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祭自由，忌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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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自由，忌自由
——年轻人的死亡精神
CCTV，因为自认为是中央的喉舌，因而背着娱乐的身份却一直很自豪地充当说教者，全中国的说教者。CCTV瞧不起娱乐，对一切的闲散都有一种莫名的仇视。CCTV是正统的，19：00的新闻联播是，12：38的今日说法也是，20：00的黄金档更是。CCTV不提供只娱乐，不说教的连续剧，只有具有历史厚重感的东西才能摆到台面上来。
于是赵薇来了，陈宝国来了，潘虹来了，寇振海也来了，赵奎娥，邱绮雯，黄维德，潘粤明都来了，随着沉郁的主题曲，一打子明星叠出了一部厚重的《京华烟云》（尽管有exports批评说还是欠厚重，但对于小老百姓的我们来说，这分量已经重得很了）。
电视剧在悲剧的主旋律中游走，尽管服饰光鲜，布景优美（连街景都难得的具有高度美感），美眷如花，但情节始终是悲凉的，悲凉中还夹杂着吵架，撒泼，无理取闹。故事发生在中华乱世，所以几乎顺理成章的，曾家父子二代四桩婚姻都不幸；所以同样几乎顺理成章的，会有人物死去，会有人物堕落腐烂。印象中，姚莫愁与曹丽华是死了的；曾荪亚和牛怀玉是堕落腐烂的了。
能上CCTV-1黄金档的电视剧，都得有鲜明的教育性主题，诸如勤劳致富，爱国守法之类，此次《京华烟云》则选择了“自由”二字说事儿，说得头头是道，歪理连连。
此番，代表“自由”的是二男二女四个少壮派，三大家族各选一个：姚家的莫愁，曾家的荪亚，牛家的怀玉，还有小姐身份丫鬟命的杭州曹丽华（她的命运是从宁波丫鬟银屏身上挪过来的）。之所以称之为“少撞派“乃是因为他们的行为举止莽撞，可笑，荒谬到令人生厌的程度，更确切的应是编剧给了这些追求自由的年轻人们相当丑恶的嘴脸，而且无一例外。
最明确提出要追求自由的是莫愁，她敢爱敢恨的个性原本应当可以是相当可爱的，特别是开头她与曾荪亚恋爱外出时的表现，包括撞见荪亚为曹丽华清洗伤口而大泼其醋，都让人惊叹恋爱中的女生真的很美，连吃醋时的样子都美得一塌糊涂。但是编剧若是听见你因此而赞她，一定会得意洋洋地教育你：莫被骗了，显得你轻信没水准。自打结婚当天出逃后，姚家二小姐便越来越让人不待见。她逃婚，迫使姐姐被打散鸳鸯，替她坐上花轿，她反倒怪起人来了。而且姚二小姐逃婚逃得理直气壮，全然不知道这事有多伤天害理，她骂了负心的曾孙亚便也罢了还骂受尽委屈的姚木兰，牵三扯四的有仇视起了替姐姐不平的孔立夫，让人觉得她智商又低，心眼又小，还脾气爆。而替婚事件过去后，姚莫愁的行为举止更是可恶。平素做事就显得疯疯癫癫，神经病似的她赌气与众人最讨厌的牛家的公子哥儿谈恋爱，这种折腾自己旨在惩罚别人，但最终还是加倍罚了自己的破法子，姚莫愁是越用越爽，完全一个自虐狂，狂到听不进家人的劝告，谁要说她的事儿，她登时就板下脸来，扔下一句：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扭头就走。于是乎，当从她嘴里听到“不自由，毋宁死”这六个字时，我们根本感受不到心灵，的震撼，唯觉自由被实实地亵渎了一把，成了她自暴自弃，放纵自己的借口。而当她大声宣布为自由，任何代价她都愿意付出时，那种可笑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成全她，想让她付出比巨大更大的代价。
四个代表里最委屈的便是牛怀玉，一个牛鬼蛇神的后代。其实他挺可爱的，脾气比曾荪亚好一千倍，钟情到痴的地步，不惜把表，古董给押了来讨好莫愁，而且他还正气：能美女当前坐怀不乱，能当着客人的面儿骂父母趋炎附势。其实像他这样出身的人，能不仗势欺人就该被大大赞扬了。可牛怀玉就是讨人厌，他做得那么辛苦还是讨不了人的喜欢，怪只怪他的家庭背景实在太太差了，母亲和姐姐是一脉相成的泼妇，哥哥是漆良霸善的头名恶少，纵使他再怎么出淤泥而不染也无济于事，只要一提起是牛家公子，人们的脑海里便全是恶霸的形象。牛怀玉当然觉得委屈，他恨牛家，他恨自己出生在牛家，他恨自己有这样一干子亲人。因为爱情的动因，牛怀玉不想被家人拖累，他向往自由，可是牛家公子的身份使他追求自由的行为总给人山贼做律师的感觉，而且与孔立夫相形之下，也没人愿意莫愁嫁给他。
