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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变质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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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天气实在太好了,忍不住老想出去遛达遛达,这不,今天就打算取点钱准备明天和姐妹一块逛街买东西,谁知道咋碰上这么一个小土匪,看上去穿得人模人样的,就是不干人事。幸亏我的鞋跟子断掉了,不然还真追不上嘞!按说我还得感谢这鞋店老板,当初她卖的时候自己祖宗十八辈都能拚上,说质量完全可靠,这才穿几天!八成这破鞋是智能型哩,遇上坏人就变平底鞋了,方便撵。操他奶奶这世道真乱!”
一个奔四年纪的妇女此刻正坐在我对面的背靠椅上呕吐着自己的受害经历,心中的怒火从火山口一样的双唇中喷发出来,一片血色泄在擦满厚粉的脸上,像刚漱洗过的猴屁股。
“还有,刚开始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娘们找我说话,拿着一张银行卡问我机子能不能用,说前两天好像坏了,又问了好几个事。我当时也不在意,就跟她闲谈几句。当我的钱从出钞口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小土匪,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我身边的,一把把我的钱抢去就跑开了。情况太突然,我犯了几秒傻才反应过来,就赶忙撵了上去,边撵还边喊抓贼。但路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谁能相信她能抢钱呢?我穿着高跟鞋可不得劲了,没跑几步鞋跟“咔嘣”一声就断了。本来眼瞅着追不上,我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儿,一阵疯跑上去抓住她的衣领。几十年没跑这么快了,现在腿还有点喘不过来气呢。”
站在奔四妇女身边的,就是她抓过来的那个人。很让大家意外的是,此人实在很难和作恶的坏人联系到一块。因为她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扎着马尾辫,外眼角微微上挑,鼻尖挺拔,嘴唇圆润细腻。如此美女胚子长大了一准是超级女生的料。如果不是事实发生在面前,剃掉我的眉毛我也不敢相信她这般屁大的孩子能抢钱。
“整个过程你讲完了吗?”我问受害人。
“差不多了,噢,对了还有。”奔四妇女像刚被人非礼过,神色间有种意犹未尽的兴奋,“我怀疑那名老妇女和她是同伙,不然怎么那么巧,这边上来和我搭几句话,那边就把钱抢去了,分明是在分散我的注意力。我报过警回到那取款机的时候找不到人了,幸亏我这张卡里面没钱了,如果有余款被那老娘们取走,可就亏大了,现在想想真后怕。大哥!这事可一定要帮我调查清楚啊。”
自打干了这行,我的辈分是一路攀升,她大我一旬多还叫我哥,看来有人叫大爷是指日可待的事。
我侧过身直视着那个马尾女孩,她从进来到现在一直保持着直立的姿式,两手垂着一动不动,头勾得很低,脸色像田间上的晨霞泛着红光,双眼眨动之际不时有细小泪珠沁出,像苇稍上尚未退去的霜露。从她整洁规范的着装上,可以感觉到她并非是一个没有教养的人。
“小妹妹,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我轻声问,我讨厌用大呼叫叫的方式询问犯罪嫌疑人,警察的尊严不应该只建立在虚张声势的恫吓上,娴熟的业务技巧和冷静的思维判断能力才是制服罪犯的法宝。
她显然没有回答的意思,睫毛上的泪珠却更密集了。我又问了一遍,她仍是不开口。
“问你话,小祖奶奶!别以为你年纪小犯事就不追究你责任了,还装傻充愣不吭声。给你丑话说到前头,事情不交待清楚,咱没完!不然随便放你走,说不定又有多少人遭抢呢。快说,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奔四妇女没什么耐性,一嘴唾沫全泼在马尾女孩身上,如果不是我用手势示意她冷静,她也许能当场把马尾女孩的屎打出来。现在的家长大都不能容忍孩子侵犯他们脆弱的自尊和敏感的神经,一碰到不听话的行为就试图用咆哮甚至暴力的手段解决问题.,殊不知未成年人的叛逆心理也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滋长的。
马尾女孩往后退了两步,背靠上了墙,腿有点发软,颤了几秒钟,支撑不住似的一下子蹲坐在地上,头埋在盘起的两肘间,啜泣了起来。
“哭!哭也没用,想让人同情你?没门!你抢钱的时候怎么不同情同情别人,别人的钱都是大风刮来哩?搓灰搓出来哩?良心哪去了,这么小都不学好,长大了想给拉登当秘书啊。有人生没人教养的~~~”
“好了好了!”我挥手阻止了奔四妇女语带杀猪气势的训斥。她不但没顾忌到孩子幼小心灵的脆弱,也没顾忌到我们写字台的脆弱,竟抬起手掌由轻渐重拍起了桌面,“别激动,光这样也问不出话不是,还是让我来吧。”
我站了起来,走到马尾女孩跟前,蹲下用手拍拍她稚嫰的肩膀。她哭的比刚才更厉害了,但声音却不大,只是抽鼻子时上身抖的动作挺大,想必是正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哭声。“其实你不用怕,以我看你可不像那么坏的小孩,也许有什么原因,说出来,我们会帮你的,知错就改也一样是好孩子啊,你说呢?”
