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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五、离梦(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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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第八章、此情须问天
五、离梦(1)
秋高雨驻,蜀地山青如洗,高处绝峰缥缈,宛如云上仙境。
峰崖之下,成都近邻都江堰一带,却如被狠狠剜了数刀的溃烂皮肉——堰损滩毁,“水养”成都的千载持衡一夕祸败。大雨滂沱时节,暴增的江水湍流,恍如重得自由的远古猛兽,急不可耐地漫过堤坝,在一片平原上张牙舞爪、汹涌肆虐。
成都府城自古乃繁茂之地,人丁兴旺,城周星罗散布着百余村镇,此次虽因雨前及时疏通宝瓶口分流,未成大难,毕竟雨水来得丰沛,仍有小半地势低洼之处遭灾。大片屋舍农田淹没水中,灾民们扶老携幼,哀泣着告别在水灾中失散的生死未卜的亲人,告别祖祖辈辈留传下来的熟悉的耕地,向着地势稍高的乡县迁徙。
滔滔的洪流,恰如天意轮回的一双巨手,残酷而公允。大水过境,倾覆了众生千面无数的生生死死,亦淘尽了蜀山百里多少的是是非非。
一往无回。
都江堰左近受灾最重,迁徙的人列仿佛混浊而沉默的江流,乍看去望不见首尾。在这避难的人潮之中,却有三人逆潮一般,向着与众人相反的方向蹒跚而行。
说是三个人,其实仍可行走的只有两人而已——一名身着黑衣背负铁剑的魁梧汉子,以及一个满身污垢挎着只刀囊的蓬头老丐。那不能行走的“第三个人”,便是那黑衣汉子怀中一个昏迷不醒的白衣青年。这三人皆是衣衫碎裂满身伤痕,尤其那黑衣汉子,一身的皮肉处处露着划伤,干涸的血痕和着泥浆,凝结在体肤上,连片斑驳。
他们,正是为解都江堰之劫苦战律南天而先后重伤的步惊云、简伯青和白玉堂。
三人之中,以简伯青最为幸运。律南天乱中出掌,未曾打着他任何要害,他摔出去时又卸去了大半劲道,是以能够及时攀住崖石,藏身活命。
步惊云伤在其次。他身受律南天一掌的刹那,已同时还以一掌,一直潜藏于体内的摩诃无量力量亦本能地发出反震。而律南天被麒麟火劲一逼,掌力已然迟滞,步惊云虽被他轰入石壁,幸有两大劲力护住周身,内腑骨骼并无极大损伤,尚能行动自如。
而白玉堂伤得最重。他胸口遭到重击,多条肋骨俱有损伤,紧接便从高处跌落急流,损伤的肋骨险险擦过肺叶,几乎要了他的性命。幸喜他虽不熟水性,所习“万流归宗”的内功却能借助流水之力自行疗体,这才存住一线生机。穆尔达寻获他后,为保其不死,倒也曾替他正骨治伤,并喂他服下几味续命的猛药,加之步惊云耗费一整日灌注内力,此时他总算转危为安。只是以白玉堂目下的伤势,至少有百日工夫形同废人,莫说与人动手,只怕连自在行动也属困难。
行走颠簸良久,白玉堂忽然挣动了一下身体。这一下轻微的挣动,已牵动了他受伤的内腑。他手指颤动,抓住步惊云一角残衣,口中喃喃出声:
“……痛……”
他已昏迷数日,这才是头一回有所知觉。简伯青耳尖,忙扯住步惊云道:“步堂主慢些儿!白大侠这是要醒哩!”
