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纤纤月》蘇糖

5、初见

　　‘聚味轩’，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挂在门口，方方正正的木匾，漆黑的底，滚金的边，枣红的字，整的真是一个气度不凡，气势宏伟，我心里却是纳闷至极，好端端一个吃饭的地方咋搞得像个开会的地方？

　　再细瞧匾上的三个大字，一撇一捺的走向全不在我熟知的轨迹之中，却端的是狂放不羁，潇洒至极，看得我暗暗咋舌，好字，够狂，够草，若不是知道到‘聚味轩’吃饭，我绝对认不出匾上的那三个大字，草到我都认不出来的字，定是好字了，不是好字，也是极有个性的字。

　　我执拗的想，想再仔细认真的瞧瞧，喜鹊又开始聒噪，一个劲的催了我进门，无奈的叹息一声，无奈的瞥她一眼，我步上木阶，往屋里走去。

　　右脚刚跨过门槛，我刚显出身影，便听见屋里传来一致的抽气声，抬眼看去，全是眼睛，
　　眼里的内容自动忽略不计，我自顾自的捡了个最末的位置坐下，低头静默，不多时，便感觉落在身上的视线一道道移开，只余下一道极为执着的紧盯不放，心里数着“一、二、三……五十。”数到五十，那道视线居然还在我身上绕来绕去转个不停，哪个不识趣的？我着恼的想，抬头，直接看向视线的源头。

　　赫，我唬了一跳，心跳漏了一拍，好个俊秀的男子，清冷的眼，狭长的，见我突然抬头，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便又归于清冷，眉是剑眉，却是一线的清细，像极了我最爱的动漫帅哥的那种眉，冷冷的一笔到底，想不到真有这种眉形的存在，我还以为只有笔下才能见到呢，想不到现实中看到，更是迷死人，唔，视线一点点往下掉，鼻梁高挺，完美的唇形，光滑的下巴，两颊颊边居然还飘了一小缕黑发，再抬上一点点，青丝如云，只一根钗子松松的挽了个髻，说不出的飘逸动人，那眼，却又衬得清冷如水，真真是个极致的男子，若能一笑，不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妩媚动人。

　　咦？青衣？端木青？果真是俊秀绝伦，飘逸清冷，难怪引诸多美人竞折腰了，果然不是凡物。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瞧，瞧着那清冷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与，无措？小样，你也知道被人盯久了会不耐烦，那你还一个劲的盯着我瞧，丢给他一个嘲讽的笑，满意的看到他眼里的情绪又变成错愕。

　　刚欲收回目光，就听见一道尖利的声音刺耳的响起“你这贱人，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的眉目传情，端木哥哥可不是你这种人能高攀的。”穆亚琳站直身子，失控的尖叫，敢那样直直的盯着她的端木哥哥瞧，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重，如若不是爹爹好心收养，她能有今天，看她生得一脸狐媚的样子就不顺眼。

　　三朵花中的红衣，回头问问喜鹊是第几，拜她这一尖叫，刚才那会的视线又全回来了，叹口气，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啜一口，就说嘛，美其名曰用膳，实际是自找罪受不说，我还得早早的屁颠屁颠的赶来，这也就算了，居然还得等那个穆老头到了之后才能开饭，只能干巴巴的坐在这里，一会是大眼瞪小眼，一会是沉默是金。

　　本欲不理会那红衣女，转念一想，我若不理她，她反倒以为我怕了，更是上瘾不就没完没了，罢了，反正一时半会也没得饭吃，就陪她玩玩，想着，冲她一个大大的笑，笑得她晕乎乎的满脸错愕，开口问“这位姐姐，怎么称呼？”未语先笑盈盈的最佳诠释。

