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幕风轻》双语燕

108、第 108 章

　　一个人一匹马慢慢走在街道上。
　　马是普通之极的褐色，在清净的街道上马蹄的声响有些突兀。人是一个身着白袍的男子，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更为刺目。因为那脸上，两三道疤痕。不过牵马的人似乎丝毫不在意别人的惊诧目光，只是平平淡淡地往前走着。
　　现在快是正午，人和马都停在了一间饭馆门前。
　　小厮先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将人领到了楼上一张桌子，听完那人的吩咐后又麻利的跑下了楼去。我缓缓地抬起了眼睛，因为有几道目光朝向了我这边。不过就在抬眼的那一瞬，那些目光又陡然收了回去。提起嘴角轻笑了一下。
　　我这个样子，别人难免会好奇。虽然这已经远离铁牛村，也远离了敬阳很远。
　　但就这个不大的小城镇，竟然让我看见了一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当小厮将饭菜端了上来，我正准备大块朵颐的时候，街道上忽然传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放下筷子，朝楼外看去。
　　“客官，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个化子招惹了有钱人。”小厮很殷勤地倒了杯茶，看了看闹事的地方后说道。看他的样子好像见过那个乞丐似的，我只是回了头并未搭理他。但街道上的笑声却越发刺耳，甚至于那些言语越发让人难以安静的享用饭菜。
　　“娘的，这个化子还这么大脾气！”一个尖利的声音想起，随后一声闷响传入了我的耳朵。
　　接着，一个人的闷声呻吟。但呻吟声乖乖的，像是被人卡了喉咙有话不能说，有苦不能诉。那个尖利的声音并未放弃教训那个乞丐，一声更大的响动后，他高声：“给老子打！往死里打！”
　　这话让我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手上的茶杯也握紧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个倒在地上蜷缩一团的乞丐，忽然想起了当年出走的表哥。
　　自古以来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这个目无法纪的小小城镇上。那个貌似有钱的男人往后退了一步，即可有三四个面色狰狞的男人上前，卷起衣袖挥起了恶狠狠的拳头作势要打。甚至于其中一个男人提起了脚，要往地上那个已经痛苦抽搐的人踩上一脚。
　　那个人黑炭一般的面容上散乱着同样颜色的发，更让我想起表哥的模样。就在那个男人提起脚和其他两三个人挥起拳头的时候，我走进人群，上前：
　　“住手！”
　　齐刷刷的目光像我射来，先是恶狠狠尔后惊诧，甚至于有人往后退了两步以此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我的伤疤让人联想到了土匪还是流寇不得而知，总之点点的威慑还是有的，再加上我手持一剑，更让要大任者警惕起来。
　　虽然警惕了神色，但凶恶的表情还在。尤其是那个貌是有钱的男人上前，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的时候，他径直道：“你哪儿来的，敢管老爷我的事情？”这话让我想起很多年前救蒋漪漪的一幕，当时的我破为得意，大有行侠仗义替人除了口恶气的通畅。不过而今我只是淡淡眉眼扫了地上的人一眼后，抬起头看着他：“放了他。”
　　他还有他的人马纷纷一呆，因为我的语气再平淡不过，丝毫没有理应有的威慑。或许因为语气没有镇住面前的人，他倒挑着八字眉，吹着胡须道：“嘿，细皮嫩肉的还敢管老子的事情？不过这个样子倒是叫老爷我喜欢，小子你不如跟了我？”
　　话语很挑衅，也很嘲讽。
　　人群中自然发出一阵阵哄笑。我没有因为那种笑而生气，也没有想立刻抽出剑来行侠仗义。他的嘲讽根本不入我的耳，只想尽快救了人后离开。于是上前半蹲了身子，朝着那个抽搐不堪的乞丐说：“有没有事情？”
　　这一句话当然是废话。
　　他听到我的声音后缓缓睁开了双眼，就这一个眼神忽然让我心中一寒。顾不得他身上的气味和污秽，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说：“曹子俭？”
　　那个原本该是高傲的头颅却早已歪到了一边，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抬出一手，朝自己喉咙指了一指后又朝围着的人群中指了一指。我忽然明白他的意思，连忙伸出两指朝他的喉咙而去，唰唰两下解了他的哑穴。
　　他早已经说不出话，或许不仅仅是被人点了穴。
　　身后有异样。
　　拇指抵住剑鞘，那个动静刚刚在我背后忽然前顷一点点时，手指猛然间推开剑桥，朝后扑通一声飞去尔后种种击出一个声音。面前闪出一个人影朝我耳来，我只掉转剑尖使出很久不见天日的云影双依，一招而去便缠绕其臂，猛力回首后只听“嚓”得一声，衣袖连着皮肉被削下。
　　刚还热闹围起一团的人群大叫着四散开去，包括刚才还要打乞丐的人。
　　曹子俭究竟惹上了什么样的人？
　　皱眉将他放到地上，冷冷环视了周围也冷冷看我的人。
　　他们的装束不过普通，他们的模样不过凶横，他们的招式没有怪异，他们脚下的千层底鞋没有踩出奇怪的步法。但就这一点以及曹子俭的身份，让我不得不怀疑了一点：他们是宫廷的人。
　　宫廷的人怎么会这样对待曹少相？
　　难道敬阳出了什么事情？
　　一个眼神扫过去，接着是一把明亮而飞速的剑，行云流水却狠辣无情地扫开扑上来的人。但见他们不减半毫的杀意后，手中长剑更加狠辣直接去向要害部位，只几个回合下来便将来着刺伤。
　　对于宫廷的人，我还是没有下最终那一招。
　　只剑如流萤而去划出道道寒光，缠绕上一个人的脖颈后，厉声：“你们是谁？”
　　对于这些一直卖命于皇室的人而言，一旦栽在别人手上就必须自灭。我的话没有问出半分半毫，就见他自动自发朝我剑扑来，一阵激烈的血花后，那个人扑通倒下。他的亡命让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竟双双提了脚，往后奔去。
　　他们应有所忌，否则不会在我发现一点苗头后就立即抽身。不过这样也好，否则凭我一个不能大肆动真气的身体，嬴抗不了那几个人的真正动手。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后，立刻扶起曹子俭。但他已经昏厥了过去，连忙拿银子找来人抬起他，往医馆而去。
　　当大夫替他诊完脉，又撕开血肉粘连的衣服时，我顿然呆在当场。
　　大南“铁血三公”、监国丞相曹峻的儿子竟然落到了这一步！究竟是谁下如此毒手，竟然让他身上布满了鞭笞的痕迹，甚至于刀痕、火烧还有踢打所致的青淤。
　　“这……”大夫显然没料到会看到这一幕，而我也因为吃惊的缘故忘记了回避，只仔细看了后连忙转头问大夫：“大夫，这些伤…….”
　　“这些伤看起来吓人，实则未伤及内脏。不过这位公子的身体却很虚弱，要恢复过来恐怕要很长一段时日。”说话间，大夫以上药为由连忙把我“请”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我的心却波澜地如何也不能止息。究竟是谁，能让一个位高权重的丞相公子受到这般非人虐待？如果是仇恨，不如一刀毙命解决掉，但看来这人显然不想让曹子俭死去，而只是运用了各种手段折磨他，让他活得生不如死！
　　曹丞相孱弱的样子忽现眼前，浮现眼前的还有他的眼神。
　　那个眼神虽然明亮，但似乎有什么被我忽视掉了。
　　“微意，对你的境遇我很抱歉。钱勖康一直听命于我，要你有事可以说是曹某的主意。不过，让你们中箭跌下悬崖却不非曹某的主意。”
　　脑子里面忽然跳跃出曹丞相的一席话。当时我只以为是曹丞相对我所受是情不得已，但现在仔细回味却发现话中有话。钱勖康？当时在灭踪崖上，明明听见澹台耀川说停止放箭，但赶来的钱勖康却传来了“放箭”的声音，他为何要这样做？
　　既然不是曹丞相的主意，那钱勖康所下的是谁的命令？
　　正待苦苦思索而不得其解的时候，大夫推门而出，惊异说：“我已经上完了药，那位公子竟然醒了过来，你快去看看，他好像有些话要对你说。”
　　听罢赶紧推门而入，奔到曹子俭的前。
　　他果然是受了非人的境遇，一脸死灰的颜色让人霎时产生错觉。听见我的脚步声，他吃力的转过了头，两眼直直看着说，嘶哑着呻吟：“救我……父……亲……”
　　他的手颤抖的抓着我，止不住的冰冷袭入。
　　“让舅……舅……别回敬阳……想办法……救……”他吃力的蹦出声音，我连忙摁住他，宽慰：“我知道，知道了。你只管好生歇着，养好伤再说。”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往日那个浑身贵气的少相竟惨淡的笑了一声。
　　那个让人越发抽紧的笑带来了满满的凝重，他顿了一口气，说“想办法……让……舅舅……夺回兵权……否则敬阳堪危……”
　　接下来我才知道究竟发生了怎么样的一场风云变幻。

