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歌玄

22、哥哥

　　唉，面对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心情低落的我还是食不知味，心不在焉地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星姥姥应该已经把我的意思传达给了日公公和月婆婆了，也许是不好意思来见我，抑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们都没有来大堂吃饭。偌大一个饭厅就只有我和苏铭，云隐夜，温澜四人用膳，不知是什么缘故，他们也都没有出言交谈，还真是“食不言”呢。一顿饭在压抑的气氛中终于结束了，我也回到自己的房中。
　　坐在窗前，心下十分茫然，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又该信什么，我从来没有这样的迷惘过。“咚咚”两声轻响，有人轻扣门扉，我打开门，却是温澜正托着餐盘立在门口，昏暗的灯笼下，更显出他的俊逸不凡。可“倾情”已解，我自然不会再魂不守舍，但是这样的独处，还是让我感觉分外别扭。
　　他毕竟是我舅舅，我也不想深究白天的事让大家难堪，便将他让进屋。温澜放下餐盘，坐在桌边，很温柔地笑道：“刚才就看你没吃什么，是不是太油腻了，不合胃口，是我疏忽了，忘了你胃不舒服。我吩咐厨子现熬了一碗大米粥，虽简单，但清淡养胃，来，快趁热吃吧！”边说边把一只小巧的玉碗递过来。
　　我伸手接过，用玉匙盛了一勺往嘴里送，却猛地想起星姥姥的教训，不由停下了动作，这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真快成了惊弓之鸟。装作无意地细细闻了闻，天哪，我心惊肉跳起来，清爽的米香下掩着一丝淡得让人察觉不到的奶香味。白旖，是白旖！我的呼吸都像要停止了似的，为什么，为什么啊？温澜，你居然在粥中下了白旖？！
　　白旖，是我一年前的无意之作。里面加了聚芳岛特有的鸟——交颈的唾液，它们的唾液有迷魂致幻的效用，并带有一种特殊的奶味。所以，白旖，其实是一种极其特别的春药，它会让人产生一种爱的感觉，在极度欢愉中交和，就算醒来也不会让人察觉。所以其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绝对不会被人发现自己曾经被下过药。当然因为是春药，所以也不存在什么解药之类的东西。
　　如果不是我这次长了记性，倒要栽到自己的手里了。我放下碗，如叹息般地低声说：“你，……还真是够执着的啊！”对温澜，我真是失望透顶了。
　　“恩？”温澜微愣了一下，显然不明所以：“越儿，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冷道：“温澜，你当我是白痴吗？你可能还不知道吧，白旖可是我制出来的！”
　　话毕，温澜脸色大变，一向淡雅自持的他惊得连话都说不清了：“越儿，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所有的怒火好像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温澜，我说白旖，是我配制出来的！所以你拿他来给我，真是好笑！”我端起碗，用力摔到他的面前，玉碗四分五裂，里面的米粥也全洒了出来。
　　想到短短的一天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而这个温澜又两次想害我。此时我再也按捺不住，索性把话说开，断了他的念头，也出一口心中的恶气。“用了‘倾情’还不够吗？你倒想下个双保险啊！温澜，你就那么想利用我吗？连我是你的亲侄子也不顾了吗？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及啊！”
　　温澜仿佛被雷击中似的，整个人僵住了。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半天回不过神来，突然他神色慌乱地站起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受了极大的打击的他，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
　　我愤愤地坐下，心里依旧堵得慌。
　　门“吱嘎”一声，又被人推开了，来人是云隐夜。他刚进屋，就看见一桌狼籍，笑得很是狡诈，用他一贯戏谑的口吻问道：“这是怎么了？跟你舅舅吵架了？因为什么啊？我刚见他倒跟丢了魂似的。”
　　我正在气头上，见云隐夜这副吊儿郎当的八卦样子，自然是火上浇油：“你管得倒宽！你想打听什么？！我又凭什么要向你交代！”
　　“我不过随便问问，干嘛动那么大气！？该气得是我吧，你今天跟那个苏铭亲热了一下午，把我这个未婚夫置于何地？怎么才答应我的事就忘了吗？”
　　我已经烦透了，他还过来说这些有的没的风花雪月：“你别添乱了行不行！我累了，想休息了！你也回去歇着吧！”我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云隐夜面色一沉：“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是，我就讨厌你！那你还不走！”我脱口说道。
　　“你——”云隐夜的声音变得尖锐：“越儿，你真的这等无情！”
　　我也气晕了头，不愿输了气势，口不择言地说：“我就是这么无情！我也绝对不会爱上你的！你死心吧！”
　　云隐夜嘴角抽动，气得直喘气，一时倒说不出话来，半响，缓过劲儿的他眼神凶恶地瞪着我：“我不会放手！绝对不会！我一定会得到你的！”
　　抛下这句话，他愤而离去，只留给我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
　　看着他离开，我却猛然感觉刚才说话太硬了，口气太冲了。万一逼急了云隐夜，他对紫徽宫不利怎么办！？我懊恼起来，自己怎么还是这么冲动，吃了那么多次亏，却怎么也学不乖！
　　“别想太多了，凡事总有解决的方法。”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苏铭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的。这影卫出身的他，来来去去总是这样悄无声息的，跟幽灵似的。
