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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坐看苍苔 ...

  •   富贵绿牡丹的骨瓷茶具,泛着珍珠的色彩,冷艳中透着清冷。只是用它来盛君山银针却怎么都不搭调。
      明丽很认真地给我上茶,纤细的手指上戴着颗祖母绿的硕大戒指,和她的年龄根本不衬。
      我似乎可以看见戒面上映出的隆科多尖瘦的下巴和阴骘的眼睛……。
      “明朗想你开心,明丽。离官场远一点,通利不需要这样做生意。”
      明丽漠然地抬眼看我:“那是明丽自己的生活,并没有掺和进通利的生意,格格放心。至于哥哥,我想,他并不会介意的。”
      “隆科多有的是女人,你何必呢?”
      “这里,哪个男人不是这样?八爷也有不只一个女人吧!”
      我心头一跳,不由凝目看她。那是一副精致的妆容,犹如泼墨山水画。浓笔淡扫间,出口的那句话仿如她唇间的那点嫣红。画得刺目,一如她自以为会在我心间留下的折痕。
      真的没有可以多说的了。这种行为在现代可以被称为青春期的叛逆吧,我根本没有资格和立场来管教。
      “希望你真的明白自己正在做的。不要等一梦清醒以后才恍悟蹉跎的一切根本了无意义。”我起身,心里开始懊悔当初为什么要留她在通利了。当年金陵城内被恶霸欺侮而慌乱失措的唱曲女孩,那轻柔的嗓音都已隔开了千里之遥。“你离开通利吧,我会让东方墨涵另外安排人来。”
      走了两步,明丽突然冲到我的面前:“我不会离开的。你整天躲在宫里,什么都不知道。要把通利做大怎么可能不和官府中人打交道,你当初不是也刻意让我去参加这些场合的吗?”
      商场的游戏规则我当然知道,古代和现代在这方面没什么不同。再繁荣的经济基础,都是为政治这个上层建筑而服务。经商怎么离得开官场?我费尽心思搞的这个通利,其实最终的目的不也是和权力有关。只是,我却真的不想她陷得太深。
      瞥了她一眼,我微微摇头:“你最好交接一下,回去侍奉你的少主不是正遂你愿。”
      “少主不会让我再留在他身边的。”她的声音一直低落到尘埃里。
      好女孩全都离我远一点。那是东方墨涵说过的话。在我几乎就想软下声音的时候,她抬起了头,眼里是清晰可见的恨意:“与其回去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不如就做一些事可以让他永远记得我。你根本就不明白少主。一直以来,他都是想把天津船帮拉上岸,所以才有了临渊阁。从我们兄妹被他收留开始,我就看着帮里的其他掌事者如何违逆他的心思,而他只是想给众人都有一个安身立命,没有风雨的未来。陆地的生活是少主认为的安逸。可是,现在却因为你的一句要扩大船帮的话,还有要做什么海上的交易,他又要回到海上。凭什么?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他,为什么还要去左右他?”
      我愕然。他做这么多,只是为了我的一句话?不可能。
      尽管我和东方墨涵并不能算相知甚深,可是我一直认为我们之间有种不一样的相惜。或许因为我们本身都有着无法对外人告知的秘密,这秘密却无损于我们之间的情谊。只是,这绝对不是如明丽所想的男女之间的感情。我有去左右他吗?他说过我们是一条道上的人。我心底的那个模糊的目标虽从未对他明说,可我却能确定,那一定会是他乐于见到的目标。那是一份无法言喻的默契相交,是我不该怀疑的。
      “格格,我求你,让我留下。”她看着我,义无反顾。“隆大人的地位关键,我知道,八爷一直想…,或许,我可以……”
      “不可以。”我断然打断。
      明丽看着我,希望在眼中碎裂:“你真的这么狠心?”
      我叹了口气:“明丽,你可以留下。通利,东方墨涵才是大股东,用还是不用你,由他来决定。就如你说的,那是你的生活,得要你自己来走。不要牵扯进通利,更和八爷他们无关。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格格…”明丽轻轻说道。
      那只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爱,哪怕是残梦,也有梦和爱的权利。硬生生地决绝倒可能真的逼得明丽犯下什么傻事。不管是明丽还是东方墨涵,都是我在这个时空里的朋友。每一个,也都值得最好的。

      离开明丽那里,记着上次东方墨涵带我走过的曲曲折折的小路,我站在了通利的对面。
      黑色,有很多种意思。代表悲伤,代表忧愁,也意味着庄重和肃穆。黑色,同时有着秘密,隐蔽和不确定的意思。在有些地方,它甚至象征繁荣和生命。
      通利的大门是那种很黑很黑的颜色。门环却是金色的。门口,放着两盆绿色的植物。
      放眼京城,这样的装饰只此一家。强烈对比的色彩是我的执意。
      黑色,还有一种意思是毁灭。
      极盛的繁华后便是极端的衰败。
      当一切坍塌后,还能有多少的信心去重建?如果有一天,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被付之一炬,如今在这里穿梭往来的人们又会怎样?当经济塌方,那被称为上层建筑的政治呢?它是不是还站得稳脚跟?
      真走到那一天的话,始作甬者会不会被上天诅咒?