“像这样的小兔崽子我见多了,见钱比见爹还亲,都是被大人给惯的,也更好骗!买点零食就能哄走。不给她点颜色她能拿咱当放屁虫,别看现在哭得挺凶,扭过头吃俩糖果说不定比吃食的猪崽子笑哩都甜!”
奔四妇女的口气微带妒意,似乎发现自己小时候没马尾女孩漂亮,所以现在逮到机会可着劲用贬损的语言嘲弄对方,以此平衡自己的心理杠杆,连我听了都想替马尾女孩撞墙。
“叔~~~叔叔,我,我怕,我要找~~~找俺舅。”马尾女孩一头瑟缩进我怀里,泣不成声地说。
岁月不饶人,刚才还平辈的小妹妹,这么一会功夫就管我叫叔了。
搂着她的时候,内心忽然产生一种怜惜,“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别怕。”我忍不住安慰她道。
2
当杨过进来的时候,周碧畅前脚刚走一会。
今年的暖冬气候比往年来得更放肆一些,竟然散发出了春意盎然的气息。现虽已时至晚上8点,但户外却没有刺骨的寒意,充其量也只是刺肤,所以在特警支队三楼办公室加班的我们,并未受到寒冷的骚扰,反而在热矿泉水入喉之际,有种别样的温馨。
“你外甥女叫什么名字?”我给杨过倒了杯水,顺便打量着落他,边做笔录边问道。
“李宇纯!”
此刻,杨过用自己黑色的大袄裹着外甥女的半个身子,站在我的对面接受询问。他身高一米七五,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未经打理的头发像废旧的拖把,颧骨比一般人要突出,腮部和下巴削瘦,气色萎靡不振,仿佛正在向性病医师倾诉着自己的不幸。
李宇纯趴在杨过怀里,仍轻声抽着鼻子。她看上去很依赖杨过,从一见面就扑到他怀里哭个不停。杨过时不时的给她擦鼻子抹眼泪,告诉她不要害怕,一切有舅舅呢。
“受害人周碧畅做过笔录刚走,对于李宇纯的所作所为,你知情吗?”
“还不清楚!”
我把周碧畅的被抢经过大致讲了一下,还附带公布了她追究到底的宣言。叙述的过程中,我发现杨过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冷静,对外甥女的违法行为并未露出多少惊讶,他还用手轻拍着李玉纯的头顶,像是在安慰她不用慌张。
“朋友,在此之前,李宇纯是否有过类似的动机和行为?或者说,对于这件事的发生,你是否有所预料。”
之所以称呼他朋友,是因为打他进来后所表现出的种种迹象中,感觉到他和此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他的外形属于非思想道德败坏的类型,但作为一名办案的警察,要始终对自己的眼睛保持怀疑态度,真相往往是需要推测和判断的。他并不是一个善于伪装,城府很深的人,我认为以这种友好的方式沟通,也许会有利于案情的进展。
我的质问并未引起他的惊慌,他仍直挺挺站着,一对酷似阳萎早泄般的眼珠向上翻着打了几圈滚,停在半空作回忆状,说:“好像有点反常,最近她老是想买新衣服,要买这买那的,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也没法满足她。但实在没想到她能做出这样的事,之前也没有不良纪录,偷东西都不会,别说抢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在撒谎。如果他确实没料到李宇纯能做出这样的事,反应肯定不会如此平淡。他不是一位伪装手段高明的老江湖,普通人还难逃我的法眼。
“她父母呢?”
