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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痛并快乐 ...

  •   京城的冬天寒冷干燥,一到这个季节,我的手脚始终是冰冷的,最好到哪儿都捧着个手炉。为此,扎尔汉特地猎了据说是最保暖的火狐皮给我做了暖袖送来,余下的皮毛,莲儿给整了全垫在了鞋子里。可这整个紫禁城的宫殿,阴森森的,一点都没有暖意。地龙烧得不够热,我又不喜欢屋里放个大火盆子,烧得我脸发干。一到晚上,整个人自动自觉地往胤禩怀里钻。冬天,他简直就成了我的天然暖炉。
      记得第一次他笼着我冰凉凉的手时,一张脸寒得简直就像天塌下来似的:“那么些年的冬天你都是这么冻过来的?”
      我一派无辜,那又不是我的错,谁让这里没空调,也没加湿器呢?
      “晚上莲儿先替我暖被,然后我就靠着一边,属于一晚上基本不动的那种。”哎,真是命苦啊。穿来快10年了,我这过得都是什么生活啊。于是,看着他满面心疼地将我揽紧,我也毫不客气地使劲往他身上蹭;于是,两个人便又闹在一起;于是,那些哀叹和埋怨在他三哄两哄下统统被抛诸了脑后。于是再于是,便是在一灯如豆时,看着他的沉沉睡眠,低低轻叹,手腕环处,环佩纳结。

      又是年底,原本兴致勃勃地准备了一堆东西准备去看十三,临了却放弃了。虽说他不算是被圈禁,可是这三个月来康熙竟是只字未提及他。胤禩见了我准备的东西,什么话都没说。胤禟却是瞪了我半天,连连摇头。连老十都在那里用鼻子出气。最终,我将所有的东西全部在府里分发掉了事。把一干下人都乐坏了,就象领了年终分红一样。
      胤禩说我这样会把他们都养刁的。我笑答:“我也就是充充好人的份了。一大家子平时全是□□在管着,我只是在这个时候露一下脸而已。都觉得自己象是捡了个大便宜,怪不好意思的。”
      “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突然不想去了,东西放着也碍事。”
      他看看我,未言。只是握住我的手,放在掌心里慢慢搓着替我活血。两人同时低下头往掌心中呵气,额头相撞,皱眉敛目。笑,起自肺腑,燃至双眸。
      人生,就是在接连的碰撞中期待着命中的火花。他的心思我岂会不知,太子是废黜了,可是康熙也没了再立储君的意思。大家都在观望,这个时候,谁都不想出差错。十三,该是个禁忌。

      西山,大觉寺,香烟缭绕。
      拾级而上,每级台阶上都是积雪。莲儿伴着我,一级一级往上,莽古泰跟在后面。
      “格格,踩稳了,很滑。”莲儿咕哝着:“回去准挨贝勒爷骂,这么冷的天还跑这么远。”
      我不理她,继续往上。
      “格格”莽古泰在背后低声说:“四王爷”

      天青色的暗纹团花缎袄,一如此际他看着我时铁青的脸色。亭子里并非他一人,挺拔卓立的身侧是两个儒生打扮的人。一个清俊、一个英武。石桌上,酒杯小菜一应俱全,从摆放的位置看俨然是一主二仆。
      莲儿和莽古泰对着胤禛请安行礼。他身后的两人只对着我微微欠身。
      我和他面对面地站着。我淡淡点头微笑,他肃目相视,谁都没有开口。
      亭中,默声。
      恍惚中,有孤雁冲天飞起的扑腾声。两人同时转头去看,只剩一点光影。
      回首,如梦经年。
      “去哪?”他问。
      “上山。”
      “已经在山上了。”
      “不是山顶,看不远。”
      “我陪你上去。”
      我一愣,看看他身边的那两人。清俊者的眉已纠结,英武者的眼内倒是映着好奇,罩在我身上的目光透着阴鸷,叫人不舒服。
      他瞥了两人一眼,断然挥手。清俊者口齿欲启,微一嗫嚅,还是欠身而退。
      “奴才在山下等主子。”拉了拉英武者。两人瞪着莲儿和莽古泰。
      胤禛站在边上等我。
      “莲儿,你们也去山下吧。”我发话,“我和四哥一起走走。”

