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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64章 ...


  •   陆小天是温初晴座下弟子,拜师学艺已有一些年头了。他原是居住在解剑峰下的猎户之子,经常在山上走动,手脚十分勤快。后因一次机缘巧合,得温初晴赏识谋了个守卫的差事,就这么在山上安定下来。经过这么些年,他见惯了蟾宫的风风雨雨,但从没生出过胆怯的心思。别人都说蟾宫是邪魔外教,他却不这么觉得,至少在颠沛流离的乱世,解剑峰附近的村落受蟾宫荫庇,鲜少有匪贼落草,大部分村民温饱无虞,日子一直过得很太平。
      只不过,这一次和以往有些不太一样,事情似乎严重得多。
      当年修建雩梦城,陆小天也是亲身参与过的,可那时候他并不知晓这座城池的意义。想不到一隔数年,这个地方竟成了蟾宫最后的堡垒。记不清到底是哪一天下山的了,自从宫主到来后,雩梦城的日常运转很快就步入了正轨,他和一众弟子每日勤练心法、按时劳作,一切似乎又恢复到以前在山上的样子,但他心里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然发生改变,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日,陆小天领着几个新兵在城里巡逻。周围非常安静,只能听见脚步踩在地上发出的窣沓声响。就在一片静谧的氛围中,忽而响起一阵刺耳的音波,所有人如临大敌。
      “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闯进来了!”
      “这可怎么办?”
      几个守卫慌成一团,陆小天看起来却一点都不着急。他很清楚雩梦城的机关有多厉害,任何人单凭蛮力想硬闯进来都是不可能的。但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回城找温初晴去了,只教两个新来的留下帮忙顾守城门。
      雩梦城的建筑不比山上奢华,地幅却更为广阔,从里到外层层出出分了好几进,一不小心很容易迷失方向。好在陆小天是走惯了的,很快来到一处小园附近,映目是色泽青翠的竹篱笆,爬满藤蔓的小庭院,里头是两排精巧的房舍,一个罗裙少女正弯腰往木桶里舀水,浑然不察旁边有人。
      陆小天故意捡起一块石头丢过去,石子砸到木桶边缘,少女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他,忍不住嗔怪:“你怎么回来了?殿主不是让你去巡逻麽。”
      “有事我当然要先回来禀报了,殿主在不在里头?”
      陆小天边说边笃定的往里走,不成想被少女一把拦住:“哎哎,殿主这会儿恐怕没空见你。”
      “不行,我有急事,你别挡着。”
      “公子在里面发脾气,殿主在哄他,你要去送死随便你。”
      少女赌气一般把木勺丢回桶里,不去理陆小天。
      陆小天只好巴巴的退回来,朝她挤眉弄眼:“好妹妹,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又生什么气?”
      少女叹了口气,“公子这两天嗜睡,昏昏沉沉的倒还好,一清醒就发脾气,也不肯吃东西。”
      陆小天也蔫蔫道:“我看公子再这么闹腾下去,殿主迟早会受不了。”
      两人口中的公子不是别人,正是珍珑台主阮空绮。他全身武脉尽废,温初晴自觉有所亏欠,每日每夜殷勤照顾,与他同寝同食,希望能以此淡化过去的心结,奈何阮空绮并不怎么领情,所幸也没有全盘拒绝,日子虽然过得磕磕绊绊,总算还能过下去。
      好不容易哄阮空绮睡下,温初晴出来见到陆小天,得知有人擅闯入城,面色不由一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回殿主,有半个时辰了。”
      “快随我去看看。”
      等温初晴带着陆小天急急忙忙赶到,城门不知何故大敞着,负责守城的侍卫俱都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有的昏迷过去了,有的在哀哀呼痛,好在没有致命之伤。
      “是谁开的城门?”
      要知道雩梦城的防护屏障固若金汤,除非从内部打开城门,否则一旦启动防御状态,莫说活人了,连只鸟儿也飞不进来。温初晴心中有怒,故而声色俱厉。
      几个还清醒着的守卫面面相觑,显然没反应过来目前是什么情形。
      陆小天急了,一把揪住其中一个的领子,大声叱问:“你们聋了还是哑了?快说,是谁开的城门??”
      “师兄,是我让他们开的。”
      婉转的声音若黄莺出谷,乍然听闻,温初晴仍有些不敢置信。直至回头看见一抹再熟悉不过的红妆丽影,一时间心中不知是喜是悲,“柳妹!你…你竟还活着?”
      回想那日雩梦崖浴血奋战,越是生死一线,越是恍如梦境,虚虚实实,教人分不清真假。原以为柳玄应落入中原正道手里必定凶多吉少,想不到他师兄妹二人竟还有重逢之日,此情此景实教人五味陈杂,不知从何言说。反倒是柳玄应率先醒过神来,拉着甯怀殇快步向前,“师兄,这次我能平安无事,要好好谢谢呆瓜!”
      温初晴仿佛才注意到她身边还有甯怀殇,神情一时僵冷,“为何甯大侠会出现在此?”
      从山下通往崖底的密道是蟾宫最高机密,被中原正道得知绝非好事。想到接下来要应对接踵而来的麻烦,温初晴看甯怀殇的眼神越来越冷。
      甯怀殇像是看穿了他心中顾虑,忙道:“温殿主不必多虑,此回冒昧拜访实为私事,密道一事甯某人自当守口如瓶。”
      温初晴面色稍霁,口吻仍是不欢迎的,“怎么,甯大侠莫不是嫌雩梦崖死的人不够多,还想一网打尽?”
