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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篇完 ...


  •   (一)
      比奇城郊深密的竹林里,搭着一间破旧的小木屋。天外骄阳透过层层枝叶,只落下几束零碎星光,偶尔尖锐刺耳的鸟呜穿破林中幽阗,令这间孤独的小木屋更加诡异。
      此时已是正午,屋子里却宣染着不协调的昏暗,一台神翕上更摆放着数十块灵牌,漆在灵牌上的名字散发着墨绿色的晦光,令人毛骨悚然。
      一名身穿黑衣的少年动也不动跪在神翕前,仿佛就这样跪了好几千年,更仿佛会一直跪到万物俱灭。
      借着绿光,可以看到他英俊而分明的脸,却如冰雪雕成没有一丝表情,只有那双噬血的黑眸始终燃着一簇火焰。
      少年静静望着一块新增的灵牌,七天前,他在这个世上唯一认识的人也终于离开。只留下一封信,一封只有杀掉仇人以后才能拆开的信。
      里面似乎记载着一个秘密,可他对报仇以外的事全无兴趣。
      二十二年前,武林盟主屈易霸天忽然走火入魔,尚失理智血洗了比奇城,数百人包括他一家三十六人全丧命于魔掌之下,那一夜,比奇成了一座死城,城中满地尸首,血流成河。
      已入魔道的屈易霸天杀完人后逃入沙漠隐于诺玛遗址,从此销声匿迹。
      他没死于那场灾难,是幸?还是不幸!
      从他有记忆开始,她就一遍一遍提醒他要报仇!除此之外,她不曾跟他说过任何事,甚至她与他之间的关系。似乎,他只为仇恨而生,为复仇而存。
      二十二年来,没有谁能想象他为复仇所承受的痛苦,只要能杀掉屈易霸天,再多的痛苦他也愿意承受。
      艳阳倾洒,樱花飞落,比奇城中欣欣向荣。
      这是通往各个城池的交通要道,商会、权贵、甚至江湖异士常常汇聚于此,渐渐吸引了一些商贾小贩,精明的生意人更瞄准时机在此谋取暴利。比奇,这座二十二年前荒芜废弃的空城逐渐发展成为法玛大陆上最繁华的地方。
      城中车水马龙,店小二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向路人吆喝生意,一双小眼正四处溜转,用其世俗圆滑的眼光打量过往行人。
      忽然,店小二那颇有节凑的声调嘎然打住,目瞪口呆的盯着城门入口处。
      一名清丽秀巧的女孩骑着一头猪兀自悠闲的晃进比奇城。
      热闹非凡的比奇城也算聚集了各类奇人异士,店小二对另类之事早已见怪不怪,可眼前这等奇景还是令他不由大吃一惊。
      见过赶着牛车贪早摸黑耕田的穷农夫,也见过骑着马车似现风流的阔少爷,更见过坐着八人大轿招摇过市的官老爷,可就是没见过坐在猪背上巧笑倩兮的小姑娘。
      凭多年来阅人无数的经验,他断言这名奇特的少女绝非寻常。
      果然,这一人一猪才入城门就引来众人侧目。
      女孩一双纤巧秀足轻踢着飘逸的裙摆,笑盈盈回视每一个人,似乎十分满意他们诧异惊惑的目光,仿佛这是对她别致的赞扬与欣赏。
      一个小男孩好奇的向她跑去,小脚迈得挺吃力才能跟上那只猪的速度。“姐姐,为什么你要骑着这只猪。”
      听到小男孩的提问,每一个人都悄悄竖起了耳朵,相信只要遇上这样的事就没有人能不好奇。
      “如果我饿了,可以用它来褒腹。”此言一出,立即引来一片哗然。
      女孩却笑得更开心了。
      这样的回答咋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却又透着说不出的怪异,相对女孩无害的笑脸,旁人愈加疑惑。
      “姐姐,你从哪里来?”小男孩摸了摸她身上淡黄色的鹅绒裙,似乎很依恋那柔软的触感。
      “从妈妈肚子里来。”
      “那要去哪里呢?”
      “去土里呀!呵呵。”女孩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甜甜的咛笑如一串散落的珠子,跳跃在地似有似无。
      她的回答都很奇怪,却又非常合乎情理,她的笑声更如天籁,仿佛再喧嚣也能化为平静,似沐春风。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小男孩红扑扑的脸上满是疑问,可那只猪却越跑越快,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跟上,一伸手紧紧拽住猪尾。
      女孩仿佛不轻意的拨开那双瘦弱的小手,朝他苑尔一笑,答道:“我叫柳絮儿。”

      (二)
      柳絮儿牵着那只“卟哧卟哧”喘着气的胖猪走进一家酒店,要了一碗稀饭径自吃了起来,每吃一口就会望一眼身边的猪,仿佛那也是一份美味佳肴。
      吃完粥,她拿着空荡荡的钱袋在猪眼前恍了恍,然后笑着对它说:“最后几两也没了,看来下一顿只能把你吃掉。”
      她笑得那么天真,说得那么自然,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残忍。
      店里的人仿佛全着了魔般怔怔望着她,没有半点声响。除了酒店一隅,一名俊逸少年兀自吃着饭菜,仿佛对所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柳絮儿跃上猪背驱着它走出店门,忽然门外黑影一闪,一人一猪全撞到了正要入店的那人身上,她竟如薄纸一般从猪背滑落下地。
      瞥了一眼从地上挣扎着爬起的猪儿,她揉了揉被摔痛的地方,轻抿红唇笑笑,说:“你撞到了我,也撞伤了我的坐骑。”
      还没等那人说话,世侩的酒店老板已满脸堆笑的迎上他。“原来是慕容公子来了,这、这、这真是小店的荣幸。”
      慕容辉拂了拂身上华丽的衣服,瞟向她身边的猪,蔑笑道:“这就是你的坐骑?”
      “对啊。”柳絮儿笑得一派天真,仿佛有这样的坐骑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那我赔你一匹马,如何?”慕容辉走上前,低下头才可以看清娇小的她,含笑的眼中透着显而易见的嘲弄。
      “不好。”柳絮儿十分认真的想了一会,然后抿着小嘴摇摇头。
      “怎样才好?”慕容辉眼里的笑更浓了。
      “你赔我一匹马,再给我五十两银子,这样才能保证我不会在路上被饿死。”歪着小小的脑袋合计完,她才抬起星眸与他对视。
      “你的一头猪可以换一匹马再加五十两银子?”仿佛听到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慕容辉再也忍不住狂傲的笑出声,不只他笑,全酒店的人也跟着大笑不止。
      只有那名少年依然对此视而不见,慢慢吃着自己桌上的饭菜。
      “不是换,猪还是我的,可是你要赔我一匹马再加五十两银子。”看到店里的人几乎笑得喘不过气,柳絮儿也跟着笑了起来,并向慕容辉伸出一只小手。
      “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可惜是个疯子。”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慕容辉啐了一口丢下她走上二楼贵宾阁。
      留下满堂宾客望着她窃窃私语,与那此起彼伏更肆意的哄笑。
      待他从身边走过,柳絮儿脸上的笑没有半分消减,只是那乌亮的黑眸闪过一束奇异的光。
      收回手,她又折回店中,坐在那名仿佛漠视一切的少年对面,他仍吃着饭菜,她逗着憨笨可爱的猪,两不相干。
      忽然,二楼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接着慕容辉冲了下来,身体在奔跑中渐渐变成墨绿色,他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那痛苦的表情骇住所有人,顿时,若大的酒店变得死一样沉静,再也没有人能笑得出声。
      除了柳絮儿!
      那如散落在地的珠子般甜甜的笑声,此时格外刺耳。
      慕容辉恍悟的跑到她面前,挣扎着用手比划。
      “猪还是我的,但你得赔我一匹马,再加五十两银子?”柳絮儿似寻问,那表情比孩子更单纯。
      慕容辉睁着一双刺红的眼猛点头,从腰袋里拿出五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又冲到门外牵来自己的白马,将马绳交到她手中。
      柳絮儿满意的朝他点点头,似乎没有任何动作,而慕容辉已然泛黑的皮肤却在瞬间转白,他心有余悸的清了清喉咙,逃似的跑出酒店。
      目送完慕容辉,她拍拍呆坐在身边的胖猪,毫不犹豫的吩咐酒店伙计拖去宰了宴请店中客人。
      一些胆小怕事的食客不敢再在店中停留半刻,纷纷起身走人,只是前脚才跨出店门,身后便传来柳絮儿嘻笑的话声:“没尝到我请的猪肉之前,最好谁也别走喔。”
      清脆甜美的话声清楚落入每一个人耳里,众人大惊,脸上皆露出恐慌之色,却没有人再敢踏出酒店大门。店中依然鸦雀无声。
      对面的少年一口一口吃着饭菜,一如没看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即使看到听到也仿佛与他无关。直到把碗里的饭与碟中的菜都吃完,他放下筷子就向门外走去。
      所有人都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只要他踏出店门,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跟着出去,是以,他每走一步都牵动着在坐人心。
      柳絮儿眨着一双喜目笑凝他也不阻拦,再向门外望了一眼,她忽然快步走到他身后。
      几乎与此同时,慕容辉领着一群面目狰狞的彪形大汉冲进酒店。
      看到柳絮儿,他大喝一声“就是她”,一干打手立即向她冲来。
      她状似甚熟的躲在少年身后,还不时探出笑吟吟的小脸挑衅。打手望着这名仿若无睹依然往前走的英俊少年愣了一下,在听到慕容辉下令一起教训后,又举刀冲了过来。
      面对迎面落下的数把大刀,少年却如没看到般低下头,堂中所有人都因此屏住了呼吸,似乎没有谁认为他还能躲开这些已砍在头上的利刀。忽然,他似乎转了半圈,剑未出鞘,却见蓝光一闪,扑涌过来的恶徒已在惨叫中逐一倒下。
      没有谁能看清少年所用的招式,在他身后的柳絮儿却整个人一震,清眸霎时亮了起来。

