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幕风轻》双语燕

93、第 93 章

　　佑天十年盛夏，百里营因勾结京夷烦乱谋反，上命澹台耀川为征军大元帅，统领三军平北乱，一举剿灭乱党。上谕一出，天下皆哗然，有为官者称国暂无无新君不可树敌，但国父摄政王曹峻却力排众议，认为新君继位前，理应威慑四海，乃使九州臣服。
　　七月二十一，平乱军挥师至汗山。而此时的百里营，却半点迎战的准备都没有。
　　因为江雪寒的眼里，已经是心死的彻底和寂寞的慵懒。甚至于连龙吟子都没了往日的戏谑，只是与百里营中的兄弟饮酒作乐，酣畅淋漓。烟儿什么都不清楚，依旧乐得逍遥。
　　唯独我，忧心忡忡于心底，难道这是不战则败，还是故弄玄虚？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希望澹台耀川不要输的念头，但还是更希望百里营仍旧独立于世间，一如桃花源。
　　为此，我领来的燕歌骑日日操练，夜夜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怠慢。或许，不求胜出，但求百里营众人平安，才能免去我心底无限的歉疚。
　　可世事往往不随人愿。
　　七月二十六，平乱军围攻千山万径，甚至于陡峭难行的后山，也被全面封锁。但平乱军并未急着攻营，而只是安营扎寨于山脚。
　　我，江雪寒，龙吟子，乌布衣等人都知道，那是欲先攻之的先断其路。百里营纵然再富庶，也捱不过长期困在山上。
　　但大家都只是平静了心，一味的坐而不发。
　　八月初五，后山冒起滚滚浓烟，据探子回报：平乱军正在火烧山。
　　京国近十多日的苦等，百里营中已有人被动摇，面色微颤地看着坐在堂上一言不发的江雪寒。而他，只是两眼无光。
　　还是龙吟子和乌布衣出马，暂时安抚了人马。
　　我上前对着江雪寒说：“一煞千里的江雪寒难道为了一个烟儿，就要置百里营数千万兄弟不顾？如若我没记错，当日的江雪寒可是顶着‘不问朝廷’的规矩策马阴山救瞿门。”
　　龙吟子正想说说什么，被江雪寒一个眼神止住。
　　他淡淡：“试问今日，顾小姐有什么法子？”
　　话语没有丝毫表情，也没有半点生气。
　　“百里营人马虽难敌平乱三军，但自古以少胜多的战役不是没有。我相信一煞千里的江雪寒绝非坐以待毙之辈。刺客，应将山中老弱妇孺先行送出。但平乱军封了山，要送他们出去，只有一个法子。”
　　他缓缓抬起了眸子。
　　我握紧了手，正然道：“要用调虎离山之计。”
　　仿佛看见江雪寒眼神中的寒箭，嗖嗖射来。他说：“你想领着燕歌骑去前山？”
　　我点了点头。此时，或许能利用与澹台耀川之间的纠葛，暂时分了平乱军的心。只不过，胜算多大？却不敢妄下断语。
　　他冷笑了两声：“呵呵，你与燕歌骑我自有用处。如今千钧一发之计，断不能擅自出兵。如若实在要迎敌，我都会派那些……老弱妇孺。”
　　我骇然。
　　但他和龙吟子乌布衣面色却丝毫不变。我听得龙吟子说：“我百里营中人并非偷生怕死之辈。当年入此山时，就盟誓与百里营共存亡。而今，面对兵强马壮的平乱军，唯有先挫其志，看他们是否敢乱杀无辜。我们，也要像他们一样先攻心！”
　　我说不出话语，这难道就是男人们的世界？
　　可，我愤恨一般，径直说：“我明白先以弱除强，再则挫平乱军的名声。但拿毫无迎敌之力的老弱出征，百里营胜算几何？”
　　“哼！”乌布衣鄙夷了一声，说：“为今还有什么胜算？唯有出奇制胜！”
　　好个出奇制胜！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掠城夺池的辉煌背后，果真是血淋淋的现实。我摇摇头，所明白这一点，但我怎么也不能接受。尤其我还在这里，但却要看着活生生的人命葬于死地。
　　我何来勇气争辩，何来力气说服？为今，这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就在山下大火借了风势席卷而来的时，一群百里营死士风潇潇兮下了山，从正山缓缓而下。走得异常决裂，非外勇武。
　　虽然人马各色不等，甚至灰白了头发。
　　前锋是一群妇孺，操了剑戈，一脸巾帼不让须眉。中军是老者，步履虽蹒跚却挺直了身板，一脸一去不复返的死绝。后军是稍微年轻点的兵士，持箭和刀。
　　走时，江雪寒透过冷冽的面具，给三千死士斟满了酒，一饮而尽后摔了碗，大声道：“江雪寒有负你们，此恩来生再报！”
　　但死士中却齐声说：“为百里营，死而无憾！但求来生，也追随百里营旗下！”
　　风声鹤唳，呜咽而歌。
　　我被止不住的难受再次淹没，只想奔到澹台耀川面前，求他撤军。但心底却明白知道，这只不过是黄粱一梦，极致荒唐。
　　死士迎着凌厉寒风走下山去，步履正然不失豪迈之气。
　　我们只骑在马上，眼睛却已越至山下，看见了一场一场的屠杀，一轮接一轮的血腥。我回头看着江雪寒，一时之间他的眼神颤了一下，握着缰绳的手越发泛白，骨节狰烈。
　　有些事即便你不想为，也不得不为。
　　这或许就是生于俗世的羁绊。