“都在外地打工。”
“平常她是跟着你生活吗?”
“~~~现在跟着她姥姥,也就是我妈。”
“上学没有?”
“上四年级。”
“你能让她自己讲述一下此事的起因和经过吗?”
杨过听到这,犯了一下愣,抚摸李宇纯头部的手也停止了动作。他掬起李宇纯水汪汪的下巴,入神地看了一会,才缓缓道:“现在她恐怕什么都说不出来,吓都吓傻了,也许等回去之后平静了,能问出个前因后果来。”
“你以为这是厕所吗,想来来,想走走!”杨过的推脱着实让我生气,现在可以肯定他对内情有所了解。一个疼爱自己外甥女的舅舅,听到外甥女做出了伤天害理的事,会不惊讶?不心痛?不惋惜?“杨过,我把你当成朋友,一是因为你看上去很诚实,我不希望这只是假相,二是因为你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外甥女。说实话,当我头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一直都无法相信她小小年纪能跑到大马路上抢别人的钱,一个花季般的未成年少女,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对她幼小的心灵,个人的名誉,以后的人生,将造成多大的阴影和创伤!你知道吗杨过?我不敢想像这么柔弱的小学生能有胆量,有智谋去实施犯罪。如果她是我外甥女,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把真相查出来,帮她从阴影中解脱出来,不然,看着孩子受委屈,咱这当长辈的是不是也太窝囊了!”
我感觉自己像在真情告白,情绪有点过,说的口干舌燥还脸发热。我进里屋接了杯凉茶喝降降温,重新坐回座位的时候,],发现杨过站立不稳似的微微发抖,面部肌肉微微抽搐,像是难以掩饰内心的翻江倒海。看来刚才的一番话在他身上起了反应。我思索一下,接着道:“现在宇纯的父母还不知道这事吧,如果他们听到自己的女儿犯了抢夺罪的消息,心里是啥滋味,你比我清楚吧。我希望能得到你的配合,早点查出真相,也算给宇纯的父母一个交待,况且,这也关系到孩子的前途,你考虑考虑吧。”
空气在我话音落地之际,倏地凝固了。我双臂抱胸坐着,杨过头往腰窝里耷拉着,李宇纯持仰视姿式站着,都一动不动。我隐约听到屋里回荡着不规则的心跳声,他们在想什么?我实在推断不出.李宇纯的作案动机是怎样的,是在学校里结识了不良玩伴?或是被某些不良份子此诱犯罪,而杨过知情却由于惧怕不敢声张?或是疏于管教,任她流落到街上同半乞流浪人结伙作案?再不然真如杨过所言,要不到钱买漂亮衣服就去抢钱?假想了好多,似乎都有可能,但又难以成立。思路一时呈现出交通拥堵状,交警气急败坏,司机怨声载道。
“叔叔~~~”李宇纯突然转过身面向我,红通通的双眼像两块烙红的铁块烫在我的胸口,“你别为难俺舅了,他啥也不知道,我是因为想买一件好看的羽绒服,问姥姥要钱不给,才去抢钱的,他们有钱人就算损失一些钱也不会心疼,真的,俺舅完全不知道这事。”
空气在她话音落地之际,倏地爆炸了。我挠着头皮站了起来,杨过眼皮大开蹲了下去,李宇纯擦干眼泪昂起了头颅,都蓄势待发。宇纯这孩子太懂事了,明明自己受了委屈,还不忘给亲人开脱了。我蓦然间大脑一片空白,久经辩论沙场的声带也哑火了。
“宇纯,别说了,是舅舅对不起你,舅舅糊涂啊!”杨过一把抱住李宇纯,头趴在她背上,竟发出了哭腔,“我太自私了,不考虑后果,害你受了这么多委屈,舅舅该死,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人吧,你是个好孩子啊!~~~”
