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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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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空绮醒来的时候,恶战方休。他试着动了动,惊觉手脚都被铁枷锁住铐在墙上,全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转头环顾四周,地方不大,似是地下暗室,昏蒙蒙的透不进一点光,仅靠一盏老旧的风灯视物。
在一片浓得化不散的幽黯阴影里,隐着一个身材魁伟的男人。那人手里正赏玩着一把剑。
阮空绮认得这个人。他叫雷东,本是西陵地牢的死囚,后因幽峰岭行刑出了意外而不知所踪——没想到竟会出现在储秀山庄。
雷东见阮空绮醒了,也不搭理,仍是专注盯着手中的剑。
这把剑和它的主人一样,表面藏锋,但血气极重。杀过的人越多,刃口越是驽钝。但凡有点阅历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剑的来历不寻常,无怪乎雷东迫不及待的想夺过来纳为己用。奈何剑身太重,常人虽提得动,用起来却并不衬手。疑惑之余,他忍不住打量了被缚住手脚的阮空绮一眼,怎么也想不通,那副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躯到底哪来的力气,居然能使得动这样一柄无锋重剑?
阮空绮低着头,姣美的面容被散乱的乌发掩去大半,用一种冷硬的口吻道:“看够了没有?”
雷东一听,故意存了心似的,一面肆无忌惮的继续打量他,一面抚着下颔啧啧有声道:“喲,一个阶下囚,又不是姑娘家,还不准人看了?”
阮空绮抬眸,视线落在他持剑的手上,语调又冷了几分:“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动我的剑?”
“老子就动你的剑怎么了?啊呸,什么你的剑?现在它是我的了!哼哼!”
“你!……”
雷东一脸贼笑兮兮的凑过去,“哎,阮兄弟,口渴不渴?我给你削个梨吃怎么样?”
阮空绮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神情戒备的道:“你想做什么?”
雷东咧嘴笑笑,果然走到角落拿了个白梨,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拿手里的剑给梨子削皮。结果一个没抓稳,剑身把梨子压得粉碎,汁液横流。
“哎这个不能吃了,我再给你削一个!等着啊马上就好!”
……
阮空绮铁青着脸看雷东嘻嘻哈哈的在面前耍宝,出奇的忿怒反而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蟾宫,谁都知道他对他的剑视之如命,平时连让人碰一碰都决然不肯。哪知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知道该怎么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攻击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姿态去面对一个幼稚可笑的无赖。此人自诩名门正派,言行举止却跟个下九流的地痞流氓没有两样,令人不齿。
“有种杀了我。”
雷东假意挠了挠耳朵,大声问:“什么?不想吃梨?那你想吃什么?”
阮空绮恶狠狠的瞪他一眼,“不杀我,你会后悔的。”
雷东哈哈大笑,终于玩够了似的随手把剑抛到一边,慢悠悠道:“储秀山庄上上下下三百多条人命,就这么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阮空绮别过脸,一言不发。
雷东咬牙切齿道:“可惜啊,这里不是牢房,没有什么现成的刑具。不如我先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废了你的武功,让你以后不能再出去害人,你看怎么样?”
阮空绮冷笑一声,轻蔑道:“要动手何必等到现在。我看,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雷东被他一语言中心思,顿时火大起来。“老子就算杀了你,也没人敢说一句闲话!!”
“那就动手吧。看看是我的命硬,还是你的嘴硬。”
“你!…好,老子这就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气急败坏的雷东掏出袖藏的短刀,冷不防在阮空绮葱白的右手腕上一划、一挑。
突如其来的疼痛刺骨钻心,殷红的血水顺势蜿蜒而下,几乎和红色袖布融为一体。阮空绮闷闷的蹙着眉头,却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雷东心情大好,拿刀在他身上比划了半晌,冷冷笑道:“接下来,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下面的话不用再说,阮空绮也明白他是真的起了杀意,犹自泠然道:“今日我受多少苦,往后定要你十倍奉还。”
雷东闻言,简直怒不可遏。这个人明明是邪魔外道,何来这股倔气,一番话说得好像他才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一样!
气氛正胶着,门口忽然传来动静。雷东回头,一个青年侠客模样的男子朝他疾步走来。
“叶兄弟,你怎么来了?”
