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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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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的京城近郊,此时正驻扎着联军的数十万大军,军营中帐篷内的灯光已经相继熄灭,唯有萧岚曾住过的帐内还透出朦胧的光亮。
懿帝坐在帐内的一张矮榻上,看着榻上摆着的一大堆萧岚曾用过的衣服首饰,一件一件地拿起来抚摸。
眼前浮现萧岚的一颦一笑,无论任何时候看萧岚都是如此美丽,仿如刚刚步出云端的仙子,决不会永远属于他这个凡夫俗子。这么多年来,每每凝望萧岚,懿帝心中就会涌起幻灭般的疼痛。
当陈昭璇将萧岚再一次送到他面前,他曾感激上苍对他的恩赐,以为今生可以和萧岚共渡,谁知天有不测,他竟然再一次失去了他的至爱。
一个多月前萧岚回到他身边时曾举止失常,那时他不敢问萧岚在宫中发生了什么,现在他同样不敢想象萧岚再一次落入太子手中会发生什么事。
懿帝捧着一件萧岚的衣服痛苦地埋首其中。
“咻”一支飞刀从窗外激射到懿帝面前,刀锋深陷入坐榻之中。
懿帝诧异地拔出飞刀,刀身上载着一张纸条。
这里是军营重地,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他的帐外。但当懿帝一看到纸条上所写的内容时,却顾不得细想,就跟在一名几乎整颗脑袋都用黑布遮起来的黑衣人身后朝营外奔去。
也难怪京城久攻不下,这么大的两个活人明目张胆地奔出军营竟然无人发现。懿帝苦笑地摇头,加紧脚下步伐。
二人一前一后相隔数丈地跑到离军营已较远的一处旷野。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懿帝稍稍拉近距离后也停下步伐,沉声问道:“萧岚在哪里?”
他会这样问是因为怀中的纸条上写着“欲见萧岚请跟来。”
“我弟弟不在这里,要见你的人是我。”
随着话音从不远处草丛中钻出一个人来,那人伸了个懒腰后朝着懿帝随意地抱了抱拳算是行礼。“皇上,多日不见了,你还好吧?”
“萧波?”懿帝见到那人后大为惊异,萧波此时不是应该正在南方边境率兵攻打朱崖国?怎会突然出现在千里之遥的京城近郊?
“你为何会在此?”
萧波还是一付不正经模样,也不理会懿帝的问话,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简交给身旁的黑衣人。
“我弟弟有一封信给你,你自己看吧。”
黑衣人手只一抬,信简就稳稳地向懿帝飞来。
懿帝慌忙伸手接住信简迫不及待地打开,取出信纸细看。的确是萧岚特有的写得歪瓜咧枣难以辨认的字迹,但信上只写了“对不起”三个大字,虽然借着夜色分辩不出颜色,可他的确是从信纸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懿帝百细不得其解,为什么萧岚要用血写下“对不起”三个字给他?萧岚究竟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萧岚应该也很清楚,无论是做出什么样的错事,他也只会笑着原谅萧岚。
“为什么?”懿帝看向萧波。
“这很简单啊。”
萧波背负双手,脸上浮起轻佻笑容,“因为我弟弟在你与太子之间选择了太子,而我则是受了我弟弟的委托来清除掉你这颗妨碍到太子的绊脚石。至于这封信就算是我弟弟对你最后的愧疚吧。”
是这样吗?他的预感终于还是成真了,萧岚和他生活了十年,与太子在一起不过短短几个月,但萧岚却选择了太子,看来他还真的是输得彻底。
现在的他还有什么可眷恋的呢,他已经一无所有。心中早已清楚,但感情上懿帝还不愿接受,他冲着萧波大喊,企图说服萧波也说服自己。
“岚为什么要这样做?朕不相信,朕不相信!”
“你与萧岚在同一张床上睡了十年,他的脾性你了解得不比我浅,对于想要得到的他会不择手段地得到,至于妨碍到他的他就会不计代价地清除。而现在你,就妨碍到他了,如果明白地话,你,就消失吧。”萧波徐徐地说道。
“原来朕妨碍到他了,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不亲自来呢,至少让朕最后再看他一眼啊!”泪水顺着懿帝的面颊滚落,有多少年没有哭过了,好象是自他登基帝位之后就再没掉过眼泪。
心肝脾肺都象是被人千刀万剐般疼痛,懿帝猝然吐出一大口鲜血,就倒在泥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好了,任务完成。”萧波轻松地拍了两下巴掌,对身旁的黑衣人道:“你去把那封信烧了,小心不要沾到信纸上的毒粉。”
黑衣人听话地捡了两截树枝拾起飘落地上的书信,吹燃火捻子。
看着慢慢烧成灰烬的凶器,黑衣人忍不住感叹,“我倒觉得这懿帝是个难得的至情至性之人,可惜却丧命在自己最心爱的人之手,真是可怜。”
“你就别在那放酸溜溜的陈年酸臭屁了,快点去把皇帝老头身上的衣服裤子全部脱光光,然后再替他穿上这套衣服,记得一定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取下来。”萧波从地上拾起一个包裹扔给黑衣人。
黑衣人打开包裹看了看,里面是一套平民的衣服,衣服的兜袋中还放了好几张银票。
“为什么要这样做?”黑衣人不解地问。
“叫你做你就做,问那么多废话干嘛。”
黑衣人只好照做,换好后,萧波又催促黑衣人一个不漏地包起懿帝换下来的衣服饰物等带走。
两人又再一次朝着军营方向行去。
守营的卫兵早已中了穆雁的迷香偷偷换上了他们的人,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再度潜入了军营。
萧岚曾经住过的帐中,穆雁、两名朱崖国侍从、还有一具躺在坐榻上与懿帝身形极为相似的死囚的尸体,早已等候他们多时。
萧波问道:“是中毒死的吗?”