步惊云停步低头,只见白玉堂眼睫抖动了几下,撑开一条缝,依稀看得出眼珠儿左右转了转。
他打量过身边,轻轻翕动着嘴唇,低声道:“展昭……呢……”
简伯青惨然道:“南侠大人教律南天那契丹狗捉走了……”
白玉堂的眼睛猛然一睁,其中闪过一丝亮色,却不是衔恨,而是松了口气般。这颜色缓缓暗淡下去,他吁出一口长气,慢慢吐字道:“他……没死就好。”
整整三日一夜的昏迷,他才刚刚从鬼门关中抽回一只脚来,这心心念念的,仍旧不过是“他”的生死……
没死就好……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吐罢这一句,白玉堂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抓住步惊云衣角的手指遽然收紧。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原本就稀薄的血色更显稀薄。
他颤抖着嘴唇喃喃道:“刀……刀……”
步惊云就近寻了块大石坐下,将白玉堂的身子放平,一只手撑住他后脑,另一只手掌悬着力轻轻按在他的心口,将真气吐入。
白玉堂缓过痛来,焦急之色却更甚,道:“我的刀……刀……哪里去了?”
简伯青取下身后挎的空刀囊捧给他看,神色更苦道:“宝刀也被那契丹狗拿去了,就剩下这个壳壳啦!白大侠您是背着它下的饺子,故而没丢。依我看,这玩意儿虽然没用,到底一根线儿也没绽,不如留着做个念想罢……”
孰料白玉堂一见空刀囊便露出欣喜之色,也不顾伤痛,伸手便夺,简伯青赶紧放手,由着他把空刀囊抱入怀里。
白玉堂紧紧抱着空刀囊,脸上居然显了一丝笑意。他喘了几口气,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真饿得慌。”
步惊云也不理他,见他脸色好了,便抱起来又走。
白玉堂被他一抱一颠,胸口止不住地疼痛,呻吟道:“哎哟……出人命了……咱们这是……要往哪去?”
步惊云终于一开金口道:“云怒堂。”
白玉堂一手紧抱着空刀囊,恨不得贴在脸上,一手却揪住步惊云的衣襟道:“不……不要!”
“云……既然……回成都……”
“你……先送我去……悦来客栈!”
这“悦来客栈”四个字一出口,步惊云便清晰地感觉到身旁的简伯青气息一顿。他转过脸,果然看见这老丐泥痕交错的脸上,正漫溢着无法掩饰的震惊与畏惧。
※ ※ ※
呼……吸……
呼吸……
他在呼吸,胸膛起伏。胸中那颗血肉的心,依旧遵循着生命之初定下的节奏,跃动如昔。
他还活着。
活着……是否就有希望?
展昭静静地呼吸了很久很久。久到足以从一段窒息导致的昏迷,以及一场错爱造就的迷局中醒来。
他睁开眼睛——
便看到了律南天充满焦虑的脸。
“展……昭,你觉得怎样?”以天自居的律南天,此刻的样子竟有些惴惴。他本来倚坐在石桌旁,见展昭睁眼,便急忙站起,垂手立在一边。
展昭没有回答,只是使力按着桌面,想要坐起来。但稍一动弹就感到脖子剧痛呼吸困难,后脑更是一跳一跳地生疼,只疼得他眼前发黑,险些又跌回去。
律南天伸手欲扶,却被他推开。他终是自己勉力坐起,慢慢转过身子,不料双眼才将清明,眼前的情形便已教他一怔。
他不得不怔!此时此刻,他的眼内赫然跃入十来个蓝衣的身影,且齐刷刷跪成两排,垂目俯首,就一一“陈列”在他的身前。
这些人,内有宋隽狄、梁越、邵殷……
还有那个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像“展昭”的岭南人展昭。
他们一个一个,就那样沉默地跪着,跪在这一个伤痕累累的“真正的展昭”的脚下,如膜拜,如祭奠,更如镜壁死水,灼灼相照、咄咄相逼。
他们之中,高矮不等,丑俊有别,贤愚参半,萧兰不辨,然而也皆是膝下有金的昂藏男儿。他们齐齐在此下跪,归根到底,不过因为各人都有那么一星半点,酷似这眼前之人。
而这一个“真正的展昭”,除了血肉造就并无特出的一副皮囊,父母给予全不由己的一个姓名,又究竟有多少能与这十多个“展昭”相似?
一个立身在世之人的种种,又何止是一副皮囊、一个姓名可以拼凑,可以囊括?