3
剃了我的眉毛我也不敢相信,杨过体内竟然有正宗大本(大学本科生)的血统。
他的成绩不论小学中学,都像他的颧骨一样突出。顺利考上大学后,他的前途却发生了危机。家里经济状况逐年下滑,已凑不齐昂贵的学费,找亲戚朋友东借西挪才算迈进大学门槛。前两年学业钻研得甚是刻苦,但随着校园恋爱热潮的来袭,他的意志终于被腐蚀继而交了一个女朋友,并砸肿脸充胖子装小资在校外过起了同居生活。但家里的伙食费支援远远满足不了他日益膨胀的开支。一个老父亲年逾五十了还在工地上干活,老母亲帮别人看店连带照看外孙女,姐姐姐夫长年在外打工。所以他没法指望家里赞助。不得不去找家教的工作做。结果他用自己努力灌溉的园丁精神换来了别人家孩子成绩的提高,但他最终却以勉强及格的成绩毕业,而且所挣的钱统统消费在感情方面,回家乡连根棒棒糖也没给血亲带。
女朋友张敏跟杨过同是亳州人,但张敏是从魏岗镇飞出来的,杨海一家人虽在城里住,却没有产权属于自己的居所,一直是租赁户。杨过不得已另外找了个地点安排女友住下,并各自找了份工作。小城市的工作属于撑不住饿不死型,一年又一年,哪能攒着钱。此时二人已工作四年,张敏家人嫁女的心情已由催变成了逼,并下了最后通谍,再给杨过一年时间,到时若再掏不出新房钥匙迎娶张敏,就把女儿转嫁给别其他有钱的主。现在人不就这么回事吗,一切看钱看。张敏虽然不情不愿,但难改父母的执拗,也不敢过于违背家人的意愿。于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像被虫蛀了的房子一样,发出发岌岌可危的信号。
当杨过知道张敏的父母铁了心不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没房族时,简直刻不容缓的要崩溃了,神经错乱了,没法子治了。他清楚自己在一年之内不遇上特别幸运的事如中大奖了拾到巨款了碰上神仙了等等是无法攒够购房款的,现实的残酷将他逼得万鼻孔里冒黑烟。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离开张敏,二是想办法凑齐购房款,起码是银行按揭的首期。选择分手是他不敢想的,他不明白自己若离开张敏再生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他对张敏的爱像蚂蚁眼里的枯水井,一眼望不到底。而张敏对他的爱也不浅,像冬眠于枯水井里的青蛙,但正被家人“钱途观”的绳索向上拽,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抽上岸了。情况之紧急促使他放弃了男人的尊严放弃了曾经的荣誉放弃了远大的理想,并迫不及待的采取了一些非常规的行为~~~
我不明白他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都一二十分钟了还没进入正题,他仿佛把我当成了媒婆正在呕吐自己对女友的真心和对婚姻的向往,似有让我点拨他一二并助他一臂之力的意图。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越听头越接近被击晕状态,我从脑海里的回忆辞典里的恋爱片段里一时搜索不出他需要的求助信息,况且现在正迫切想了解与李宇纯案件有关的情况,他却给我整这些没用的,有种没事找抽的德行。
“宇纯的行为,和你的恋爱过程有关吗?”我忍不住打断他问道。