      他的手和我一样冰冷。把手放在他掌心中的刹那,我一哆嗦,就想收回。他反手握住:“地滑,闪了我可交代不起。”
      这一段往山顶的路几乎没什么人。山下寺庙的烟冉不到这里,四周一片俱是白色。台阶上,留下两个人深浅不一的脚印。
      站在顶上,风吹起雪氅,嗖嗖地钻入颈窝子。遥遥望去,不远的地方,有片片农庄,似有炊烟袅袅。
      我紧盯着那个地方,一眨不眨。这一眼后,还不知何时才能再来一次。
      “没想到这里看得更清楚。老十三要是知道你大老远的来这里吹风,就为看这一眼,什么都值了。”
      我无言。深深呼口气,凭热气在风中吹散。他拉了我一把,远离山顶边缘。见我看他,他缩回了手,颇为自嘲地道:“自那回起,我比较怕站在这种边缘。”
      我撇了撇唇角,微笑地目注他:“我也有过。其实这只是心里的强迫。放下了,就好了。很多只是自己不愿撒手,以为有多严重,然而如果一切重来一遍,该怎么选还是怎么选。”
      他脸颊微抽,半响后轻轻自语:“该怎么选…还能怎么选呢?”侧目看我,“所以,我们还只能是对立的。”
      我接口:“所以,我们只能在这里遥看十三。”
      “如果,我说那只首饰盒里我什么都没放过,你信吗?”
      伸手拢了拢身上的雪氅,火狐皮的暖袖抵不了这一波波的寒意。
      “我信,又如何呢?十三做的是他的选择。”不管十三曾经取出的是他放的还是胤禩放的,抑或胤禩换走了他放的,一切都不会改变。康熙什么都没搜到,十三照样失宠。我或许改变了事件的诱因,却没有改变结果。
      他的齿间咯咯作响,是冷,是怒?
      转身,我准备下山。身后的他突然说道:“那一年,你从五台山突然失踪。我和胤祥在这里等了你整晚。对弈的棋局,我几乎全军覆没。只是狂乱地想,这一次,我真的是输了。对你还会不会回来,我都没有信心。十三却笃信你绝不会骗他,一定会赶回来。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有信心,而这信心居然足以让他为你弃我。”
      为我?那只是为我吗?皇权的斗争,兄弟陌路,罢官抄家。远离漩涡的中心,保留下自己。如果我无法改变最终结局的话,得益的不还是他?十三的无法选择,是因为你我的坚持不退。仅仅只是为我吗?
      回头看他,天青色锦袍在狂风中翻飞,一如当年在亭中相候时那皱起的衣角。只是此时的眼内再无期待。十年,从那个时时拉我出尴尬,会让我感到抱歉无奈的四阿哥,到现在注视着我,冰波冷眼,字字透着愤怒和仇恨的四王爷。这样的他,才是我该习惯而熟识的。那些曾经的,该有的或是不该有的,终究都只换作一声叹息。
      翻过的日子怎生从头?

      掉头想走,还是在这雪地里滑了一跤。
      “欣然”
      “没事”支撑着想要站起。腹部却骤起疼痛。一阵阵的寒意从体内透出,那种冷和痛,象要将自己抽空。紧接着天灵上也开始一抽一抽的疼痛,钻心刺骨,目眩天地。
      他试着来拉我:“欣然,怎么了?”
      我痛得大叫。觉得仿佛骨节都开始松脱。
      他揽过我,我痛苦地用头去抵他的肩。那种痛,逼得我泪水四溢。只想寻到任何可以抵靠的坚实,将自己完全熨贴。与此同时涌上的是一波波的干呕。
      “伏在我背上,我背你下去。”他冷静地道。
      我眯着眼,眼前是模糊一片。
      他单膝跪在地上,矮下身子。用自己的背来凑我的身体。
      一路静默,我不敢开口,生怕胃里那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涌上。只能努力吞咽着口水来平稳自己,泪滴在他的背上,青色的花纹晕染泛波。
      半山腰的凉亭里,莽古泰竟然还在。见胤禛背我下来,一下子窜了上来就要接手。
      “你家主子没事。”胤禛朝他一瞪,“你先赶到山下,让我的人把车赶过来。然后你马上回城里,让老八宣了太医在府里等。我会直接送她回府上的。”
      莽古泰看看我:“格格”
      我朝他点头,胤禛怒吼道:“还不快去,耽误什么?”
      莽古泰转身飞奔。
      “你感觉怎么样?”
      我缓着气,勉强道:“好多了。不用这么紧张吧。我可以自己走了。”
      他不理我,依旧把我拉到背上,继续往下行。
      “也就这一次了,我不是还欠你一条命吗?”
      我轻笑,呼出的热气钻进他的颈窝,他明显一颤。
      “我那救的可是命,你就这么还了也太便宜你了吧。”
      “也是。那就随你,继续欠着,…一辈子吧。”
      ……
      一辈子,好远。你欠不起,更还不了。

