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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五、离梦(3) ...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第八章、此情须问天
五、离梦(3)
墙,由千余方砖砌就,高约两丈,宽有百步。
两面高墙相对,中间仅余半尺来宽的空隙。
悦来客栈掌柜用枯瘦的手掌过一盏灯,引着白玉堂穿过密室小门,便来到这根本无法过人的甬道前。
“有一事——”掌柜的闭了通往宽敞密室的小门,把灯盘儿稳在墙角凸起的方砖上,方才向锦毛鼠一揖道,“是南侠走前交待,务必先问过五爷的意思。”
白玉堂轻轻颔首道:“还请先生道来。”
掌柜的打个满躬,道:“五爷是主子,可别恁般客气了。小的姓黄,贱名不足挂齿,五爷称呼一声‘老黄’便了。五爷只消看了南侠留下的东西,自然就晓得他的意思。”
“东西在哪里?”
黄掌柜双手按住一侧高墙上两块墙砖,那墙便向后移开数步。两墙之间霎时多出一道窄巷,宽可容人。
“左横七九,纵十七,右横五一,纵卅五。南侠曾有严令,此物除五爷外谁也不能碰,五爷可自敲一敲这两块砖。”
那黄掌柜伸手上下左右比了比,白玉堂算准了数,觑准方位,即拔身扑入窄巷。至纵深处横过身子,左手右足各在两砖上轻轻一叩——右侧墙壁中便“咯楞咯楞”响了几声,豁出一处暗格来,内里依稀搁着两卷黄绫。
他便伸手抄了黄绫,黄绫一失,壁上的暗格立即关闭,两扇石墙也轰响着合了起来。白玉堂使脚尖在左边墙上一蹭,轻巧巧飘身,恰在两墙合拢前闪出窄巷。
这一闪却不免震动肋间伤处,白玉堂抚胸顿了顿,却又一回头,脱口赞道:“好机关!这是哪个的手笔?佩服佩服。”
黄掌柜道:“是烈阳派顾掌门,南侠的师兄,前几日将将亡故了的。”
白玉堂轻吐一口气,低头望向自己手中,神色微微一动:“怎么有两卷?他曾说……”
“原本就是两卷。”黄掌柜低声道,“圣上赐下大权,南侠自然万般谨慎,他那时便讨下原样的两道圣旨。这一道写的是他的名姓,而这一道上,写的却是五爷名姓。这也多亏了包大人一力保举,不然白衣拔擢,圣眷优容,亦属万难。”
白玉堂怔住。
黄掌柜却自说下去:“现在想想,南侠他……或许早已料到此行会有闪失……唉,但他亦知五爷不爱这名缰利锁的羁绊,若要时,五年前便已要了,故而特别吩咐,一定要当面问过五爷的意思。”
白玉堂沉默了片刻,却将嘴角一勾,牵起一个冷笑道:“这死猫……自个儿趟这趟浑水不说,倒将爷爷也一早算计了进去。若来日教我拿着他的猫尾巴,我非捋他一茬须子才解气!”
黄掌柜小心翼翼觑着他的脸色,试探道:“那五爷而今的打算……”
白玉堂托高了手里两卷黄绫,凑着微弱的火光晃了两晃,淡淡说道:“既然都是他的安排,你照办就是——这事到如今,大江大河都行不动船了,捞条把鱼也须得自个儿背纤,谁都不着轻省,我还有什么好推诿的!少不得凑根干柴,再将这盆子邪火拨旺一层儿罢!”
“好,好!”黄掌柜逮了这句,深怕这白毛小耗子起心翻悔,忙不迭地应承下来铁板钉钉,一个劲儿地吐着“好”字,直吹得稀拉拉的山羊胡子也一飘一飘的。
他躬身道:“属下即刻去办!”
