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ST STORY ALPHABET(2) ...

  •   三点零七分。
      从梦中惊醒的第一个反应是看时间,手机的光线在黑暗中刺痛眼睛。
      这个梦时常出现,当我已经熟悉了她的口吻和满床的血,就不再觉得恐惧。
      可是脚踝依然在痛,让我有些分不清楚这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我搬起脚查看,似乎真的有被掐过的痕迹。
      不不不,怎么可能,即使那只鬼真的来过,她——可是没有手指的啊。
      今天似乎尤其闷热,头发一股脑儿缠住脖颈,迫住咽喉。我不知道是因此而做的那个要被掐死的梦,还是做梦的时候不自觉地把头发箍住自己。
      只得下床,得把那种挥之不去的粘腻触觉消灭。
      发梢滴落一滴水,我拧合龙头,气压很低,像有重物压在胸口,这个城市不常有这样的天气。我把毛巾挂好,月光打在陶瓷的水池上,宛如白霜,忽然脚步声一点点迫近。
      这种时候才回来,我叹了口气,恐怕是翻墙进的院子,忙奔到自己床上躺好,倘若她开门的时候我正站在门口,两人肯定大眼瞪小眼地一道魂飞魄散。前人智慧无敌,说人吓人吓死人,却从未听闻被鬼吓死的。
      谁知许久过去,门口竟然一点动静也无。
      听错了?还是——别的,什么……猛地一阵寒,并不是见鬼见惯了就会万事不惊,而是,现在若开门去看,我宁愿见到一群夜游的鬼,也不愿见到一个梦游的人。
      偏偏鬼们向来安静,行动不会出声,半夜三更啪嗒啪嗒到处乱跑的——
      难道,是,她?
      我是要去看看,还是假装不知道。
      为什么端木红莲不用手机?他似乎说过“我的体质对辐射过敏”这样的话,现在满世界都是放射线,难不成他那些宽袍长袖,还真的是防辐射材料做成。看起来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丝绸棉布,只是做工考究,他当认识一个好裁缝。
      鄙视了一番自己的念头之后,我决定还是窥上一眼,当然不能承认,在这种有些不知所措时候会忽然想起端木那个神经病。
      我尽可能轻地起身,尽可能轻地开锁,尽可能轻地,把门拉开一条缝——宿舍的门从不上润滑油,开阖都会发出难听的吱嘎声。
      尽可能轻地,将脸凑到门缝上。
      果然。
      虽然只是背影,我也能确定——丁宁。
      她的头发在淡淡的白炽灯下散发出一层浅金色光泽,几近齐腰,并不像传说中女鬼一样束起,而是披散开来,她垂着手,看不出拿着东西。
      慢慢,一步步向前走去。
      或许太热的天气不适合恐怖情节,少了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而且穿堂也没风,她的丝织睡裙安静垂下……只是,普通的梦游吧。我对这种行为毫无了解,努力将“两个丁宁”这样的想法抛诸脑后,不能惊动她应该是我现在应该做的事。
      那么我得关门,回去睡觉,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才是正经。
      斜对面的613门窗紧闭,至少我看来如此——那么她呆会儿怎么进去,难道梦游的人真的无所不能到会穿墙术?
      正犹豫,丁宁已经走到我视线范围以外,我得把门拉开多一点,才能看清楚她手里是不是拿着钥匙。
      谁知——
      这该死的缺乏滋润的活页,喀喇喇发出一声痛不欲生的呻吟,尖利得像淬了毒的暗器,直接唰地插进耳朵。
      每每听到这种声音,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
      况夜深,人静,走廊空旷。
      回声响亮。
      不知道有没有吓到丁宁,我能肯定的是吓到了我自己。全身一瞬间被剥夺了行动能力,像无意中看见了梅杜萨的眼睛。我只能全身僵直地闭紧双眼,暗祷这该死的回音赶快消失,我的力量才能从半空中一点点回到身体里。
      终于最后一丝回音隐没在黑暗里,我长吁口气。
      后背一片冰凉,下意识的动作是,关门,摸黑走回床边,一觉睡到天明。
      但是,丁宁呢?