　　“穆亚琳。”穆亚琳话一出口，便觉懊悔不已。

　　“噢，原来是琳姐姐，果然是玲珑心，知道妹妹我的心思，唉，妹妹早闻端木哥哥是个俊秀的男子，怎想今日一见，妹妹我的这颗心，便再也不属于自己了，妹妹心知端木哥哥这样风华绝世的人，是难以瞧上我了，只是可怜了妹妹我的这番心意，便想怎也得让端木哥哥明白才好，还一直在寻思开口的机会，难得姐姐一语道破，也了却妹妹一桩心事，妹妹多谢姐姐了。”恶，感觉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得摆出一副哀怨凄楚的样子，末了，含情脉脉的丢了个媚眼给端木青，看见他一脸的错愕与怔忡。

　　“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个名堂，终是嫩了点，空有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垂下眼睑，遮住笑意，再抬头，更为哀怨的看向穆亚琳，“姐姐不用多讲，妹妹明白。”

　　不待她反应，又转向端木青，慢慢的像是挤出一个笑容的样子，颤抖着再开口“端木，哥哥，衣凡，只求能在君心，留有一席之地，便已足矣。”呼呼，不能再开口了，再开口，我会不顾形象的抱着肚子狂笑，指不定还得拍桌子拍椅子，到时可就前功尽弃了。

　　我强压着笑意的以手掩面，透过指缝的间隙看去，端木青的脸上虽是平静得很，眼神却是一变再变，特别是那穆亚琳，憋红了一张脸，恨得牙痒痒的却不敢开口，再看她身侧的另外二朵花目瞪口呆的模样，真是太好玩了，反应太有趣了，我的眼前仿佛出现日后与三朵花的相处情景，掌下的笑意忍不住的越咧越大。

　　未来一个月，不怕无聊了。

　　“好了，好了，亚琳，你妹妹第一次出来，失礼也是情有可原，再说端木先生确实如衣凡所言，风华绝世，一时失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端木先生都不介意了，你也别再计较，一会你爹就过来了。”温柔的声音响起，看过去，坐在对面的第二个位置，二夫人？

　　“是二夫人。”喜鹊的声音适时的响起，细小的，那那个一直低头喝茶的就是大夫人？那个眼神不善的是三夫人了？

　　我猜测着，眼角的余光瞥到穆亚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扭过头去，看向端木青，立马换上了一张笑如春花的脸，“端木哥哥，今儿天气不错，听说云城郊外的九里香开花了，用过饭后一起去看看，可好？”

　　“对啊，端木哥哥，这个季节可是四季桂花开最密集的时期，错过了，再瞧就得等明年才有这光景。”这次开口的是穆亚琳身边穿粉色衣服的女子，约莫十六、七的样子，粉扑扑的小脸，煞是可爱。

　　“不了，多谢二小姐、三小姐。”端木青淡淡的道。

　　他一开口，我的视线又被吸引过去，真是的，人好看，连声音也这么好听，不是说上帝造人是公平的吗？我看他就极为优待端木青，还是说那小样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地方？

　　眼睛上下扫一扫，左右瞄一瞄，上帝到底是公平还是不公平呢？

　　“天香生净想，云彩护仙妆，端木先生，不为那花，为那香，也不赏光？”却是一身蓝衣的穆亚玫，双眼含着情意，温柔的道，那眼里的柔情都快溢出来了。

　　端木青却依旧是无动于衷，视柔情如无物的摇头。

　　不错，不错，立场坚定，我喜欢，赞许似的给他一个笑容，正赶上他眼神刚好扫过来，又是一愣。

　　看他摇头，那三朵花都黯淡了双眼，这端木青还真个是女性的天敌，瞧这三朵花，一朵温柔，一朵刁蛮，一朵可爱全被他一网打尽。

　　“端木先生，既然我这三个女儿诚心邀请，您都不赏光，可是瞧不上我这女儿？”笑语盈盈的，话里却透着刺，哟，车轮阵都上来了，原来三夫人是三朵花的母亲，难怪刚才瞧着我的眼神凭地不善。

　　这下好玩了，看端木青怎么来应付，听那话说得，这三夫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主。

　　捧着茶杯，我聚精会神的看着端木青，不漏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却见他只是慢条斯理的伸出白晳如玉的手，纤长的手指，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汗，这个时候我还净顾着看他手干啥。