※ ※ ※
好一番风雨淫淫。
湿彻了离人粉面,洗老了闲池碧树,淹没了乡野残年,浇熄了英雄热血。那雨时驻时续,像一首大醉方醒的歌,从午夜唱到天明。纵然嘶哑了喉咙,忘尽了词句,只得片言碎语,也要时不时地咿呀出声,一直唱下去。
不知何时才是一个尽头。
“格老子的雨,滴猫尿一样!下到哪时候才是个头哟!”丹山派掌门谢承谋口里骂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瞪着窗外檐上淋淋滴滴落下的雨水,直躁得不停搓手。
这凤麟山庄一隅的小厅恰挨着当日废墟,此时仍聚下了十余条好汉。但望窗外,却是英雄虎眼对着些断壁残垣,谈不上伤春悲秋,也占个相觑茫然。
松木柱子泡在雨水里,和着泥浆缓缓腐烂,散出独特的霉湿气味,丝丝晕染开去。
谢承谋吸了吸鼻子,掉转头苦下一张脸儿,瞅着无双城主独孤缊道:“独孤城主,这算啥子事罗?律大庄主把我们请了来,现下哈憋在此地。每天恁般吃吃喝喝,他主人家也不出来打个照面,外面的事情都不晓得,活像是幽囚了我们一帮子哟!我这才接手门头,屋里还有好多的事情,这样整天等倒回都回不去,才真误事!”
独孤缊将两手一摊道:“谢掌门,在座哪个不是担了一家事务的?不怕与你明说——老缊我早已抱定心思要走,羁留在此也只为跟主人家道声叨扰,谢过这些日的殷勤款待。律庄主归来之时,便是老缊去日。”
两人说话间,厅外忽地响起笃笃当当的木鱼宝磬,连同和尚大念经文的声音,阵雨也似的大了。
“又来了!又来了!”谢承谋跳脚道,“现成的和尚现成的道场,死人都要教他们念坐起来!既然有这等本事超度亡灵,为啥子不顺嘴祷告祷告神明,教这劳什子的雨水快些消停,律大庄主早点子现身!”
原来烈阳掌门顾寿苍过身之后,夏秋时节不便盘回尸首,青城派就连同华山派,援请诸位少林高僧主持了火葬收敛遗骨,又恳下七日的水陆道场给他超度。玄业大师自然一口答应,却挤兑着神针门主武十封着手买办,一会儿要香烛,一会儿要纸钱,一会儿又要火盆七八个,高幡灵牌样样不短,偏也不一次说完,卯足了心思促狭他。
云怒堂撤出凤麟山庄之际,薛安便拿着武十封看守不力的前情不轻不重地点了他一把,要他守口如瓶,不许与律南天说出云怒堂夺庄救人这一层,才算两清。可惜武十封一人不说,这里个个都不是哑子瞎子,是以谁也不敢得罪。
旁人倒也还好,就算看不惯武十封的,也犯不着与他明里过不去。只是六剑盟众人因他帮着律南天看家幽囚了展昭一回,简直视他如累世仇家。
展昭蒙屈顾寿苍身死这桩公案,案头已死苦主失踪,六剑盟弟子们半是羞忿半是郁结,又没个出气的孔缝儿,瞧着武十封这小牢头不顺眼,便处处上心使力地□□他,能用上十个指头断不舍得只用九个。武十封横竖皆不是人,打又打不过,辩又辩不得,哪里还敢相抗,只得诺诺而已,心中又盼律南天回来,又怕见着律南天不好交代。
一来二去,武十封再楞的脾气也磨圆了,万事都由着他们,只要人都不出山庄大门,就算扒了房子烧火也认了。
独孤缊望了一会忽大忽小的秋雨,听了一阵排布道场的响动,忽然转头望向丐帮帮主甄铭道:“这道场做了七日,南侠他们一去也有七八日了。云怒堂许了有信报信,如今却连二指宽的条子也没见一张。这外边别是出什么大事了吧?那都江堰宝瓶口又到底凿开了没有,咱们在这儿拘着也不省得!甄大帮主,你怎样看?”
甄铭叹了口气道:“就是简长老也未传个信回来!我这心里惴惴的,也揣摩了些日子。说不得了,今日晚晌若律庄主再不回来,姓甄的只能不告而别了!”