他点了点头,面露不悦之色,像条正在小解的小狗被某个小孩的惊吓打断了那种原始的畅快。“我是财迷心窍,还自作聪明,出歪点子去弄钱,这件事其实是我一手策划的,让我妈和宇纯配合抢钱,总感觉不会出什么大事,因为目标是穿高跟鞋的女士,况且宇纯又是未成年人,就算被抓到了也会得到法律的赦免。但刚才在电话里听到她哭着说要见我,我心里说不上来啥滋味,她太可怜了。这么小的年纪就~~~我原本就很疼她~~~”
他平静而坦白的语气和赎罪的表情让我震惊。现在大本太疯狂了,法律都敢装□□里了。“你难道不知道抢夺是违法行为吗?你不想想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在面对一个大人时很容易被逮到吗?你体会不到自己的血亲在实施犯罪时的心情吗?你——还是一个男人吗。”
我实在有太多质问想要对他扫射,作为一个有学问的人,竟然能策划出如此低能儿的犯罪计划,实在让人猜不透现在的大学课堂里都教了些什么给学生,使他们的智商越来越返古。而且,他竟然忍心把自己最亲近的人往火坑里推,比起曹操的绝情,他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被我几枪质问弹击中后身体迅速萎缩成蜂窝状,头一下一下的往李宇纯肩膀撞,好像在给观音菩萨磕头,李宇纯这会却稳定了情绪,扶着杨过的脖子左右晃着,似乎在劝他尽快冷静下来。
杨过又磕了一会,像是累了,额头搁在李宇纯肩上歇了一下,缓缓提起下巴,含着鼻涕说道:“其实这事计划还不成熟,当时考虑的也简单,又出了一些意外,唉,都怪我想钱想傻了,没钱真难啊!”
他最后的一句感叹倒引起了我的同感,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为了钱,人的脑袋有时是会变得很愚钝,人都有两面,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在贫困的不甘中,在利益的驱使下,在金钱的诱惑前,魔鬼的力量不断膨胀,促使人们丧心病狂。
“俺家里的钱也被别人坑走不少,以前爸妈做生意,人都是老实人,但骗子可不管你人好人坏,只要有钱可骗,一律不放过,我心里总是不平衡,别人骗俺家的钱一点事都没有,我照样可以利用手段把别人的钱据为己有,我和俺妈说的这个点子,是从网上查到的,本想一个点子用两三次就改变策略,希望能尽早凑齐房钱,俺妈疼我疼得要命。她也知道我因为结婚的事愁得不像样。她也想通过什么方式去早点筹到钱,我真是太不孝了,我没想到俺妈几天之后就和宇纯去抢了一笔钱,事后我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自己和宇纯去干这事的,但过了一段时间竟然没什么事,在钱的吸引下我也不考虑那么多了,平常没事就上网查资料,研究怎么去骗别人的钱,我反复告诫自己这只是暂时的,钱一凑够就收手,谁知道这么快就出事了~~~”
“你是说,在这之前还有过一次抢夺行为?在哪,抢了多少钱?”我对杨过主动交待隐藏案情感觉非常意外。
“在新华北路。有一千多吧。”
“具体数目!”
“一千三~~~”
杨过不像是在交待犯罪事实,而像是在和朋友吐露心底的辛酸,口吻没什么犹豫。看来他的良心只是一不小心丢在了狗面前,在狗还未张口侵吞之际又赶紧拾了起来。
“作案人员有几人?”
“俺妈和宇纯两人。”
“时间?”
“记不清了,有半个月左右了。”
“仔细想想!”
“刚过元旦没两天,大概是元月四号。”
“几点钟?”
“下午五六点吧。”
“你知道抢夺是一种违法行为吗?”
