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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惊鸿 ...

  •   锦洲边界的一小村庄。

      说是村庄,实则只六户人家,一家一姓,故此村名为六家村,或是六姓村。

      而其中,又以姓余者居大。

      村庄偏远而隐蔽,几年来去只本村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端的是与世隔绝。

      此时,时值五月,五月豆花天,说变就变。

      早起还晴朗的天,近午时,忽乌云压顶,暴雨聚降,田间耕作的人急忙丢下手中活,全往就近的草亭避去,草亭不小,此时却显得拥挤不堪。

      “这雨哟,唉,刚插的秧怕是又都倒了。”年轻的张雨姑拍拍头上衣上的水珠,无奈的叹道。

      闻言,中年的汉子笑着接道“有钱难买五月旱呐,我说雨姑妹子,女人就该在家忙些针线活,出来种啥田地。”

      他的话一出,引得满亭轰笑,除了惟一的女子张雨姑外。

      张雨姑瞥了眼笑得最大声的身侧小孩,恶狠狠的道“小元子,闭上你的嘴。”又转过去冲着中年汉子,泼辣的嚷“何三才,敢情你们的秧雨就冲不倒。”

      “得,得,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何三才忙摆手,作讨饶状。

      亭里的人瞧见,又是一窝笑开。

      年年五月最是难应对。

      五月是插秧的好时期,偏生五月雨多又急,常是秧苗刚栽好,雨便来捣乱,年年如此下来已经习惯,只好多下些秧苗,等雨停后赶紧补救。

      张雨姑是今年才第一次下田,亦是八家村里惟一下田农作的女性,自是一时难以适应这多变的气候。

      忽然,小元子止了笑,手指雨中,惊道“雨姑,雨姑,快看,快看,是人。”

      话未完,头上便被敲了一个响粟,伴随着张雨姑爽直的嗓音“说了让你叫姐姐,雨姑是你叫的吗?”

      眼睛却是顺着小元子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漫天雨丝中,一个修长的身影渐行渐近,初时只见模糊的身影,转瞬间,已快到眼前。

      洗得发白发旧的素袍,袖口随意翻转,露出如玉纤指,撑了把蘑菇状的玩意,遮了面容,也遮了漫天雨丝,只长衣的下摆微湿。

      一头青丝及腰下,风吹得朝后扬起。

      至亭前,那身影便停住不再前行,蘑菇状的东西撑起一点点,露出一张素净的脸,张雨姑明显听到亭中一致的抽气声,以及自己呼吸的窒息感。

      那是一张惊人的脸,肤白似雪晶莹,眉如远山婉转,眼若秋水波动,红唇微勾,似笑非笑。

      就那样静静的立于雨中,漫天雨丝似在一瞬间远离,看不出是男是女,若是男,凭地姿容秀美,若为女,又过潇洒脱俗。

      一时之间,张雨姑与亭中众人只傻傻的看着来人,忘了出声。

      那人也不恼,只安静的微笑以待。

      虽是不解为何眼前的人一个个都呈呆滞状,但既然三年都已经等过,天色也已晚,不急这一时,只是,难不成外面的人经过三年的时间,已呈退化?

      雨渐渐停歇,偏了伞,抬头看看天色,今晚应是再无雨了,天色已开,唉,淋淋的下了近半月,委实恼人呢。

      又收回目光,亭中那些人,何时才能回神?

      最先回神的是张雨姑,窘了一张脸,低道“请问,您……”不知该称呼公子还是小姐,也不知该如何相问,一向不饶人的嘴,此时竟显得异常的笨拙,对上那人的眼,又傻傻的直盯了瞧。

      “在下木凡,请问此处是何地?”心下叹气,见那惟一回神的女子又处于失神状态,只得开口,上得谷来,找了几天几夜才碰上这么几个人,偏一个个都有点痴呆状。

      “这里八家村,不知您有何事?”依是不知如何称呼,又不敢询问,这人的身上,气息温和,惹人亲近却疏离,张雨姑暗暗的想。

      “最近的市集打哪走?我迷路了。”最后一点雨星也淡了,收了木伞,是说市集的吧?走进亭中,环视一周,瞥见众人的眼里脸上均是疑惑不解与惊艳,不由得好笑。

      “有一段距离,而且须得过河,最近雨急又大,船都停了,暂时走不了。”张雨姑收了泼辣的性子,有问必答。

      “河有多宽?几时能行?”

