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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 105 章 ...

  •   虽然在烟儿面前绷了老成,但在龙吟子和凌云面前,我还是颇受照顾和关怀的人。一方面是因为脸上疤痕昭示的那一场事故,另一方面自然是看到我,就让他们想起那个已经死了的人。
      还有一件,就是龙吟子曾夸口说治好我伤疤却迟迟不见效果,让他自然见了我抬不起头。
      不过龙吟子是何许人也,抬不起头也只是说说而已,平日里还是照常嘻嘻哈哈,没有半点正形。正是奇怪他这般性情的人,怎么跟那个冷如冰霜的江雪寒相处了这么久。
      还有凌云,一个性情像哥哥却没有哥哥的温润儒雅,从来做事果断干脆,不留半点思索余地。
      铁牛村虽然远离于敬阳的繁华,远离了顾氏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却是我顾微意活得最潇洒的地方。在这里,有淡雅不浓重的乡村景色,有朴实不做作的左邻右舍,还有因安逸日子而日渐闲散的一颗心。
      于是,很快地收起了过往,人前依旧醉。
      烟儿的婚事定在了后日,龙吟子说他翻过黄历,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还说,那个日子紫气东来,会有贵人相至。我和凌云自然白了他一眼,虽然百里营成了时空里的影子,但我想这毕竟是烟儿的大好日子,应该会有百里营的旧人来吧。
      所谓旧人,是没有跟从朝廷编排去吃皇粮的人。那些江雪寒的旧部,自从我彻底醒过来后就各自拜别,去过了自己的逍遥日子。
      当我和烟儿回到院子里时,正好看见凌云又送饭菜去靠山的那间小屋。那屋子里面的人,在龙吟子带我和烟儿来这以前就在了。但那人是谁,却从没有听人说起过。
      除了凌云,没有人走进过那件屋子,甚至于龙吟子,也没看见他进去过。
      满义黎和帮忙的村民修葺新房,烟儿一回到院子就不见了踪影,看来两个人是一刻也不能分离。于是我独自一个人穿进厨房,对一个女子说:“今天有人来么,你做了这么多菜。”
      庆英是个孤儿,是我们现在住着这间院子的正主,因为他和龙吟子相熟的缘故而收留了我们。现在她正在灶台边弄着烧着鱼,见我走了进来,伸手指到一边说:“来得正好,帮我端出去,叫他们吃饭了。”
      她的性子很直白,但有些泼辣,为此龙吟子老是躲着他。
      看着我满满当当地端了菜盘,又拿了碗筷,龙吟子一个闪身,说:“你莫非又使了武功?”
      那次坠崖后虽然被龙吟子他们救了过来,但落下的伤痛却未完全根治,到天阴雨湿的时候依旧会隐隐作痛。加之龙吟子用药的缘故,我被告诫暂不能用功,否则伤痛会加重。
      不等我辨白,举着锅铲功向龙吟子的人却说:“你光看着也不帮忙,还在那儿闲空说废话!”
      龙吟子赶紧帮我端了几样菜,闪出厨房碎碎念叨:“这悍妇,有人娶才是怪事。哎,想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龙吟也落到今日田地,真是老天妒忌啊。”
      凌云从一旁过来,说:“又发癫了,你怎么不抓点草药把自己的疯癫治一治?”
      “医者不能自医,不懂?”龙吟子甩过去一根筷子,不偏不倚被凌云右手两根手指夹住。而这些在我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了,只平静看了凌云手里的碗筷,说:“咦,今天怎么剩了这么多?”
      凌云摇摇头:“情况越来越不好了。”
      他说的正是那间屋子里面的人。
      看着他的脸色,我也不好再问,摆好碗筷时却见到了一个陌生人。那个人也看了我一眼,不过却朝另一个地方走去,正是那间小屋子的方向。
      见我奇怪的神色,龙吟子也奇怪了眼神说:“今天有贵客到。”
      看见龙吟子的神色,我心底越发奇怪了,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正站了起来斥问却听到一个老迈苍凉的声音:“微意?”