律南天的声音响起:“你都看到了?”
展昭缓缓把一只脚挪到桌上,然后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接着低低叹出一口气:“不错,真壮观。”
律南天看见他衣衫凌乱,裸露的脖颈和手腕脚踝处分明添了几道青紫的掐痕,不由得心中一痛,脱口道:“你的脖子还痛不痛?刚才若我来迟一步,你已经……”
展昭犹自瞧着面前宛如膜拜的人丛,只是沉默。
了无生气的沉默好像一把无形的刀子,蓦地切断了未出口的话语。律南天立在原地,这短短的一句话,竟然说不下去。
一旁有人突然插言道:“是我,是我救了你。”
展昭目光一转——一侧的紫藤花下,还立着一个面貌与他酷肖的人,正是姚思齐。此刻留青苑中众人,除了他个个跪着,唯独他一人长身而立,配上一袭合体的蓝衣,更显别样风骨,年轻端正的面容看去也颇有几分侠气凛然。
——不错!刚才混乱中确实没再看见他这张脸……原来他是向律南天报信去了。难为他熟知这里的消息道路,居然不逃。
一瞥之后,展昭不再看他,亦不理会他的说话,只是继续沉默。
整个院落随之坠入一片死静,连呼吸的声响也不闻,沉默得仿佛渺无人烟的沙漠。
律南天只觉快被这种沉默逼疯,他看向展昭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到什么线索,他问道:“你……为什么不问这里是哪里?”
“你为什么不问,他们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这一次展昭终于开口,他仍然没有看他,只是打断他道:“看来,你想我很久了。”
如同久久尘封的琴弦被遽然拉扯,这暗哑的一声,教律南天立刻愣住!
——这是他多年的念想,多年高悬不得的渴望,好像一个不时还会流血的旧疮疤,不敢轻易去触,却又时时在痛。
——他想“他”,想要“他”!
早在十年之前,他坐在昊天门那间熄灭了灯火的屋子里,望着“他”宁静毫无防备的睡脸,心中就已默默埋下了这个念头,清清楚楚。
然后,就如一根孽藤,深种在他的身体里,不知不觉间盘根错节,将他的整颗心绑困。
他也曾无数次地想,“他”究竟有什么好?
是这容貌么?还是这眉目?或许是这声音罢……或许只是迷恋你的一只手。
——也许总有什么人可以取代“他”吧?
这一切其实都可拥有,他一点一点,都掌握在手中。他把这容颜这眉眼这声音这寸枝末节都安排一堂,用一座独一无二的庭院封锁。
可惜最初的所求,依然一无所获。他坐拥一切,又仿如一无所有。
这就是他律南天的另一个秘密……
他不是没想过或有一天这些都会在“他”的面前揭穿,他甚至设想过“他”得知一切的时候,面上会是如何的神情。
“他”……会愤怒吗?
还是会鄙夷他?
以“他”的聪明,会不会明了他的用心,怜悯他的苦楚?
而这一天终于降临——
他看见展昭张口,听见他用暗哑的声音说道:“看来,你想我很久了。”
他的心突地一跳,不知是一惊还是一紧。
他细细打量,眼见展昭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平常,并未显出丝毫的不悦,不免还是微微有些欢喜的。
然而这欢喜仅仅持续了一弹指,紧接着,他便又听展昭开口道:
“可惜你就是律南天,纵然你力可通天,也变不成白玉堂。”
一句话,撕裂沉滞的空气。
一句话,恍如惊天的霹雳!
这一句话落,律南天仿佛看见大地开陷,裂出一道万丈的深渊,又如霎那间地狱里伸出白骨累累无数燃烧的鬼手,要将他活生生拉拽下去!
“白玉堂……”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又是白玉堂?为什么还是那一个白玉堂?
——我对你十年的深情厚意,就比不得你与他这七年里数得过来的几度春风么?
“白玉堂已经死了!!!”
