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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腊八粥 ...

  •   腊八,对于北方来说意味着春天不远了,尽管天还是很冷。这一天要熬腊八粥,喝腊八粥,送腊八粥。据说在小孩子们的嘴里,更是留下了一个顺口溜: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糊窗户,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首,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可是对于我这个21世纪的南方人而言,喝腊八粥简直是件奢侈的事,这年头谁还记得这个。
      李德全前一天就来传了旨,皇上一早要和众阿哥一起喝腊八粥,我必须参加。
      早起,细细梳妆打扮了。这么些天来面上虽是笑着,心里总是沉压压的,整个人不觉消瘦了许多。想着那天十四说的:两个人都这样。那意思该是胤禩也好不到哪里去吧。不能没有你,算是誓言吗?看着镜中的自己,小脸上漾起的是毋庸置疑的坚定。

      特意选了件玫红色的旗装,好让脸庞看上去更有血色,更精神些。外罩新做的白狐狸皮大氅,这还是塞外围猎时十三的猎物。走出“苒心阁”的时候才发现居然开始飘雪了,莲儿要回去取斗篷,被我给拦了。这不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可我却有难得的好心情。也不坐轿,在漫天的雪花下奔跑起来,酣畅淋漓,痛快至极。
      没规矩和放任的结果就是迟到,气喘吁吁地出现时康熙已经到了,所有的人都在等我。李德全伸长着脖子在那候着,看见我吁出了老大一口气,“格格,您想急死奴才呀。”
      匆匆进屋,扑面而来的暖意让我忍不住一个激灵,晃晃脑袋,抖落了一室的雪籽和寒气。
      “欣然给皇上请安。”
      “快起来。”康熙道:“怎么回事,瞧你那样,难道是跑来的?”
      我吐了下舌头,“外面下雪了,一时兴起就跑着来了。”
      太子冷哼了声:“这些天经常下雪,你还没看够?”
      “赏雪是要看心境的,太子爷不明白不同的心情看到的景是不同的道理吗?”
      太子便要反唇相讥,那边康熙已经抬了手,“还不快过来,看把你冷的。”随即吩咐李德全上粥。
      太子尴尬的转了头,我谢了恩,呵着自己冰冷的手走到康熙身边的一席坐下。跑得欢了,把捂手的袖笼也给甩了。扫了眼在座的众阿哥,许是因为我驳了太子爷,除了四阿哥和十三面无表情以外,其余的竟然脸上都带了丝嘲笑,也不知是对我还是对太子。而胤禩,目光相接的刹那,我的心扑扑狂跳,好象要从胸腔中蹦出。他瘦了,宽大的朝袍越发显出他的清癯,眼里是压抑跳窜的火苗,让人不敢逼视。
      努力克制自己把目光转向面前的粥碗,舀了勺吃了,还真是什么都有。简直就是一个大杂烩:除了江米、小米等五谷杂粮外,还加有羊肉丁、鸡肉丁,粥面撒有红枣、桂圆、核桃仁、葡萄干、瓜子仁、青红丝等。补是极补,可总感觉吃进嘴里的没有了粥的质感和满足。倒是让我想起了罐头装的八宝粥,甜腻腻的。
      “怎么了?”见我皱着眉,康熙问道。
      “料太多了,哪还是粥啊!”我叹着。
      “小家子气。”太子讥讽道。
      康熙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你不喜欢喝?告诉朕,民间的粥是怎么做的?”
      我舔舔唇,我哪知道这腊八粥是怎么做的啊,不过好歹也看过那么多连续剧了,整整脸色,恭恭敬敬地看向康熙:“回皇上,腊八节的粥是特殊的,用料会讲究一些。可是在寻常百姓家,这粥里也最多是多点红枣、桂圆、百合、萝卜之类的,羊肉鸡肉是不用想的。要是遇上灾荒,州府衙门的施粥摊前,那粥薄得象水,能有点米粒的滋味也就不错了。”
      康熙点着头,沉默着。
      “欣然有点夸大了。”四阿哥放下碗,起身道:“儿臣在外办差时也曾施粥,还是能够做到筷立而不倒的。欣然格格说的只是个别现象,不能以一盖全。”四阿哥警告得瞪了我一眼。
      我缩了缩脖子笑道:“四贝勒爷说得自然可信。只是贝勒爷是参佛的,欣然请教:难道当初佛祖成道时牧女所送的乳糜也和现今的腊八粥一样,料多而味杂吗?”
      “直接说你不爱喝不就得了。”四阿哥两手一摊,悠悠地看着我。
      我一时间张口结舌,实在没想到他居然当着康熙的面耍起了无赖,好气又好笑。垮着脸,有点下不来台。
      “浓处味常短,淡中趣独真。”胤禩接口,“是吗?欣――然。”
      我猛震,有股泪向上涌的冲动,竟不敢转头去看他。
      “倒真是这道理。“康熙低吟着:“悠长之趣,不得于浓酽,而得于啜菽饮水;惆恨之怀,不生于枯寂,而生于品竹调丝。”
      我低着头,默不作声。
      康熙唤了李德全:“这粥都撤了吧。把赐到“苒心阁”的粥给唤回来,添加到其他宫里,别让这丫头给我倒了。叫御膳房另熬清淡的给她送去。”
      我忙起身谢恩:“谢皇上体恤。”
      “你这丫头。”康熙嗔道。

