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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但为君故 ...

  •   “悠悠,悠悠,你悠着点。”
      “额娘,悠悠要抓哥哥。”
      “悠悠过来,额娘帮你去抓哥哥。”
      “妹妹羞,要额娘帮。”
      ……
      一大两小三个身影在园子里绕着,跑着。两个小的才3岁多。穿着厚厚的棉衣,戴着雪帽,远远望去,就象两个小雪球般的在雪地里滚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子跟在他们身后,和白雪融为一体,只有颈间那红色的丝巾随着她奔跑转动的身姿飞扬。大人小孩,在这白雪皑皑中,洒下串串笑声。

      两个小鬼居然联手,把雪团扑打在我身上。脚下一滑,我仰倒在雪地上。弘阳和子衿一起扑了上来,搂住我的脖子不放,我哈哈笑着环住这两个小家伙。一直远远站着的胤禩和南宫翼跑了过来,两个小鬼立马大叫:“阿玛,额娘输了。我们抓住额娘了。”
      我勉力坐起身子,眨着眼睛,用手慢慢揉着。尽管已经很小心了,可刚才一溅下的重力,还是有雪秄落进了眼里,冰冷的雪花,象在眼里爆开,生疼。南宫翼抢到我身边,蹲下,自袖里取出块洁净的帕子,一把拍开我的手,用帕子在我的眼角轻按,轻言训斥着:“不知道自己的手不干净吗!”
      我缩了下头,禁声不语。
      子衿娇弱的语声传来:“额娘怕伯伯,伯伯训额娘。”
      慢慢睁开眼睛,我无奈地看着咬着小手指的子衿,笑道:“什么嘛,伯伯哪有训额娘?刚刚不是妹妹抓哥哥,额娘帮子衿的吗?怎么反倒是你们俩抓住额娘,额娘输了呢?”
      弘阳一本正经地摇着小脑袋,子衿一脸无辜地抱住胤禩的腿。
      南宫翼直起身子:“有其母必有其子,看来是青出于蓝。”他双手一摊,同情地望向胤禩。
      淡淡的了然挂在胤禩面上,这么多年,他的眼里已无当年的清澈。权,似乎永远只有一步之遥,可这一步,却仿似隔了漫漫深川,天堑丘壑……。
      拉住胤禩伸来的手,我从雪地里爬起,随手胡乱在身上一阵拍打,细小的雪秄随之落下:“你少幸灾乐祸,他们才3岁,哪就一定比我还厉害了?”
      “额娘吃醋,羞。”
      我翻着白眼,这哪象3岁孩子说的话啊?还真青出于蓝了,我就不信自己3岁的时候能这样!难道爱新觉罗家的基因真的特别?
      胤禩的眼底闪着只有面对我们时,才会进入眼里的宠爱和笑意,抬手替我拂去发上刚粘上的雪珠子,解下自己的雪氅披在我身上。“这化雪的时候比下雪更冷,知道把俩孩子裹严实了,也不知道顾着你自己。”
      我吐吐舌头:“这是南宫大夫的功劳,把我调养得好。今年冬天,似乎都不怎么觉得冷了。”
      南宫翼看着我,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下,牵着弘阳和子衿往前走了。