      泪意莫名地上涌,泪珠在睫毛上泫然欲落。
      有一个身影挡住了光的照射,一只手从斜里探出,展在我的眼下。泪,一滴落入掌心。手掌团握成拳,再慢慢放开。掌心处,湿润一片。
      眨了眨眼睛,我惊喜地看向身侧,一眼便望进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平静、安稳、如磐石般坚定,瞬间便被带进天荒地老的永恒。
      手,轻轻掠过我的眼睑:“怎么了?”
      “胤禩,如果你是一棵大树,你会让我做一根藤蔓,还是你身边的一棵小树?”
      他微微一愣,阳光在他的脸上打出金色的影子。
      “作为男人,我选择让你做藤蔓,完全依附于我。可我知道,你更愿做的是小树。”
      我点头:“我希望我们的枝桠可以在空中自由地相交。而不是如藤蔓般除了依附外,也会给你无尽的压力。”
      他牵起我的手,笑容浮现:“换作以前,我会不以为然。不过现在,我觉得那样更好。”
      我的眼里闪现疑问。他将头俯近:“因为并肩可以看得更远,而我已经对习惯主动的你上瘾了。特别是…那个方面。”
      绯红袭上双颊,整个人臊得发慌。而他,却轻笑出声,眼波流转。
      我慌忙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么巧?”
      他伸手拍了拍身边的马匹:“不是巧?我是很闲得专门骑了马满大街找你的?”
      “找我?你不是很忙吗?又是内务府又是工部的。”我狐疑地看他,心里开始打鼓。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翻身上马,也不管我愿不愿意,直接就将我拉了上去,侧身坐在他身前。
      “喂,太招摇了吧!”我低喊。
      他却箍得我更紧,缰绳一抖,马就慢慢向前踱起了步子。“我还嫌招摇得不够呢!”
      我闭眼,哀叹:“难道你们兄弟间就没有秘密的?”
      他的气息喷在我的后颈,透着危险:“如果眼看着你和另一个男人抱在一起从天而降都不来告诉我的话,那还叫兄弟吗?”
      “抱在一起?太夸张了吧?准是老十这个大嘴巴。”我冤枉地大叫。手狠狠捏在他握缰的手背。
      他不发一言,扬手抽马。马在道上开始撒腿急奔。
      我乖乖闭上嘴巴,心里却有暖暖的甜蜜氲开。

      城西,我顺从地跟着他下马。一前一后,再跟着他走进卧房。我忍不住开口:“如果你是要训斥我,可不可以去书房或是其他地方啊。说实话,你的这处产业,我还没好好参观过呢,要不我们边走边说?”越往后我的声音就越小,因为他根本就不理我。直接斜倚在了床上,拍着床榻示意我自己过去。
      去就去,谁怕谁啊?我嘀咕着。坐到床上,索性脱了鞋子躺了下来。他顺势俯向我,一手托着自己的头,一手横过我撑住床沿。我把手挂在他的颈项圈住,有点讨好地说:“你这样很累的,不如……”
      他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快得我几乎抓不住。拿下我的手压在他的手下:“先谈问题。”
      我眼珠乱转。作势欲起:“那去书房。”
      他的腿压住我,脸几乎贴了上来:“东方墨涵,明朗,明丽。或者东方墨涵,临渊阁,通利钱庄。你想从哪条线来告诉我?”
      我紧咬下唇,一脸的委屈状:“你什么都知道,还来问我干嘛?”