穆雁点点头。
萧波吩咐侍从给死者换上懿帝的衣服,又从怀中摸索出几个鸡蛋大的小罐子,里面装着各色药膏。萧波用药膏在死者脸上一阵涂抹,不到一会儿死者就变成了懿帝的容貌。
萧波还仔细修剪了死者的胡子,又用药水将胡须颜色染成了褐色,不知名的死尸在顷刻之间就完全变成了懿帝的模样。
穆雁拿出准备好的毒药放入坐榻中央一张矮几上的酒壶和酒杯中,再将一个黄色的绢轴也摆在上面。
萧波仔细察视过房中并无会令人起疑之处后下令收工。
等到他们顺利撤离军营又走出了老远,黑衣人终于忍不住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懿帝不是死了吗,为什么又要找个死尸来顶替?”
穆雁笑而不语。
“你真是笨啊,笨得象猪一样!”萧波伸长手臂敲了一下黑衣人远远超出自己头顶的额头,并随手一把扯下了黑衣人蒙着头脸的黑布,一头在皎洁月光下熠熠生辉的金色长发顿时倾泄而下。
“老是戴着这玩意儿也不嫌累得慌,我老弟说要除掉妨碍太子的懿帝,但只要大家都认为懿帝已死,这不就行了吗。不过我要先声明,我可不是可怜懿帝才不杀他,我只是觉得如果杀了他,搞不好他会阴魂不散纠缠我的宝贝弟弟,反倒麻烦。信纸上涂的也不是致人死地的毒药而是一种会让人容貌大变长一脸麻子的药,等到他醒来后他就不再是懿帝了,就算他说他是别人也不会相信。而且这药灵得很,完全不用担心失败,想当初我就是被穆辽硬逼喝下这种药才会变成现在这付德行。等到明日联军发现懿帝已死,且还留下了退位诏书,一定认为懿帝是因为萧岚被擒,心灰意冷才服毒自尽让位于太子。当然那退位诏书也是我萧波伪造的,想不到会模仿别人写字这项绝技也会有这么大的用处。嘻嘻,现在只要尽快接出我老弟远走高飞就万事大吉了。哈哈哈……”
萧波志得意满的笑声在夏夜静穆的月光下,分外尖锐刺耳,萧波身旁的金发异国人脸上露出了预感自己前途一定会多灾多难的复杂表情。
“你为什么不肯跟我出宫?”萧波难得地有点生气。
“我已经说过了我现在不能走。”萧岚的语气同样坚决。
“不行,你非得跟我走不可!你到底明不明白,懿帝一死,大臣们下一个矛头要指的就是你!”
萧波几乎已经是在怒吼了,可萧岚一点也不领他的情,“我当然明白,只是我如果现在一走了之,太子要如何向众人交待。”
“你一口一个太子,太子他能够救得了你吗!你再执迷不悟,迟早会被他害死!”
“被他害死是迟早,可如果你再逼我,我现在就死给你看!”萧岚迅速从袖中取出一把泛着光亮的短匕,戳在自己咽喉处。
“你……”萧波气得指着萧岚说不出话来。
“哥哥,你走吧,不要再管我了,求求你不要再管我了!”萧岚的双眸湿润。
“你,你真的是疯了!”萧波摇摇头。
“你就当我是疯了傻了,或者是从来就没认过我这个弟弟,求求你不要再管我了!”萧岚带着哭腔说道。
萧波害怕太过激动的萧岚真的会误伤了自己,只好苦着脸钻进了浴室的地道中。
萧岚扔掉手中短匕,瘫软在地。
他又何尝想死,只是依照日前的形势,恐怕只有他的死才能挽救太子的地位。
翌日联军发现懿帝的尸体和留下的诏书后,果真如萧波所言认为是懿帝心灰意冷服毒自尽。奚、崮、靖三位藩王宣布投效太子,并献上诏书。联军不战而降,太子下令打开城门迎入懿帝遗体,李嬷嬷也命人从御花园的水池中取出传国玉玺呈献太子。内乱数月,九苍国政局至此总算是初步稳定。宫中之人都为准备先帝的葬礼和新帝的登基仪式而忙碌起来。
太子陪伴萧岚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甚至一连数日不见踪影。萧岚忽而有一点了解为什么王皇后和众位妃子会对他恨之入骨,他害她们独守了十年空房,倘若是他的话早因寂寞而凋零了,萧岚第一次看清了原来最怕孤独,最怕寂寞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萧岚半躺在窗边的卧榻之上,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忙碌的身影,为什么其中就没有太子的身影呢?
他已经有好几个日夜未曾见到太子,难道太子是去了某个太子妃那里过夜?
萧岚顿时心如刀绞,搁在卧榻上的手指忍不住又要开始抓掐,幸好一旁侍候的李嬷嬷及时发现。
“娘娘不必焦虑,殿下委实是因为太过忙碌才未来陪伴娘娘,殿下这几日几乎是从早到晚都待在御书房中,每晚都忙到凌晨才在御书房中稍歇。”
是吗?听到太子不是在某个太子妃那里过夜他应该高兴才是,但萧岚却眼眶一热淌下泪来。
“我好想见他,好想见他……”
李嬷嬷安慰地轻拍着萧岚的背。
李嬷嬷对萧岚是越来越亲切了,这一点倒是萧岚当初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