      这三年来,南宫翼一直住在贝勒府。弘阳和子衿是他看着长大的,如同他们的叔辈,两个孩子也乐意粘着他。在他的调养下,弘阳和子衿的生子骨怕是这些个宗室子弟中最强健的,从出生到现在,几乎就没生过什么病,也得以让他们调皮至此。南宫翼一手拉一个,左边一个跳一步,右边那个再跟着跳。初见时疏离淡漠的南宫翼,亦时常会被这两个小鬼逗得忍俊不禁。
      悄然去看身边拉着我的胤禩,步步为营地一路走来,在朝野留下的印迹如同在这雪地留下的脚印。前一脚踏下去虽是踏实,有力,但回首去望,很快便会被覆盖。康熙没有当面的批评,却也没有任何赞扬。待他,如身边最普通的一名臣子。可臣子办事得力,尚且会得到赏赐加封,胤禩却什么都没有,至今还只是一个贝勒。十四就不只一次地抱怨过,胤禟更来找过我,想我进宫去找康熙。他们却不知道,如今的一切,我已经感谢上苍了。历史悄然地在改变,躲过了本该发生的死鹰事件,躲过了罢爵停俸,更欣慰的是,那场差点夺命的伤寒也避了过去。而这样的改变,我不知道需要用什么代价去偿还。
      自从拥有了弘阳和子衿,我一意让他们拥有最快乐无忧的日子。他们的生活里,没有皇室宗亲该有的一切礼法教育,读书习字,弯箭射弓,统统不在我的眼里。我给他们的是作为孩子的本然,肆意地欢笑和阳光。弘旺在这个年龄,已经摇头晃脑地会背书了,如今的他更是每日起早得去学堂上课。每次放学,看见嬉闹玩耍的弘阳,眼里有着艳羡。胤禩兑现了当初的承诺,我的孩子我作主。
      康熙对于我这样的教育,不置一词。当初掀起过轩然风波的赐名一事,便在我这种变相的不求上进中湮没。弘阳,这个康熙说过代表希望的孩子,就这样再不曾进入过皇亲国戚的谈资之中。只是,这3年来每逢过节的赏赐中,却总多了样康熙手誊的经书,或者称之为字帖更贴切。每一回也都是由李德全亲自递到我手中。于是,这就成了弘阳的字帖。偶尔无人之时,我会让弘阳来临。不清楚康熙的意思,他只是赐,倒也从不会问及。我也便随性,弘阳想临便临,完全自主。然,当看着3岁的孩子握着笔杆子,摇摇晃晃写字时的那份专注时,我会无限感慨,一切难道就是命定,他,象足了爱新觉罗家的孩子,尽管,是不该出现在玉堞上的那一个。
      胤禛自那次康熙训斥过戴铎后,便深深藏起了自己,几乎不过问朝堂的事。只是年羹尧的四川巡抚倒是当得风声水起,拒收节礼,甘心淡泊,以绝徇庇。和雍正年间的他是一天一地,颇得康熙赏识。而从明丽这里来的消息说,隆科多敛财的速度也更是快了,通利钱庄里以各种名字存进的银子比整个国库的银子还多。

      “然儿,在雪化之前,带你去次南苑狩猎如何?”
      “额”我一愣,从出神中回转。
      胤禩攒着我的手,一脚高一脚低地往前走。我则完全任由他拉着,一点力都不使。
      “还从没带你在雪地里奔驰过,那种感觉和夏天的草原全然不同。知道你不喜欢猎杀,只是云卷和云舒也很久没有舒络过了。天将转暖,耐不住性子的动物们也该出巢了。”
      “好。”不想拂他的兴致,我顺从地答道。尽管这种雪地奔驰,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危机重重。
      南宫翼一听到胤禩的决定,迅速抬眼瞥向我。我故作无视,转开头去。
      “阿玛,我也要去。”
      “悠悠也要骑马。”
      两个孩子缠着胤禩开始耍赖。胤禩俯下身,一手抱起一个:“好,一起去。”
      “在下也想见识一下,不知可否同往?”南宫翼状似随意地接道。
      “那是自然。”胤禩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转身欲走,却是一个踉跄。白雪覆盖的台阶我压根就没看见,边上莲儿没能紧跟扶住我。双膝跪地,膝盖撞在台阶上,我轻呼出声。