      是我自己忘了,他根本从一开始就见过明朗和明丽,以他的记性,怎么可能忘了呢?如果我都可以一眼认出明丽,更何况是他?从弘旺满月,见明丽第一眼时他就应该记起的。到上回他送明丽回家,在通利的对街看到我和东方墨涵,一切在他这颗聪明的脑袋里想是早就已经串了起来。他不来问,只是等着我去说。谁让今天又是偏偏在通利的对面被他逮到,想要撇清怕是不可能的了?再说,天知道胤禟是不是已经合盘招供了。
      他凝视着我,那一刻,眼里给我的是迫人的压力。我竟有点怕这样的眼神。密不透风,如泰山压顶。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眼下遁形,似一把锋利的刀片,从侧里挑开一道缝隙,然后等着你自己去撕开更大。
      闭上眼,直觉地想把这样的他隔绝在外。那是另一个他,在温润的外衣下,作为夺嫡皇子的他。就如桂花树下狰狞而笑的胤禛。他们都有属于各自的面具,只是一个是我偷窥到的,一个却是毫无顾忌地展现在了我的面前。
      感觉到他的靠近,他的牙齿磕咬着我的耳垂,用怜惜又不容辩驳的声音低语道:“你可以忽略掉其他,如果你想保留的话。可是关于东方墨涵的,一个字都不许漏。”
      心头一荡,不怕死地轻笑道:“原来贝勒爷是吃醋了。”
      他移过头,攫住我的唇瓣,辗转吮吸。嘤咛发自我的口中,和着他逸出的一声轻叹,悠远绵长。
      放开我,睁眼看他,晶亮的眼里含着宠溺,也透着他要知道一切的决心。压着我的姿势不变,手自背后托向我的腰间。我被整个包在他的势力之下,霸道地占有之势充斥在他的全身。
      罢了,我把手抬起,枕在自己的头下,将身体朝他靠了靠,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两人一上一下,面面相对。我开始娓娓道来,从金陵的被绑,到达成做生意的共识,再到通利的顺利开张和明丽现在的状况,一五一十,悉数相告。
      他的身体随着我的述说慢慢绷紧,坐起。眼神从惊讶到犀利,从精芒慑骨到完全地内敛。我专注而近乎于痴狂地看着他每一个眼神的变化。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人得不到康熙最后的肯定?为什么历史上的他会是那样一个结局?为他而叫屈,而不平。暗暗隐下了自己开通利和要东方墨涵扩大船运的根本目的。如果,上天一定会诅咒一个人的话,不如是我!!

      “要是能掌控隆科多,一切都会顺利很多。”良久,他自语似的低喃,眉峰轻微地皱起。
      我也坐了起来,曲起膝盖,默默看着他,接口道:“皇上最不能容忍的是结党。”
      “可是皇阿玛早早让阿哥们出来开府建衙,当差领兵,没有党派的形成,这样可能吗?”
      “但他是皇上,与皇权的至高无上会产生矛盾对立的,都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胤禩回头看向我:“为什么开通利?”
      我坦然地回道:“当然是为了钱。”
      他逼近我,认真审视着我:“它还可以有很多用处,以通利现今在京城钱庄中的位置和大江南北的发展速度而言,那,真的是你唯一的目的?”
      我微笑,知道他心中所想,但不想在现在去争辩和讨论这个问题。圈住他,头抵在他的胸前,呢喃道:“我只是想做一棵小树而已。用你的枝桠替我挡住风雨吧,我还没有长好,而通利也还没有准备好。”
      他无言地拥住我,很紧很紧。

      “欣然,多揭开你一层,就更迷惑于你。”他抬起我的下颚:“你会不会突然之间消失?”
      我的笑僵在嘴角。这是我也害怕的,我会不会突然消失?在我还没有将所有做完之前,在我还来不及走进我的永恒的时候……
      他的吻骤然袭来,我在他手掌强有力的顶托下,缓缓倒下。思绪飘飞,灵魂出壳的时候,他咬牙切齿地咒骂道:“离东方墨涵远点。虽然我明白,可是,他该死的出色。”
      我愕然地看着他,在唇角的笑容再也收不住的时候被他再次狠狠吻住:“不――许――笑――我。”
      我的心在欢笑。我的男人哦!当他的骄傲、他的软弱、他的抱负、他的懊丧、他的睿智,甚至于他的伪装都毫无例外地展现在你面前时,你,就已经是他整个的世界和天空了。

      回到宫里的时候,东方墨涵正坐在我的屋顶上,两条长腿闲闲地自在晃荡着。看到他,我一点都没有吃惊。潜意识里我是知道他会来找我的,好像一切都到了该挑明的时候了吧。
      他指了指身边的屋檐,又指了指下面。
      我则仰首指指天上,那里繁星闪耀。
      他冲我一笑,跳了下来,直接牵起我。我又一次飞上了屋檐。这里离星很近,离黑更近。
      其实和东方墨涵在一起,我很放松。和十三、十四一样,没有压力。而我甚至不用担心对他流露出对皇家的不屑。我们,是一种人。
      “东方墨涵,我想听你的故事。”
      他看看我,然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酒壶,喝了口后,递给我:“要听故事,先喝了它。”
      我接过,仰头就喝。
      这个,应该就是我梦里的江湖人生吧。有机会一定和胤禩这样,把酒畅游。用笑,填满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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