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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番外 如果 ...


  •   窗外又下起了雨。
      伴着隆隆雷声,不时有刺眼的闪电划破低压的层云,霎时将灰茫茫的世界映亮,如同白昼一般。透过水雾迷蒙的玻璃,隐约可见窗外摇曳不安的树影。

      仁王雅治还记得,关东大赛原定决赛日的那天,也是个阴沉沉的雨天。
      在大赛本部作出比赛延期一星期的决定前,没有带伞的他们全都淋着雨等在场边,只有真田夕暮一个人躲进了旁边的大树下。
      当时,他吓唬她说:“你这样会被雷电劈中的。”

      没想到,这句无心的戏言不久后竟一语成籖。

      窗外又一道亮光闪过,随即有轰隆隆的惊雷震响于耳。
      仁王雅治翻了个身,将褪落至腰间的被子蒙上了脑袋。

      是谁说下雨的时候最容易睡着的?
      这种谎话,与那个常说着“咖啡能够助眠、蛋糕是兴奋剂”的人的死亡消息一样,离谱得让人根本难以相信和接受。

      真田夕暮死了。
      死因:在树下躲雨被雷电劈中,当场死亡。

      关东大赛决赛后的第二天,当真田弦一郎在部活结束后,对留下来的正选队员低声地传达着这个消息时,仁王雅治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因为,他第一次发现,严肃如真田弦一郎这样的人原来也是会开玩笑的。
      可是,这种玩笑假得太明显,一点也不好笑。

      她怎么可能会死?
      还是以这种连穿越小说都早已不屑再用的烂俗死亡方式?

      过时的狗血电视剧根本就不是她的风格嘛!
      他原是想要这般笑着去调侃的,却发现,嘴角怎么也勾不起一个上翘的弧度。

      “抱歉,请问哪位是真田夕暮?”球场入口处,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抱着精美的包装盒高声问道。

      ——“我。”
      下一刻,仁王雅治仿佛听见了某个语调平平的声音如此回道。

      “请问真田夕暮在吗?”少年清亮的音色再次响起。

      空旷的球场一片沉寂,就连鼓噪的蝉鸣都在这一刻集体噤声。
      仁王雅治这才幡然醒悟,那一声回应仅仅只是自己的幻听。
      少年的询疑,由始至终,都无人应答。

      “那个……这是真田夕暮昨天早上订的蛋糕,指明要在这个时间送到这里庆祝用的。你们能找个人来帮忙代收下吗?”

      被真田弦一郎捧回来的蛋糕盒置放在场边的台阶上,无人拆食。
      透过包装盒顶层透明的塑料薄膜,能清晰地看到白色奶油上所铺写的五个大字:“常胜立海大”。
      仁王雅治扛起网球袋,第一个离开了球场。

      经过教学楼下时,他在空无一人的公告栏前停下了脚步。

      ——“热烈祝贺我校男子网球部获得关东大赛亚军!”

      以红纸为底、特大号书法为字的喜报占去了布告板三分之一的位置,醒目得让人移不开眼。
      而那一纸以学生会名义发出的“新鲜”讣告,就贴在这张巨型红纸的右下方。
      最普通不过的A4纸,没有特色的打印字体,混杂在一片过时的报道与通知中,一眼看去,毫不起眼。

      临近期末考,宣传部的工作也变得松懈了。明天见到柳生时,也许该提醒他这个学生会长出面来管一管吧?
      离开公告栏时,仁王雅治心想道。

      没有风,空气的流动变得缓慢而凝重。
      热气黏着在肌肤之上,闷窒在胸间被无限地放大着。
      天边,不知何时又堆起了厚厚的积雨云。阴郁渐次累叠,由灰入暗,日落的漾漾霞光终还是被吞噬得点滴不剩。

      “快要下雨了,我们得赶紧走才行。”
      耳边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仁王雅治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学校附近的蛋糕店门前。

      “欢迎光临。”
      在铃铛清脆的轻响过后,与平日无二致的欢迎辞传入耳中。抬头,对上的是店主那张熟悉的热情笑脸,仁王雅治条件反射地回给对方一个礼貌的微笑。
      “听刚刚送蛋糕回来的佐佐木说,真田夕暮同学她今天没来,是生病了吗?”
      看着对方显出关切的眼神,仁王雅治轻轻摇了摇头。
      “嗯?这就怪了。”店主疑惑地歪歪了头,“昨天来订蛋糕时,她还说今天要跟大家一起在球场庆祝比赛胜利的,不应该无缘无故就缺席了啊?”
      仁王雅治闻言怔了怔,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对了,你稍等我一会儿。”店主说完转身进了后室。
      隔了半分钟左右,仁王雅治便见她又从门里出来了,手上还多了个小蛋糕盒。
      “来,送你。既然真田夕暮今天不来,那她那份也让你代收好了。”
      望着店主递过来的蛋糕盒,仁王雅治茫然地开口问道:“为什么?”
      “今天是我们三周年店庆日,所有老顾问都能免费获赠蛋糕一件。”

      在W记快餐店里,挑了常坐的位置坐定后,仁王雅治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了蛋糕盒。
      里面装的,是真田夕暮平日最喜欢的芝士蛋糕。

      ——若是让她知道,一定很后悔,自己今天没有去蛋糕店吧?