      (三)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向比奇北门走去,男的脚步稳而快,女的为了能跟上他努力迈动一双秀足,两人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她终于翻上白马跟了上去。
      “为什么跟着我?”走出城门,他停下、转身睨她,深邃的黑眸浮着拒人于千里的寒气。
      “你的路?”柳絮儿故似疑惑的反问,脸上的笑却在烈阳照耀下越绽越灿烂。
      少年不再说话,收回视线继续向北走去。
      吐了吐杏舌,她策马跟在他身边,好心提醒:“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少年沉吟片刻,却未停下脚步。他知道只要从这个方向一直走下去就能找到沙漠,那恐怖而神秘的诺玛遗址隐于沙漠之中。
      更且,她又怎知他会走错?
      柳絮儿转着水灵的大眼抿嘴轻笑,也不再多说。
      忽然,她冲着那抹固执冷漠的背影大喊:“我不跟着你也行,以你的名字交换如何?”
      少年稍顿,仿佛思考着这个提议,以一路清静作交换?他终于留下名字毫不犹豫大步离开。
      “仇问天……”柳絮儿认真凝视着细沙上的浅浅字迹,似乎细细咀嚼其中含义。
      许久,她嘻笑一声轻踢马腹折回比奇城,飞奔的马儿带起一阵微风吹散沙上三字,阳光下的沙粒闪着银光格外刺眼。
      再出城时,她已花光身上五十两银子,只是马背上多了两个大包袱,仿佛远足。
      她是要远足,只是包里并非为远足而备的干粮,却是为一路解馋买下的风味小吃。因为她很快会再遇上他并打算一直跟着他,只要跟着他,她就不必担心会被饿肚子,所以,她把五十两全买了爱吃的零食。
      黄沙漫天,世界在烈日下如水般晃动。
      走了整整一个月,仇问天终于找到这片沙漠,那一刻,他始终紧绷的身子几乎因兴奋而颤抖,也许很快,他就能找到屈易霸天,而不论谁杀了谁,对他,都会是一种解脱。
      “前面就是盟重城,确定是你要找的地方吗?”清脆的话语由远而近传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仇问天仿似冰雕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似厌恶、似疑惑。
      微蹙剑眉,他快步冲向沙漠深处。
      这里比他想象中大许多,短时间内要寻得诺玛入口几乎是妄想。他只得返回柳絮儿所说的盟重城,然而城中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个入口,甚至没有谁听说过他口中的诺玛遗址。
      即使这样,他依然不会放弃寻找屈易霸天踪迹。
      在沙漠中搭建了一间简陋的屋子,从城中购回充足的食物,仇问天开始搜寻着要找的地方。
      这是一片充满危险的沙漠,处处暗存杀机,稍有不堪便会被吞噬其中。
      风,卷着沙石叫嚣的在空气中乱窜,阵阵热气从炙烫的地面冒出,模糊了视线。
      一只蜥蜴逆着风在沙漠中缓慢爬行,腥红的舌头像火焰般不时探出地面,似乎漠视整个世界。忽然足下一空,它已被一只白葱玉手拎了起来,笨重的身子在空中挣扎扭转。
      “晰蜴血,唔……上好的药材。”柳絮儿开心的亲了亲这只受惊的小东西,忽然,她快速伸出两指,动作闲熟的紧紧挟住了它的脑袋捏扭轻拉,可怜的晰蜴立时身首异处,温热的鲜血如泉般涌出来,溅落在她白皙的手指上。
      取完晰蜴血,她盖上药瓶小心放入背包中,一低头舔净手上血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爆风永远是沙漠里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再庞大坚硬的巨石也会被它磨灭成一粒粒细小黄沙。
      一阵大风吹来,带过阵阵魔嘶兽吼,她闭上双眼紧紧抱住身边的白马才不至于被风卷走,单薄的身子几乎在风中飘了起来。
      等风稍静,她好奇的骑上白马向吼声寻去,终于在一座不高的山石前找到怪群,而身形敏捷、刀法利落的仇问天正被魔怪层层围在其中。
      听着命尽于刀下一声比一声更恐怖的惨叫,柳絮儿那张被风刮得灰扑扑的俏脸渐渐扬起一抹兴奋。

      (四)
      一双利眼如鹰般冷冷盯着包围在旁的群怪,仇问天双脚如磬稳扎原地,舞动利刃施展十方斩,一道道凝聚寒气的蓝光至剑锋划开,强烈的剑气根本不容魔兽靠近半分。
      倒在脚边的怪尸已不计其数,可愈来愈多的妖孽却蜂拥着前伏后继,如飞蛾扑火无丝毫惧意。
      虽然这区区小怪根本伤不了他,可是数量太多,似乎怎么杀也杀不完,它们或许是在消耗他的体力与内力,让他竭气自亡。
      思及此,仇问天收回宝剑猛提一口气向一处横冲过去,那一方魔怪立即被撞得连退数步,可终究数量太多,它们摇晃着又冲了过来。
      这一招却令他门户大开,如河堤决口般让敌人乘虚而入,眨眼时间已身中数刀。他不理伤痛暗运真气,周身渐渐泛起一片红光,这是武学险招,需降低体内元气来提升自身功力,意在以命搏命,此时的他已不顾生死,只想尽快杀掉它们冲出重围。
      血像水一样不断沁出衣外,身上的战铠已被染红大半。仇问天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表情也越来越冷淡。
      他为复仇活了二十二年,大仇未报却要死在这些小鬼刀下,这堆积了二十二年的恨与怨多么像一段即将结束的笑话。
      他一出生就背负着仇恨,那个女人只会一遍一遍提醒他报仇,他恨,不只恨这段仇,也恨那个养了他二十二年、将毕生武功传给他的女人,更恨自己为何没有随那场魔魇一起消失!
      也许,他很快就能消失。
      忽然,一股暖流自下而上在他体内流窜,所到之处掀起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令他热血沸腾、功力骤增。
      他知道,附近正有一名高手在为他隔空输入真气。
      是谁在帮他?仇问天轻易斩杀着身边的怪物,一抬头就看到了娇笑动人的柳絮儿。
      他微感诧异,这名不会半点武功的女孩怎么懂得隔空传力这等高乘手法?她又为何要救他?
      只是此时无暇让他多想,身边的怪已越来越少,他更加大功击迫不及待将它们全部清除。
      嘶吼声越来越小,惨唳声也越来越少,所剩无几的怪依然做着垂死挣扎,忽然,空旷的沙漠响起一道奇怪的歌声。
      这歌不像在唱,更像在喊。只是声音很甜美,歌调却五音不全异常难听,这矛盾的歌声像狂风一样掠在沙漠上空、久久盘旋犹为刺耳。
      仇问天微皱剑眉看向她,心中一沉。
      柳絮儿正喊着找不到调的歌儿在一群怪前翩翩起舞,歌虽难以入耳,舞姿却出奇的柔美,淡黄色的鹅绒裙在她轻盈的旋转下与风飞扬,仿佛一株绽放的水仙花,神秘而美丽。
      她一边唱一边跳,引着无数不知名的巨虫向他迎来,在经过他身边时,忽然冒起一阵白烟,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仇问天失神的凝视着那已然无人的地方,他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却怎么也看不到人,正沉吟着,被她引来的虫怪已向他发起攻击。
      他轻易杀尽虫怪,只听歌声再起,柳絮儿又已引来更多魔怪,依然只是跑到他身边,人就没入白烟里,留下一干妖孽睁着发红的双眼将目标转向他。
      难道她要借怪杀他?既然如此,刚才她又为何会救他?第一次,仇问天为复仇以外的事分心了。
      每次待他清尽魔怪,她又不知从哪引来更多魔怪,反复数次,他已累不可歇。他本可以随意离开,可是却没走,因为他深知就这样撇下她与引来的一群又一群怪,她必死无疑。
      无法理清自己为何会留下,就像明知这是个笨拙的陷井,他依然在好奇与疑惑中一步步往里钻。
      直到杀光最后一波怪,他终于倒下去,这种仿佛将体内所有力气用光的感觉并不好受,躺在灼热的沙砂上,连动一下手指也已是多么奢侈的事,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眼,烈得令人晕眩。
      他讨厌阳光!
      一片黑影适时的替他挡去烈日。
      几乎不用睁眼,他知道是她,柳絮儿。
      “你很痛吗?”她戳了戳他流血的伤口,笑得很无知也很单纯。
      他仍闭着眼不理她,事实上,此刻的他连说话也很困难。
      忽然,一股钻心的痛迅速流过四肢百骸,逼得他猛地睁开眼。
      蹲在身边的柳絮儿竟然抓起一抹黄沙洒在他绽开的肉里,嘟了嘟小嘴仿佛还嫌不够,又抓起一把沙砂狠狠揉进不断涌血的伤口。
      见他睁开了眼瞪着自己,她却皱起了细细的柳眉,一起身跑开了。
      仇问天紧紧咬着下唇,干裂的双唇立即沁出鲜红血丝,钻心刺骨的痛向一枚枚钢针穿透过他。这样的痛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所受过的痛苦又岂只这些,只是他想不明白,一个个疑问出现在脑中。
      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他?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难道刚才救他只为了要更残忍的折磨他?
      不知过了多久,柳絮儿又跑了回来,手中拖着一条长满利刺的灌木藤。
      她向望他了一眼,见他仍冷冷的瞪着她,又皱了皱细眉,仿佛对他的表现非常不满意,她吃力的拖着藤条慢慢靠近。
      他还来不及细想她要干什么,她已将藤条一端梆在了他的脚上,另一端系在马尾上。藤上尖刺立即穿入衣物扎入肉中,他低哼一声不知从哪窜起一股力量提起了手中长剑向藤条砍去,只是剑刚抬起却被她轻易挥开,他便如泥一样又跌了下去。
      柳絮儿冲他嘻嘻一笑,跃上白马拖着他在沙漠中飞奔起来。
      莫大的痛苦吞噬着他,他发誓,如果还能活着,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如果他还能活着……嘴边浮起一抹讽笑,他终于陷入无边黑暗。