      她有没有被惊醒,是否不知身在何方,或吓去了一魂数魄,还是依然沉睡——听说从梦游中被吵醒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我只能,慢慢,慢慢,睁开,眼。
      所有的头发——几乎要一刹那挣脱地心引力的控制竖向天去,我好不容易恢复的微薄力量再一次被秒杀。
      连眼皮也动不了,只能努力睁着,睁大,再睁大。
      丁宁站在我的面前。
      白色真丝睡裙被不知何处吹来的风扰得上下翻飞,我从不知道走廊的灯光昏暗到这种程度,我几乎看不清楚她的轮廓,只能见到,她低垂的头,和头发上一层反射的淡淡金色光华。
      还有,她,手中捧着的一朵,枯萎的。
      栀子花。
      我努力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嗓子像是被白毛风刮过的草原,干涸,且冰冷。
      她很轻很轻地抬起头来,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从我的足尖,膝盖,手指,移到眼前——又飘到我身后去。
      事实上,面对一个失魂落魄的局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里有个声音在执着地告诉你,在你的身后,有着一个更加令人失魂落魄,而你,却不知的局面。
      丁宁看着我身后。
      我身后的什么?
      是……空气,我仅有的理智对抗着那个不容抗拒的声音。
      人只能看见一百八十度的空间,而对剩下的一百八十度无能为力,于是恐惧那么深刻,回头,或者不回头,都是艰难。
      丁宁的眼睛很大,很漂亮。现在,倒是一双小眼睛能使我心安,因为不会像她的眼睛那样,在黯淡的灯光里流丽婉转,犹如琥珀。我很希望从她眼睛里看到我身后的情况,看看除了空荡荡睡着两个人的宿舍,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可惜徒劳。
      眼睛再大也不是后视镜,越看到她眼眸深处,越拔不出来。
      人们怕鬼,怕的即是“不可知”,我不怕鬼,当然,同样对“不可知”充满敬畏。
      她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绽开笑容。
      “你怎么来了,姐姐?”
      明显她眼神的焦点没有聚在我脸上,我终于忍不住猛一回头。
      背后是洗漱间的镜子,路灯的光几乎照不进来,只能依稀看见我自己的轮廓,其它就是黑黝黝一片——还能照到丁宁半张脸,因为时间久了,镜子变形,起了霉斑,她的笑意被拉长,延展,扯成一个浮夸得意的表情,又像嘲弄。
      看得我心如鹿撞。
      “你回来做什么?”她又向前一步,逼到我面前,吐气如兰。
      走廊里的风不知何时停了,我感觉睡衣紧紧贴在后背,不知是冷,还是热。
      我应该回答,还是不?她当然不是在问我。她没有看我,虽然脸靠近,眼睛却交错着望着我身后半米的黑暗。
      我宁愿我身后站着一只鬼,一百只鬼,牛头马面,判官阎罗,都比是空气理所当然得多,事实却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夜深如渊。
      “姐姐,你挡在我前面了。”她把手中的栀子花举高,端在我鼻尖,似要给我,却并不看我,盯着我肩膀后的地方:“这个,还给你吧。”
      说罢手指一错,花凋。
      “真的还你。”她笑容愈发甜美。
      然后抬足,用鞋底将花揉得稀烂,转身,紧走几步,推开613虚掩的门。走到里或许从未吹进过风,我的头发一根一根挤在一处,又湿又重,似头顶压一块千均巨石。
      抑或谁念动了我的紧箍咒。
      ……
      有人在我肩上啪一下,吓得我一抖,然后一双手在我眼前扇动:“柳殇,你没事吧,大半夜的自言自语个什么劲儿。”
      是郑羽。
      “哦,没,热,起来透透气。”我把那朵不成花形的栀子踩在脚下,顺手扯下毛巾,重新洗脸。
      躺下来时,似乎耳边闪过一丝叹息——这种感觉,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我下意识地把眼更闭紧些。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