      早朝时间到了,康熙带着阿哥们上了朝堂。
      我独自步出暖阁,雪渐渐大了,地上开始积雪。摊开手,雪花肆意奔放地从空中缓缓落下,在手心里慢慢绽放,消融。握起手,一片荒芜,可曾有的美丽却深深印在了掌心,雪水顺着掌纹浸透,一点一滴,缠绵不绝。
      兜兜转转,竟是在良妃的寝宫前停了下来。
      正踟躇着该不该进去,锦秋姑姑出来了:“格格吉祥。您可来了,娘娘正盼着呢。”
      “啊,盼我?”我奇怪地道。人已经被她拉着踏进了宫门。
      “可不是,格格好多日子没来了,娘娘老念叨着。格格不来,八阿哥可是一次比一次瘦。”她倏然住口,望着我,“格格责罚,奴才多嘴了。”
      “无妨。”我摆着手,犹豫地问道:“姑姑,八爷最近――好吗?”
      “八阿哥以往来给娘娘请安,总是有说有笑。最近却是全无笑容,还日渐消瘦。娘娘说一准和格格有关。”她迟疑地看着我,“前儿娘娘吩咐奴才准备熬今天的腊八粥,八阿哥可巧在。说是依格格的性子准用不惯宫里的这些名目,要奴才照着上回给格格送去的那样另熬锅清粥,只消添点红枣桂圆就行。方才奴才就是想去膳房拿了给格格送去的。”
      我心里盈满着感动,喉头有丝哽咽。想着暖阁里他的那句“淡中趣独真”不禁痴了。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正屋。
      “是锦秋吗?怎么又回来了?”良妃的声音传出。
      锦秋扬声应道:“娘娘,欣然格格来了。”
      我紧走两步,小宫女掀了门帘。炕上,良妃原本斜倚着的身子坐直了。
      “欣然给娘娘请安。”我福下身子。
      “快过来,让我瞧瞧。”良妃叫着。
      我走到炕边坐下,良妃一把拉过我的手,细细打量着我。“瘦了,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这样!”
      我摇头,无语。慢慢软下身子,趴在良妃的腿上,静静靠着。
      “用过腊八粥了吗?锦秋原要给你送去的。”良妃轻拍着我的背,柔柔地问着。
      “一早被皇上叫去和阿哥们一起用的。只是乱糟糟的一堆,连粥味都没了。”
      良妃笑了,“放心,我这里的是清粥,管保对你口味。”
      我猛点着头,“谢谢娘娘。”
      “这是胤禩特别关照的。一片心意可全是他的。”良妃强调着。
      “嗯。”我应着。
      “胤禩小时候第一次喝腊八粥时也和你一个样。料实在太多,他当时就嚷嚷着要吐,嫌太腻。可是宫里这规矩哪能随他,多少双眼睛看着,皇上赐的粥,谁敢?还记得他瞪大着眼睛,皱着眉一口口下咽的样子。所以我总惦记着在腊八亲自熬锅清粥给他,没想到这么些年他倒已经惯了宫中这口味,今天反而在你身上用上了。”
      “嗯。”
      ……
      良妃娓娓诉说着胤禩以前的种种,我依旧趴着,用手枕着自己的脸。其实我知道胤禩小时并非良妃带大,而是在大阿哥的母妃惠妃那里长大。可是良妃诉说起来就仿似母子从未分离,一切历历在目。
      我答应着,闭上眼,用力感受着这一刻。心里滋出一份苦涩的甜蜜。两个女人说着同一个爱着的男人,虽有点俗,然而更多的是相互的肯定。
      “欣然,这些年胤禩强迫自己习惯了很多原本并不喜欢的事物。他被封为贝勒时才17岁,是阿哥中年龄最小的。为了我这个额娘,为了在宫中不被埋没,他是辛苦的,却从不曾有怨。”
      眼角有滴泪滑落,落在自己的掌心,和着先前的雪水,印入掌纹。