      (五)
      白马拖着仇问天跑到他的小屋前,柳絮儿跳下马走到他身边,探出玉指在他鼻前稍停片刻,眼中尽是欣喜。
      她小心翼翼为他扯掉脚上藤条,很费力的将他拖进屋里。
      “没想到昏了这么久还能紧紧握着自己的剑。”她欣赏的轻笑,用力拔开那粗糙手指,十分困难的拿起利剑割开他身上的衣服。
      望着那满身淌出浓血的伤口,痛惜在脸上一闪即过。从包里取中一个手掌大的药盒,她轻柔的将绿色药膏涂抹在那些或深或浅或大或小的伤口上,淡淡的药香立即溢满整个房间。
      “你一定很恨我吧?可如果连这些小怪也应付不了,你又如何能杀得了他呢?”她专心的为他抹着药膏,喃喃自语。
      “我也不想折磨你,要知道,我根本没有把你放到马上的能力,如果你昏了就可以少受一些痛苦,可是,把沙子揉进伤口里也不能让你昏过去……”说着,她望了一眼门外染着红血的藤条。“那是我所能找到刺最少的一根藤条。”
      “有时候,我会冲动的想把一切告诉你,毕竟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能力做到你要去做的事,总会有一天,或许是你死掉之前,或许是我死掉之前,或许……”说到这,柳絮儿似在极力压抑着,苍白的双唇也因此微微颤抖,仿佛用尽所有力气才能让自己讲下去。“或许是你杀了他之后,我一定会把一切告诉你。现在,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迫不得已。”
      晶莹的泪自眼中滴下,正落在仇问天的眉心上,晕迷着的人似乎动了动。
      柳絮儿一把拂去脸上泪滴,立即换上平日甜笑。
      仇问天模糊的意识渐渐清晰,浑身透着一阵阵舒服透心的沁凉,仿佛得到了重生。难道他真的死了?原来死后的滋味是这样,如果世人知道就不会惧怕死亡了。
      他本不想睁开眼,就这样感受死后的感觉,可额上却忽然传来一缕湿意,疲倦的眨了眨双眼,入眼的却是笑得有些俏皮的柳絮儿。
      他没死?
      他没死!仇问天从床上一跃而起,却扯裂了身上的伤,血立即从绿色药膏里流了出来。
      柳絮儿仿佛也吓了一跳,在看到了他眼底浓郁的杀意后向门外跑去,可她再快又如何及得了他的剑快?
      眼前光线被凭空闪现的黑影阻挡在外,她尚未将他看清,只觉胸口忽地一冷,无情的利刃已刺破她娇嫩的肌肤,只要再没入一寸她必命丧于此。
      看到一滴滴红血沿着剑刃流下,他却如被电击般定在了原地,似乎连手中的剑也忘了要收回。
      殷红的血已掩过衣上淡淡鹅黄,柳絮儿只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脸上却依然扬着俏皮的笑,只是笑中含着些许无奈与……一闪而逝的凄然:“我救了你,你却要恩将仇报?”
      “你不该救我。”话虽冷酷,仇问天却快速抽回长剑,一伸手扶住了欲倒的她。
      “早知道你会杀我,我绝不会救你。”柳絮儿“咯咯”笑了两声,小脸就痛苦的皱成了一团。“好痛……真的好痛,我救了你,你却伤了我,所以你必须补偿我。”
      到此时她依然好心情的跟他谈条件,仇问天深深望入她,紧抿着薄唇不说话。
      她指了指床边绿色药膏,示意他拿过来。接过药膏,挑了一点抹在伤口上,她轻叹一声继续说:“以后你去哪都必须带上我……嗯,还有这张床也要让给我,你睡地下。”
      “如果我拒绝呢?”仇问天毫不怜惜的收回手,她便如轻羽般无力的垂坐在地。
      “那么,你最好杀了我。”柳絮儿笃定的睨向他,双眸晃动着水一样的星光。

      (六)
      仇问天站在一处高丘上,眺望着辽无边际的远方,心下不禁惆然。
      来到这片沙漠已有数月,却怎么也找不到诺玛遗址,或许,他真的走错了路!
      柳絮儿,这个迷一样的女孩,醒着时永远露出清纯动人的甜笑,不会半点武功,却能伤人于无形,也许就因她那如孩子般天真的笑容才会令人无所戒备,如此只会更加防不胜防。
      她似乎知道很多事,他却从来不曾问过她,因为他知道,她要说时谁也拦不住,反之,也没有谁能从她口中逼出半字。
      遇上了她,他的心绪常常不受自己控制,甚至在那日刺伤她时,他竟仿佛忽然失去了所有勇气,心更如被纠起般绞痛,这样的感觉很陌生,陌生得让他害怕莫名。
      他没杀她,所以她一直跟着他,更霸占了他的床。
      也因此,他发现沉睡时的她是那么无助,微敛的双眉始终透着一丝不安。
      只是醒来时,她又换上漫烂如花开的笑脸。即使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她依然不能释放真实的她。
      他的嘴边勾起一抹嘲弄,他又何曾坦然面对她?
      思绪间,柳絮儿又引来了大群魔怪,他暗运真气,挥舞着凌利的剑法,倾刻即将一干怪物毙于剑下。
      从一开始用藤条梆住双脚被马拖着昏死过去,到满身伤痛疲惫不堪的自行上马安然回家,直到此时面对再多魔怪也能游刃有余全身而退,不可否认,在她的帮助下,他的武功精进了许多。
      将剑收回鞘中,他环着她飞跃上马。
      也许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即使时时相对,也绝不会企图窥探彼此,将所有疑问埋藏在心底。两人之间仿佛横着一条河,暂不可逾的深河。
      “这里不是我要找的地方。”许久,他淡淡开口。
      她早有所料的点点头。
      “我今天就走。”仇问天不悦的锁紧双眉,他已经提醒过自己不必告诉她,可话还是不自觉说出了口。
      “现在就可以走。”柳絮儿转过头,笑着举起随身携带的布包,里面除了她的药,其余全是数月来她在他杀掉的怪尸身上搜来的珍宝。
      那温热渗着馨香的气息若有若无飘散在空中,仇问天不自然的向后移了移,不着痕迹拉开两人过分的距离。
      穿过沙漠,来到了这座名叫绿洲的小镇。这里确是沙漠里的天堂,几棵高壮的椰子树稀稀落立在镇里,镇外不远处积有一片辽阔的蔚蓝水域。
      这里也是沙漠中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各式小贩吆喝着自家生意,摊前摆放了许多沙漠里的特色奇品。
      柳絮儿兴奋的穿梭在人群中,不时拿起摊前小玩意仔细研究。忽然前方一阵骚动吸引了路上行人,她好奇的跟了上去。
      一名绝美艳丽的女子正被两名恶徒狠狠抽打,那张足以倾城的脸儿挂满泪珠,惹得旁人叹息连连,却没有谁敢上前相助。
      望着那名狠狠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呼痛出声的倔强女子,柳絮儿似乎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眨着水灵的大眼向施暴的两个男人走去。
      “你们为什么打她?”她歪着脑袋很不明白的提出疑问。
      “她四岁时就被卖来春香苑,好不容易把她养大,居然敢不接客,我们春香苑又不是善堂,不接客谁来帮她还那三百两银子?”其中一个男人喝着回答,声音大得足以让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听见。
      女子依然紧抿红唇一言不发,泪眼里没有丝毫害怕,却透着浓郁的怨恨。
      “这就是你不对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柳絮儿盯着她忿恨的泪眸扯出一抹诡笑。
      有人帮说话让那两人十分得意,一人又将魔掌伸向她,只听一声惨叫,那人触电般猛地缩回手,血便如水一样喷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那人捂着手惊恐不定的望向另一个人。
      “我们先回去,反正她也逃不了。”旁边那人盯着他血流不止的手露出了慌乱的表情,说完率先转身离开。
      柳絮儿嘻嘻一笑刚想向仇问天走去,忽然低呼一声,却被那名女子有意伸出的玉足拌倒,包袱里的珍宝洒了一地。
      众人见状争相着俯身抢捡。
      “如果谁碰了任何一件东西,手必如那人般流血腐烂。”她慵懒的趴在地上,一手支起脏兮兮的小脸笑睨旁人。
      如被施了魔法,刚才还迫不及待想要抢夺宝物的人都定格成奇怪的姿势,有些人甚至只差数分就已抓起地上珠宝,手却停在了上方微微颤抖,脸上贪婪倾时化作惊遽。任谁都不会愿意去尝试刚才那人的惨状。大家终于知道了惨状制造者所为何人。
      当然,才逃的两人也听到了她的话,无恙的那人瞅着瘦弱无骨的她拔出大刀就欲砍来。
      “原来她跟你一样,喜欢恩将仇报。” 拾起自己的宝物,柳絮儿回到仇问天身边冲他狡黠一笑,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危险。
      仇问天身影稍动,一道白光大波大起,她疑惑的转过身,只见一人举着刀站在她身后,随着一阵碎裂之声,那人高举在手的大刀瞬间化为数块碎片,热闹的大街忽然变得异常安静,只有一声比一声更急促的喘气声,及那刀片落地的“叮铃”之声。
      “滚。”仇问天冷冷吐出一字,话中汲含了千年冰霜,令人不禁颤栗。
      仿佛从震惊从清醒过来,那名恶徒大喊着疯了似的逃开。
      “浓雨谢过少侠。”女子从地上爬起,迈动轻莲移到仇问天身前,一双翦水双瞳我见犹怜。
      刺鼻的浓香迎面扑来,柳絮儿退后一步,饶富兴味的视线来回于浓雨与仇问天之间。
      “救了你的人是我,你怎么把我拌倒却去谢他?”她展着揶揄的低笑提醒浓雨。
      闻言,浓雨双颊微红,似若无辜的向她欠身,“刚才实属无意,还望妹妹见谅,浓雨在此谢过妹妹。”
      “无意之失?我还真差点错怪姐姐了。”柳絮儿裂着嘴笑得更开心,露出一排洁白皓齿。
      面对那张清纯的笑脸,浓雨不自然的将视线转向仇问天,忽然一敛眉含着泪光恳求道:“那些人一定不会就此放过我,你们虽救了我却也令我的下场更悲惨,所以,请你们无论如何带我走吧。”
      好聪明的女人,简单一席话就将责任全推给了他们,柳絮儿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在他拒绝之前,她抢先一步做了决定:“如此,我们非但没救她却反而害了她,怎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呢,带上姐姐吧。”
      一转眼迎上仇问天疑惑不解的目光,她颇有深意的笑而不语。
      任谁都能轻易看出浓雨对他的意思,她也很有兴趣知道这个不简单的女人要如何去融化那块坚硬的石头。更且,她在众人面前让她栽了这么大一个跟斗,这个梁子绝对结上了,若不带上她,又怎能加倍尝还这份厚重的见面礼呢?
      揉着被摔痛的手臂,柳絮儿笑得愈加灿烂。