“知道,但未成年人违法应该不受处罚。”
“这我比你清楚,但教唆未成年人犯罪麻烦可就大了。”
我整理好笔录,正准备让杨过在口供上签字画押,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五十来岁年纪头发膨松干枯面容憔悴一脸焦急穿着打扮酷似乡村女干部的妇女。
4
刘小晴已经在落日的余晖中站了近一个小时,温度逐渐降下了下来,而她却感觉不到冷,体内情绪的激荡震得头颅微微发懵。
三天前儿子作难的神情还历历在目,他因为感情的问题已经瘦了十来斤了,本就突出的颧骨变得更加高耸,每看一眼就让当娘的心里滴血。儿啊,是我对不起你,有钱的时候不知道留个后手,做生意做生意,都赔干贴净,没钱真难!连农村人都看不起。娘对不起你啊。
不管用什么办法,能弄到钱才算本事,儿提的建议,其实也没多大的风险,反正未成年人犯罪又不受罚,万一被抓了,只要事先叮嘱宇纯不乱说,警察也拿她没辙。我看这事不需要从长计议,儿顾虑的太多了,以前别人骗咱的钱也不少,现在不照样各过各的,谁咋咋他们了?社会太不公平了。一不做二不休,就先行动一回,事后再跟儿子说,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一个担着~~~
刘小晴脑海里不停的转着事,目光已经在五十米外的自动提款机处巡逻了,她显然心里发虚。做的动作既生涩又多余。她招呼过来身边一个吃糖葫芦的小女孩,抚着她的头道:“记住了,你在对面看到我走过去和别人搭话就靠上去,看到钱出来拿走就跑,跑到小巷里,路你都比较熟了,我在另一头和你汇合,千万不要出差错,知道了吗?”
小女孩瞪着清澈的大眼睛迷惘地点点头。她不知道这是助纣为虐,她只听姥姥说别人欠她们的钱不还,现在急需要用钱,所以软的不行只有来硬的。她从心里对姥姥发怵,不敢违背其意志,而且,她抢的是坑她们家钱的人,这种人本身就可恨,这么做就算老师知道了也会原谅的~~~
天挨黑了人流也稀了时机成熟之际刘小晴硬着头皮冲到了位于提款机的前线地带向一名二十来岁的时尚女青年发动冲攻先运用其练习多遍的问话展开试探随即掏出作案工具——银行卡用于吸此女青年注意力紧接着在关键时刻也就是提款机快要吐钱的时候她抛出了一个让女青年帮她取款的求助信息使其大部分视线脱离了提款机出钞口结果钱被候在附近不足一米的小女孩伸手掠走女青年先愣后追却因高脚跟的羁绊而延误了时机刚跑十来步又折了回来把还在提款机里的卡取了出来再回头找小女孩哪里还见她的踪影~~~
刘小晴装作吓傻般地原地站了几十秒,见女青年左看右问走远点了才离开。整个过程不过两三分钟时间,而刘小晴却像刚害过一场大病,心脏由亢奋到衰竭再到亢奋,身上的汉不由自主的往外冒,脸上一阵热一阵冷的,见到宇纯后,赶紧打了个的回到家,把钱拿出来数了一下,足足有一千三百块。忑忐不安过了好几天,见外界也没什么动静和传闻,这才把挂在嗓子眼的心拎回原位。
第一次行动如此顺利,无形中助长了刘小晴的贪念。她太想早日解除儿子的痛苦了,为什么别人的孩子不需要受什么折磨,父母就操办了孩子的一切,而她却不行呢?她要向周围的人证明她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有能力把自己儿子的婚事摆平。每每想到这,她作案的勇气就会大幅提升,宇纯的母亲也就是她的女儿不争气找了一个没钱的老公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她对女儿的重视程度不会大于五千块钱,而儿子的幸福才是她一生最牵挂的事。
又一个黄昏的到来,刘小晴伙同外孙女在光明路的一个提款机附近守望,这次她们遇见了周碧昌,刘小晴故伎重施,等宇纯拿到钱跑掉周碧昌跟上去后,刘小晴迅速离开站在远处瞅着动静。看到外孙女被抓到,才意识到事沉了。警车过来没一会就把人带走了。刘小晴回去如坐针毡,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营救外孙女,只有祈祷她什么都不说,警察出于仁慈把她放出来。待了一会,她心里老不踏实,忍不住跑到儿子的住处,只见张敏一个在家,问去哪了,张敏说是被宇纯打电话叫去有事。刘小晴这才感觉事态严重,生怕警方问出事实后会把儿子抓起来,慌忙打车去了特警支队,找到地点后,果真一进门,就嗅到空气里的毁灭气息。
5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小兄弟,这事和俺儿没啥关系吧,是我指使宇纯这么干的,俺儿他完全不知情,要是有什么罪行,我一人承担。”刘小晴显得大义凛然,把死亡当成了蚂蚁踩在脚下。
“判谁不判谁我说了不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宇纯是不会受到任何处罚的,但教唆未成年人犯罪,可是要从重处罚的,抢夺虽然有别于抢劫,但从重的话就不好说了,判刑也属于正常,你要有心理准备。”
刘小晴和杨海的脸顿时变了颜色,眼中迸射出的恐惧火花像正月十五的烟花一样灿烂,嘴唇如同中了蛇毒一样直哆嗦,半天,刘小晴才抬起右手指向李宇纯,咬牙切齿的道:“你~~~怎么和你交待的!不让你吭声不让你吭声,刚进来就把你舅舅出卖了,你想害死俺娘俩啊,我坐牢出来只要死不了,回去不活劈了你!!”