叶玉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面色苍白的阮空绮,额上陡然渗出一抹冷汗。
“雷兄,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哼。”
看雷东的神情,叶玉楼多少也猜到几分,不由叹道:“此番甯大侠落在他们手里,江湖上尽人皆知。陆庄主不是交代过,在他回来之前,不可擅动此人麽?”
“谁让他不识好歹,自讨苦吃!”
叶玉楼低吟一声,面色沉痛的对雷东耳语道:“道长身中剧毒醴魂烟,陆夫人请来城里最好的大夫也没用。现在道长命在旦夕,故夫人让我来当说客,看能不能从这魔头身上套出解药配方。”
“这……”雷东知晓自己坏事了,偷眼瞧了阮空绮一眼,喏喏道,“这该如何是好?”
“你先出去吧,这儿交给我。”
“好吧。”
叶玉楼等雷东走后,径自上前替阮空绮解了身上枷锁。阮空绮没了支撑,本就绵软无力的身子立刻摇摇欲坠,被叶玉楼一把扶住,挨到椅子上坐下。
“你受伤了,我帮你看看。”
“用不着你假惺惺。”
阮空绮侧身避开他的触碰。
叶玉楼若无其事道:“你放心,在确定甯大侠的安危之前,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阮空绮当然知晓他口中的甯大侠是谁,再想想自身处境,不难猜出对方用意。
“你们想用我换回甯怀殇?”
叶玉楼道:“陆庄主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如果这么做能换甯大侠平安无事,当乐意之至。”
阮空绮闻言,面色微变:“此言何意?”
“据我们的人回报,贵宫宫主已经拒绝了陆庄主要求换人的提议,大部人马俱已回转解剑峰,甯大侠也在押送之列。”
叶玉楼的声音平静无波,阮空绮默然听罢,竟无端生起一种冷水浇背的颤栗感,整个人如坠冰窟。
“我早就听说蟾宫新任宫主是个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的人,想不到他连对自己的手下也……”
“住口。”阮空绮面色阴鸷地打断他的话,“蟾宫内务轮不到外人置喙,若想挑拨离间,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叶玉楼不甚在意的淡淡一笑,“你告诉我醴魂烟的解毒方法,我带你离开这里。”
阮空绮蓦地转头,昏蒙的光线下,他脸上的表情从来没有那么凝重过。
夜半时分,解剑峰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整宿未绝。点军殿内,温初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索性披衣下榻,静静望着窗外的雨帘出神。
廊上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不多时就有人高声来禀:“殿主,他们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可此时距原定回宫的日子分明还早。
温初晴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急急忙忙赶出殿外,迎面碰见了满脸焦色的柳玄应,她的裙裾下摆赫然被泥水沾湿,显然也是匆匆而来。
“柳妹,怎么只你一人?宫主和阮弟呢?”
“温师兄,见到你实在太好了……”
乍然听见暌违已久的温和语调,柳玄应忍不住鼻梁一酸,泫然欲泣。
温初晴忙扶她到内殿,沏了杯热茶递过去:“别顾着哭,慢慢说,我听着。”
“嗯。”柳玄应稳定心神,将事情始末缓缓道来,“这次下山,原本一切顺利,谁知我们的人出了内鬼,不但放走了陆常青和他的同伙,还掳走了阮师兄……”
砰——
茶杯脱手,碎了一地。温初晴满眼震惊的重复道:“你说谁被掳走了?”
柳玄应像要哭出来似的,连声道:“那些人对我们恨之入骨,阮师兄落在他们手里不知要受多少苦!他们还以阮师兄的性命要挟宫主,要我们放了甯怀殇,否则……”
温初晴肃容道,“宫主答应了?”
柳玄应摇了摇头:“没有,宫主让我领大部人马押送甯怀殇先行回宫,他带着十九留在襄州设法救人。”
理智上,温初晴知道月隐麟的决定是正确的。但私心里,他还是不够冷静,尤其是牵涉到阮空绮——
“我问你,甯怀殇现在人在何处?”
“已经押入南陵水牢了。”
“我知道你对甯怀殇印象不坏。这段时间不要对他多加为难,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一切等宫主回来再行发落。”
柳玄应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愕然道:“温师兄,你要下山?”
“事关阮弟安危,我不能坐视不理。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他平安回来。””温初晴想了想又嘱咐道,“在此期间若遇麻烦,记得先去揽月阁请教梅落,不要自作主张,知道麽?”
柳玄应红着眼眶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