      (七)
      柳絮儿果然带上了浓雨,代价是她必须为他们打理一切,包括洗衣喂马。
      三人走在街心,柳絮儿坐在马上依然好奇的左顾右盼,仇问天与浓雨分别跟在白马两侧,仇问天望着前方永远面无表情,浓雨却不时将目光飘向他。
      “少侠,我们能不能……买一辆马车?”浓雨绕到他身边,美颜上尽是疲惫,虽然从小被卖入青楼,为了能让她攒取更多银子,春香苑老鸨已经把她宠得有些娇贵,如果愿意接客,她依然受宠无疑。
      可她也深知,若保存完好之身,凭她绝丽之姿定能嫁入豪门,而一旦破身,却再无翻身之日,是以,她宁愿被打死也绝不会轻易出卖身体。
      “他没钱。”耳尖的柳絮儿低下头“好心”替他回答。
      “可是你包里的珠宝……”说罢,她望向她身上的包袱。
      “我的。”仿佛担心她会抢她的包袱,柳絮儿紧紧将包袱护在怀里,一双灵目戒备的盯着她,嘴边却挑起一抹极不相称的贼笑。
      浓雨怔怔望着她,丰满的雪胸因气愤剧烈上下起伏,媚眼中更闪过一丝阴鸷。
      仇问天与柳絮儿进入酒店定下三间客房,并吩咐店小二准备几个小菜。
      柳絮儿吃了几口饭菜,瞅住门口似在寻问,又似自言自语:“姐姐说去买几件路上换洗的衣服,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仇问天依然吃着碗里饭菜,并不打算回答。
      她已习惯了他的冷漠与无语,面对他的不理不睬也从未在意,忽然一笑,她看到美丽婀娜的浓雨向他们走过来。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浓雨满脸歉意的为柳絮儿盛了一碗热汤递到她面前。
      “谢谢姐姐。”柳絮儿讨喜的冲她“呵呵”轻笑,刚想接过热汤,浓雨却更快的松开了手,一碗滚烫的浓汤全洒在她身上,忍着钻心的炙烫,她好似委屈的望向浓雨。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浓雨一边帮她擦着湿透的衣裙,一边不住道歉,泪水在美目里转着似乎就要涌出眼帘。
      柳絮儿恍悟般连说“没关系”,任谁看到那无辜内疚的模样,都无法再忍心去责怪这样一个美人儿。
      可偏偏就是有人不能原谅自己!浓雨忽然惊咛一声捂着小腹倒在地上,娇弱身躯不停颤抖,润红的朱唇渐渐泛黑,额上更冒着一粒粒汗珠,似乎十分痛苦。
      “你下的毒?”仇问天睇了一眼蜷在地上的浓雨,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不……不会是妹妹下的毒……也许是我不小心……”浓雨已经痛得说不出话,却依然试图为柳絮儿澄清。
      “你认为是我下的?”柳絮儿不理会浓雨的“好意”,径自走到仇问天面前逼视他,嘴边的笑渗着一丝嘲讽。
      仇问天撇开头不说话,可是他已经知道,下毒的人不是她。
      柳絮儿深深望了他一眼,柳眉稍皱,忽然向围观的人焦急大喊:“哪位好心人能扶我姐姐回房,她快不行了。”
      话音刚落,几名大汉便争着抱起地上的美人儿极力讨好般送她回房。
      关上门,柳絮儿把玩着垂在胸前的几缕青丝,渐渐退去惊恐之色,睇向床上人儿抿嘴一笑,粉扑扑的小脸尽是顽皮。
      “姐姐,很痛苦吧?”她笑吟吟的从怀中取出丝巾替她拭去脸上汗滴。
      见她不语,她又故似不解的摇摇头:“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浓雨才想开口,一波更大的刺痛自脸上铺开,如被火烧般灼烫难奈。她想呼救,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眼里透着从未有过的骇怕,至此,她终于知道自己犯下多么愚蠢的错误。
      “姐姐,别害怕啊,我一定会为你解毒的,凭着你给自己下毒的这份勇气与刚才精湛的演技,我就肯定不会让你死。”浓雨越痛苦恐慌,她却笑得越漫烂天真,就像一个不知自己做错事的孩子,脸上永远荡着仿若无知却千般讨喜的甜笑。
      “哎呀,我怎么忘了,像你这样聪明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死掉呢?买毒时一定也买了解药吧?我差点又多事了。”柳絮儿在自己脑袋上轻敲一下,舔了舔红唇继续说:“你脸上的毒很快就会自动消除,至于你自己下的毒……姐姐愿意什么时候解就什么时候解,好不好?”
      她收回丝巾,冲着苦不堪言的浓雨俏皮的眨了眨眼走出房间。

      (八)
      接下来的日子再无事端,柳絮儿很明确的告诉浓雨,她可以使用任何手段、尽一切所能去接近仇问天,但绝对不要惹她。
      浓雨虽然心下诧异,但她毕竟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何况她已承诺不会阻止自己去做想做的事,她又何需多此一举去触怒这个看似天真却阴霾毒辣的柳絮儿?
      柳絮儿独自上街买了一大袋子地方小吃,手里还拿着两串香辣可口的烤羊肉边吃边往回走,甚是惬意。
      浓雨在得到她的承诺后果然开始时时缠着仇问天,对他百般讨好、万般引诱,展尽媚态,若是寻常男子早已掉进她刻意布下的温柔乡,只可惜她的目标是仇问天,这块坚硬无比、不解风情的千年冰石,身上更背负着灭门仇恨,浓雨那套在春香苑里攻无不破的技俩又怎能降伏得了他?
      也许,这样的他永远也不会触及儿女私情吧。
      又咬了一块烤羊肉,柳絮儿打算不让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深思。又扬起习惯性的甜笑,她已回到酒店。
      抱着大袋零食闯入仇问天的房间,她脸上的笑却在瞬间冻结。
      浓雨一脸幸福的靠在他怀中!
      柳絮儿怔怔望着他们,下一秒已不着痕迹的饰去眼中震惊,对着他奇怪的笑了笑转身走出房门。
      她一直以为他与别的男人不一样,至少不会那么轻易的沧陷在情欲里,原来她看错了他,根本看错了他。
      可是,这一切与她无关吧?很奇怪,她的心为什么会堵得喘不过气来?是谁在她身上下了毒?有谁能在她身上下毒呢?
      她很想不在意,很想慢慢的走回房间,脚步却不自觉的加快、越来越快……她跑出了酒店,淡黄色的鹅绒裙在奔跑中尽情飘舞,如一朵绽开的水仙花,只是这朵水仙花却在风中愈漂愈远。
      仇问天嫌恶的一把推开浓雨,留下三百两银子追了出去。
      他不想思索这个女人连日来的莫名殷勤,甚至对她无端进入他房间献舞也懒得理会,可是当她渐渐移到他身边时,竟忽然撞入他怀中,这就是柳絮儿回来时看到的一幕。
      看到她离开前那抹无力的笑,他的心如鞭挞般隐隐作痛,无法再考虑该与不该,他已循她离开的方向追了去。
      找了许久,终于在镇外那片水域边看到了她的衣服,他焦急的四处环视寻找着她的身影,忽然,不远处一条大蛇正将她卷入水中。
      心底倏地一凉,仇问天拔出利剑就想冲入水底,那再熟悉不过的笑声却在这时传了过来,似风轻轻回荡在水面。
      只见柳絮儿抱着大蛇从水里钻来,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珠滑过那吹弹即破的光滑肌肤。
      他怔怔盯着未着丝缕的人儿,黑眸中透出不可思议的震惊,他无暇偷窥她诱人的胴体,只是那羊脂玉凝般细嫩的身子上竟布满了一条条狰狞丑陋的巴痕,每一道伤都仿佛烙在了他的心上,疼痛难当。
      与蛇嬉戏的柳絮儿发现了他,仿佛不经意的嫣然一笑,顺着蛇身没入水中,如鱼儿般游向岸边。
      仇问天转过身待她穿上衣裙,才随她走到一块大石上坐下,巨蛇此时已不知窜往何处,在河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怎么出来了?她呢?”柳絮儿理着沾满水滴的秀发,似在不经意的疑问,眼底却闪着显而易见的戏笑,所有不悦早已烟消云散。
      “不知道。”仇问天不愿提起浓雨,心里全是她身上奇怪的伤痕。
      “她没跟着你?”她望着有些懊恼的他笑得十分开心。
      冲出来后,她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细节,虽然浓雨在他怀中是不争的事实,而他却垂着双手碰也没碰她,冰冷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不难看出,刚才那场戏不过是浓雨一人自导自演。
      只可笑自己竟然不加考虑跑了出来。可也因此遇上了一条贪玩还不吃人的巨蛇。
      “谁也跟不了我。”仇问天半闭着眼疑觑她眸中精明的诡笑,似乎惊觉自己说错了什么。
      果然!柳絮儿抚着秀发一瞬不瞬望向他,捉挟道:“原来你一直有意让我跟着?”
      他极不自然的低下头盯着手中长剑,黝黑的脸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
      见他窘迫不知所言的模样,她更恣意的“咯咯”娇笑,垂落胸前的几缕青丝随风轻飘。
      “不说话是表示默认吗?”她绕有兴味的转到他视线可及处,温柔的河水带着丝丝暖意在两人之间流窜。
      仇问天紧紧抿着薄唇,粼粼水光在阗眸中潺动,忽然,他提着长剑起身就走。
      “你确定要走吗?”柳絮儿朝那削瘦却结实的背影吐吐杏舌,语气中含着足以令他回头的笃定。
      前面的人却越走越远。
      “不想听故事?”再望了他一眼,她将视线移向泛着零星银辉的水面,悠悠轻吟:“关于我满身伤痕……的故事。”