      “二十来丈宽,几时能行就拿不准,五月天,别的没,就雨多。”张雨姑自以幽默的玩笑,却见那人淡然的神情,忙敛了笑。

      “是么?”二十多丈宽,拜那变态功夫所赐,有借力点应是无碍,只是天色不早,今晚只得借宿于此了,可不想再露宿野外,念及此,看向年轻的女子问“我想今晚借宿一晚,不知哪里可有房屋借住?”

      极目远眺,远远的看见稀落的几家房屋,应该是没有客栈之类的地方吧。

      “我家,我家,我家只我与阿妈,可以空一间屋子出来给哥哥住?”小元子急忙大叫。

      “哥哥?”皱了皱眉头,瞥见出言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黑黝黝的小脸,亮晶晶的眸子,缓缓的点头。

      小元子见状,呼叫一声,忙往家跑,边跑边回头喊“哥哥,跟上哦,我先回去让阿妈准备饭去。”

      目送他远去,小萝卜怕也有这般高了吧,莹儿呢,伤可好了?端木青又到了哪里?

      刚念及端木青,心口处便一阵刺痛,忙闭了眼,沉去上涌的思念,疼痛才渐息,呼口气,睁了眼,这该死的功夫,真是变态得与葵花宝典有得一拼了。

      似是感觉到我的情绪波动,怀里的三三探出头来,深幽的黑眼一瞬不眨的看我,浅浅一笑,漫步而去,三三通灵性是早知的事,却不知三年相处下来,连我的情绪稍有波动都能感应了。

      三三,到底是何物种?

      小元子的家不大,简单的两房,泥草糊就,简陋朴实。

      菜亦很简单,两菜一汤,三碗米饭,一大碗两小碗,大碗的搁我面前,已经知道那小孩叫小元子,捧了小碗饭便大吃起来,拿起筷子发现不过是木棍削成,只是用得年代久远才稍具光滑,却也浑身乌黑。

      沉默片刻,瞥见小元子的阿妈浑身的不自在,端起饭碗,犹豫着要不要吃,反正也不饿,吃了三年的黑米,这米饭,实在难以下咽。

      不经意瞥见小元子的饭碗已空,忙伸手拿过,拨了半碗饭过去,小元子一愣之下,又欢天喜地的接了去,八九岁正是长身体的好时期。

      一顿饭便在静默中度过,于我,是三年来更已习惯清静,小元子的阿妈似是有些畏惧于我,小元子却是从头至尾脸埋在饭里。

      刚放下筷子,小元子的阿妈便匆匆忙忙的收拾碗筷,紧张之下手一带,桌子边沿的饭碗滴溜溜的坠地,她又匆匆忙忙的弯腰去捡,似是忘了身前已搁了一叠的碗筷,一阵哗啦,宣告全部坠地。

      揉揉额角,步出屋外,担心我若继续呆下去,那朴实的妇人不知还会紧张到何时。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才渐渐平静,推门看去,房里已空无一人,忙放出三三,谁知他只瞥眼我特意留下的米饭,便又缩回我的怀中。

      这丫,比我还挑。

      好笑的看着他的举动,听见耳边传来小元子结结巴巴的问“狐,狐狸?”