      山下,莲儿候在车边。胤禛的那两个仆从也在。
      将我放进车内,莲儿守在我边上。
      英武者向着胤禛请示道:“不如奴才来赶车。”
      我摇头:“怎敢劳动年巡抚。”
      浓眉飞扬,他恭敬拱手:“为福晋效劳是下官荣幸。”
      胤禛深看我一眼,对着年羹尧道:“不许颠簸,要快更要稳。”

      府门口,胤禩焦急地守望。
      车甫一停稳,他便冲了上来。
      落入他的怀里,触到他紧张而担心的神情,我暖暖地笑了。
      “还笑,哪里疼?太医等着呢。”他朝胤禛点了下头,便抱着我往府里急冲。
      “我没事了,你走慢点。”不想告诉你,在你怀里就已经心安。从来都有个奢望,从现代到这里都是。有一天如果会永远的别离,一定要在爱人之前,在爱人的怀里,一世方休。

      太医反复诊了我的脉,起身贺道“恭喜贝勒、福晋。是喜脉。”
      “啊”我一脸的不敢相信,去看胤禩。
      他满脸的兴奋,拉着太医问:“确定?多久了?”
      看着他的样子,我半张着嘴巴,笑容渐渐拉大。
      “回贝勒爷,应该是有3个月了。福晋应该清楚。”
      胤禩回身看我:“你清楚?你怎么不说?”
      我清楚?我清楚什么?我的经期从来就不准,压根就没注意过这回事?只能扁扁嘴,委屈地笑笑。
      胤禩紧张地看着太医:“该注意些什么?还有,她最近常喊头疼,刚才应该也是,是什么缘故?”
      说起我的头疼,我也紧张起来。
      “头疼的缘故,下官一时也无法判断。下官先开几帖药,福晋用了以观后效。禁吹风,注意保暖和休息。福晋刚摔了下,对胎儿虽无大碍,但这段日子还是卧床为好。”

      太医走后,胤禩拉着我左看右看。点着我的脑门道:“你这个小迷糊。从今儿起,你是重点保护对象。”
      “什么啊,你当我国宝啊?”
      “国宝?”他一顿:“你是比国宝还重要的宝。”
      我笑。大熊猫他们应该都没见过吧,我居然有一天可以比它还珍贵。
      他的手搭上我的腹部,眼里是融融的温意,含着感动和欣喜。“然儿,谢谢你。”
      我把手覆在他手背,头歪倚在他的肩上。这是个不该在这个家族、这个时空存在的孩子,可你既然来了,就是上天的恩赐。自然的改变,是天定吗?
      “睡一会儿吧,瞧你今天累的。我去招呼一下四哥,今天,该谢他的。”
      我拉住欲从床上起身的他,“对不起,今天是我任性了,不该跑那么远。不该…”
      “没有不该。是我疏忽了你的心思,实在想去,我可以安排。”
      “不会再去了。”我嗔道:“现在不是得奉命卧床吗?”
      他笑道:“你呀,肯乖乖躺着才怪。”
      莲儿适时走了进来,禀报说胤禛和太医一起走了。留下话说是恭喜。
      胤禩一愣,我哀叹道:“完了,接下来听得最多的就该是这两个字了。”
      他倏然而笑,眼却看向窗外,眉峰微蹙。

      好一声恭喜。
      我阖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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