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情谍影[强强]》末水孤辰

57、第十五章 不是番外的番外（一）

　　夏恒那时候只有十三岁，正处在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龄段。按理来讲爸妈走了这事搁一般小孩身上足够忧伤挺长时间了，奈何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它让夏恒对这事习以为常了。

　　这回那两个人走的依旧挺潇洒，在家里呆了不过半个月，就转头奔向了下一段旅程。夏恒到现在已然记不清他们走的时候究竟怎样了，但是母亲应该跟每一次离开时一样，在夏恒额上留下轻轻一个吻，笑着说，“宝贝要乖乖的！”父亲应该会给他一个拥抱，然后在他后背轻轻拍一下，才松开搜。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大概也只有这么一件事了，老爸在离开的时候说过，“加拿大的枫糖做出来的布丁很好吃哟，等爸回家做给你吃。”

　　夏恒那时候觉得枫糖这名字很有意思，是枫而不是蜂，却偏偏又加上了糖这一个字，可树汁又怎么会甜呢？所以他记得挺清楚。夏恒其实并不觉得时间长，他只不过用笔在日历上划掉了三个日期，就等到了枫糖。然而抱着瓶子回来的人却不是他父母中的任何一个。

　　这位叔叔他见过，偶尔会来家里蹭一顿饭，然后就和父母一起在书房谈到很晚很晚，晚到第二天夏恒起床上学，三个人还没有睡下。

　　那天晚上夏恒回来的挺早，在家刚刚写完作业，张阿姨做完饭叫夏恒过去吃，便先出了门，还吩咐盘子一定要记得放在水池里，她明天过来再收拾。

　　直到现在，夏恒都觉得王黎出现的特是时候，夏恒饿的要死，开门听见这么一句话，他立马就给忘了。

　　“是叔叔的错，叔叔没能将爸爸妈妈带回来！”夏恒早已经记不得那个人的表情，但是这句话的腔调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王黎说的太过平静了，让夏恒不觉产生了点错觉，他觉得王黎是在糊他玩。

　　王黎走的时候，夏恒半天没反应过来，手里抱着那瓶凉凉的枫糖，硬生生给捂热了。

　　十三岁那一年，夏恒平生第一次作了孤儿。第一次？估计也没人能有下一次了吧？要不岂不是太可怜？夏恒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但年龄这问题是个硬伤，他忽然有点惶恐，不是将来，而是现在。

　　王黎说，“小鬼，虽然叔叔很想为你做点什么，但是你跟着我总不是个事。”

　　王黎似乎还说过，“我说不定也跟你爸妈一样，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就那么的消失了。小鬼，你应该找一个生活稳定的父母。”

　　夏恒当年不明白什么叫稳定，他只是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本来就是三个人的家庭，眨眼间却只剩了自己一个。然而事实却是，父母走了，没有葬礼，没有告别，甚至连遗言都未曾留下一句。只有一罐子枫糖。瓶子是枫叶形状的，红色的粘稠液体被包裹在里面，像极了一枚被永封在冰川之下的枫叶结晶，漂亮的纯粹至极。

　　王黎将夏恒交给了他舅舅。

　　夏恒来到中国的时候，随身携带的只有这么一个瓶子。

　　韩明宇把他从飞机上牵下来，夏恒整个人还是阴郁的。这小孩子长得漂亮，一部分的美国血统确实为他增色不少，微微深陷的眼窝和宝石一般墨绿色的眸子，任哪一个看见他的人都会心生喜爱。

　　夏恒许是太过平静了，平静的韩明宇心里面直发毛，甚至让他有一种看不透的错觉。然而夏恒那一声“舅舅”，顿时让韩明宇抛开了这个想法，他也不过是一个孩子。

　　韩明宇其实对妹妹的行径还是了解一二的，他曾经反对过，然而他终究是低估了妹妹对爱情的信任。能让一个女孩子只身一人走到一个陌生的国家，只为了一个人，如果不是他亲妹妹，韩明宇想，他还是会称赞一番的。他见过夏恒的父亲，是个混血儿，长得高大帅气，有着亚洲人的细腻，与此同时，也占就一部分美国人的幽默独立。两个人那时候还没有结婚，妹妹和那男人来中国的时候，韩明宇只来得及和两个人一起吃了顿饭，因为工作就匆匆离开了。

　　韩明宇想，这个男人应该是不错的，就餐讲究，穿衣得体，连交谈期间的小动作都优雅的无可挑剔。那时候，韩明宇开始有了那么一丝动摇，他想或许应该相信妹妹的选择，毕竟这是她的生活不是吗？

　　那两个人很快有了孩子，然而婚礼却迟迟未办。也许他们在美国已经办了，但是韩明宇和韩家一家上下更希望这个女儿可以回到中国，将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再热闹那么一次。然而这个愿望一直等到了现在都未曾实现，也再实现不了了。

　　韩明宇这个妹妹打小就离经叛道，有一天会走上这条路，韩明宇并不觉得很奇怪，反而觉得如果她不这样，更让他觉得诧异。他是通过妹妹才知道阿塔亚的存在的，而阿塔亚对于他的帮助不可谓不大，让他在事业上走了不少捷径。老人曾说过，不劳而获终归不是正途。韩明宇觉得这或许就是因果轮回，他得了事业，便要用家人去惩罚他。