　　抬高视线，白玉般的手轻执着茶杯，那手势说不出的优雅，映衬得连茶杯都精致了不少，汗，怎么还是手？再抬，星眸微眯中尽去清冷光华，眉眼间的轮廓极深，眼下的阴影明摆的显示着睫毛的浓度与长度，我越细致的瞧看，便越是惊叹，真是一张极致的脸，任何一处都让人无可挑剔。

　　我侧着身子，一手捧了茶杯把玩，一手撑着下巴，想。

　　倏地，那眼一睁，唬了我一跳，手里的茶杯滴溜溜的下落，这当儿，我的眼前一花，只感觉有个影子一晃，茶杯已经乖乖的回到了桌面，我吃惊的转头看去，只一个黑衣的小僮面无表情的立在不远处，仿佛一尊木偶，从来没有移位过，我回头瞪向端木青，好端端的你睁什么眼，全没半点预兆，幸好那帮人的注意力不在此，不然我又要听一顿训了。

　　“端木先生，您可别光顾着喝茶，该答的，还是答的好。”三夫人耐不住性子的开口，打破了我与端木青的俩俩相瞪，啧，也不过如此，敌未动你动个啥，端木青不答，你又待如何？
　　好戏继续上映，我继续观看，穿过来后的第一场戏，不看白不看，端木青，你又如何应付呢，可别让我失望哦。

　　“兰儿要端木先生答什么呢？”突兀的一道嗓音插进来，却见三夫人极快的离座，飞也似的迎向门口，嘴里还娇滴滴的嚷着“老爷，您来啦。”

　　三道身影进门，走在最前的四十上下年纪，瘦削的身形，斯文的样子，玄衣，黑衫，挽着简单的发髻，满是笑意的搂住迎上去的三夫人，宠溺的望着她，再问“兰儿在问端木先生什么呢，可别吓跑了我好不容易请来的贵客。”

　　三夫人笑面如花，继续娇滴滴的道“哪敢，老爷，只不过是琳儿她们邀端木先生赏花，兰儿也一并邀请罢了。”

　　冷眼瞧着三夫人大把年纪的撒娇发嗲，余光里，大夫人依是面无表情的低头喝茶，从头至尾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二夫人却是温柔的笑着，那笑，刺得我的心竟微微发痛。

　　原来是如此年轻呢，一直穆老头、穆老头的叫，还以为是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了，想不到瞧上去不过比穆子渝年长一些而已，我懒洋洋的瞥一眼穆老头身后的穆子渝，真是少年老成，再过几年，你爸都要比你年轻了，冲他做个鬼脸，却见那个一向平板的逸先生，居然，居然微微带上了笑意。

　　刚想细瞧两眼，忽闻一阵香味，终于，上菜了，要开席了。

　　我的菜呀，我来了……

　　耐着性子等菜上完，那三人都已落座，只听见耳朵里你问我好，我问你好的声音此起彼伏个没完没了，我拿起筷子，等待出击。

　　“衣凡，都见过了吗？”丫的，还让不让人吃，眷念的看眼面前的鱼，煎得金黄，撒着葱花、姜沫，咽了咽口水，放下筷子，才抬头看向首座的穆老头，笑，一进来就笑，笑得那么伪善，如此想，却是浅浅的抿嘴笑，回道“衣凡愚钝，不识得几位夫人与姐姐，还望老爷体谅。”
　　话音刚落，就听‘哼’的重音划过，不用看也知道是穆亚琳那丫，三朵花里就她最笨。

　　“琳儿，不得放肆，”穆老头及时出声喝斥，收敛了笑意，板起的脸真有那么一点点威严，转向我却又是一张笑脸，变脸速度之快之得体，堪称经典，莫怪穆亚琳有样学样，早早演绎了一番。

　　“第一次见面，不认得也在情理之中，这是你红姨、静姨、兰姨，那是你大哥、大姐、二姐、三姐，这位是逸先生，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可要和睦相处。”穆老头一一介绍，末了还添上句狗血剧情必备的言辞，难怪说狗牵到哪里都还是狗，我心不在焉的想着，却是有礼的起身一一见过。