——这一句,不是在坦然陈述一个事实,而是狂吼,是嚎叫,是厉鬼般的哀哭。
那“真正的”一个展昭,静静坐着。
并非无动于衷——他的眼中,黑色的沙漠正在无声无息地扩张。
——不错!当日绝崖之上,那一掌如何打中“他”,“他”如何坠落急流,一分一毫、一点一滴,他全都已看得清清楚楚!
——动弹不得,唯有逼迫自己睁大双眼,将一切深深看尽、丝丝铭记,纵使人已昏厥,也不得瞑目!
他的声音,依然暗哑,依然平静,像一把在石上摩擦的刀——
“我知道,所以我必会要你填命。”
※ ※ ※
听清了展昭的答话,律南天面上的恸极之色竟慢慢地平复了下去,渐渐转为一种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诡异神情。
“好……很好……”
他再也不看坐在石桌上的展昭一眼,踱了两步上前,一把揪住宋隽狄的发髻,迫他将头颅仰起:“展昭,你已经知道了,这是手,你的手。”
他揪住宋隽狄,五指如同钢爪深深插在宋隽狄的发间。他一字一字道:“这位宋护卫,你当然熟识。当年你俩打马并辔游过京华,我就在大路上看着,你可还记得?我一眼,便看到他这手,与你的手,真是一模一样。”
宋隽狄嘶声道:“所以你就派人杀死我的爹娘,掳走我的妻儿?!你就为了这双手——”
他嘶叫到此时,已满脸是泪,与其说是向着律南天,不如说是向着展昭,高高举起了他那双苍白的骨节峥嵘的手:“你为何不直接把我这双手砍下来!!”
他的悲声一起,四周随之隐隐便泛起了悲泣之声,放眼去人人都是低着头的,也不知是谁在悲泣。
宋隽狄用他那双酷似展昭的手,又遥遥指向角落里的另一个姓展名昭的男人:“律南天,我是这双手生错了!那他呢?你不过在路上听见别人唤了他的名字,就把他也拘了来!你当真是个疯子!”
律南天微微一笑,颔首道:“不错,这些都是我的不对,我今日便改。”
这句话说得何其云淡风清,然而这一个“改”字淡淡出口,他已将宋隽狄一手抛下,身如翔龙暴起,右掌挟劲直扑角落中那个抖得恨不得能缩进墙里去的岭南人。
他一扑即至,然后一掌拍出——
一掌,就将那与展昭同名同姓之人的头颅拍碎,血溅当场!
同时间,宋隽狄亦听见一声闷响,转头便见展昭猛地纵身,像是要朝自己扑来——然而这一扑不过向前逾尺,堪堪离了那石桌便已脱力,只令他狼狈跌地。
——纵有聪明料敌先机,纵有心意倾身救护,但于这青天罗网之内,原无任何人能够扭转什么、阻拦什么……
宋隽狄看出他的意图,用泪眼将他一瞥,道:“展昭,你能救得自己再说罢!”说罢,抬起双臂,就用那双惹下半生横祸的手,去迎击乍然回转的律南天。
他的内力早被律南天以药物散去,此时与其拼掌无异自寻死路。他高声喝道:“我迟迟不甘去死,实在愚蠢至极!”
随这一句呼喝疾喷出口的,还有他满腔的心血——他双掌与律南天的右掌已然对上,那碎天绝地的内力深深打入他体内,骨骼爆裂之声接连响起,闻者心胆俱丧!
宋隽狄喷完一口血便倒了下去,他双手软垂,竟已无一根完骨,如两条破烂皮囊般搭在了死不瞑目的尸骸上。
律南天于转眼之间残杀二人,余下众人哪里还跪得住,顿时乱作一团,一个个皆扑向四周的青色石壁,捶打着、哀号着,急切地寻找出路。
剩下不动的,只有稳立在紫藤花下的姚思齐、仍然安静跪在原地的邵殷,以及一个跌在地上伤重难移的展昭。
律南天不急不忙,又一俯身,一把扼住了毫不挣扎的邵殷的咽喉,道:“你必也很后悔罢?你本来是个和尚,那日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在我的耳边念那一句‘阿弥陀佛’!”
