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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命运的遇见 ...

  •   突然觉得正在逝去的生命无力抓回是一件多么令人沮丧的事情。他回来了,带着一样的绝代风华,而自己却已经没有办法将他护在身后。那个人,那个人必是要伤害他的吧。恐惧,无可抑制的恐惧,这不是他要看到的结局,如果是这样,他的生命将毫无意义。
      莲破的身体深深的颤抖着,他极力想挣脱束缚住他双手的铁链,血液顺着挣扎而形成的新伤口以沉默的姿态无比优雅地向地面坠落。该死,为什么无法动弹。他抬起头凝望那张让自己至死都眷恋着的容颜。
      非音,
      非音,
      非音。
      非音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个人显然已不是风流儒雅的莲破将军,而是一个满身伤痕和血迹的囚徒。王又为何会如此对待他,从前叱咤战场谈笑间风起云涌的一代名将现在虚弱地随时会死在刑场上。他拉起长袍的前襟,撕下一长条,缓步走到莲破身后。手轻轻按上新磨出的伤口,感到莲破的身体因为他的碰触明显而剧烈的震动。缠好伤口让它不再流血,非音想起身离去,却因莲破急促的低语顿住了身形。
      “离开京城,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似乎感受到身后那个纯净如天神般人儿的疑惑,莲破不禁苦笑,一切都是他惹出来的祸事,原本自己一条命便可以把一切结束,可偏偏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人这个时候出现。
      “我已经没有力量保护你,离开这里。”
      非音依然是迷惑,他回到莲破面前,试图从他的眼睛里寻找答案。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琥珀色的神采已经黯淡,焦虑,担心,不舍和无力的纠结让他不忍心看。
      “走啊,走了就不要再回来,永远不要。”
      非音缓缓转过身,转头前看向莲破的眼神已不再有疑惑。不是他明白了莲破话中的用意,这个男人不会伤害自己,如果他说要自己走必然有他的理由。只是他又有什么是可以恐惧要逃离的地步,若是命运必然的邂逅,逃避没有意义。原本天地间孤独站立的一个人,就算是死也不是眼前的一片清朗之地。逃,从不是非音的风格,就算是离开也需是自己的选择。
      眼前明明是飘逸的身影,周围明明是夏日的炎热,莲破却感到强烈的决绝气息从那个淡薄的背影中散发出来。他是明白非音的,从来就是个只听从自我选择的人,他甚至觉得非音不会离开这里。莲破被深深的恐惧拖向深渊,他想大叫可发不出声音。这次不同啊,真的不同。我宁愿自己死一万次也不要你受一点点的折磨。我爱你,所以选择自己去死,你到底明不明白,明不明白。莲破从没这样绝望过,即使是要死去的一刻,也没有看到非音背影的撕心裂肺的痛。
      即使生命和身躯都没有还是要守护,我以垂死的灵魂起誓,即使你到底还是不明白我爱你到什么程度。
      莲破使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挺直被紧紧绑缚在木柱上的身体,向前探出,嘶哑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走。。。。。。”
      非音倏地回头,却只看见那颗高贵的头颅颓然地垂到了胸前。他的嘴唇再也说不出甜言蜜语,他的手指再也不会不受控制般抚上自己的头发,他的身影再也不会在自己的住处出现。
      莲破死了。

      心底某个地方似乎缺少了什么,三年前他在自己身体留下的伤口突然开始隐隐作痛。莲破,他是以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永远记得,记得他据说因为爱而不变的风采飞扬和温柔暴虐。有一点非音始终不明白,以爱的名义人究竟可以做到什么程度,温柔的伤害,深情的无情,放不开手的离开。一切的一切都不明白,而说爱他的那个人却死了。莲破曾说他看似温柔的淡漠和疏离最伤人,而除了冷淡和远离的生活他找不到可以安然活下去的方式。也许终有那么一天他会明白莲破然后安然接受。
      然而现在,一切再无可能。