　　鱼啊鱼，还要等多久才能与你亲密接触呢？

　　终于见到穆老头拿起筷子，以为要开席了，立马也跟着拿起筷子，却见他又放下，执起边上的茶杯，慢长斯理的轻啜一口，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这边厢，我极没形象的竖着两根筷子，边吞口水边恨恨的瞪他，再这样下去，一顿饭吃完，我的眼睛都要抽筋了，瞪完那个瞪这个。

　　“小姐，筷子，放下筷子。”身后，喜鹊细细的催道，见我不理，伸手扯了扯我的头发，这丫的，穷紧张，却还是听话的轻放下筷子，不然回去要被她念死。

　　无所事事的瞄一眼边上，全是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就端木青捧着个茶杯悠哉悠哉的喝茶，亏他还是个神医，不知道饭前喝茶于身体无益么，全然忘了自个刚才也捧着茶杯牛饮了几杯。

　　收回目光，忽就想起，端木青怕是知道穆老头一来，三夫人便不会再穷追不舍，故一直安静以待，让穆老头来化解吧，真是聪明呢。

　　念及此，忍不住又扫一眼端木青，正好撞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心头莫名的一跳，脸也微微烧红，正懊恼间，穆老头放下茶杯，宣布开席。

　　终于，终于，开席了，拿起筷子，我便直接进攻早已锁定的目标，煎得香味四溢的鱼，炒得脆嫩的小笋，蒸得松软粉嫩的丸子，熬得香味四溢的羹汤，捏得小巧玲珑的糕点，每样只少少浅尝一点，便换另一道继续，直到把我面前的手能伸到的地方的菜色，全细细的品了一道，得空抬头，

　　赫，好多眼睛。

　　全盯着我，敢情刚才那会全看着我在吃了，我说呢，怎夹菜的时候就我一双筷子在舞动，都没有碰到打架的。

　　我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接过喜鹊递上来的手帕，慢条斯理的轻拭唇角，眼光快速的掠过满桌注视我的目光，鄙视的是三朵花，惊讶的是穆家父子，没有情绪的是大夫人，慈爱的是二夫人，轻蔑的是三夫人，果然是母女，心连着心呐，我就不解了，我不就是吃一顿饭吗？值得一个两个的都来关注，而最让我意外的是端木青和逸先生，整个一乐坏的神情，眼里满满的笑意，遮也遮不住的外溢。

　　无奈的叹口气，将手帕递回给喜鹊，正想着我是继续吃好呢还是等他们看完再吃好，这当儿，忽听一阵咯咯的笑声，先是断断续续的，继而毫不留情的哈哈大笑起来，我循声望去，顿时眼前一亮，几时冒出的小萝卜头？五六岁的光景，赖在穆子渝的怀里，咧着嘴，笑得只差没流口水，圆呼呼的小脸上骨碌碌的大眼灵动得紧，粉嘟嘟的脸颊上两个可爱的小酒窝，见我目不转睛的看他，笑得更加起劲，一不小心的，鼻涕就流出来了，一点也不可爱了。

　　终于，这第一次的吃饭，就这么一波三折的宣告完毕，未曾想末了又添了个插曲，等人都走完后，三朵花像是约好似的一一过来话别。

　　穆亚玫说“妹妹，穆家怎也是个大户人家，妹妹的礼仪，唉。”摇头叹息的走。

　　穆亚琳说“果然是个没教养的，学着点吧，别丢了我们穆家的脸，不过让端木哥哥看清你也好，省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趾高气扬的走。

　　穆亚珠说，穆亚珠什么也没说，笑得一副可爱的模样，围着我转了两圈，上下打量了几眼，心满意足的走了，远远的才听见她的声音“略有姿色罢了，不足为惧。”

　　轮到我终于目瞪口呆一回的看着那飘然远去的三人，风姿绰约，背影无限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