      “欣然,你对于胤禩是不同的。我看得出,你的一颦一笑是牵动他心的。他看你,不是那种想将你据为己有的眼神,而是你好就是他的所有。说得过点,我这额娘看得都嫉妒,都心疼。”
      “嗯。”
      “好孩子,咱们娘儿俩投缘,连皇上都这么说。替额娘照顾胤禩,成吗?”
      我抬头,不知怎么回答,良妃的眼里是期盼,可我怎么都点不下这个头。
      “娘娘,我……”
      “害羞了?”
      “我,…”我一咬牙,“娘娘,欣然不能,八阿哥是孝子,他最需要的是您。”
      良妃一脸好笑,“这孩子,这不一样。”
      “欣然的意思是,欣…然”我咬着下唇,拼命想着到底该怎么说。
      良妃看着我的眼神一点点加深。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和一连串给八阿哥请安的声音。
      “准是知道了你在这,赶着来的。”
      我紧紧地盯着门帘,一动不动。
      一晃眼,胤禩站在了对面,那样迫切地看着我。眼里的痛楚夹杂着狂喜,铺天盖地地翻卷着。
      他定了定神,先给良妃请安。良妃借口去准备腊八粥,出了屋子。

      两人的视线再次交接,只有彼此。
      我起身下炕,一步步地向他走去。不大的屋子,每一步却都仿似踩在自己的心上。不远的距离,却偏偏生出了咫尺天涯的悲哀。
      今天的相近,明天的别离。我心中明了,却不愿去想。每一分,都是无悔。
      看着他,心里想着:有些话无法对你说,有些事可以为你做,哪怕最终只是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将手交到他伸出的双手中,被他紧紧攥住,力大得让我发疼。也好,恐怕只有这样的痛楚才能够确认对方的存在。我抬头看着他微红的双眼,借着他的手力,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眼:“我的烙印,都快黯淡了,罚你,保护不周。”我嗔道。
      “欣然”他开口,那一声唤仿佛来自灵魂深处,被压抑了许久许久。
      我飞快地堵上他的嘴,他放开我的手,将我揽入怀中,深深地吻着,把最深的歉意,最浓的相思全部化入这一吻之中。

      十几天的未见,象几个世纪般漫长。天香楼的那段,谁也没提。我背靠在他的怀里,他拥着我坐在炕上,静静地看着窗外雪花纷飞。我拿起他的手,细细地看着深深浅浅的掌纹,用指甲沿着生命线一路划下,只想让它长点再长点。
      “傻瓜,你想让我成仙变妖啊,这么长。”他笑道。
      我仰起头看着他,“你懂?你不想长命百岁吗?”
      “生死有命,不过……”他拿起我的手,量着,“你有多长,我就要多长。一分一厘都不准错。”
      该死,又要哭了,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的泪腺有这么发达。我摇晃着脑袋,“错了,错了,你比我大,当然要比我长,难道我一百,你也一百啊。”
      他眼里的笑意加深,“是的,是的,错了,错了。比你长。”他将我的手合在掌心,“我会守着你,一生一世。再不放开。”
      “胤禩,”我看着他。完了,真的哭了。泪眼模糊中,我喃喃低语:“不管我在哪里,我的心永远在这里。”
      “欣然,”他叫,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霭。
      “我饿了,可不可以喝你为我准备的粥啊。”我打着哈哈。

      喝粥的时候胤禩都不肯放开我的手,于是他就成了左撇子,右手与我相握,左手极别扭地舀着勺。
      “就这会儿,你还怕欣然飞了不成。”良妃叫着,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们都不作声,只是相视一笑,低头猛吃着。瞧他吃的困难,我索性用自己的勺舀了粥递到他嘴边。他吃惊地看着我,眼里点点笑意飞进,低头,差点将我的手也吞进嘴里。就这样,也不避嫌,你一勺,我一勺,一顿腊八粥简直吃得是波澜壮阔,满桌都是粥粒,怕是佛祖看到了也会红脸。
      良妃一直坐着,看着我们,嘴边有笑意,眼里却含着担忧。

      胤禩还要回府去接宫里赐的腊八粥和府里自己熬的粥。我笑他,今天怕是要被粥撑破肚子了。
      他糗我,“没人敢这么喂给我吃,只要你肯,我宁愿顿顿喝粥。”
      我红着脸打他,放他回府,自己独自走回“苒心阁”。

      “格格才回来。”
      我一惊抬头,门口的梅花树下转出一个人。
      “九阿哥。”
      九阿哥胤禟朝我微一点头,侧了身抬手做了让的手势。
      我略一迟疑叫住他,“九阿哥若是有话说,不用另找他处,苒心阁里最安全。”
      九阿哥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我转身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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