      (九)
      他沉吟片刻,终于折回她身边。
      太阳渐渐消失在沙漠另一端,巨石上的热气不知何时已被冰冷取代,空气中悄然飘散着一股寒意。这就是沙漠里的天气,只有久居于此的人才能适应如此气温的落差。
      柳絮儿紧紧抱住双膝添取一丝温暖,小巧的下巴轻轻搭在手臂上,涣散的双瞳升起一片水雾。
      叹了叹,轻风般的细语仿佛从远处传来。
      “身上的伤,是一个将我养大的女人留下,可是我不能怪她,因为,她用自己的孩子换回了我。
      在一场浩劫中,她为保住我舍弃了自己的孩子,由于愧对孩子,她整日以泪洗面、郁郁伤心,患上了一种怪病,病发时就将所有怨恨发泄在我身上,更以我试毒……痛不欲生、求死不能。
      所以我恨她,时时诅咒她快些死去,甚至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加倍偿还她对我灭绝人性的折磨。”
      柳絮儿说得很平静,黑眸却闪过一道锐光,似乎那段恐怖的记忆已不能再令她惧怕。
      “一次偶然的发现,我盗走了她藏于墙里的三本秘籍,除了施毒术与治愈术,还有一本记载着各种奇门盾甲之术的妙影无踪。用了七年时间,我终于学会了秘籍里的所有技能。为了能从她身上学到更多使毒之术,我始终没向她报复,直到有一天,她忽然醒了,想起十多年来对我的恶行,将一切说出后,因对自己孩子和我的愧疚竟自杀了。……这些年来,我四处漂泊,很多人想欺负我,可惜他们的下场都很惨。”
      说完,她转过小脸望着他又换上了与平日无异的轻笑,只是,此时的他已知道那看似轻松的笑容里渗含了多久磨难与辛酸。
      许久,他缓缓抬起双眼直视她,一字一字的说:“以后再也没有谁能欺负你。”
      定定望入他沉静坚定的湛眸,柳絮儿竟有片刻的失神,第一次,心里产生了一份未敢奢想的憧憬。
      忽然,不远处凭空出现一个半人半魔的怪物手持利斧向她冲来,仇问天快步挡在她身前,拔出利剑在空中划出一片火焰,只一招就已轻易杀了它。
      柳絮儿走到怪尸前蹲下,若有所思的盯着它,久久才抬起头,说:“我们离诺玛遗址不远了。”
      闻言,仇问天脑中有一刻的空白,空白之后是翻江倒海的仇恨,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可他依然没忽略她的话。“你知道我在找诺玛遗址?”
      “我知道的事还很多。”她站起身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可是我从未问过你,所以,你也不可以问我。”
      这个神秘的女孩仿佛知道他的一切,而他却对她一无所知。可是,他从没告诉她任何事,又凭什么去问她。
      他不再说话。
      瞥见他失望而哀思的脸,柳絮儿狠狠咬住下唇,只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说出一切,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只能忍,必须忍,她此刻所承受的痛与伤绝对不会比他少。
      五日后,两人终于找到离诺玛遗址不远的诺玛村,这是个随时会被怪侵袭的小村庄。
      据说这里曾经也是一个富庶的地方,可是二十多年前常有一些魔怪忽然在此出没,不知为何,魔怪的数量越来越多,它们侵入村庄肆虐杀戮,村里人死的死、逃的逃,从此再也无人在此居住,多年来小村渐渐被沙漠风化,如今只剩下几间破旧的石屋供途人小歇。
      “可是,现在怎么会这么热闹?”望了望村里数不甚数的人们,柳絮儿眨着好奇的大眼,向那讲诉诺玛村历史的小贩提出疑问。
      “也是这几天才来的人,我们为了赚几个小钱,早早来到这里抢些生意,天黑之前又会挑上东西赶回绿洲。”小贩见这清丽单纯的小姑娘正用着不解与崇拜的眼神望着自己,心里十分激动,恨不能立即将所有知道的事情全告诉她,望了一眼周围的人,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这些人都是从沙巴克来,听说沙巴克城主邪月今天就会到。”
      “他们来这里干嘛?”就她所知沙城离这里路途遥远,他们忽然聚集了这么多人来此确实怪异。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贩无奈的摇摇头。
      柳絮儿若有所思的转过头回望身后的仇问天,想必他也听到了小贩的话,可冷峻的脸上没有半点反应,也许除了报仇,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两人默默的向前走着,忽然迎面走来一高一矮两名士兵,矮的那人面色紧张,似乎忍了很久终于开口埋怨:“听说进入诺玛遗址的人从来没有一个活着出来,难道为了传说中的宝藏就要枉送性命?”
      “这是城主之命,难道你敢违抗?”高的那人瞟他一眼,只能认命苦笑。
      那名矮的还想说什么,叹了口气垂下头从他们身边走过。
      宝藏?柳絮儿正低下头思索着他们的话,身后忽然传来两声闷响,她闻声回头,却见那两名士兵已倒在地上捂着脖子痛苦抽搐,旁人见状纷纷上前欲寻问相助,突见站在他们之前的一名冷艳女子,皆噤声退了回去。
      女子冷凝的利眸慢慢扫过每一个人,许久才淡淡开口:“以后谁还敢乱嚼舌根,下场就跟他们一样,再也不能说话。”
      闻言,众人都倒抽了一口气,却没有谁敢出声。
      柳絮儿望着那名转身离去的女子,又望了望仍倦伏在地的两人,眉间浮起一抹复杂情愫,一抬头,仇问天已走远,她不再多想跟了上去。