　　我等回到了营中。江雪寒也已不见踪影，而我与烟儿一起，希望她的笑能打发我不能止息的恐惧。烟儿不断地粘着我，问：“微意姐姐，可有喜欢的人？”
　　她的面上止不住的喜悦和满足。
　　霎时间，我又想起江雪寒的一脸死气，淡淡扯了笑容掩饰：“烟儿喜欢谁？”
　　她歪着头，眼神看向远方天际，笑着说：“他叫满义黎，救过我一命。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跑到了塞外去，差点被马贼杀了，是他跑了出来，救了我。”
　　无语更哽咽。烟儿啊烟儿，你可知这世间，不只一个满义黎救了你，还有一个青梅竹马从小呵护你的江雪寒！可面前的她，戏剧般的把那个人彻底抛出了脑子，一点皮肉都不剩。讽刺，真是莫大的讽刺！
　　见我面容发白，烟儿扯住我的手问：“微意姐姐，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对她说：“烟儿，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么？”
　　她兴奋的点了点头。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和父亲逃命，被一个小女孩的父亲救了。后来，小女孩一家遭受牵连，于是小男孩和父亲带着女孩一路逃亡，终于逃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因为小女孩没了家人，所以小男孩对她格外的好，渐渐生了情愫。”
　　她扑闪着大眸子，一脸纯真。
　　我继续道：“但追杀他们的人马又追了过来，男孩为了保护父亲，也为了保护喜心爱的女孩，拼命习武也开始了杀人。直到杀了很多人，双手一股强烈血腥。本来到成年时候，男孩就会娶女孩。可是女孩害怕男孩手上的血，离开了他。”
　　或许她真的想不起了，只双眼炯炯有神。
　　“男孩很痛苦，因为这世间，有很多很多你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本来是保护女孩，亦要保护手下很多人，却没想这种杀戮却换来了心上人的弃之不顾。很久很久，男孩都不能平息对自己的责怪，也不断的寻找着女孩，直到有一日女孩回来了。但，那个女孩受了重伤，命不久已。”
　　烟儿紧张说：“后来呢？”
　　我叹了一口气，缓缓道：“男孩为了救女孩，不断耗费自己真气让她得以续命。后来，又甘愿冒着大罪的风险，寻来了一味奇药。后来，女孩醒过来了。只不过……”
　　我转头看向烟儿时，却愕然发现了一个黑色身影。
　　那眼神一股浓烈的杀气，直直让我错乱了心神。烟儿正扯住我又问：“后来呢？”
　　“烟儿！你回去，我有话对她说！”江雪寒毫无半点柔情，只满腔斥责。
　　烟儿看见他，吐了一下舌头，赶紧跑了，仿佛很是怕他。而我看着江雪寒眼神又现痛不能止，尔后那个人的身影消失了后，才狠狠对我说：“你很喜欢管闲事！”
　　我苦笑：“这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相望却不能言，我知道这种痛。”
　　他没有说话，只站直了身子，逼在我面前，咬牙：“何苦！我江雪寒不要这种施舍。”
　　我起身，做势拍了拍身上，两眼看着他：“有些人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即便你在痛苦在后悔，也不能再次相见。但烟儿，你却并未失去。”
　　“住口！”他的拳头握得死死的，甚至有向我挥来的预兆。
　　我看着他的手，嘲笑自己的多事，但却心痛道：“你我都是两个沦落人。只是，既然你孩能见着她，为何不惜取眼前人呢？过些时日，烟儿肯定会想起你。”
　　“哼哈哈！”他的面具闪着冰冷，恶狠狠道：“过些时日？多久，十天还是十年？只怕我等不到那一天，如今的江雪寒只有一个月不到的命！”
　　我心中“咚”得一下空荡荡。
　　他？不到一个月？
　　“为什么！”不顾什么，上前抓住了他的衣袍。
　　这番动作叫他一时之间又把我当成了烟儿，只苦涩道：“我……不想你想起我。”
　　我愣住。
　　他猛然醒来，倒退几步，转身背对于我，死气沉沉：“她心中早已有了别人，想起我做什么？想起我为救他，练了一种邪门功夫而经脉大乱，伤了自己么！如若那时，她该如何抉择，同情得留下来？”
　　此时此刻，他仍为烟儿着想。
　　泪水不住的滑落，双手役颤抖不止。我抽噎：“我……有情人终不能长相守么？”
　　他见我的异状，只收回了眼神，抽出一丝苦笑道：“有情只在一时就够了，谁能有幸抓的住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