独孤缊道:“甄帮主若走,老缊我一定随着。我得去打探打探南侠的消息。他许是有事缠身,正缺了人手呢,我也好帮衬帮衬。”
甄铭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
两人小声说着话,没留神外边的动静,此刻念经的声音忽然小了,倒是十来个个人吵吵嚷嚷的又闹腾起来,不得清净。
听声音,正是六剑盟那帮少年弟子们,又在与武十封计较。
顾寿苍的灵堂就设在小厅隔壁,整个屋子挂满素幡,白底黑字远瞧去就透出一股子凉薄劲儿。幡子脚下设有两排火盆,日日夜夜燃烧着黄纸冥钱,自有六剑盟的师兄弟守着。当中安了魂桌请了灵位,三炷高香八个菜碟并一杯清酒,一日三顿地换着,供定一只白瓷坛子,内里便是烈阳掌门的骨殖。
挽联颇有几幅,都是山庄里江湖老少亲笔书就,大多笔法含糊字体弯扭,稍稍看得过眼的,也就是宗梧李闰琦几个人写的。联幡内容无他,一字字无论对仗精巧或是拙劣,皆是通篇表彰誉美哀惋之辞。
顾寿苍一生孤僻,活着时候毁多誉少,大约连他的魂魄也料不到自己死后却能凭空多出这么些痛心怜爱的知己亲朋来。
却说那老僧玄业本领着澄光、澄净、澄寂、澄灭四个徒弟坐在魂桌旁念那往生咒儿,冷不丁一声瓷碎爆响打断了经文。
“啪——”
紧接着,一个少年的声音嚷了起来:“姓武的!你们合着害死了我师伯,倒是心安理得的,如今连磕两个死人头哀求哀求也欠奉!你来闻一闻,这盘菜什么味儿?这都是昨天就搁着的了,你怎么两顿不教人换下?你来闻闻!”
这一声顿时挑起了是非,六剑盟的少年弟子们聚拢来,七嘴八舌道:“臭了,是臭了!”
“我早就闻出来了,可不是存心欺辱我们么?”
“别以为我们六剑盟死了几个高手,就没人能治他们了!有不怕死的跟我上!”
武十封这几日已被他们折腾得疲了,晓得他们现在因为展昭这桩案子,原告被告集于一身,心里颇不是味儿,加上几个好找事的乘机冒出头来,邪风鬼火凑在一块,呼啦啦烧起来格外蛮不讲理,万事都吃不得半分推扳,说动手立马就抡拳找肉,惹毛了他们保不齐真就一把火把房子给点了。
他只得不住打躬请罪道:“是在下疏忽了,这就给顾掌门换新鲜的来。各位少侠息怒,且息怒……”
领头的几个少年是华山弟子,辈分最低,原就因头顶上一溜儿的祖师伯叔父压着,个个俊杰,寻思自己憋屈着三十年也不得出头了,心中焦躁。此番见盟内大乱,便忙不迭地无风起浪,天天专拿武十封的不是。宗梧心冷不想管,李闰琦揣摩着宗梧的脸色不敢管,几个小辈就越发没了章法,直把武十封碾抹得叫天不应。
那几个华山弟子嚷道:“人吃了馊的还要生病哩!顾师伯生前不爱与人理论,你们便欺他的灵位,连死人也要辱没三分,忒也狠毒!”
武十封听他这话未免说得太重,忍不住脱口辩道:“在下一时失察,并没有怠慢死者的意思……”
话音未落,几个少年已经捋着袖子把他围将起来:“就打你这‘一时失察’!”
这些话语声声入耳,澄净和尚再也听不下去,忍不住睁开双眼,望着玄业低唤了一声:“师父!”
老僧玄业兀自闭目打坐,纹丝不动。
澄净便又唤了一声:“师父可听见?”
玄业嘿嘿一笑道:“老和尚没聋。”
澄净沉下心气,以传音入密法言道:“师父若不想管,弟子却要管了。顾掌门死得英烈无错,但这些孩子忒不懂事,尽摆弄些不积福德的是非,倒教死者泉下难安。”
玄业亦以传音入密答道:“红尘事自有红尘人来管,你奶奶的瞧着便是。爱听便听,不爱听念经!”