      即使是初夏,夜晚还是凉地有些透骨。
      皓沁想要给站在无幻花树下的非音师傅披上件衣服却被无声地拒绝了。隐约地,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师傅原本平淡如水的面容有些微的改变,眉头有微微的纠结,眼角边泻出轻愁。是因为几天前在广场上死去的那个人吗?
      刚想开口询问,一道小小的黑影滑过,停留在无幻花树的枝杈上。
      “绝声鸟!”皓沁惊异地轻喊。
      非音注视眼前这个白色的稀有生物。
      绝声鸟,有白玉般无暇的羽毛和鲜红色的喙,眼睛下有一点黑,据说那是眼泪的痕迹,纯黑的眼瞳有黑金石般的光泽。绝声鸟是不叫的。有人说其实它的声音像极了悲鸣,它一生只叫两次:向唯一的伴侣示爱的时候和伴侣死去的时候,然后结束自己的生命,仿佛是一种庄严的仪式,一生仅有的两声鸣叫,随之而来便是死亡。这是种极其高贵的鸟,人类无法捕捉它们,甚至连触摸也无法做到,据说它们的羽毛有轻易杀人的剧毒。
      非音向它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它柔软的颈部羽毛。
      “当心!”皓沁有些惊慌地叫起来。
      手指触到软软的部位,有温暖的热度。这只没有躲开爱抚的绝声鸟侧过脑袋,让羽毛和非音的手指接触的更紧密,进而整个飞上了他的手腕。
      皓沁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再也说不出话。深沉的夜幕下,无人发现这只绝声鸟的眼瞳是琥珀色。
      清晨,非音被院子的阵阵嘈杂惊醒,推门出去,却发现团员们正在忙碌的整理演出道具,一副要出发去哪里的架势。
      “这是~~~~”他不禁疑惑,昨夜那只绝声鸟静静飞来,停在他肩头。
      院子里满是班主掩饰不住喜悦的声音。
      “大伙手脚麻利点,东西带全点,这次演出可不同往常。”看见非音已经起身,便眉花眼笑地走上前来。
      “班主,这是要去哪里演出?”
      “皇宫,皇宫。”班主止不住地搓着手,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
      “皇宫?非音并不记得。”
      “昨晚慕野王子亲自来邀请的,说是很欣赏非音师傅的舞技呢。”
      看着非音迷惑的脸,班主忙不迭地补充道:
      “前几日的演出王子无意间看到了,很想邀请我们到皇宫演出。昨夜原本王子还要去探你,你那时已经睡下了,王子说不想打扰所以你不知道。这不是很好吗?可以为王室演出。”
      非音用手指轻轻点触绝声鸟的羽毛,对班主说声知道了便转身回到房间。

      “琥珀,我去皇宫,好吗?”非音很喜欢这只有着琥珀色眼珠的鸟儿,细细掰碎了馒头,慢慢的喂它,看得皓沁有些嫉妒,恨恨地咬了口手上的包子,惹地坐在一旁的梅姬笑的花枝乱颤,用食指点着皓沁的额头调侃他:
      “轻点儿咬,包子和你没仇,眼睛要冒出火来了。‘惊舞’的鼓童因为嫉妒一只鸟咬断了舌头,传出去可笑死人了。”
      “我。。。我哪有嫉妒。。。”皓沁嘴硬着,却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看他的样子,梅姬越发笑的欢,皓沁鼓起了腮帮子,又不敢说话反驳。非音喂完琥珀,温柔地看了皓沁一眼,对着笑地接不上气的梅姬无奈地摇摇头。
      “梅姬姐你就爱欺负皓沁这孩子。”
      “我哪敢啊。倒是你,没人陪你说话了吗?和一只鸟自言自语地起劲。”
      梅姬伸手抚顺了非音肩头被琥珀的爪子拉乱的发丝,语气里有一丝疼惜和宠溺。这个对人对事都很淡然没什么激烈情绪的男人,她总是忍不住地心疼,像对迷了路找不家的弟弟。
      “不是,只是好像很自然地,就对琥珀说起话来了。”非音微微红了脸,音调有些不自然,却没发现因为少有的羞赧而焕发出的别样风情看呆了一屋子人。梅姬暗叹一声,本来就长得倾国倾城了,此刻又添了往常不会显露的情感,比起冷冷淡淡的样子更显妩媚。这个非音,是要生生气死所有女儿家吗?
      想到此次到皇宫的演出,梅姬皱了皱好看的眉,那可是个是非之地,但愿不要惹出什么风波来才好。

      皇城在无幻城的最北方,占据了整座城的最高处,以倨傲冷酷的姿态俯瞰它脚下的臣民。这里居住着据说是最高贵的血统,以残酷和无情著称的家族。然而表面上它是温暖的,华丽的殿堂里有欢声笑语,软语温言、最不缺乏的是美丽,尽管也许是毫无生气的。
      若是往常,再华丽的装饰,再殷勤的言语,再奢靡的场面都激不起非音心中一点点的涟漪和遐想,静默仿佛是生来的注脚,虽然他的存在从来就不是可以忽略的。而今日,今日似乎有些不同,非音说不上有什么不同,只是心思异乎寻常地浮动着,明明与平常表演没有什么差别,地点的变动从来都不会对他造成困扰。只是这里,让人心里止不住地感到寒冷,仿佛被什么注视着,眼光专注,不是热情,也非冷酷或是仇恨,就是在看着,很享受地看着,像看着掉着陷阱的猎物般,单纯地快乐着。
      会是谁呢?周围是看地痴迷的王公贵族们,他们的眼神单纯,除了赤裸裸的色欲。这远远不是一种危险的眼神,至少对非音来说。这些人生存着,是因为欲望的存在,若是某一天不再想要得到什么,他们会惊惶失措到想要死去。