      (十)
      诺玛遗址!
      不一日,两人终于找到了这里,仇问天感觉身上每一根神经都紧紧绷起,深邃似潭的黑瞳闪过一束锐光。
      “我们现在就进去吗?”寻问时,柳絮儿就看到了他嘴边的笑,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可是她却宁愿自己从没看到,这样的笑,阴鸷、冷酷、噬血,如一只疯狂的野兽,准备霍出一切只为达成目标。
      她知道,他已抱了必死的决心,不再考虑自己还能活着出来。
      才入遗址,一阵阴冷之气袭来,如置身于千年冰窖,柳絮儿紧抓着胸前衣襟,饶是经过无数波折的她也不禁害怕,戒备的环视静得诡异的四周,她又向他靠近了些。
      仇问天沉着的向前走着,他知道很快就可以找到屈易霸天,这项认知令他兴奋得有些迫不及待,二十二年前的灭门血仇就要有一个了断,即使死的是他,也即将可以懈下仇恨,或许二十二年前他本就不该活下来。
      往事一幕幕如影片般流过脑海,柳絮儿却在这时忽然闯入视线,他猛然回过神,瞥见她眼中不安,心里一阵抽痛。
      他是一个早该死的人,也从未认为自己有过生命,有的只是无尽的痛苦与仇恨,直到遇上了她,神秘得轻易牵动他心绪的柳絮儿,很多时候,他会不由自主想到她,甚至想过如常人般与她过着平淡而快乐的日子、斯守一生,可她终究不是普通人,他更不是,每次从幻想中醒悟,他只会陷入更深的迷茫中,痛不欲生。
      两人走到一处岔路口,洞中忽然响起一阵骇人的嘶吼,两只凶恶的魔怪从不同方向冲向他们。
      “别过来。”仇问天低低说一声就迎了上去。
      这两只怪厉害非同寻常,发招必袭向对方要害、至人死地,仇问天以灵利的半月剑法对敌,敏捷的身子总在关键时刻躲开致命攻击。
      看到他额上不断沁出的汗滴,柳絮儿也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才两只怪就已如此难以应付,那前路未知的危险该怎么闯?更别说统领其兽的诺玛教主、他的仇人屈易霸天!
      随着不断加速的心跳,她已不敢再作多想,一挥手将毒粉洒向魔怪,只是这些毒药对它们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仇问天终于杀死了狠厉的恶怪,睇着地上的怪尸,眼中透出不可思议。
      “你回去。”将视线移向她,他的口气不容抗拒。
      忽然惊觉,有她在旁他已不能全心应战,甚至不能再轻易面对生死,因为他的心中,已不知不觉有了牵挂。
      “你知道我不会走。”柳絮儿坚定的目光渐渐浮起哀求。
      仇问天紧握利剑的手背上已青筋爆出,极力压抑着,满身仇恨的他不能为复仇以外的事所动,这样的他不配拥有任何感情。像在提醒着自己,他不再看她,径自走向黑洞深处。
      她咬了咬红唇低下头,默默跟在他身后。即使不为找到屈易霸天,她依然不会就此离开。
      不知走了多久,在穿过狭长幽暗的隧道后,路中出现一条向下延升的长梯,仇问天迟疑了片刻,毅然走下去。
      长梯下的诺玛遗址如一座宽敞的地下竞技场,三两只凶怪在其中游荡,却对远处的两人视而不见,或许,它们嗅不到过远的人气。
      这一发现令两人稍稍放心,接下来的路尽量避开魔怪,直到在一处转角找到下一层入口。
      终于下到了第四层,却再也找不到入口,如闯入一座诡异的迷宫。
      不安如洪水猛烈撞击着柳絮儿,从未有过的害怕几乎逼出了泪水,仇问天依然试图寻找着下一层入口,俊颜虽一如往日平静,薄唇却因紧抿愈发苍白,两人的处境如困兽般歇斯而无奈,更要避过随时会发起攻击的一只只恶魔。
      柳絮儿闭上眼轻喘着,沉吟许久,忽然直起身子,绝望在眼中渐渐消逝,低声说:“能建造如此怪异的迷宫定是精通五行奇门之术的高人,可是,路越奇幻,突破口就越简单,刚才我们在此进了无数门洞却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不过是没找到正确的出入口,只要耐下心来选对一条路,这个迷宫即能不攻自破。”
      闻言,仇问天黯然的双眼有了一丝光彩,竟庆幸她没离开,世上最恐怖原就不是死亡,而是在困境中的害怕与孤独。为了寻找入口,他一度陷入浑乱,直到她的声音传来,才如同松了一口气般心中渐感温暖。
      两人开始分头寻找迷宫突破口。
      柳絮儿贴着洞壁慢慢向前移动,转过壁角忽见数只魔怪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心底倏地一凉即想向后退逃,可已来不及了,群怪紧追其后,怎么也甩不掉。
      眼见魔怪越跟越近,她一转身没入白烟,身后的怪立即停了下来四处搜寻。虽然心中十分害怕,她却紧紧咬着牙不敢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暗暗祈祷他别向这边走来,顺利找到正确的出入口寻到下一层,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转角处忽然出现一个人影,仇问天还是寻到了这里,她低呼一声即想将一干恶怪引开,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被追杀的她。
      见他拔出长剑追了上来,她急的大喊出声:“别过来,你知道我可以隐身,我不会有事的。”
      他知道她学了妙影无踪可以随时化做无形,可他也知道只有一动不动才能不被怪所发现,除非杀掉她身边的魔怪,否则她只得永远站在原地不动,或被它们杀死。
      知他并无退意,她心急如焚,“你过来只有死路一条,还没报仇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呢。”
      仇问天依然一语不发,冲入怪中施展十方斩,为了尽早杀死它们,每一招都刚硬狠毒,却也没给自己留有一丝后路。
      群怪似乎已看清他的招式,竟向后退开使用远程攻击,怪不在身旁他根本伤不了它们,只得冲上去一只一只追砍,可其它魔怪却趁机向他发出攻击,一冰一火向不同方向袭来,他上前一步避开了这两招致命攻击,却已躲不过前方厉怪狠狠挥来的长鞭,长鞭所到之处即皮开肉绽。
      柳絮儿大喊着让他回到上一层,他却依然充耳不闻,身上的血已染红了地上黄沙,她只得不断为他传输真气,眼中嚼满泪花,望着他身上不断被击中的伤口,她心痛得难以呼吸。
      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剑法也不再凌厉快捷,而此时,她也几乎用完了所有力气,仿佛等待着死亡,仿佛等待着奇迹。

      (十一)
      也许,这世上真有奇迹!
      一队士兵忽然出现在洞中,并向所有魔怪发起进攻,看到他们引开了围攻仇问天的数只恶怪,她重重呼出一口气,终于因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没有等来预期中的疼痛,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及时接住了她,柳絮儿无力的撑开眼,在望入那张染着邪笑英俊非凡的脸时,浑身一震,蓦地清醒过来,她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胸膛,不料却被他越搂越近,自知根本挣脱不开,只得将双手挡在两人之间,一双美目狠狠怒瞪他。
      “原来你也还记得我?”男子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眼中尽是戏虐。“我不介意你再向我下一次逍魂散。”
      柳絮儿一怔,盯着身上淡黄色的衣裙,俏脸霎时飞上两抹绯红。
      一年前,她流浪到一个叫道馆的地方,看到城中漫步游走的达官贵族、名流淑缓都穿着尊华美丽的衣服,里心有说不出的羡慕,理了理一身虽然干净整洁却早已破旧不堪的粗布旧衫,不知不觉走进一家衣服店,五颜六色的衣服令她眼花缭乱,趁店老板向随后进来的一位客人推销衣料之际,她顺手扯出一件淡黄色的鹅绒裙就想冲出衣店。
      可是还未出店,足下一空就像老鹰捉小鸡似的被人提了起来,她羞怒交加的在空中挥舞拳脚,却怎么也碰不到将他提起的恶人。
      店老板闻声赶来,拿出长棍就想将她毒打一顿,却被那人极时制止,并为她付上了衣裙的银子,把店老板打发离开,才将她放回地上。
      双脚着地,她终于找回那份踏实感,仰起气嘟嘟的小脸瞪向那名坏她好事的男子,一看便知是个空有其表的纨绔子弟,眼中闪过精光。
      既然他用如此方式送了她一条价值不菲的裙子,她当然也不会让他空手而归,在征得他同意离开之前,她顺手在他身上使了刚制出的春药,只有试过云雨才可解除的逍魂散。
      只是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再上他。
      “放开她。”仇问天握着剑单膝跪在地上,微低的头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冰冷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看到她被另一个男人拥在怀中,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如果我不放呢?”男子绕着怀中人儿的柔顺青丝,语中渗着挑衅。
      “你……”柳絮儿即窘又休的抢过发丝。一转头却见数名士兵冲向他。
      “他们根本动不了他。”柳絮儿望着他狡健的身影说出事实,心中因他刚才话中的紧张而欣喜。
      “如果这样呢?”语罢,男子身后一名冷颜男子忽然舞动法杖伸向空中,无数凭空出现的冰块形成一道强烈的旋风,如数把利刀逼向以一敌众的仇问天。
      无暇抽身的仇问天以刃迎敌,另一只手抽出剑鞘挡住身后袭击。
      柳絮儿暗吐一口气,望向环住自己的男子,红唇微翘露出腻人的甜笑,道:“想不到连几乎绝迹的魔法师也会听命于你,你还真不简单,只可惜这冰咆哮也同样伤不了他。”
      “是我还不想伤他。”男子很好心的说出原因,脸上的浅笑深不可测,末了还补上一句:“可惜你的毒也伤不了我。”
      柳絮儿脸色骤变。他怎么知道她向他下了毒?而她的毒为何还没发作?
      她诧异的望向他身后,又看到了那名在诺玛村毒哑两名士兵的怪异女子,她也同样望着自己,只是冷眸中燃着深深妒忌?
      她倒抽一口气,难道是这名女子不动声色就为他解了毒?
      抿了抿红唇,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眼认真的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找宝藏。”他慵懒的闭上了眼,仿佛在享受她身上淡淡幽香。
      “你们是沙城的人?你是邪月?”心中一惊,她问得十分肯定。
      “放肆!不得直呼城主名字。”邪月身后那名女子终于忍不住忿忿喝止。
      “巍大人不必动怒。”邪月只是淡淡一笑,仍未睁开眼。
      “是,城主。”巍青荃狠狠咬住下唇,美颜却浮起不易察觉的难过与失望,撇开眼不再望向他们。
      “我们也要去找诺玛教主,为什么不一起呢?”柳絮儿提议,单凭他们两人根本对付不了他,如果与邪月连手或许还有一丝胜算,略一思索,她又补充:“如果能杀掉诺玛教主,最后一招由我们解决,宝藏归你。”
      很诱人的条件,对于邪月根本有利无弊,他又怎么可能不同意呢?
      “我们现在已是合作伙伴,你是不是该放开我,并让他们住手?”她依然噙着笑,心跳却在加快,如果再不为仇问天止住伤口,只怕他会失血过多体力不支。
      邪月定定望着她,似乎要将她望穿,许久才依言放开了她,一招手,众士兵已听命退回原位。
      挣开禁锢,她急奔到仇问天身边让他服下一株万年人参护住元气,并为他止血抹药。
      “我们自己进去。”仇问天喘着气低低说。
      “你应该知道,凭你一已之力根本是去送死。”柳絮儿平静的说出事实,她知道他宁愿被杀也不接受别人的帮助,可是她却不希望他送死。
      原来有了感情就会有牵挂,有了牵挂就会有所顾忌、会极力珍惜。

