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云舒(清穿)》沙洲铃

2、顺治与康熙

　　康熙四十二年正月，五台山突然变得戒备森严，不时看见有官差走动，对到各个寺庙上香还愿的都要一一盘查，几乎到了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地步。康熙帝要巡幸五台山的消息也随之尘嚣直上。
　　那晚下棋时，我把这个特大消息告诉了老和尚。语气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期待。
　　“康熙他以前来过吗，你猜他会到哪座寺庙祭拜？”我指望着从和尚嘴里挖出点线索。
　　老和尚落下一子，看也没看我一眼：“该你了。”
　　我胡乱走了一棋，继续说道：“那这里哪座庙是皇家寺庙啊，在哪座峰上？”
　　“你输了。”老和尚落子收官。起身便欲向外走。
　　我懊恼地看着棋盘,怎么这么快就输了。“再来一盘。”一把拉住老和尚的衣袖，开玩笑，我还没要到我的消息呢，怎么可以放你走，耍赖可是本小姐的强项。
　　老和尚回首望了我一眼，坐下，将棋盘拂乱，却丝毫没有落子的打算。我满脸迫切地看着他。
　　“皇帝而已，值得你这么大的好奇？”
　　“那当然，康熙艾，千古一帝，我早就想看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以错过。”
　　“千古一帝？！这是哪来的评价，有这么高么？”
　　我猛然惊觉自己说溜了口，那是后世对康熙的评价，现在当然还不能这么说。清朝才多少年，哪里就能有千古一说了。不觉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接口好。
　　老和尚睁开他一直半开半闭的双眼，直视着我，象是要将我看个透彻。半响后开口道：“小丫头，说说你的帝王经吧。”
　　我轻吁了口气，他终究还是没有毁了我们的默契。尽管如此，我却再不敢提及康熙，“哪有什么帝王经，我胡说的。”
　　“哦．．．．．．”老和尚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只是继续瞅着我。
　　“其实我蛮欣赏顺治爷的，”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在老和尚那样的眼光压迫下，很自觉地开口道，“听闻他当年出生时有一片祥云笼罩永福宫，所以得名福临。年少登基，受摄政王压迫多年，好不容易才夺回实权。我也挺同情多尔衮和孝庄皇太后的。”
　　不经意看到老和尚眼里一闪而过的寒意，我倏然住口。又说错话了吗，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你欣赏先帝什么呢？”老和尚问道。
　　“当然是欣赏他居然为了个董鄂妃，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勇气拉。”
　　老和尚的眼睛一亮，接道：“换你要什么呢？”
　　“我要健康和开心。人活一世最重要的就是这两样。想想皇帝也蛮累的，那个位子有什么好，那么多人争。其实一点也不自由，又要管那么大的国家，那么多的事。还要有那么多女人，就为了繁衍子嗣，不见得遇得见真爱，难怪皇帝都短命。”我一口气说道，“所以我才欣赏顺治呀，起码他知道什么是真爱，知道什么是对于一个真正的人来说最重要的。不过他把个江山就这样扔给才8岁大的儿子，也有点不负责任，他难道就忘了自己当初少年登基时遇到的险阻吗。”
　　“你多大？”老和尚冷不防问道。
　　“二十．．．．．．，哦，不，十二。”我一惊，防备地看向老和尚。
　　“十二岁的身体年龄，不止二十岁的思想和见闻。丫头，你这些话不怕招惹杀头之祸？”老和尚抬手拍了拍我的脑袋。
　　我只觉得心开始往下沉，自己也太口没遮拦了，还以为是在21世纪议论前朝旧事啊，现在可是当朝当事啊。可是怎么偏偏心里就觉得老和尚很亲切，而直觉告诉我，那些话又是他想听的呢。
　　“你是出家人，不管世间事。方外之人，该不会和我这小丫头较真吧！我只是随口说说的。”我强自争辩道。
　　“哈哈。”老和尚大笑，“何为出世，何为入世，何为真情，何又为假意，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分辨。江山、美人，无为过眼云烟。休息吧，你不是还想见皇帝吗，总得养足精神啊。”老和尚说着就步出了庙外。”
　　我无言。只是我确定看见了他眼底的温情，在说美人的刹那。

　　确定自己是被人很无礼很粗鲁地推醒的，然后在我还来不及出声抱怨的时候就被半推半拉地带到了老和尚那里。
　　老和尚并不是独自一人，在他面前还坐着一位。阳光强烈地打在他身上，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在光的笼罩下反让人觉得是无比的神圣，如同那镀金的佛像。见我进来，他对着老和尚道：“阿玛，孩儿先告退。”从我身边走过，微转身打量了我一下，就带着那个把我拖进来的魁伟壮汉离开了。剩下我大张着嘴巴吃惊于他离开前的那句话。“阿玛，天哪！”
　　“你可以闭上你的嘴了，真不象个女娃。”老和尚好心地提醒我。
　　“你是满人？那是你儿子？艾，你们父子相见，关我什么事啊，干嘛要把我吵醒，还有，刚才那个莽汉很粗鲁的，拽什么嘛！”我抱怨着。
　　“我以为你想见他的。”
　　“我干嘛要见他，除了康熙，我现在对谁都没兴趣。他又不是。”
　　老和尚只是看着我笑。意味深长。
　　“难道，……不会吧？！”
　　“佛说万般皆可能。”
　　我一下子冲到老和尚的面前，所有的瞌睡虫都赶跑了。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和尚，有点结巴地说道：“康熙，那你是顺治？皇，皇上？”
　　“反应还算快，我不能不说你的见识实在不象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的，也不像这个朝代该有的。孩子，我的秘密已经呈现在你眼前，我不强求你说出你的，只问你一句，愿意进宫吗？”
　　“进宫？为什么呢？”
　　“或许是我的私心，总觉得你会改变一些什么，也或者只是想让你看一个真实的帝王生活。”
　　我是既惊且喜，又好奇又害怕的。有谁不想过上帝王家荣华富贵的生活，在这个陌生的朝代，我可以不去为衣食而忧，然而一入侯门深似海的古训又言犹在耳，进宫，以什么身份呢？怎么告诉他，这是九王夺嫡的朝代，我太了解了，也太残酷了。
　　我立在那里，完全不知该怎么回答。
　　老和尚已经不再看我，闭上眼睛开始念他的大佛经。
　　“九王夺嫡，我能改变吗？”我冲口而出。
　　木鱼声一顿，“你来了，本就是一种改变。”
　　“你知道我从哪儿来？”我怯怯地问。
　　“自来处而来。”
　　“哼，”我有丝嗤鼻，“难道皇宫是我的去处？”
　　老和尚睁开眼，盯着我：“那是我的私心，离开那里，是我的自私，想你进去，也是我的自私。修行多年，总还是有抛不开的。记得你说过，你只要健康和开心，而我却想把你推向我当初逃离的地方，一个几乎无法开心的地方。算了。”
　　良久，几千几万种可能在我脑里闪过。然而心底却有一份不容忽视的渴盼。
　　“我去。”我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