      第一时间跳出脑海的,竟是这样一句结论。
      仁王雅治不禁苦笑了起来,为自己可笑又愚蠢的想法。
      最后,那两件精致的蛋糕还是被原封不动地装回了蛋糕盒里。

      酝酿多时的雨终于在他走出店门时落了下来。
      七月,真是个多雨的季节。

      街上,大大小小的花伞撑起了片片晴空。
      仁王雅治知道,不少伞沿之下,都有疑惑的视线往自己身上打量着。
      只是,他并不在乎。

      隔着薄凉的衣料,繁密的雨点打在后背,能清楚地感觉到隐隐痛感。
      空气中被沾湿的粉尘贴在脸上,黏黏糊糊的,但很快便被发梢淌下的水流冲刷而去。

      晦暗的天色渐渐入黑,视野中的路况早已被水汽模糊得不再清晰。但他仍清楚地记得,到哪个路口该左拐,到哪个街角该右转,到哪个红绿灯前该过马路……
      就像条件反射般自然,无需任何努力。
      因为,这条路,他曾陪她走过许多遍。

      远远地,终于望见了那座熟悉的老式宅院。
      一改平日幽暗的阴森旧宅之观,今日的院落一片火光通明。橘黄色的灯光模糊在氤氲的水雾里,竟不觉生出了丝丝朦胧的暖意。

      在紧闭的院门前停下脚步,仁王雅治抬起眼,定定地望向了刻着“真田”二字的木牌。
      经过雨水的洗涮,黑檀的木色越发显得沉郁而厚重。四个已然能见发白痕迹的边角,隐隐透着年代久历的沧桑之感。

      院门突然毫无预警地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走出来的人初见他时,显得十分吃惊,但仅仅是为他那落汤鸡一般的形象。
      “小伙子,小心别感冒了。”留下一句作为长者的好心提醒后,那人打起了黑色的雨伞,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昏暗的雨幕之中。

      ——“好人是不会感冒的。”
      仁王雅治忽然又想起了她曾说过的这句话。
      直到现在,他仍未曾纠正她,其实,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笨蛋是不会感冒的。”

      “所以,笨蛋,下一次下雨的时候,记得别躲在树下,反正你是不会感冒的。”

      这句话,他原本早该认真地告诉她的。
      然而,他没有。

      人就是这样,总以为时间还有很多,年岁总是太长,有些话,并不急于一时去说。
      殊不知,今日过后,或许便再也等不来明天;这番转身,也许已是没有下次的永别。
      所以,说没有一丝悔意,那是假的。

      只是,他还不曾天真到,以为只要自己一句提醒,就能完全地避免悲剧的发生。

      蹲下身,捧着那盒被水泡透了的蛋糕,仁王雅治轻轻地将它放在了门口,“今天W记的超巨无霸套餐卖完了,改为请你吃蛋糕,只是泡了些水,应该没关系吧?”
      喧哗的雨声完全掩盖了这一句轻声的询问,但他知道,她肯定不会介意的。
      泡过水的蛋糕也要吃,不能浪费。她过去就曾如此坚持过。

      许久后,他才缓缓地站起身。
      薄唇轻启之际,淌下脸颊的雨水伺机而入,滑落喉间,无味微凉。
      最终,送出口的,是一个无声的嘴型。

      ——再见。
      却是,再也无法相见……

      道别总是残忍的,因为道别意味着转身背离与各自远走。
      但道别却又是必须的,因为道别过后才能彼此安然分离。

      微笑,转身。
      如过往的无数次离别时一样。

      泥水一路,脏湿了裤脚。
      顺着发梢淌下的水流,又一次模糊了远方。
      低着头,弓着背,折返的脚步仿佛也有了义无反顾的觉悟。
      因为,他知道,即使回头,也不会再有人站在门前,朝他面无表情地挥手。

      身旁有人快步而过,擦肩之际带过一丝冰凉的冷意。
      随后,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头。
      他停下了脚步,回头。落入眼底的,是一张同被雨水洗刷得惨白惨白的脸。

      “对不起。”

      一个标准的鞠躬礼,十分意外的开场白。
      即使雨声喧哗依旧,仍清晰地传达到了他的耳中。
      望着那一头紧贴在后脑勺上的微卷乱发,仁王雅治似有一瞬的失神。

      对不起?
      对不起谁?对不起什么?

      仁王雅治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资格去接受这份歉意与悔恨,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身份去面对这份不安和自责。
      论关系,相较别人,或许他与真田夕暮确实走得更近些。但他心里清楚,两人不过是比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要亲近那么一点点而已。他自知,自己并不是她的谁,如何能替她问责与追究?
      更何况,她的死不过是场意外,是谁都无法预料与阻止的意外,没有人需要为此而负责。而他也同样相信,真田夕暮必定由始至终都不曾想过要去责怪于任何人。

      “赤也,你没必要道歉。”他在雨中平静地开口。
      保持接近直角弯曲弧度的腰终于直了起来,仁王雅治终于得以看清他隐隐发红的眼眶。
      “不!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朝她发火的,要不是我吼她让她滚开,她就不会出现意外,都是我的错!”

      很多事,永远只能在报错后才道不该。
      许多人,永远只有在失去后才懂后悔。
      哪怕,有些过错,其实并不在自身;即使,有些失去,常常非人力所能掌控。

      “早知道我昨天应该更冷静一点的,早知道我昨天就应忍住别发火的,早知道……”切原赤也喃喃地转过身,独自朝真田家慢慢地走了过去。
      那被雨浇透了的单薄背影融在浓黑的暮色里,远远看着,显得分外孤独、清冷……

      早知道,多么便利的一个词。
      任何事,似乎只要加上一个“早知道”,遗憾、失落和悔恨便能与结果永远绝缘。

      然而,若是所有的当初都有早知道,世事又怎会是今日这般摸样?
      转身之际,仁王雅治禁不住苦笑了起来。
      因为,他一直都清楚:假设可以有许多,人生却从来都没有如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番外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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