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行歌》泠逍

5、笑忘苍天

　　“无意义，毫无意义！”一个略带无奈和看透人生的语调清晰的传进现场每一个人耳中，好强的内力，所有人在那一瞬间几乎不约而同的望向声音来源处。只见一个白发披肩的少年人懒洋洋的躺坐在树叉上，看见大家都看向自己时，摆出一个无辜的神色，眯着眼睛，语气懒散：“都看我干吗？”

　　“装蒜！”忆鞭忍不住开口叱道：“要装就装的像一点！”

　　“这位大姐。”白发少年伸个懒腰，依旧是要死不活的语气：“乱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万一因为你这句话导致大家都以为方才说话的人是我，以为我是个高手，大姐，大家都是明白人，都知道树大招风，万一大家传出去，以后武林人士都来找我比武或者暗杀我怎么办？再或者……”

　　“闭嘴！好罗嗦的人！”几乎大家异口同声的呵斥。

　　“得，我闪，行了吧！”少年见大家都将苗头指向自己，大有群攻之相，暗想：人心……果然容不得比自己厉害的，祸从口出当真半点不假，以后可真得三思而言。想罢，从树上跳下，轻而稳的落地，如同蜻蜓拂水般轻盈。坏了，师父说过不能在人多处流露武功，今天不会看帮战看热血了，哎，亏我一贯冷静处世，这下完蛋，以师父那消息的灵通度，今日回去，责罚是难免的。

　　“好俊的武功！”忆舞不禁脱口赞道，随即后悔，抬眼瞥了四周帮众，见他们似乎没听到她所说的话，少许安心，什么节骨子眼，哪是称赞别人武功的时候。

　　“在下告辞。”少年弯腰拱手，一副客气虔诚的模样。走了几步，又仿佛想到什么，接道：“大家继续……继续。”双手做出打架的样子。

　　“好小鬼！哈哈”老大忽然爆发出雷霆般的笑声。“有胆识。啊哈哈哈哈……”

　　众人不解又不敢怎么问，只好装着什么都懂似的跟着哈哈大笑。笑到一半又觉得无趣，噶然而止。突然的变故有些滑稽，大家事后回头想想都觉得莫名其妙。只得归咎于是当时鲜血布满双眼时的心情所至，那种时候，人多少都是有点神经质的。

　　“战争，就是要流血，要死人，会积累恩怨，会增加仇恨……”“杀戮？有什么意义？”“帮战，能得到什么？又能解决什么？”“难道，忆霆和幻天天生就是仇敌？就要彼此刀刃相向？”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谁给予谁生杀大权，别人的性命凭什么由我终结”“这样的武林，这样的争杀？就是我们喜欢的？想要的吗？”“我双手已沾满了太多的血液，已经不在干净！”“无意义，毫无意义！”

　　一个瞬间，短暂而仓促，而就在这个瞬间里，这个血腥的战场上，每个人脑中浮现的都是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最悠哉的时刻。

　　“笑忘苍天！”忆毒缓过神来，不确定的喃喃道：“难道世间真的有这种迷魂药粉。”

　　“是的，是笑忘苍天。无色无味气体，吸入后刺激大脑皮层，使其短时间内忘记仇恨，忘记恩怨，并回忆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候。”忆舞笑道。

　　一旁不语的蓝漪此时接话：“该草畏寒，性烈，只生长在快爆发的火山口，且需西部最寒的冥井之水熬制，幽火加东方炎木当火和干柴，烧一年零一天、再于太阳下晒八十一天，方才得到笑忘苍天！”

　　“本以为是古书上骗人的玩意，没想到真实存在。”幻天阁的珩生幽幽笑道：“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方才还是搏杀拼死的战场，此时早就没了硝烟的味道。取代的都是些和谐、宽容和自责的神情。

　　“是啊，我们就仿佛井底之蛙似的。”一向傲气不肯认输的忆鞭也低头数落自己的不足。

　　“那么，一起出去见识吧！见识下这偌大天空下我们未踏足的地方！怎么样？”忆舞略带兴奋的鼓动。

　　忆字兄妹几人却一齐望向老大——把他们培养成才的恩父，他们本想一辈子效忠的老大。他们都知道“拾孤事件”，也都知道他们自己的身份和对忆霆帮的价值。好奇心，磁铁般吸引着这帮涉世未深的孩子们。

　　“哈哈……”老大豪迈的笑：“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小鬼头靠不住，早知道这桩生意我必亏，也罢，我也是像你们这般大小的时候出来闯的，也满足你们一下吧！”背过身，朝向蓝漪的位置，嘴角微扬：“你们的娘也是不会有意见的！”

　　“回去在说吧！”一丝泪光在眼中一闪而过，不易捕捉：“这里还是战场？！”

　　“娘，你认为这里还能继续帮战吗？”忆舞自嘲般轻笑，看着四周的一切，想着血战的过程，喟叹道：“现在还需要帮战吗？血已经流的够多了！”

　　“闻过‘笑忘苍天’的人，是不会继续无用的打斗！”珩笙抬头望天，用力的呼吸下空气，“纵使现在空气中已经没有它的味道。但是，我们都不会忘记那一瞬间，会记得人生一直都有美好的一刻……无论是谁。”

　　熠风不甘：“这么多血？你让它白流？我们这么多人来到这里，一起战到现在，没有退缩，战死这么多弟兄？就这么死了，就这么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的死了？”有些接受不了，发狂般的大笑：“可笑，不觉得可笑吗？”

　　“这场帮战本来就没意义，输——就会死更多的人，赢——不过得到一个天下第一帮的美誉，仅此而已。”珩笙眉头紧锁，怒道：“你难道还想继续让大家流血，牺牲？是的，已经流了很多的血，已经积压了很多的恩怨。”冷哼道：“怨怨相报，这个武林还有太平可言吗？你忘记当初进幻天阁的初衷了吗？”

　　“杀人？谁喜欢杀人？”熠风冷冷地笑，嘴角带着一丝残酷：“杀人与被杀这是武林的规则，不想被杀就要杀人！难道，不是这样吗？”

　　“啪……”忆鞭脾气火暴，在一旁听他们谈话早已手痒难耐，又是毫无先兆的出掌，扇了熠风一耳光，冷冷道：“规则？谁定的规则，”陡然间气吞万象般傲然：“如果这是规则，那就是必定要被打破的规则。那就……先由我们来打破。”

　　熠风双手握拳，强忍着不去触碰火辣辣的左颊，神经质般怒吼：“好，好，我就当我兄弟都白死，都白死的……”只觉语气越来越轻，身体软软的躺倒在地。

　　“熠风少侠有些神志不清。故方才我发迷针将他昏迷。”忆毒施展轻功上前取回银针，向着珩笙淡淡微笑：“现在我们不是敌人，自是不会害他。还请少侠将他带回。”

　　好冷静的女人。珩笙微微一怔，忽地拱手：“告辞，今日之事日后帮主自会和贵帮协商。”形式有变，口气已然恭敬。处理事情的反应和看法煞是老练。做了个撤退的手势，幻天阁残余的人手抬着死去的帮众，相互搀扶着离去，出了个别高手，其余都伤势不轻。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老大皱眉，思索半天，运筹着用词，突然从牙缝里蹦出：“生死两茫茫！”众人皆是一怔，却听他接着不屑道，“全他妈没事找事！”众人苦笑，本待奉承帮主说话有水平哩。

　　“抬着死去的弟兄——回去厚葬！请城里最好的医生给受伤的疗伤！”顿了下，看着一身血迹的养子们，心疼般闭上双目：“我们走吧。”从来没有听过老大这么慈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