邵殷双手合十,阖上双目,以“展昭的声音”喃喃道:“阿弥陀佛!都是缘法,全无奈何。你杀罢。”
余音未绝,律南天手下吐劲,登时将他的咙骨捏碎。
扔下邵殷的尸首,律南天连眼睫也未稍动,便转身去捉下一个人。甫一抬脚忽觉沉重,低头看时,却是跌倒在地的展昭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
“你我恩怨,与人无涉。”他紧紧抓着他,目光尚未离开地上的尸骸。
律南天瞧着他,冷笑:“你这是在求我?”
展昭抬眼看向他:“我这是在阻你。”
“就凭你?!”律南天怒火中烧,伸腿欲将他踢开,不料展昭五指一紧,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拿在他足跟的筋腱上,立时腿上酸痛难当,半个身子都是一麻。
“想我杀你,偏不可能!”律南天痛得大叫一声,灌足内力猛挥衣袖,这才将展昭甩飞出去。
展昭虽无半点劲力,摔跌时却存了防备,犹能以手护头拿腰找地。他摔得固然重,却也无甚大碍,只是触动了额上身上的伤口,一时间又是鲜血淋漓。
两人纠缠的工夫,十来个“展昭”发疯似地在四壁上乱摁乱捶,居然真个被他们误打误撞碰着消息,石门轧轧洞开!
众人哪顾得许多,一窝蜂向外挤去。那梁越冲在最前,一只脚才迈了出去,便发出一声惨叫。
众皆悚然——但见一颗大张着口的头颅从门外飞入,不偏不倚落在石桌之上!
那头颅,生得好一双朗朗剑眉,到死时仍旧蹙着眉头……
——原来“留青苑”外早已伏下许多刀手,不得律南天的指令,竟是出去一个杀一个!
梁越一死,余下众人皆被骇住,一个个泥塑木雕般僵立门内,眼望着通向外面的唯一出口,再没一个人胆敢迈足。
那青鳞鳞的石门外面,也是青鳞鳞的一片天地,茫无边际。就算是一场噩梦,也会有清晨梦醒时刻,这片令人发冷的青色却似永无黎明,不见天日。
律南天亦停住了身形,只抬手向外一招。
两列黑衫蒙面的刀手鱼贯走入庭院,齐刷刷站定。律南天指了指方才摇摇晃晃站起的展昭,淡淡道:“留下这个。”
话音甫落,刀光迭起——森寒的刀风中,犹能听见展昭遽然吼道:“不可!”
而随着这一声吼,已有数道颈血飙上青壁……
血腥浑浊了空气,血色染污了池水,一度颇为清雅的院落顿成屠场!展昭呐喊出声,已合身扑向其中一名刀手,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一下将那刀手撞翻在地,劈手夺下对方的凶器。然而就在这同时,左、右、后方却有三道刀光同时袭来,轻巧地避过了他,然后将他面前的蓝衣人斩杀……
惨呼、嘶叫,只在转眼之间。方才还是一院能说能动能呼吸的活人,如今已成一地套着蓝衣的尸骸,浸泡在尚且温热的血泊中,一个接一个地变冷、死透……任凭展昭拖着伤躯极力奔走,也是一个也拦不及,救不下。
“可汗!”凄厉至极的一声呼唤,发自紫藤花下,姚思齐的喉中。
他已是最后一个。
两名黑衣刀手已将他揪住,染满人血的屠刀已在他的脑后高高举起。
他双目瞪着律南天,发出一声凄唤。
律南天却没有看姚思齐一眼,他只是出神地望着那个已经满身是血的,几乎再也跑不动的,却仍在向这方徒劳地拦扑的展昭。
姚思齐唤罢这一声,缓缓闭上双眼,两行清泪从他眼底滚落,划过那张“展昭的面容”。
这两滴泪水并没能落上他那身蓝衣的衣襟,而是与他的血水混在一处,一起溅在了冰冷的石地上。
杀戮,终于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