      鼓声在急促高昂中停止,慕野王子带头鼓起掌来,非音还剑入鞘,深施一礼,面对王子站直身体。第一次,他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前代王的唯一子嗣。普通人若是被夺去了理应属于他的东西,而夺取他东西的那个人却强势到自己再如何努力都无法反抗,必然是会沮丧绝望,然后安于命运的沉沦。然而这个人,却有一双爽利的眼,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阴暗,笑容灿烂而温暖。
      “原来我有这种荣幸,可以让‘惊舞’有名的非音师傅看得如此目不转睛。”
      慕野一只手优雅地支起下巴,语气略带调侃,想要看看这张漂亮得让人不舍得转移目光的脸会出现怎样尴尬的表情。
      “非音习惯如此看人。”
      淡淡的声音,淡淡的表情。说完,非音转身缓步回到皓沁身边,略略点头称赞他今天的鼓打的不错。
      慕野自觉有些无趣,倒也无所谓的笑笑,拍拍手传令重新摆酒。一时间,因为专注看舞而安静下来的气氛又开始热烈。梅姬领着一群舞女跳起了有些艳情的丽奴舞,空气变得有些炽热而暧昧不清。非音没有拒绝侍者递上来的梅花酒,他需要这个来舒缓一下今夜莫名浮动的心情。看一眼大厅中央,有些醉酒的贵族们开始忘记身份,伸手去拉扯身旁的舞娘。
      “非音师傅若是不喜欢这种场面,外面花园的月色倒是很美。”
      慕野王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用近乎耳语的方式靠在他身上。非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讨厌这样的场面,他只知道梅姬和她的舞娘们早已习惯了,自己也是。习惯了,所以说不出到底是喜欢或者讨厌。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一步,拉开与王子的距离。
      “如果王子殿下允许的话。”
      “叫我慕野就可以。”
      慕野王子的宫殿在皇宫的最东面,也是整座皇宫中无幻花开得最为茂盛的地方。夜风微起,殿前的花园上空满满飘着的都是轻盈的花瓣,恍若置身花海。清清冷冷的月光里繁盛得有些寂寞。非音轻轻吸了口气,是无幻花特有的氤氲味道和花粉的淡淡腥气。微微张开双臂,任风鼓起衣袖,他闭上双眼。慕野只觉得这个人比任何人任何景物都适合融入这一片美丽、有些毒却不致命的景色中,那张开的双臂,紧闭的眼睛,还有那总是冷淡的表情,也许本人是无意,在别人眼中看来却是一番异常魅惑的风情。就连自己,都有想把他拥入怀中的念头,即使他是个男人,某种意义上说一个英俊非常的男人。
      感觉到慕野握住了自己的手,非音睁开眼,想要挣脱,却无法抽出手来。
      “王子殿下……”
      “叫我慕野我会考虑放开。”
      连慕野都觉得自己有些无赖。非音无奈地摇摇头,表情像是在安抚一个耍赖的孩子。
      “殿下要非音来欣赏月色,却在做有些煞风景的事情。”
      “煞风景?”
      慕野失笑,曾几何时,皇宫中最温柔最懂风情最善浪漫的慕野王子成了煞风景的登徒浪子。他松开手,与非音并肩站着。
      “如此便不会影响非音赏景了吧。”
      这人,非音转过头去,和那个人有点像。
      温柔,有些无赖,喜欢破坏他的安静
      而最后却陪他沉默。
      非音又一次闭上眼睛,让月光直接进入心里。

      身旁的慕野却有些不安起来,疾步走向前去。非音睁开眼,看见了这一生注定再也忘不掉的一个身影和一双眼睛。
      他站在花园中央的那棵最高大的无幻树下,微微斜靠着,有些慵懒的姿势。而绷直肌肉的双腿却破坏了懒散的气息,使他更像在捕猎中小憩的兽,随时随地都会扑上来咬断猎物的脖子。因为有必胜的笃定,所以不在乎地休息。他的眼里有嗜血的信息,却不屑于直接撕开猎物的血管,看着它瑟瑟发抖似乎更能给他以乐趣。眼神有看不到底的深沉。仿佛是很多情绪的混合体,但绝对无法分析出任何一种单独的直接。这样的眼神让非音觉得有些恐惧和好奇。太过复杂的东西总让人有探索和分条缕析的欲望。他从这个男人的眼神里读出太多东西,却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图形,这让他有些不习惯:非音总是善于从一个人的眼睛里拼出这个人完整的形状,哪怕只是一个模糊轮廓。而这个人,却是混沌。突然之间,先前浮动的心情又涌上来,非音一震。
      刚才,难道是他?

      慕野单膝跪在那男子的脚边,吻他披风的下摆。
      “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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