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章 ...
-
稻草人
雨下了一整夜,苏惠彻夜未归,袁丽琪睡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康慨心情欠佳,戴安娜发烧了。
夜里雨声搅得人全无睡意,戴安娜身体越来越不舒服,从发扬风格把伞让了出去既而到与客东大打出手,这其中体力消耗可想而知。
她穿好衣服准备去医院挂急诊,路过一楼客厅时电视机里正好播放的是《西雅图夜未眠》。不知道哪个傻瓜在那里大喊大叫,属于我的情人,你在哪儿?
戴安娜从鼻子里发出冷笑。
一个女人,半夜三更,一个人,独自,去医院就诊。她坐在冷冷清清的观察病房里手臂上挂着二瓶水,渐渐睡去。梦里,她看见自己置身于一片汪洋之中,没有大陆,没有轮船,她抬头,蓝天离的她那么近,她努力抬起手却够不到一片云。
第二天,她没有去上班,原因是可想而知的了。
戴安娜回来时已经是早上的事了,脸色很不好看,是苍白苍白的,不是白纸那样的白而是白中带着青灰色,是死气沉沉的。
说来也巧,就在她跨进老房子前院儿时手机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脸色越发难看了,身体微微颤抖着,止不住的一阵阵泛冷,好像被风一吹就会飘走。她站在院子里不知所措,屋里的人朝外面望了望,戴安娜快速背过身去,接起了电话。
“小娜,是我,你还好吗?”
电话里是个年轻男人声音,声音低糜而沙哑。戴安娜似在忍耐什么,她咬住嘴唇不发一语。
“娜娜?”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她努力克制住声音,不想被别人听到,这很羞耻。
电话里的那个人正是戴安娜的前夫。
“不要这么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况且我们做夫妻还不止只是一夜。”
突然之间胃里翻江倒海,她感到恶心,“冯云琨,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没用的,她知道。不管她如何搬家,如何频繁更换手机号码,这个男人还是会找到她,索求无度。
人心不足蛇吞象。
是不是一步错接下来就真的是步步错了呢?
弄成今天这样是她未曾料到的,她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想要忘记以前,可是人是不能选择父母的,尚未出生之前的小婴孩都是一样的,出生之后他们就被划分成无数个不同的阶级,他们生活的环境与条件决定了日后他们的命运。也许,戴安娜曾幸福过,可是幸福两字太过抽象,她从记事起她的父母就离婚了,没有人告诉她做为一个女孩儿什么是不该做的,也没有人警告她身为一个女孩儿要注意哪些危险,所以她早恋了,爱的疯狂又不理智。
所以她逃学,所以她打架,所以她抽烟,所以她留恋声色犬马。
她和那个男人租住在六十块一个月的贫房内,除了□□就是吃饭,除了吃饭就是□□,生命空虚到颓废。戴安娜是出悲剧,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在这出悲剧里外在的不公固然促使她的命运往最坏里发展,可是她自己也是个刽子手,她常常懊悔,感到人生无望,如果那时她面对诱惑没有心动,也许今天她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
十六岁的戴安娜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过早的进入成年的世界,享受大麻与性的双重刺激,最终他们没钱了,更糟的是戴安娜怀孕了。
她都不知道是怎么把孩子生下来的,稀里糊涂就做了母亲。
男人开始露出本性,因为没钱,他们每天吵架,就像戴安娜父母没有离婚前那样,相处的模式是如出一辙的。
他们没钱,他们抢劫,他们诈骗,生活就像阴沟里的船,只要一个浪就能将其打翻。
男人被捕入狱,戴安娜痛哭流泪,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这时候是她的奶奶救了她,她找到戴安娜,把她接回家,告诉她身为人母的责任。
一切好像都在朝好的一面发展,她们搬过一次家,重新开始,戴安娜又回到了学校,只是幸福过于短暂,男人出狱了。
“娜娜,是我不对,是我害了你。对不起,我只是想知道你过的怎么样?我想你,一直都在想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这是一个魔咒,可怕的魔咒,戴安娜失声尖叫:“别说了!”
屋子里的人在窗口张望,戴安娜再次压低声音恐惧的朝四周张望着,她不能被别人看到这副这样子,不能。
“你给我听着,你伤害不了我,你别想再从我这儿得到一分钱,永远别想!”
“娜娜,别挂,听我说!”男人急切的在电话里恳求着:“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对你这么好,我爱你啊!想想我们的从前,想起了吗?你不能就这样甩了我!你现在过了好了吧,出入高级场所,穿的时髦漂亮,又体面,我都认不出你了。”
什么意思?
戴安娜不停的朝四周查看,一瞬间恐惧到了极点,就快接近崩溃边缘。
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重新开始就这么难?
为什么就一定要紧紧咬住过去不放?
是的,不管戴安娜如何换工作,他都有办法找到她。
是不是只有死了,他才不会找到自己?
“娜娜,你还在吗?”男人小心意意的确认着,然后又喃喃自语,基本是自问自答式的说话不给旁人插嘴的余地:“你还记得强哥吗?对,强哥,我欠了他五万,星期一之前必需得把钱还给他。娜娜,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真的。”
还能说什么?