　　我瞟他一眼：“怎么？你想知道什么？”
　　苏铭挨着我坐下：“我只是不放心你，来看看，没别的意思，你别多心。我早说过，你有什么烦事，找我就是了！”
　　我看向苏铭，却只在他眼中发现了担忧和坦诚。我有些动容，在我以为孤立无援，无人可信的时候，苏铭却还是支持我的，心中一暖，心中积郁的委屈总算有人可以倾诉了，便不由将事情的缘由通通告诉了他。
　　苏铭听后也十分吃惊：“早听说南图皇室有‘倾情’一绝，只是实在匪夷所思得很，倒没想传闻是真的！”
　　心中的烦乱说出来，我也没那么难受了：“恩，是真的，连我都中招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温澜做了自己选择，三位长老也有他们的想法，是对是错，都是他们自己的，所做的后果也该由他们自己来承担。所以，你不必为了他人的过失来惩罚自己，只要自己无愧于心，那么就没什么好烦恼的。若曦，也不要再忧虑了，打起精神来，你还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啊！”苏铭劝慰道。
　　我迷糊混乱的脑子好像突然清醒过来，一下子豁然开朗。是啊，每个人的人生之路不尽相同，我又何苦为他们的选择而自苦，从而失了一颗平常心。我只要对自己负责就好，不求事事尽如人意，只求无愧我心罢了。想我平时豁达，怎么这次反而钻了牛角尖，这样想不开。苏铭话虽简单，但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让我顿悟。
　　我很是感激：“恩，你说的是，是我太较真儿了！”
　　“你也是关心则乱，他们都是你在乎的人，事出突然，你难免失了分寸。其实等你静下心来，不用我说，也会想通的。”苏铭见我恢复了常状，显然也很开心。
　　“我明白了，他们怎么做，就算我不能认同，也有他们的道理。但我只要做自己认为对的就行了。我认为他们对不起我，背叛我，这想法也未免太幼稚了！果然是好日子过久了，稍遇挫折，便一蹶不振了，真是没出息！我怎么也成了那种需要别人效忠的迂人了？这世上又有谁会枉顾自己来迁就我？”
　　“不是迁就，是自愿这样，我，我永远是把你放在第一位的！”苏铭语出惊人：“我心中什么也没有，就只有你！我宁愿没有自己，也是希望你好的！”
　　我美目里全是愕然，可不知为什么却并不反感，只是这苏铭不会又把我错认了吧，不然怎么说出这类似示爱的一番话，想到这个可能，我的心凉了下来，就连自己都没发觉为了苏铭的一句话，而心绪起伏不定。我有些黯然道：“我是……若曦啊！”我声音压得极低，其实自己并不想一再强调这点了。
　　“你当然是若曦，我不管你怎么想，你就是你，就是现在在我面前的你，是我的唯一！我心里清楚，以前是越儿给我了阳光，让我看到希望。而他的离开让我一度暗无天日，是你的出现，把那朗朗晴天又带了回来。这不是因为你用了这身子，而是你本身给我的温暖。就是那种暖意，让我愿意永远守护你，为你而生，为你而死！”苏铭放下以往的冷冽，深情款款地说。
　　我有些吃惊于他的真情，在知道他没把我当替身，心中更是愉悦。可理智告诉我，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苏铭，我，只能对你说抱歉了，我已经有烈了。对不起，我不能辜负他，也不想伤害你，但我真的不能接受你的情意。谢谢你这么对我，即使知道我不是姬越，仍然一直这么维护我。可我的心很小，已经装不……”我虽然说得小心，可现在还是住了嘴，说不下去了。
　　苏铭脸上的颜色褪得干干净净，他死死咬住下唇，像在极力隐忍什么，身体也不可抑制地轻颤着。我心中不忍，就像做了错事一般心虚起来，只得小心翼翼偷偷拿眼瞧他。
　　好久，苏铭才好转过来，只是脸色依然白得可怕，他看我坐立不安的样子，勉强笑道：“刚才失态了，让你担心了！这情爱一事，向来强求不得，你对我说了实话，也是真心待我了！我也不敢再奢求什么，我是你的影子，是注定要保护你一世的。你倒不要因为这件事，和我生分了！”
　　我看他故作没事，心中更是歉然：“你不要这样说，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和你生分。你不是什么影子，什么奴才，你是……”我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你是我哥哥！只要你愿意，你就是我亲哥哥，比亲哥哥还要亲！”
　　“哥哥，亲哥哥？”苏铭叹了口气，微有些释然：“好，我就是你哥哥，永远保护你的哥哥！”
　　随即他低下头，似自言自语地低喃：“哥哥？也好，至少可以名正言顺地守护你了！”这样的音量，普通人自然是听不清的，可凭我的武功还是听得很清楚，但我真希望自己没听见，事实上，我也的确是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
　　苏铭起身拍拍我以示宠溺，动作却有些僵硬：“行了，不早了，早点儿休息吧，明早还要早起呢？”
　　“恩。”我答应着，眼有些泛酸。自己的拒绝一定让他很难受，可他却怕我多心似的强忍悲伤，压抑自己心中的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让我宽心。
　　眼看他快要出门，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忙叫住他：“恩，那个，苏大哥……”我这声“苏大哥”唤得还真别扭，看他用询问的目光望向我，我连忙说出自己的请求：“明天，你陪我坐马车吧，我不想跟那人单独在一起！”刚才一时冲动，跟云隐夜撕破了脸，明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要是苏铭在，那嚣张的皇帝，怎么也该收敛点儿吧，至少给我壮壮胆也好啊。
　　苏铭明白了我的意思，笑得意味深长：“怎么现在开始后悔得罪了大人物？”
　　我柳眉倒竖，指控道：“你打趣我？”
　　苏铭轻笑两声后，很认真地说：“别担心了，好好歇着吧！一切有我！”
　　听到他的保证，我莫名地安心起来。现在他依然这样为我着想，这样全心全意地保护我，真的，真的很感激。苏铭，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