      “三三,他的名字。”狐狸便狐狸吧,实是不知如何解释,三三外型似狐狸,但绝对不是狐狸。

      “哥哥,那个,我可以抱下吗?”小元子眼巴巴的看着那银白的小狐,语带希冀。

      三三高傲的一撇头,眼露不屑,啼笑皆非的看着他,出得谷后,他的情绪也开始丰富起来呢。

      “三三不喜与人亲近。”轻道,看着小元子眼里明显的染上失落,浅笑,问“收成不好么?”不然怎会连饭都吃不饱。

      “嗯,秧不好栽,雨下不停。”小元子泱泱的道。

      “你爹爹呢?”漫不经心的问道。

      “没有爹爹。”小元子低头,落落的言。

      “所以家里田地都是你在种?”记得刚见他时,卷着裤管,一身泥污。

      “嗯,有时大家忙完了也会过来帮忙,只是一到春耕时期都忙不过来。”

      细看眼前的小元子,眉目清俊,眼神机智,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小元子有读过书?”他的应对得体。

      “嗯,余哥哥闲时就会讲书,村里的娃儿都会去听,有时闲了大人也会去。”

      懒懒的应一声,不再言语,小元子识趣的离去,拉上房门前,忍不住又瞧了一眼房中的人,不知道什么事情才会让这个哥哥开心一笑。

      “小元子,听说家里来客了。”余周之拂着衣上不小心沾上的水珠,笑容可掬的问道,身为六家村里主事的余家人,村里来了陌生人是不能不闻不问的。

      听到声音,小元子兴奋的叫道,“余哥哥,你来了。”顿了顿,“嗯,来了一个哥哥,可好看了。”

      “小元子,男人是不能用好看来形容的,那是形容女人的词。”余周之伸手摸了摸小元子的头,笑眯着眼,随时随地不忘夫子本色的教导。

      “可是真的是很好看呢。”小元子咕咕嚷嚷着。

      余周之又伸手摸了摸小元子的头,欲再与他详解,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到嘴的话也就那么生生的卡住。

      小元子说好看真是没有形容错误,这样的人,除了简单的好看外能怎样形容?

      甫推开门,便见到一个年轻的书生打扮的男人傻傻的站在那,冲边上的小元子淡淡点头,往外走去,难怪人人都喜欢在书生后面加上呆子,果然是言出有因的。

      刚下过雨的空气很清新,视野却一片迷蒙,踏着青青的草地微湿了鞋,小元子家门前有棵苍劲的大树,孤伶伶的,不由想起穆家后院的那棵大树,如此的相似,一时思绪万千,没个着落。

      “余哥哥,我没说错吧,哥哥很好看。”小元子看着余周之失神的模样,得意的道。

      “嗯。”含糊的应一声,若是好看至多让人一时移不开眼,而眼前这人,胜在那份淡定从容后的神秘。

      “余哥哥,外面的人都像哥哥这样么?”小元子又问,余哥哥是村子里惟一经常外出的人,若是外面的人都像哥哥这样,等长大了也一定也经常外出。

      “不。”摇摇头,余周之若有所思的看着树下的身影,放眼整个天下,如他一般的人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那种气质,那种淡然的气质,那种眼里不着一物的出尘气质。

      只是,这样的人怎么会从未见过,更未曾听过?这人,又到这偏远之地来为何?

      余周之不解的想着,忽闻一阵箫声传来,低吟婉转,转折处不似此间的乐音。

      习惯性的掏出紫竹洞箫,放至唇边轻吹,这调,几时听,都是这样的感伤。

      故乡的原风景……

      那时,极喜欢的音乐,心情低落的时候听,安静的时候听,忧伤的时候听,走在路上MP3里不休播放的听,久了,那一个个的音符,便刻在了心上,刻成了忧伤的旋律。

      多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几乎被遗忘的记忆。

      自三年前坠下谷后,常常便有一种抽离感,灵魂与□□抽离,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一切,忘却了一切的前尘往事,便更有一种冷冷的漠然。

      是天性使然?还是断情诀的功效?三年来,惟一记得的便只端木青。

      想到端木青,记忆里的曲调微微颤抖,心口处又是阵阵绞痛,不理的低吹,痛便痛吧,偶尔的疼痛,才能忆起曾有的过往。

      不然,端木青也终只是记忆里的人罢了,而我却是不愿意忘记他的,那个清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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