      (十二)
      一行人很快找到突破口,见到屈易霸天那一刻,似乎所有人都怔住了,无法想象曾经叱咤风云一统江湖的武林霸主已被魔化得面目全非,甚至只能发出“嗷嗷”怪吼,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可是,他的武功与魔法也更高强,呼啸一声即能招出数只魔怪。
      沙城士兵勇敌突然出现的厉魔,仇问天与邪月以二敌一对搏屈易霸天,巍青荃站在邪月身后不断为二人传输真气,并不时对屈易霸天施毒,那名魔法师退到最后似乎静观一切,利眸最终紧紧停在巍青荃身上,柳絮儿却寻至角落紧张全神的看着一切。
      一开始双方不分上下,僵持半晌,仇问天与邪月脸色渐变,似乎发现对方有意消耗自己的体力,也突然意识自己的武功与他相差甚远,饶是身经百战、统领全城的邪月也有了一丝忧虑之色。
      两人周身渐渐泛起一道红晕,同时使出破血狂杀,不惜损耗元气以提升功力,仇问天悄悄移至后方,将屈易霸天夹在中间,大大分散他的视线与攻击覆盖面。
      屈易霸天猛的转过身,仇问天已来不及躲闪,只得正面承受他发出的全力一击,只觉喉咙一甜,淤血立即从嘴中喷溅出来。
      邪月趁势发出一只暗器,锋利的铁枪立即深深刺入屈易霸天的背脊,屈易霸天怪吼一声,恼羞成怒的反手送出一掌,击上邪月左肩,骨头碎裂的痛令他不得不矮下身连退数步。
      仇问天擦尽脸上血滴,暗运真气使出两道连月剑法,速度之快犹如闪电,散发出刺眼的白光,显然这一击已积聚了所有功力,企图将对方一招击毙。
      屈易霸天飞身退后躲过第一招连月,却已避不开随之而来的第二招,面门被连划三刀,顿时血流如注。
      这三刀似乎也划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柳絮儿紧紧捂住双唇才能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串串滴落,娇弱的身躯狠狠颤抖。
      所有人都在与敌撕杀,没有谁看到她脸上的泪,也没有谁注意到她眼中深深的痛与悲。
      双方仍在僵持,柳絮儿如失了魂般缓缓朝他们走去,红唇不停的孱孱蠕动,几乎靠近屈易霸天,她口中的话才附诸了声音:
      “别再杀人了……别再杀人了……”
      如魔咒般的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一点一点回荡在山洞里,正打算发出致命绝招的屈易霸天听到这声音突然怔住,竟痴痴的望着眼前泪人,黯然的眼中居然有了一丝水光。
      就在他分神之际,两柄利刀狠狠穿过了他的胸膛,他却依然不肯收回视线,更一步一步向柳絮儿走去,困难的走到她身前,细细打量许久才支持不住倒在了血泊里,闭上双眼前一刻,终于发出了二十多年来第一句属于人类的语言:“织……纱……”
      所有人都因这突然的变故怔住了,只有柳絮儿依然无声的流着泪,跪在屈易霸天身边,将药粉细细洒在他身上,地上的尸体渐渐在空气中模糊、消失,最终化为一堆灰粉。她擅着手将那堆粉沫连同沾在上面的浓血一起装进小罐子,望了许久才放入怀中。
      仇问天皱着眉,十分不解她此时的举动,却也不愿上前寻问,旁人更莫不奇怪的盯着她。
      仇问天忽然想起那女人临死之前交给他的信,那封只有杀掉屈易霸天才能拆开的信,他疑惑的从怀中取出信,拆开已被血水浸湿的信封,岂料其中竟是白纸一张,除了斑斑点点的血痕再无其他。
      思索许久,依然猜不透信上奥妙,他随手扔掉。
      白纸飘落在屈易霸天流出的血泊里,立即被污血浸透,一个个醒目的黑字忽然出现在纸上,触目惊心——你杀死了你的亲生父亲!
      你杀死了你的亲生父亲!
      这十个黑字清晰的印在早已被血染红的薄纸上,如一张张邪恶的脸在冷笑。

      (十三)
      杀掉屈易霸天……
      他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杀掉屈易霸天”,他学会的第一句话也是“杀掉屈易霸天”。
      他的记忆里只有昏暗的房间、昏暗的世界,还有那个毫无感情的女人、那张刻满怨毒冰冷的脸。
      他为复仇而生存,今日终得手刃仇人,却知仇人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一直恨入骨髓的人、他一直念念必弑的人是他亲生父亲?
      那个养了他二十二年的女人到底是谁?今日死于他刀下的人是谁?他又是谁?
      谁在说谎?是谁在说谎?
      仇问天狠狠盯着血中的黑字,脸上神色变化无常,一个个疑问几乎撑破他的脑袋,一时间思绪絮乱、血脉倒流,胸中一阵巨疼,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一双异常冰冷的手轻轻替他抹掉嘴边鲜血,他抬眼瞥见柳絮儿挂满泪水的脸,蓦地惊醒。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说过她知道很多事,她一定知道他的事,他肯定!仿佛找到了浮木,仇问天一把抓住她的手,因紧张激动不断加重力道,白皙细嫩的手腕在他掌中渐渐泛青。
      “她……好狠!”柳絮儿紧紧咬住红唇,久久才终于道出那段往事。

      二十二年前。
      秋风卷着残叶肆意乱窜,最后一束阳光终于消失在天边。此时明明初秋,空气里甚至还保留着盛复的温暖,她为何会感到如此寒冷?
      蓝心恬缓缓走在无人的街上,任冷与痛狠狠吞噬自己,淡然的泪眼中渐渐窜上怨恨。
      脸上浮起一种奇怪的表情,她在风中忽然大笑出声,原来像她这样的女人,也会为爱疯狂。一个女人,当爱到不能再爱,剩下的只有恨。
      五岁时,她便已知屈易霸天是她指腹为婚的丈夫、她一生的爱人。从那时开始,为了能配得上他,她就努力学习如何做一个好妻子,为了配得上他出身武林世家的显耀,她更弃学女红奋发习武。
      她爱他,胜于一切,他亦待她如至宝,关爱备至。
      十八岁那年,她终于嫁作他妻,然而洞房花烛夜,她独守空闺。
      婚后,他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只要她喜欢,他就毫不犹豫的尽一切可能满足她,可是,他却从未碰过她。
      成亲前,他对她从不言爱,她等。
      完婚后,他依然从不言爱,她等。
      成婚三年,她仍是完好之身,她忍。
      三年后,她终于知道他还有另一个名叫柳织纱的女人,她依然忍。
      因为,他对她好如初始。
      可是,当她看到从小就关心爱护自己的丈夫拥着另一个女人笑得那么宠溺时,她还能不能再等?
      当她亲眼看到三年来未曾碰过自己的丈夫却轻俯在另一个女人高隆的小腹上笑得那么幸福时,让她如何再忍?
      当她看到尊为一代武林霸主的他对着另一个女人笑得像个小孩时,她该怎么等?她该怎么忍?
      当她失去理智冲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那个女人时,从未重言过自己、始终让着疼着自己的丈夫竟毫不怜惜对她发出一掌时,她的心已碎,梦已醒,她已勿需再等,也绝不再忍!
      不知如何回到家里,面对空荡荡的房间,蓝心恬感到从未有过的害怕与寂寞,这里,纵使从没有过旖旎,却也曾经欢笑无限。
      “心恬姐,你怎么了?”
      焦虑的唤声拉回了她的思绪,蓝心恬抬起头,面对巍红绵关切的眼神,心中一痛,却再也不会卑微可怜的哭出来,此时的她,心中只有恨。
      她要让他们后悔!总有一日,她会让他为今日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瞥了一眼巍红绵高耸的肚子,恶毒在眼中一闪却逝。