      柳玄应不忍见甯怀殇为难,忙解释道:“师兄你误会了,上次在雩梦崖狙杀我们的人不是呆瓜他们,是那些主战派的人。”
      “有何区别?反正都是出尔反尔之辈。”
      一句话呛得甯怀殇尴尬不已,几次想要张口辩解都忍下了,最后讪讪道:“临阵变卦确是小人行径,如今双方损失惨重,中原各派都有悔意,同意按照协定以珍珑台为界,与贵派分占灵山,今后望贵派不可为难上山修行的武林人士,万事以和为贵。”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看你如何教我相信,这不是又一次骗局?”
      温初晴所言不无道理,柳玄应一时心疑,忍不住对甯怀殇埋怨道:“喂,你们不会是在利用我吧?假仁假义安顿我教门人,又对我使美男计,现在又说尽好话,真不是想骗我们上山再一网打尽?”
      甯怀殇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指天发誓道:“我甯某人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温初晴见他如此,心里信了几分,只是视线扫过四周昏迷的侍卫,疑虑顿生:“柳妹,你们进来便罢,怎么还要为难守卫?”
      “啊,这可不关我的……唔唔,呆瓜你干嘛?”
      柳玄应话说到一半,猛地被甯怀殇捂住嘴,登时有些气急败坏。温初晴看出端倪,目光不觉一凛:“除了你们,还有人闯进来了??”
      “咦?这……”
      柳玄应见温初晴脸色不对,一时不知该不该把百里云骁供出来,挠头看向甯怀殇,他也是一脸无奈。
      “你们……糟了,宫主!”
      “哎,师兄等等我们!”
      ……

      解剑峰顶有天池,雩梦崖底有地泉。按照梅落的意思,这是应了天罡地母的说法,是风水学中的乾坤之相。
      自从来到雩梦城,月隐麟每日都在地泉打坐修行。他所习巫阳经贵在贯通经脉,伐经洗髓,须勤加修炼,一日都不可荒废。比起天池水质的清灵纯净,地泉之上是一道瀑布,湍急的水流如自九天而下,纳天地灵浊之气,灌入深潭消弭无形,乃浑然天成的修炼之所,更适合巫阳经后期修行。
      习武苦修的枯燥日子,对别人而言或许是煎熬,他却在很小的时候就习惯了。世人皆道魔教多野心,事实上他的野心远没有外人以为的那般嚣狂。什么一统江湖,千秋万载,与其说那是江湖梦,不如说是帝王梦。即便在身处皇家、皇位唾手可得的时候,他也没有生出过半点争抢之心,他毕生所愿,不过是修一人道,修无上道,与志同道合的人结识,过没有皇室羁绊的江湖生涯。
      世无常胜之法。如果正邪不两立是那个人毕生选择的道路,那解剑峰的一切他亦可弃之如敝履。山川再美,建筑再好,毕竟是死物。奉上这一切,权当是对他一度舍命相救的偿还。
      人只有活着,才有无限的可能与希望。
      月隐麟已经死过一次。浴血重生,但求此世不留遗憾。
      然而世事无常,总是出人意表。
      察觉到有人闯入地泉,月隐麟缓缓睁开眼睛,脸色因修行至一半强行中断而微微泛白。下意识的一瞥,视线不及收回,恰好与那人炽烈的目光撞上。
      早就知道百里云骁皮相极好,虽然总是一身粗布衣衫,也掩不住他身姿挺拔、气质馥华。此刻他穿一身纺纱的白衣,装扮与自己有几分相似,颇有种禁忌的俊美。
      月隐麟对他的到来并不怎么意外。这个人似乎拥有魔性,不把任何的难关看在眼里。出生入死对他来说似是家常便饭,无论享受荣华富贵还是沦为阶下囚,他都能甘之如饴。这种人是百炼钢,也是绕指柔,既无坚不摧,又缠绵悱恻。他自认不是他的对手。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百里云骁没有辩解,盘膝在他对面坐下,“我陪你。”
      月隐麟眉心微蹙,终究阖上眼,没再说什么。
      当温初晴领着一众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人相对无言,静静打坐的画面。
      ……
      “宫主?”
      温初晴试探性的唤了一声,月隐麟道:“我没事,你们回去吧。”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站在原地不动。
      甯怀殇也是一头雾水,“师弟,你这是做什么?”
      百里云骁道:“我要留在这里,解剑峰诸事烦请你和温殿主一同打理。”
      ……
      又是一片鸦雀无声。
      好半晌甯怀殇才对温初晴露出一抹苦笑,“方才我说的话,你现在信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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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江湖上尽人皆知,中原七大门派结盟讨伐蟾宫,双方几经周折,最后订立了互不侵犯协定,此后解剑峰不再对江湖人设防,成为人人可往的武林圣地。
      同年七月,紫青剑派首席大弟子甯怀殇与蟾宫听香楼主柳玄应的婚事成为武林中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一桩传奇轶事。
      据闻喜宴当日,宾客满堂,席间不少人原是势不两立的仇家,最后都一醉泯恩仇。
      都道世事无常,人心易变,直道难行,恩爱愈笃难免龊龉,爱恨难分聚散依依。
      多年以后在雩梦崖底,百里云骁向月隐麟说起在祁兰山上做过的一夜绮梦,月隐麟但笑不语。
      是耶非耶,亦如梦幻亦是真。
      彼时生死一线,相思如渴。红尘诸事尽浮槎,金风玉露梦魂中。
      那一夜太过缠绵悱恻的记忆,只能在岁月静好的日子里偶尔提及。
      兰桨不渡相思之海,锦书难托绵远之思。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总有那么一个人,他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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