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澄》gaslight

27、【原版番外】

　　【DESSERT 茶点】

　　“师母的茶点真是极品。”他忍不住再赞叹一次。
　　“呵呵，刚刚是去看那幢老房子了？”师父举着一本硬皮的《希腊神话》，正努力把它插进书架的最上层。
　　“师父，我来吧。”郭怀清走上一步，接过书。等他插完了这一本，师父已经很顺手地把另一摞书塞进他怀里：统统都是小说书，厚得像砖头。
　　“你师母的。”师父解释，“一本一本买回来，到处乱丢。”
　　郭怀清笑了笑，转回了刚刚的话题。“唯因想收回周宅。”
　　师父若有所思，目光落在书桌上摆着的一个相框。
　　就算相框背对着他，郭怀清也知道相框里面放了什么照片，在他第一次到师父的书房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张照片：四个人的合照，师父师母的旁边是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一个梳着辫子的女孩子挽着他的手臂倚在他身边——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一张明亮的笑脸，神采奕奕，一双眼睛闪亮的，带着少女的精灵狡黠。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足以承载她满溢的快乐，她身后的整个世界因为那笑容灿烂起来。
　　——他第一次见到她，十四岁的周唯因，在一张照片上。
　　真正的第一次会面是一个阴天，古旧而略略阴暗的女学生宿舍里。他看着那个女孩从楼梯走下来，步子是跳跃的，却不轻快，带着心不在焉；与照片上一致无二的面孔，却没有笑容，只是唇的形状微微上翘，有点像是小孩子撒娇的神气。这给了他一个印象：似乎世界的景物是由她的情绪牵动的，她笑，阳光明媚；她消沉，天空也黯淡。
　　他自我介绍：“周小姐，柏律师叫我来接你，我叫郭……”
　　“开车吧。”她说。
　　他坚信这个女孩根本没有记住他这个人。
　　郭怀清告诉自己他有点失望，因为她的消沉和心不在焉，完全不像照片上的少女：这是一个生活优渥，任性而脾气很坏的女孩。然而很快的，第二天便又见到她，他仍是很高兴。
　　“谢谢。”她为他送来的茶很有礼貌地道谢，“我好像见过你。”
　　“周小姐，昨天我接你来这里。忘记介绍，我叫郭怀清。”
　　他可以赌任何东西：这一次她也绝对记不住他。
　　要记住他的名字，恐怕要等到几年后了：“我只是在想，你同我女儿的名字恰好可做一幅对子。”她微微低着头，默默地笑起来。
　　好了。他跟自己苦笑：这回大概可以记住了。
　　几年不见，少女的娇俏早已长成一个真正的女人的美丽，掩都掩不住。
　　他有过一张海报，深黑的底色之上，她侧脸的轮廓柔和而优美，幽幽的眸子看着玻璃上映出的一个虚影——这是吸引住整个城市眼光的余澄澄，Searching for the Angel。
　　真实在他面前的周唯因要略略清瘦一些，因为前一段时间住院的关系，笑容浅浅，似乎平和了许多。
　　“最后一本。”师父把一本食谱塞在他手里，唤回他的注意力，“老宅子很荒了吧？我知道那家主人顾不上打理。”
　　“是很荒。”他承认，“所以唯因看到有点伤感。”
　　师父又笑：“所以带她来我这儿？”
　　郭怀清也笑：“师母的茶点是治疗伤感的灵药。”
　　“唯因在那里长大。”师父说，“周先生去世之前，她和佟靖都住在那里。”
　　现在郭怀清面对了那架相框了，只是相框里的照片已换过，里面只有师父师母的合影，师母端着一盘看着就叫人垂涎的巧克力蛋糕，温和地微笑。
　　师徒两个人走出书房。
　　“所以当初她要卖房子的时候，我劝过她。”师父继续说，叹了口气，“可是这个孩子，是不听劝的呢——连佟靖的劝也不听。”
　　“师父……”他想为她辩解，却发现他并不知道从何辩起。算了，他想，也不好和师父顶嘴的。
　　“这个孩子的性子，任性固执——但是那样的热情，我从来没见过呢。”师父好像没有发觉他的异样，“那么执著于一件事情，怀清，我们就都做不到。”
　　他略略低下头，避开师父的目光。
　　客厅里，师母收拾着茶几上的盘子和茶具。“点心怎么样？”她笑着问。
　　“师母的手艺，还有话说么？”郭怀清连忙回答。
　　“是吗？唯因好像很喜欢呢。”师母是很高兴的，和任何厨师一样，空盘子最让她开心，“她下次该带女儿来，小孩子应该很喜欢甜的东西。”
　　“小澄才一岁多点，师母。”><||||
　　“做点心呢，很讲究配合。”师父插话，“面粉、鸡蛋、糖、奶油、酵母，都要配合，做出来才好吃。”
　　“今天你怎么会讲起食谱来了？”师母笑，“外行话，不懂裝懂。”
　　“大概就是这个道理罢。”师父看着郭怀清，“总是要相配合，不然全不协调的东西放在一起，终究是不行的。”
　　“哦。”郭怀清含含糊糊的答应一声。
　　“要我帮忙么？”师父转向师母问。
　　“罢了。”她端起盘子，笑着，走进厨房里去，“君子远厨庖。”
　　“师父，我该走了。”他告辞。
　　“好。”师父点点头，“唯因的事情，劝她多听听佟靖意见。很多事情，还是交给佟靖比较好。”
　　“知道了。”他低声说。
　　走出师父的家，郭怀清长长吐出一口气，露出一个苦笑。师父煞费苦心地旁敲侧击，只是想说：她并不适合你，怀清。
　　也许的确不适合。
　　他的生活条缕分明，懂得调和，懂得退让，从不偏执。按照师父的配合理论，她的性子，郭怀清怎么可能抓得住？——只是被那样的任性，那样的热情，牢牢地吸引住了目光罢。
　　这一次，最终他也必会退让，他的生活，会与一个和他一样懂得调和退让的女子共渡。
　　多少年后，等他到了师父的年纪，也许他的徒弟也会为着一个耀眼的女子深深沉迷，而他，会再用同样的理论当头棒喝……
　　也许，和师父一样，他也会娶一个会做美味茶点的妻子……
　　这才是属于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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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哗啦！”
　　“哎呦！”
　　站在郭怀清面前的女孩一头短发，白色的围裙上散发出淡淡的烤面包的香味。她皱着眉，揉着额头：“喂！你走路倒是看着点儿啊！”
　　郭怀清的笑容开始僵住。
　　他的身边，散落着一地的面包甜点。