五万,不是什么大数目,一般小老百姓都能拿得出这个数,可是对于一个吸毒负债累累的人来说,哪怕是一块钱都是很巨额的。
戴安娜帮过他很多次,一开始是因为他是孩子的父亲,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敲诈被勒索,因为自卑,因为过去的不堪她甚至不敢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情,而且还不能闹大,因为这个男人是个疯子。
绝望的时候她用烟头烫自己的手臂,是儿子哭着拉住她,叫她妈妈,妈妈,她把她拉回来的。
一个生活在暴力下的女人,一个对生活完全绝望的女人,妇联和法律,只是厕所的代名词。
这个世界是灰色的,戴安娜眼中的世界,或是说从她眼里看出去的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是灰色的。
她没有朋友,奶奶也死了,除了儿子她再也没有别的亲人。她到了再也不能失去什么了的地步,所以格外珍惜。
她想重新开始,她想要忘记过去,想要生活在阳光底下,可是,不能。
总有一些人会记住你的过去,总有一些错是不可挽回。
戴安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一天她再也没有走出来过。
她想儿子了,她给儿子去了个电话,手机里的童音嫩声嫩气的问:“妈妈,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她想了想,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
“妈妈,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在哭?”
小孩子是敏感的,特别是单亲家庭里的小孩,戴安娜假装咳嗽了几声:“没有呀,妈妈嗓子不舒服。”
“可是你每次哭的时候都说嗓子不舒服。”
小孩子是个鬼灵精,戴安娜心情好了些笑了出来:“因为你每次都很不给老妈面子,能不能麻烦你不要这么聪明?”
“叹,天生的,我也没办法的。”
小孩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戴安娜在电话里笑的很开心,其实她知道儿子是很懂事的,他是在故意逗老妈开心,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他不说不想让大人担心罢了。
“妈妈答应你,星期天来接你好不好?”
“要是你很忙的话就算了,我快要考试了。”
“哇,你这么不给老妈面子?我本来还想带你去必胜客的呢。看来这次只有算了。”
“啊?”
戴安娜笑着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真好骗。
“麻麻~~~~”
她越听电话里小孩的声音越不对:“你叫我什么?”
“麻麻~~~~”
“你是不是又看腊笔小新了?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准你看这个动画片的,好的不学,全学些不三不四的回来。你功课呢?做了没有?”
把孩子寄养在别人家里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可是跟着自己又是三餐不定的,她要上班,不可能餐餐都给孩子准备好,现在靠关系当上唐玉的助理,有时还要跟着出差,一走就是一个星期,小孩子怎么可能过的好。但是托给别人照顾,三餐是不用担心了,可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别人家里也有小孩,有时难免会照看不过来,比如学习上面就不可能有自己亲自盯着那么好了。
这真的是个矛盾的问题。
她不是不心痛小孩,只有能力有限,她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学习环境。
戴安娜就是这种女人,就算她过的不好,很不好,她也不会对别人说,说了又有什么用?告诉别人她自己的生活就会好过一点吗?
不能。
嘲讽她的人不是没有。
有人善意的劝她,自己都不能照顾自己了,干嘛还要生小孩啊,不如打掉算了。
所以,多说何用,不如不说,做好自己就好。
戴安娜第二天还是没有去上班,她事先只请了一天病假,第二天一早再次打电话到公司请假是颜天华接的,唐玉在开例行会时下意识的朝自己左后方瞄了一眼,严天华告诉他,戴安娜病重。就这两个字,没有下文了。
他胡思乱想,病重有许多种病重法儿,戴安娜怎么了,得的什么病,要不要紧,看没看大夫,吃没吃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挂念戴安娜,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牵强的借口,那么就是小盟吧。
唐玉告诉自己,因为戴安娜很像小盟,很像很像。
戴安娜在电话里说星期天过来接儿子的,可她今天就去了,她站在学校门口等待孩子放学。
“妈妈!”
小孩子在有许多大人的正门口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母亲,他兴奋的朝戴安娜奔跑过来,这个才读一年级的小家伙已经让戴安娜抱起来非常吃力了。
“你昨天不是说星期天来接我的吗?妈妈,星期天你还来吗?是不是你今天来了后星期天就不来了?”
“来啊。”
“你是不是在骗我啊?”
“那我们拉勾。”
说着戴安娜蹲下身子伸出小指头在儿子面前晃了晃。
“不要,这是小姑娘才玩的,被人看到会说我是娘娘腔的。”
“哎呀,你们小孩子现在怎么还搞这么复杂的一套啊?”戴安娜又问:“那你要怎么样才相信?”
小孩子眠着嘴好半天不发一言,每当这个时候戴安娜就知道一定有事发生。
“妈妈,我不要吃必胜客了。”
“为什么?”
她摸摸儿子的头耐心的询问,可是小孩子还是说不要吃。
“我不喜欢吃必胜客,我同学都说这个很难吃的。”
“可是你昨天还说想吃的啊。”
“现在不想了。”
她看了看儿子,突然明白小孩的用意,心里酸的都快冒出了泡。
“妈妈有必胜客的优惠券哦。”
“你每次都说有优惠券的。”小孩子低下头嘟囔着。
“喂,你到底要不要吃?做小孩不可能这么挑挑捡捡的,妈妈小时候想吃还吃不到呢,哪像你条件这么好啊。”
小孩朝戴安娜白了白眼睛,骄傲的说:“老师说了以奢侈享逸为耻,以勤俭节约为美!”
这种富有中国特色的教育方式堵的小戴同志都没话说了。
“好,好,不吃必胜客了,那随你吧,你要吃什么?”
“是不是我说吃什么你都答应?”
“是,是。”
“那,我可以去你住的地方吃饭吗?”
“啊?”
“不方便吗?”
“啊?”
“你是不是背着我搞婚外恋?叹,真拿你没办法。”
戴安娜头痛无比,她都不知道她的儿子居然这么会瞎掰。然后她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我说过,不准你看腊笔小新的。”
“我们现在都看腊新小笔。”
“一样,都不许看!”
“麻麻,你太任性了。”
戴安娜的脑子完全没有拐过弯来,不知不觉就把儿子带回到了租住的老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