      声音虽然从后背传来,却叫我握着筷子的手震了一下,四方的边角硌住了掌心。
      然后看见面前龙吟子皮笑肉不笑的一张脸。我不由得升起一丝烦躁,但只是想了想,随手放下筷子,瞪了龙吟子一眼后朝身后人点了点头:“丞相大人。”
      就着再次遇见的一瞬,竟让我不知道将眼神哪里放好。
      昔日印象中那个精神矍铄,双目朗朗有神的“铁血三公”曹丞相竟然雪白了头发,而双眼早已经是凹陷下去,越发显得凸出的颧骨狰狞吓人。更让我意外的是那一张脸隐隐发青,连唇色也青灰里透出黑紫,我虽然不懂医术,但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中了毒。
      或许是因为我的心早在铁牛村里闲散了,看着他时的第一眼,不是他背后的身份,却只是一个老人,一个孱弱的老人。眼前的这个人,虽然面容显了老态,但毕竟在朝为官数年,加之身份地位的长年熏陶,瘦弱间仍然透露着一股威严。

      “微意很喜欢这里的生活?”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粗布衣服,和随手绾起的发髻。心头不禁一阵笑,想起如果我的家人在场,看到我这副装扮,或者看着我自己整理衣服,梳洗打扮,甚至打破多少碗筷,终于煮了一晚粥时,该是怎样的一副神情?
      人生起起落落自然不过,看来丞相大人也深知其中道理。他话语不咸不淡:“看你的样子,远没有当初见我时的拘谨了。”
      我笑:“是丞相大人屈尊降贵,我才不置于紧张。”
      “呵呵”他也轻松了笑了笑,与我一起漫步至乡野间,然后很自然地坐在田埂上,看着眼前呼之欲出的翠绿,慢慢道:“这里确实是一个怡情养性的好地方。”
      丞相大人见过的大好景色不计其数,何故会在乎这么一个僻静的小村落。不过是话中有话,言犹其他而已。果不其然,他转过头,缓缓对我说:“微意,对你的境遇我很抱歉。”
      他这话出我意料。
      “钱勖康一直听命于我,要你有事可以说是曹某的主意。不过,让你们中箭跌下悬崖却并非曹某的主意。”曹峻虽然一脸疲倦,但双眼却清晰明亮。
      有是一番出乎意料的话语。
      我顿了半晌,才看着他说:“呵呵,丞相大人说笑了。我自然是不懂您说的什么,再说此时此刻我自在的很,弄明白那些不过庸人自扰。”
      “如此说来,倒是曹某斤斤计较了。”
      我提起嘴角,笑:“丞相大人又说笑了,丞相若是斤斤计较之人,就不会胸怀大南天下,而辅佐我表哥登基。况且若真是计较要一个缘由,恐怕您会直接告诉我,那个人被如何处置了。”
      他放声大笑起来,尔后看着我道:“想不到千里之外,还有一个与我一般心思的人。”
      “丞相大人这样说,让我更加无地自容。”我淡淡挡开了他要继续的话,说:“我历经了一场生死,自然珍惜活着的风景。况且年华总是易逝,我只不过想趁机活好每一天。您都说这里风景不错,我又怎么舍得放下这风景而看其他?”
      他不再言语。

      丞相大人并未在铁牛村呆多久,歇息了一日后就不见了踪影。连凌云也没看见,想是送他去了。不过想起昨日曹丞相晃颤的步伐,心头还是有些浅浅的不适,但就如自己所说,我在乎的是这里闲适的日子,所以还是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只是一早找到龙吟子,说:“明日烟儿的婚事后,我想去游玩一段时间。”
      他怔住,药膏沾染了一手,说:“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
      闻着药膏特有的草香,手也经不住诱惑沾了点来,凉幽幽的很是舒服,说:“反正你给我配置的药还没弄好,倒不如你放心弄,我自己出去游玩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再给我上药不迟。”
      脸上的疤痕虽然醒目,但比起才看见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
      “呵呵,想去哪儿?”龙吟子把手上的药膏拭了干净,拿起了一旁的扇子。
      “没有刻意要去哪里,走一处看一处。”我拿过他手上的扇子,学着他的样子摇起,又说:“龙吟,谢谢你的照顾。”
      有些东西他自然看得出。
      “还没走,就说这些话语,不明白的还以为你出去了就不回来。”
      我只是一脸微笑,听得他摇头:“可是你这副样子出去,不免要吓着别人吧。如果再像你平日一样女扮男装出去,人家还以为你要劫财劫色呢!”