      (十四)
      巍红绵望着怀里安祥入睡的孩子,回想往事,心中隐隐作痛,泪不知不觉涌上眼眶。
      如果她不是圣教教主的女儿,也许这个孩子就不会一出生已没了父亲。
      圣教,打着潽度众生、宏扬圣法的旗号,却专以研制各种毒药,处处作恶滋事、欺凌百姓,连自己人也不会放过。即使她贵为教主的女儿,只因爱上了被教人认为的“凡夫俗子”,在她与他不顾一切私奔时,竟遭到全教追杀。
      不会半点武功的他终于在一次围击时命殆当场,如果不是屈易霸天及时出现将她救走,或许她已带着肚里的孩子与他同去。
      屈易霸天对她有救命之恩,更将她安置在他的夫人身边,把她当成亲妹妹般照顾,这段恩情,也许只有来生才能尝还。
      亲了亲怀中的孩子,巍红绵轻叹一声,起身向房中走去。
      忽然一声巨响,随即传来无数惨叫。
      “盟主走火入魔了……”
      听到一声比一声更惨戾的喊声,巍红绵心里一惊,抱着孩子急急冲向蓝心恬的房中,昏暗的房间让她几乎看不到她的脸,直到走近,她才终于看清蓝心恬冷漠的双眼与嘴边的恶笑。
      巍红绵连退数步,这不是她所认识的盟主夫人,不是那个天真善良的蓝心恬。
      “心恬姐……你怎么了?”话问出口,巍红绵又向后退了退,更不知觉的将环抱着孩子的手收紧了些。
      “我给他下了你教我制的毒药,他居然没死……却走火入魔了,呵呵……哈哈哈……”听到房外惨烈的叫声,及屈易霸天痛苦的大吼,蓝心恬忽然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你……你何必如此?”巍红绵知道她心里的恨与痛,自从她见过那个叫柳织纱的女人,就变得情绪反常,整日恍恍惚惚,只是没想到她会向自己的丈夫下毒。
      巍红绵震惊的望着蓝心恬,忽然发现爱会让人变得如此可怕。当初她不该教她研制这无法解除的毒药。
      “红绵,自从他将你救回并安置在我身边后,我对你如何?”蓝心恬慢慢转过脸,一双阴鸷的眼睛冷冷射向她。
      巍红绵又是一惊,猜不出她话中用意,只得老实回答:“盟主对我恩重如山,心恬姐更视我为姐妹。”
      “很好,如果姐姐有事相求,你可愿意帮助姐姐?”问话时,蓝心恬美丽的脸上竟荡起了一抹笑,只是那样的笑,残忍而恐怖。
      “……姐姐请说。”巍红绵深深吸入一口气,此刻的她已无退路,论武功,她本就不及蓝心恬,论情谊,她平日待她确如亲生姐妹,无论如何,她也决不能说“不”。
      “等一下我会引屈易霸天到柳织纱那里,看他如何亲手杀死自己所爱的人,哈哈哈……”蓝心恬疯狂的大笑起来,笑了许久才冷冷说:“你去将他们的孩子抱来,我要亲手杀死他们的孽种。是他们先对不起我,就不能怪我绝情绝义。”
      巍红绵闻言倒抽一口气,想出言劝阻,一抬眼看到蓝心恬脸上的疯狂,知已陷入恨中失去理智的她绝不会听进半个字。
      丧失心智的屈易霸天被蓝心恬一路引至柳织纱所住的地方,所经之处,血流成河。
      哄着孩子的柳织纱听到屋外搔乱,疑惑的打开窗子,却见屈易霸天正疯狂的杀着街上行人,原来热闹的大街竟变成死一样沉静,刺鼻的血腥充斥着整个比奇城。
      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一切,柳织纱心痛的打开门冲了出去。
      “别再杀人了……”她哭喊着跑到他身前,怎么也想不到向来温和的他为何会杀了这么多人,忽来的变故令她不知所措,只能不断恳求自己所爱的男人能收回魔掌减少罪孽。
      已经走火入魔失去心性的屈易霸天在面对心爱的人时竟然一怔,朝她抬起的手也渐渐放下,只是痴痴望着泪流满面的人儿,忽然,他紧紧抱住头,撕心裂肺的对她大喊着:“走……我控制不住自己了,快走!”
      “不,我不要离开你,我不走。”柳织纱紧紧抱住他,即使会死,她也绝不会放开他。
      自从十岁那年他从恶人手中救回她,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永远属于这个男人,即使知道他已有不可推卸的婚约,她依然义无反顾的默默陪在他身边,只要他心里爱的人是她,就足够了。
      “织纱……”趁着脑中最后一丝理智,屈易霸天轻轻推开她,一转身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冷笑在另一人嘴边凝结,他在面对她时竟能保持一丝清醒?他居然没杀她?
      蓝心恬走向跪在地上哭得心碎的柳织纱,审视许久,却依然无法明白这个女人为何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不仅夺走了与她青梅竹马的丈夫,更能让已走后入魔的他恢复冷静。
      她不明白,她也不必再明白,拔出刀,蓝心恬轻易刺死了这个夺去她丈夫毁她幸福的女人。
      巍红绵抱着屈易霸天与柳织纱的孩子,回想屈易霸天对自己的恩情,猛一咬牙将这可怜的孩子藏于一处隐蔽的地方,忐忑不安回到府中,考虑许久,竟将自己的孩子送到了蓝心恬手上,次日带着屈易霸天与柳织纱的孩子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十五)
      仇问天走了,没有表情、没说一句话、甚至没看她一眼,就这样走了。
      此刻的他只想寻求安静,上一代的情与仇在屈易霸天躺下那一刻已完结,他却理不清此时的心里是痛!是恨!是怒!是悲!
      他成了二十二年前那场浩劫的最大无辜者,更成了恨的延续,二十二年前,他无力决定自己的命运,二十二年后的今天,他依然无法选择自己的心境。仇已落定、恨已平伏,他心中莫名的感觉却膨胀得毫无缺口。
      所以他走,何去何从已不重要,只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离开柳絮儿。
      深洞中,若有一丝声音也会嘈杂不堪,此起彼伏的呼吸似擂鼓如海啸,震耳欲聋。
      柳絮儿厌烦的扫了一眼正惊疑望着自己的人,狠狠抹掉脸上泪痕,沉声说:“故事已经说完,不是要去找宝藏吗?你们还在这里等什么?”
      众人一怔,如梦初醒般望向邪月。
      邪月抿嘴而笑,慢慢走到巍青荃身前,凝视她半晌,忽问:“怎么不留住你姑姑儿子、仇问天?”
      “他母亲已被逐出圣教,他与圣教的人也再无关系。”望了一眼仇问天离去的方向,巍青荃低下头。
      “圣教的人果然没有感情,那么我也可以放心的告诉你一件事了。”邪月伸手支起她的脸,在瞥见她眼中的疑虑不安时,笑意在俊颜上不断扩大。
      “城主请说。”巍青荃一颤,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紧张,低下眼似乎不敢面对他犀利的眼神。
      “圣教的人非旦没有攻下沙城,而且已经全被歼灭。”邪月耸耸肩,十分满意她惊怒慌乱的表情。
      “圣教一直对城主忠心耿耿、决无二心,怎么会……属下不明白城主的意思。”
      邪月摩挲着她细致的脸,许久才收回手,似乎失望的摇摇头:“你一向很聪明,不该到了这个时候还继续装下去。”
      “你……”巍青荃惊恐的退后数步,微一沉吟,道:“不可能!就算你早知道我们的用心,可是你不在沙城,我们的人一旦拿下城旗,你们必无反胜之力。”
      “唔……忘了告诉你,沙城一直有两位城主,我和司徒无痕。”
      闻言,巍青荃蓦地望向一直站在邪月身后的魔法师,脸上透着震惊:“那么,他是谁?”
      “无痕的孪生弟弟,司徒无迹。”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们要攻占沙城,所以才设下这个圈套?”至此,她终于知道邪月之所以要寻找宝藏,不过是为引蛇出洞而已,想不到圣教假意归顺沙巴克城储备埋伏十年,却一直被玩弄于股掌之中,更想不到圣教百年基业竟毁于邪月手中。
      “真聪明!十年前,圣教在其最强大的时候忽然归服沙巴克城下,我就肯定你们有所图谋,可是十年来,你们虽偶尔遣离或刺杀城中要人,除此之外却毫无动静,处事莫不小心翼翼,我几乎要否定了当初的猜疑。十年时间已经够长了,我也不想再玩下去,所以带上大军以寻宝为由来到这里,这个绝好的机会你们当然不会错过,如我所料,就在我离开的第五天,圣教就开始起兵攻城。”仿佛在陈述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邪月说得轻描淡写,嘴边的笑却愈加残酷。“你跟在我身边十年,却依然相信我会为了莫虚有的宝藏放下整个城池,看来你对我还是不够了解。”
      泪已爬满脸颊,巍青荃阴晴不定的眼中闪过忿恨与哀怨,深深吸入一口气,她颤着声问:“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你还会拒我于千里吗?你会真心让我了解吗?”
      “不会。”邪月回答得很干脆,干脆得很残忍。
      这个答案让巍青荃笑了,笑得凄凉笑得可怜,她好恨他,但她最恨的人是自己:“我真后悔在你与诺玛教主交手时没杀你。”
      “知道无迹为什么没和我们一起动手对付屈易霸天吗?”邪月脸上挑起戏虐,一抬手伸出两指替她拭去脸上泪滴。
      “是的,周全如你,又怎么可能对我无防。”巍青荃嘲讽的闭上眼,感受着传自他指尖最后的温暖。
      “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邪月平静的宣告,粗糙的大掌从脸上慢慢落在她白皙的脖子上,毫不怜惜的稍一使力,这名冷艳女子即在他掌中含着爱与怨永远闭上了双眼。
      不再多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巍青荃,邪月径自走到始终冷冷看着这一切的柳絮儿身边,俯下身将薄唇移在她耳边低语:“跟我回去,我要你成为邪月的妻子、沙巴克的城主夫人。”
      柳絮儿转过眼,深深望入他,无力一笑,问:“成为你的妻子?你爱我吗?”
      “不喜欢你又怎么会让你成为我的妻子呢?”他说得很笃定,笑得很自信。如果娶了这样机灵多变的女子,或许他以后的日子不再乏味无聊。
      “或许,我制毒与解毒的能力足以代替巍青荃原有的位置呢?”
      “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个而娶你?”邪月故作受伤的摇摇头。
      “不是?那么,你会为我放弃沙城吗?”她讽刺的轻笑,久久凝望他。
      “不会。”依然是简单而肯定的回答,见她低下头但笑不语,他继续道:“仇问天如果在未知真相之前同样不会因为感情而放弃报仇。如刚才,他也许根本忘了你的存在独自一个人离开。”
      “可是我会。”再抬头时,她的唇仍展着笑,眼中却已嚼满泪花:“我会等他。”

      尾声——
      还是樱花飘漫的比奇城,还是城郊落叶缤纷的绿竹林,林中依然落立着一间破旧简陋的小木屋,只是房中不再昏暗。
      神翕上的灵牌擦得十分干净,中间还多了两个新牌位,一个刻着 “屈易霸天”,另一个则刻上了“巍红绵”。
      在神翕的最前端,放着一个奇怪的灵牌,原来直立的牌身被折成了“Z”字型,似乎低着头跪在所有亡灵面前忏悔赎罪,牌位上的名字已然退色,或许它也为了二十二年前的劫难无颜、惭愧。
      “吱呀”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清纯美丽的小姑娘走到神翕前,把那“Z”字型的灵牌随手拂开,才将手中一大束鲜花放在各灵位前虔诚跪拜。
      一年了,仇问天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可是她会等,一直等到他回来,她知道,终有一天他会回到这里,回来找她。
      也许再等一年,或者是十年……(完)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可以发游戏小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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