刘小晴的最后一句话如同阎王爷的死亡口谕一样充满了阴森暗涩的味道,把李宇纯屁股钉坐在地上,两手横起来夹着头,面容呈现出半大孩子极其少见的绝望神情,五官近乎错位,目光近乎呆滞,精神近乎崩溃,我近乎看不下去。
“妈!你这是干嘛,本身这就是咱们大人不对,把小孩往坏处带,你还吓唬她,有什么事我一人承担,你别为难宇纯。”杨过把宇纯抱在自己怀里,连拍带摇连哄带逗,像个好打抱不平的江湖大哥。
“你们的表现很坦白,能主动交待以前的违法事实,再加上有改过之心,这样的表现会让你们得到很多的宽恕,到最后也许会判的很轻,你们也无须太过担心。”
我的话茬儿犹如两针安定剂打在刘杨二人身上,迅速瓦解了他们的烦躁情绪。刘小晴蹲下伏在杨过背上,忽然抑制不住地打开了眼底的泪闸,水珠涟涟地咧嘴痛哭起来。她的外形看上去憨厚朴实,怎么都想像不到她对自己的外孙女能说出如此狠毒的话。是传统的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作怪?还是因为女儿找个没钱的老公而结下的怨恨?或是儿子的幸福大于一切的心理使她的行为发生变异?我想,或许连她自己都不大清楚真正的原因。
“这件事会经由领导审批,到时候你们只要尽量坦白,我相信处罚不会坏到哪去。”看到他们哭,我的泪泉不由得也有点涌动。毕竟他们都是普通的劳动人民,复杂的因素让他们铤而走险,这一暴露,对他们的打击也许是毁灭性的。
刘小晴搂着儿子的头,鼻涕一把泪一把,“儿啊,儿啊,是娘对不起你,这么些年没给你攒下什么家底,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一帆风顺的,就你受苦受难,我打心里对不住你,如果这回真栽大了,我做年做马也得把你招呼出来,儿,你别难过,啊,别难过,慢慢再想办法。”
“别说了,妈,我也糊涂,是我自作聪明,不是我出点子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连累你们也跟着受罪,我不孝啊。”
他们娘仨一替一个哼哧鼻子,活活把我们这当成了祭坛。里屋的李队出来给我使个眼色,我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把他们从死里往活了劝~~~
时近凌晨,我身在床上却迟迟不能入眠,杨过一家人在我脑海里挨个登台唱戏。不可否认,他们彼此之间用情都可谓至真至纯。杨过对女友的爱,是何等真挚,为了要和她在一块,不惜拿自己血亲的名誉和命运作赌注,去换取本不该属于他的财富。刘小晴的母爱,更是在自己儿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以儿子的幸福大于一切的思想观支配自己的行为,玩了一把老年版飞蛾扑火的疯狂。而李宇纯呢,虽然犯罪的施行者,实际却是受害者,迫于利欲熏心的成年人的蛊惑,不明黑白的就作了回帮凶,但还不忘去维护舅舅,去帮不知所措的舅舅开脱。
也许只有她的爱才是纯洁无暇的。
爱的表达方式如果超出了社会公德的约束,那自然就变味了,但,又有谁说的清,这种爱本身有什么错呢?
爱无罪,有罪的,属于那失去刹车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