      我故做生气的样子,止住手上的扇子,说:“那正好,我也去笼络些壮士,来个十里营。如有所成,自然大礼请你前去。”
      两人对视哈哈大笑。

      没有要离别的心境,也没有故意要走的急切,只是想起了往常的江湖梦想。
      不过这些都在烟儿的大红喜子中淡了下去,眼前心中装着的都是满满的喜悦,就如她真是我的妹妹一样乐不可支,忙前忙后。
      幸好有庆英的巧手,加之烟儿本来天生丽质,不至于在我的笨拙下落得荒唐。
      大红的喜子从大门贴到了窗子上,小门上,还有柱子上,除了靠山的那间小屋子。此时,前来帮忙的邻舍也焦急推开了烟儿的房门:“快点快点,新郎要来接人了。”
      烟儿的脸腾得一下子又红了,两手不知道拜哪儿好,只是一个劲儿的说:“啊,这么快这么快?”
      不知道天底下女子的这一天是不是都如此,我只掩了嘴笑:“放心还来得及。”
      此时的新娘子虽然没有贵重华丽的凤冠霞披,只一身红袍,一方红巾,只几个熟悉的人,和周围的邻里,但这院子里面的情感却是满满的,沉沉的,让我不得不换了一口气,再庆英扶着她出去后,支住胸口忽然的压抑,喘息起来。
      好一会儿,心头才舒缓了过来。
      看来我是不能看着她与满义黎拜堂成亲的,否则情绪上来,伤了自己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满屋子的红色已明明白白昭示,江雪寒所爱的人终成了别人的新娘。
      他,不过以自己的性命做了一件嫁衣。
      收拾好心情,拿起了事先已经准备好的包袱,和给烟儿的一封信,掩门而出。
      一间新修葺的房舍里面,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烟儿,守住两情长相厮守的幸福,为了那个不惜生命救你的人,还为了我这个不珍惜过往的人。缓缓扬起了嘴角,走到院子后面,靠山那间房子的旁边,解了马绳。
      就在解开了马绳的那一刻,一声喘息传来,很长很长的叹息。
      那声叹息让我手上的动作停止,侧起了耳朵,眼神也朝那间从未进去过的屋子看去。
      风不动树不动,那声叹息让我恍然若失,心底升起很明显很强烈的难受,仿佛那声叹息是我刚才不自觉的发出。想到这里,不禁笑了一下,止住胡思乱想,还是牵起了马绳。
      身后猛然一个身影过来,然后是两只强壮的臂弯伸过来,巨大的力气把我托进一个怀里。
      咚地一声,包袱落到地上,露出了江雪寒的那张面具。
      手一下子失去了牵马绳的力气,马儿嘶鸣着从我身旁跑开。
      身后的人紧紧抱住我,那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扑到我的面前,让我一时之间眩晕,乱了心神完全忘记了要做什么,要说什么,只感觉后背的密不透风与厚实的炽热。
      自我跌下灭踪崖到如今,已经是三年七个月二十三天。
      三年七个月二十三天的日子里,我从未像今日一样将那场情景想得如此清晰。灭踪崖的坠落仿佛一刻之前,头顶也似乎有一声呼喊。
      如今的我站在这里,没有听见那阵呼喊,只是被人死死抱住。
      滚烫的泪水滴落,滴在某个人的死死抱住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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