　　所以妹妹走了。

　　韩明宇不是第一次见夏恒，然而夏恒却只是在口头上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舅舅。

　　十三岁的年龄最够让他了解一些事，他觉得老天似乎一直在和他开玩笑，给了他一对忙碌的父母，还不曾怎样，便匆匆收了回去，现在用送给他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舅舅，并会在将来成为他的合法监护人，更甚至是名义上的父亲。

　　夏恒的拒绝态度很明显，但是韩明宇还是将他领回了家，送进了校园。

　　夏恒很好的继承了父母的相貌，性格似乎也被他深深印在了骨子里，尤其是母亲的离经叛道。曾经的夏恒还曾会带着属于孩子特有的笑，天真烂漫。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了。变化也许是出现了断层，从一点直接移向了下一点，让韩明宇连发现的时间都没有。

　　夏恒刚入学在学校里的人缘不错，毕竟人长得干净漂亮，一双眼睛看着小姑娘都能让对方酥进骨头里。

　　夏恒原本就是喜静的，最喜欢的事莫过于能抱着一本书，靠在落地窗上，手里捧着一个世界，又可以偶尔看一看外面的那个世界。现在的夏恒依然是喜静的，然而这安静的背后却隐藏着阴冷，夏恒开始拒绝一切人的接近，那份距离感极致到让人望而却步。

　　给你一个理由，学坏易如反掌。夏恒生平第一次开始尝试着用拳头解决问题，其实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他就是不爽那些人围着个原来明明很活波开朗的孩子大叫“你妈妈不要你了！”

　　就是他妈的不爽！

　　然后顺理成章的，他渐渐变得更加阴郁了。夏恒开始学着逃课，开始辱骂老师，开始学会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到后来甚至产生了不顺眼便要抹杀其存在这样的想法。不过一个月，夏恒开始夜不归宿。

　　韩明宇直到接到校长的电话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然而这时候他已然找不到了夏恒。

　　连夏恒都没想到，只不过是无心之失，却为自己的人生带来了如此之大的转折。

　　那天晚上雨刚刚停，夏恒跟着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在街道上闲逛。夏恒的零用钱是多，韩明宇从来不在这上面为难他，十三岁的小朋友或许一年都不可能有夏恒当时一个月的零用钱。那些人也就是看上了这点，才带着夏恒一起玩。夏恒向来不管其他人的想法，一指前面的烤肉店摊，说，“哥几个在那吃吧？”

　　一群人全票通过，哄哄呀呀就涌了过去，还没等靠近摊位，那个铺子就被另外一个人掀翻了。那人应该用少年来形容更贴切，年纪看起来应该只比夏恒大个三四岁，嘴角挂着冷笑，年纪不大却气势十足。

　　“我说老头，之前说好的，说三盘就他妈的三盘，你给我搞了两盘半，我还没说你事，你反来找我麻烦！”

　　少年乌黑的短发之前似乎淋过雨，湿湿潮潮的黏在额上，他漫不经心的抬手拨了拨额发，那边摊主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反被两个人按在了桌子上，上前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周围的人几乎都吓傻的，能动的大多逃离了此处。夏恒望着那少年，忽然笑了。也许就是这笑吸引了那人的目光，冥冥之中让他在人群里发现了夏恒。

　　少年抛下手下，拨开人群，站定在夏恒面前，修长的指从夏恒脸颊滑下，扣在他下颌上，力道轻柔的抬了起来。他望着夏恒的眼，微微挑起唇角，自言自语了句，“有意思！”还没等夏恒反应，那手就搭在了自己肩上，少年一低头，“喂，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温润的嗓音和他耳朵靠的很近，痞里痞气的调调直击到他心里。

　　夏恒说，“我叫夏恒。”

　　少年轻笑一声，“为什么笑呢？”

　　“因为我想。”

　　少年的手指修长，轻轻触在夏恒的脖颈处，“你不害怕吗？”

　　夏恒侧过脸看到少年微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似乎只是灯光的掠影，在他黑亮的眼里留下一抹痕迹。夏恒没有说话，而少年轻轻拍了夏恒的肩后就松了手，“夏恒是吗，我记住你了。”男孩的脸颊上其实还留有几分稚嫩，夏恒记不得他的表情，却记得他微微抬手潇洒离去的背影。

　　韩明宇找到夏恒的时候，这小子正在学校门口的小摊上吃混沌，三两口咽下一个，把包在外面的那层皮尽数剥离，再三两口吃下下一个。韩明宇看着夏恒被热气熏红的侧脸，不知怎么想起了自己的妹妹。记忆中的妹妹也喜欢吃混沌，却从来不吃馅，只喜欢外面的那层皮。韩明宇似乎都可以想象得到，那母子在一起吃混沌的场景，你吃馅我吃皮。想着想着，他竟无意识的笑出了声，果真是她的孩子，连习惯都这么的互补。

　　韩明宇的心忽然软下去了好一截，原本的愤怒也平复了不少。他放下车窗的时候，夏恒也正巧扭过头，目光向这边扫过来，却没有看见他。韩明宇点燃一根烟，看着夏恒放下碗，扔下钱，跟店主打了招呼就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走进学校。韩明宇直到指间的烟自动熄灭，才关了车窗，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