　　【BABY 娃娃】

　　飞机场。候机大厅。
　　播报员温柔的声音播报着航班消息。
　　“一个招呼不打，心血来潮就千里万里地飞回来；什么都没做，又不住几天，再赶着飞回去。”肖畴把机票塞进霍子森的口袋里，一边皱着眉头抱怨，“也不管给不给人家添麻烦。你干脆不要回来好了！”
　　“哦。”
　　“我和谢攸才不像你这个不务正业的家伙那么闲！百忙之中还得抽空来照顾你？”
　　“唔。”
　　“半年飞回来七八趟，你这算是出得什么国？空中小姐都认识你了！”
　　又是一声含糊的，心不在焉的支吾，从刚刚起他的注意力就在他右边偏下方的某样东西上。“你到底在看什么？”站在他左手边因而被他挡住视线的肖畴终于开始不耐烦。
　　“喂！”霍子森突然向着那样东西弯下腰去，“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小小姐？”
　　这让肖畴看清楚了霍子森注意的对象：一个小小人儿。裹在粉蓝色小大衣里的娃娃短短的手脚，高度才超过了霍子森的膝盖一点点，而且看起来横着竖着放的高度应该是差不多了，像一个球。娃娃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非常地天真无邪，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霍子森。
　　“你怎么知道她是女孩？”肖畴压低声音和霍子森说。
　　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很难从相貌判断他们的性别，只不过比婴儿大了那么一点点，走路摇摇摆摆，都有粉嫩的皮肤，小小的五官，甜甜软软的嗓音，细细的头发。
　　“Bu。”她郑重其事地对霍子森说。
　　而霍子森显然把这当成了一个招呼。“Hi。”他举起一只手。
　　肖畴奇怪地看着他有些犯傻的举动：试图跟一个尚未学会说话的小家伙交谈。
　　小家伙的父母很快过来领走了娃娃。“Bu～”她跟霍子森道别，短短的手臂在空气里挥动，然后咧开小嘴笑了起来。
　　“我从不知道你喜欢小孩子。”肖畴神情古怪地看着他。
　　“动物和小孩子是世界上最难打交道的东西。”霍子森微微皱着眉头，“我只是觉得，这个娃娃有点眼熟……在哪儿见过呢？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谁？”
　　“……想不起来=_=”
　　“飞机上慢慢想。”肖畴把他推到检票口，“Bye－bye。顺风。”
　　“飞机需要逆风起飞的。”
　　“那么祝你逆风。”肖畴从善如流。
　　“喂！”霍子森隔着检票口的栅栏喊他，“最近有没有见过澄澄？”
　　“碰见过一次。”他喊回去，“你快给我上飞机吧！”
　　飞机上。起飞前十分钟。
　　“霍先生，又见到你了。”温柔漂亮的空中小姐微笑着向霍子森弯下腰来，“对不起，请关掉行动电话。”
　　“嘿嘿，”霍子森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手机，“一会儿就好，茜茜，说几句话。”
　　“喂？”接通的电话那头传来肖畴的声音，有气无力，“又怎么了？”
　　“她怎么样？”
　　“谁？”
　　“澄澄。”
　　“哦。”肖畴两眼瞧着天，“很好，瘦了一些，脸色不是很好。但是，依然是美女——现在，霍子森，如果你只想问这个，那么请你给我：挂－电－话！”
　　电话里已经只剩短促的“嘟嘟－”的声音。
　　“好了。”空中小姐再次走过来，依然很温柔，“请您关机好么？”
　　“等一下！”霍子森睁大了眼睛，突然跳起来。他快速按下重播键。
　　“这回是什么事？”肖畴磨着牙，“霍子森，你早晚会让哪一架飞机给摔到太平洋里去！”
　　“我知道那个娃娃为什么看起来眼熟了！”电话那边霍子森的声音显得很像一个开心的孩子，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因为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很像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