想来四个人里面最可怜还该数杭州的女生曹丽华。曹小姐在原著中被曝光曾和曾荪亚有过短暂交往，却不想在电视剧里生生地被整成了一个厚颜无耻的第三者，还被曾家老太太指着鼻子骂“小贱人”。她是四个人中唯一出生蓬户的，又离家万里只身在北京求学，是个北漂，又因为在女师学堂学过西方文化，也会画画，因而是较为新潮的女生，其自身的自由度是最大的。女学生都有一颗浪漫的心，做着关于爱情的最绮丽的梦。梦中有意外的邂逅，最是那惊鸿一瞥却已锁定一生的视线，视线的尽头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曹丽华是幸运的，梦中让人飘然神往的爱情他遇到了（虽然我对潘粤明的外貌和语音语调实在难以苟同），她无可抑制地陷入爱情的旋涡当中。
其实那时温婉的她是完全无辜的。但是很少人替她高兴，因为她的苦主是奇女子姚木兰，长得比她漂亮（至少我这样认为），比她有才华，最重要的是比她大度。大度能掩盖住缺点，因而在众人眼里，姚木兰是一个完美的女人。完美的女人有如落入凡间的女神而人是斗不过神的。
曹丽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想主动退出了。但她的意志太过薄弱，这就是她的阿喀琉斯的脚踝，一旦暴露了，人生的轨迹便只会一个劲地往下走。她的酒后失身原应可怜的，却因住进了曾家而变得可憎。住在曾家的院子里，她俨然以主人的身份自居，以一个学生酸涩的自尊只一味地维护自己那其实根本没有的主人的权力和利益。曾家上下都不喜欢狗，但曹小姐却欣然接受曾荪亚送的狗，对它呵护有加。而且她的敏感又使她睚眦必报，曾家真正的主人有一半在她的屋里丢过面子，曹丽华自己视之为骄傲的战绩，却让曾家上下怀恨在心，连脾气最好的曼娘也不喜欢她。她的简单的不善于思考的头脑和被爱情蒙蔽了的心正把她自己的出路一条条堵死。
人世间最怕的不是碰上鲁太太这样的老顽固，最怕的是有周妈这样的好心人教祥林嫂去捐门槛，直接导致祥林嫂的悲剧。可怜曹丽华的人生中竟然碰上两个周妈。在她需要正面严酷的现实时，梦得比她还不靠谱的陈梅鼓励她为心灵的自由努力抓住目前的爱情。于是她抛却了所有社会都固守的礼仪廉耻，盲目地追求爱情。于是乎，她开始躲避这近乎吃人的世道，其轨迹大有生命不可承受之轻的意味，人们也就越来越不喜欢她。而当她需要靠爱情过下去时，华太太却让她睁开世俗的眼睛，去争名分，争家产，曹丽华没头没脑的又听从了，她从不用自己的头脑思考自己的人生。我们只能叹息，一个不用自己头脑的人追求自由，她必定头破血流。
四个人当中，最让人恶心的是曾荪亚。他长得就让人反胃，脸活象烂番薯，还有他的声音，永远没力气，吵架都吵得疲疲塌塌。曾荪亚开头是一个愤青，看不惯周遭的一切，对人们的行为方式和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哲学很是鄙夷。曾家三少爷之愤不是一般的愤，而是极端的犬儒极愤世忌俗。如果他博爱有担当的话，情况或许会好些，可惜他自私，而他的母亲对他的自私又一味放纵，于是他就更加专注起自己来。有一条可以证明：在平亚病着的时候，他探病的次数还不如外人木兰多。
曾荪亚一直为且只为自己活着，追求自己的自由，如同在熙攘马路上的独行者。如果遇到人他只是绕道的话，他也并不可憎，但曾荪亚却要人家给他让路，连推带搡地把别人挤开，这就会惹来众怒。被他推开的人都是他的家人，他像傻瓜一样地嚷嚷：别管我，躲远点！莫愁也不让家人管她，但莫愁是爱亲人的，她会为了木兰骂自己的姐夫，她会为哥哥去海关上班而高兴。而曾荪亚则干脆六亲不认。他极度缺乏关爱别人的素养，只要谁说了他不爱听的话，他就立马把谁加入黑名单；而谁要想替他的未来着想，他就立即觉得那人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于是曾府所有的人都成了他天大的仇人。
