　　此时在旁边的几个姑娘脸色变了变，目光也微微的暗淡下去。

　　他们均是书香门第的贵女，父祖皆是文臣，诗书传家，如今却是输给了一个世代将门的女儿。楼下在座的都是京中的贵公子，他们可都盼着能够在此次游船时露脸，如今这般也太丢面子了，甚至父兄的面上都不好看。

　　此时听到砰砰砰的楼梯声，似乎楼下有人冲上来，众人朝舱外的甲板望去，一个素白身影立在舱门前，一双阴冷的目光直直盯上江溶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