      马车很宽敞,弘阳和子衿坐在边上的矮几旁玩耍。今天的阳光很好,莲儿替我放了个靠垫在身后,我便斜斜地倚在车壁上,觉得发髻都被阳光照暖,微微发烫。
      “格格,您看,老天爷向来眷顾您,知道您好久没出门了,这连着阴了多少天了,今天竟然放晴。”
      我侧耳倾听着车前檐下挂着的铜质风铃,随着车辆的前进,无风亦响。一下,两下,叮当之声,每一声,都直直钻入心里。仿佛可以感受到铜铃的冰冷,敲在心上,如滴泪而成的霜棱,霍然而断时的那种脆绝。
      撩开车帘,向外看去,胤禩和南宫翼都骑在马上。远远的,我只能依稀分辨出一点青色和一点蓝色。冬末,枝叶该还没来得及冒芽,还是枯的吧?轻叹一声,这些,我什么都看不见。难道这也是老天爷的眷顾吗?曾经最向往的白雪,如今却是我的致命色。就如同雪盲症一样,白色的东西,我只能分辨出一点或是一小块的,一旦连成一片,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从某一天开始,突如其来,找不出原因,南宫翼用尽了方法,还是没有任何起色。索幸其他的我还能看见,只除却白色。所以,弘阳和子衿都没有白色的衣服,而为了瞒住胤禩,我穿白衣的话都会用其他颜色的饰物点缀一下,来提醒自己。
      这种状况从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开始,已经有段时间了,只有南宫翼和东方墨涵知道。所以,这个冬天,我几乎是足不出户。而慢慢地,就象一个习惯了黑暗的盲人一样,我也习惯了白色对我的视盲。举手投足间,看不出一点僵硬和破绽,我能分辨自己在雪地里下脚的份量,因此,还可以陪着孩子在雪地上玩耍。然而,踏空地面,骑在马上,在连成一片的雪地里奔跑……,我根本不敢想象。南宫翼的担心,我明白,但拒绝却是我无法出口的。只要是他想要的,我对自己许诺过,绝不再说不。

      “额娘”子衿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额娘,悠悠困了。”边说边自动自觉地爬上坐榻,往我怀里钻来。
      当初,康熙只赐了弘阳的名字,女儿的名字让我们自己作主。胤禩说,女儿会是最贴心的宝贝,走到哪里都会粘着,如他之心。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他轻声念叨。
      我顺而接口:“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光华流转在彼此凝视的眼里,多少记忆如白云苍狗,瞬间滑过。相执而笑,女儿的名字便就此定下:子衿,小名悠悠。如我之思,化为他心。
      铜铃的音色一阵轻颤,马车停住。到了吗?搂着子衿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一直坐着的弘阳已经一掠而起:“额娘,到了。”

      莲儿扶着我,踩上脚凳,一脚踩下,重重地踏在雪里。这里的雪比家里的厚,我拔起右脚,换左脚往前踏了一步。蓦然间,有手入眼,锭蓝的衣角带起熟悉的袖香。我自然地顺势握住,掌心的温度漫开,忍不住,带起一阵颤抖。
      “车上的炭炉没烧热?”胤禩皱着眉,埋怨道。
      “不是,我一直是这样的啊。”轻言吐来,语气里,不自禁地带上了一抹撒娇。我自己都一呆,胤禩为着我那一呆,而忽然笑了。于是,我只感到面颊燥热,回眸间,南宫翼青色的衣衫,如印象里枝头的新叶,静立而默。
      胤禩拉着我,步向马厩。我任由他拉着,心内突然没有了任何忐忑。有他的手,足矣。
      弘阳和子衿奔在前面,马厩外,马夫已牵出了云卷和云舒。通体雪白的两匹马儿,我只能辨清马上那绯色的马鞍,我的马鞍。
      立在马边上,我眷恋地伸出手,顺着马鞍,滑向云舒。缓缓摩娑着它的颈项。弘阳和子衿好奇地伸出手,云舒低下头,舔了下他们小小的手掌。
      “额娘,这就是云舒吗?可不可以让我们骑?”弘阳问。
      我还没回答,胤禩已经弯腰将弘阳和子衿抱上马鞍,将缰绳交给一边的南宫翼:“麻烦先生了。”
      我侧目看他:“那我呢?”
      他直接抱我上了云卷,自己也翻身上马,展开雪氅将我整个圈在了怀里,策马前行。
      我觉得自己是飘着的,人往后缩去。然而瞬间,我就震住了,不敢置信地回身看胤禩。

  •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说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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