　　我的表哥轩辕将天，那个曾经爱玩爱笑爱耍赖的无忧少年因为不肯继位，而被曹丞相处以了责罚。这责罚不是皮肉上的痛苦，却是被剥夺了一切。包括皇族子嗣的地位，或是顾氏的身份，就着样，他被曹丞相丢到了大街上，成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乞丐。
　　曹丞相想用这个法子，使得表哥知道没有身份，没有地位，以及不听话的下场。
　　百姓中常流传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要说没有了人服侍，没有了锦衣玉食，表哥所受的是一个真正乞丐的遭遇。
　　为了活下去，他跟别的乞丐抢东西吃，甚至于蹲在食铺门口，看别人有没有什么剩下的东西。饿了，拣东西吃，困了，随处一睡。没有人知道表哥是怎么撑了下来。直到某日实在受不了身上的气味，到一处地方洗澡时被几个流贼看到。
　　表哥并非那些柔弱男子，天生一副让人错视的面容。但表哥的模样很像姑母，清俊的面容上一双丹凤眼颇是好看。不过乞丐的日子让表哥足足瘦了一圈，脸色也是出奇的白。或许是命运捉弄的缘故，那其中一个流贼好男色，见到表哥后一下子扑了上去。
　　表哥本来习武，却因身体虚弱加上一人不敌几人之力，遭遇了生死不如的苦难境遇。
　　怪不得当我见到表哥时，他那一副死灰般的面容，死气沉沉的双目。
　　看来并不止我，顾氏，及我的表哥轩辕将天的通通遭受，都要拜南朝赫赫有名的“铁血三公”曹丞相所赐！
　　当我从曹子俭断断续续的话语中知道真相时，只觉得浑身颤抖，怒火包围得喘不过气。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为什么要逼我们受这一切？表哥不想继位，我本不想认识澹台耀川，但堂堂丞相为什么要我们承受这一切？
　　难道仅是为了所谓的忠心？
　　这狗屁不如的忠心，这千刀万剐的虚伪！
　　我当这么做？
　　看着一脸苍白的曹子俭，我只恨不得挥拳上去，将所有的愤怒与不平发泄在他身上，然后恶狠狠对他说：什么丞相大人，自然是与我无关，我巴不得他被我表哥折磨死，更巴不得看着他毒发攻心，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