对别人缺乏关爱，又被宠着长大，曾荪亚没有一丁点责任感，他几乎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拿着“自由”作免罚金牌来赦免自己心中的罪恶感。作丈夫他连表面的样子都不愿做，把一切的难堪留给妻子，还认为那是木兰咎由自取；作儿子，他顶撞父母，并视之为为自己的自由发动的一次次战役，大有谁惹他，他就让谁不得安宁之意。因为他是自由民，所以曾荪亚觉得自己理所当然对家庭没有丝毫责任。
愤世忌俗，叛逆，又没责任感的约束，曾荪亚变成了地痞流氓式的人物。他做得甚至比牛同义还不如，牛同义至少能与父母一心，以他的方式照顾家里而曾荪亚只有当拿钱的时候想到自己是曾家的一分子，其余的时候他过自己的小日子，养外室。觉得自己活得不像一个男人了，他又回到曾家来，这完全是因为他只有在这里才能撒撒闲气。一个地痞若是窝里横起来，那简直就像一台绞肉机，他对待外人和和善善，言听计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自由被干涉了；而回到曾府就蛮横无理，冷酷无情：为一个姘妇他责难妻子，为一条狗他闹得沸反盈天。他用孩子的哭声宣布他在外面的本事没有，但就有本事在家里穷折腾。可笑的是，当他自己也忍受不了孩子的哭声时，他又要他最大的仇人，木兰去帮他哄孩子。哄完了，他觉得木兰有利用价值了，便不提离婚，还很得意自己维护了自己的利益，没让木兰和孔立夫在一起。
曹丽华死了，曾荪亚对曾家的仇恨达到极致，他恨曾家的人害死了她，殊不知真正害死曹丽华的却是他自己。他的肆意妄为使曹丽华在曾府时口碑极差，而他对家庭缺乏责任又使得他最后根本没能力为曹丽华在曾家安插一个位置。心急又头脑过于简单的曹丽华最终和莫愁一样选择了折腾自己威胁别人得极蠢之法。
编剧是真仇视追求自由的又显得孩气十足的年轻人，所以四个人除了曾荪亚，了局都很惨。曾荪亚没被整倒是因为有个姚木兰一直在把他往“正道”上引。
经这样一编，这部电视剧的教育意义不言自明：想追求自由？瞪大眼睛看看先，追求自由的都是些什么人，疯子，傻瓜，神经病，地痞，无赖，自虐狂。如果你还想着自由，他们就是你的未来，你的下场会很惨。别惦记着打破什么条条框框，这个世界由一群老头儿统治着，而老头儿的话总是没错的。我们就像是从地面走进一座钢架结构的房子，我们带着满腔热情想去改造它，却发现如果改造了它，我们自己也将被压在下面，于是很多人都放弃了，但总有人仍然坚持去卸下哪怕一根小小的钢梁。老头子们便觉得他们危险又可恶，对待这种人，古今中外都会不约而同地采用同一种手段——诋毁他们，把他们描述成面目可憎，道德底下的人渣，让他们遭人唾弃，这样一来，剩下的人就会继续循规蹈矩，在现有的种种限制下练就一身保身的本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像偷天换日里泽塔-琼斯扮演的那个江洋大盗，在红外线之间穿梭自如。
但是，尽管被斥为离经叛道，尽管前驱者的形象着实猥琐不堪，总会有年轻人不断地跳出来，继续卸钢架，他们知道死亡远比生存的可能性大，但在他们心中，自身价值的实现又远比生存重要。还是那句“不自由，毋宁死。”自由之高尚，是无价的；生命之可贵，虽也当是无价的，但比起自由，死的代价就显得渺小。躯壳不存在了，但灵魂可以飞翔在一个自由的国度里；我不能享受自由，我的兄弟可以。于是年轻人选择死亡。总有年轻人在死亡，因为当旧的束缚北打破，他们会发现新的束缚，他们便继续为自由而死；而自由的天空便随之一点点升高，活着的人才总不会觉得压抑，他们才能舒舒服服地站直身子，看那些年轻人死得有多龌龊。
回到《京华烟云》这本书。全书的时代背景是军阀混战，日寇入侵时的中国。全中国人民将要为全□□而奋斗。“若无英雄洒热血，神州安得自由民。”一声自由长叹息，莫愁他们原是为自由祭旗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祭自由，忌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