澄净面色微动,眉稍轻轻挑了挑,不知是了悟还是忧忡。
彼时武十封被逼得无法,抱拳道:“诸位少侠,得饶人处且饶人!六剑盟久享盛名,何必死死盯住在下这无名之辈!若是偏要撕破了脸去,在下却也不是任摆布的,大家都不好看……”
几个少年见他居然越说越硬气,更加忿忿,说不得真个拉开了架子,就要开锣上戏。
青城华山两派余众莫不是自顾自烧着面前一堆纸,总觉武十封不是好人多吃些教训也是该的,是故谁也不上前劝架。
独有一个蓝衫的双臂一展隔开了楚河汉界,低低吐字道:“你们都住手!”
这嗓音不高,听来却字字渗血,自有一种凄凉味道。说话的主儿双颊凸出眼窝凹陷,两眼下各带着一块青黑,显是多日不曾安眠。若不细看,便是熟人也瞧不出,他就是苏箴的大弟子、崆峒而今的掌门人张况珏。
少年们眼见拦架的是他,碍着辈分,个个都闭上嘴巴低下了头。惟有那最先挑头的不服气,又嚷了一句道:“这盘菜就是馊了,张师叔您闻闻呀!”
张况珏沉声道:“小题大做,挑拨是非,这等丢人事情也是咱们做的么?都住嘴!”
他偏过脸瞥了武十封一眼,道:“这多日偏劳武掌门,还请大人大量,莫与小辈们争这口闲气。”
武十封见六剑盟里也有人肯公道相帮,急忙唱个肥诺道:“在下疲乏了,多有疏忽,各位切莫见怪。在下这就差人换新鲜的供飨,多谢张掌门体谅。”他已出了一身的粘汗,得了张况珏此言简直如蒙大赦,忙忙地抽身走了。
张况珏也不多言,深深叹了口气,兀自摇摇晃晃踱到顾寿苍的灵前,瞑目合掌口中不知祷告着什么。
那几个华山弟子一口闲气生生憋了下去,凑在一起窃窃道:“可不能得罪了这大义灭亲强出头的主儿!先前败了自家师尊的名头,下一个说不好就该着我们这些做侄子的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皮肉脆响,说话的人脸上已经隔空挨了个老大的耳刮子。
那少年捂着脸咧着嘴四下里张望着找寻仇人,只见张况珏仍在那里祷告,实是背着身的。正在纳闷,猛听得头顶瓮瓮地掷下一句话来:“你奶奶的背后说人,真没出息!老和尚这是替你爷娘教训你!”
他听出这是玄业的声音,骇了一大跳,回头看时,果见那老僧盘踞在蒲团上两眼铜铃般净瞪着自己,端的是不怒自威,顿时冒了一背的冷汗,赶紧捂着脸孔逃出了灵堂。
澄净忍不住笑,复以传音入密法道:“师父不是说红尘人才管红尘事么?”
玄业气头上也不顾什么传不传得六耳,放开大声嚷道:“这几个小子忒没规矩,真当和尚都是泥巴造的,只会敲木鱼念经呢!都给我滚出去,不要扰了死人的清净!”
这一声闷雷也似,把华山派出头没出头的弟子都给震得跑了出去,脚步轰轰如鸟兽散。他们方才冲到灵堂门口,就撞见一人领着十余侍从,浩荡荡现身门首。
那人青衣广袖,温文儒雅,貌虽英武不凡,神情却微微含笑,周身一派和气润泽之象,仿佛湛湛青天不惹俗世尘埃。
这人正是消失多日的山庄正主儿律南天。
※ ※ ※
众人见律南天突然回来,又是疑惑又是惊喜,纷纷从屋内迎出与他问候。
律南天一一应对潇洒自如。他不提这些日子去了何处,众人也不好多问,各自摆在心里思忖。他亦不问展昭的动向,这一桩在场众人都觉是合计起来瞒了他一回,更加不便开口。
武十封守得律南天回来,又是松一口气,又是提一把心,胸中也不好受多少,只闭了嘴垂手立在一边。
群豪早都在庄子里捂得发了霉,道完了好问完了安,接着便你看我我看你,盼有人先开口请辞。
甄铭见独孤缊、谢承谋一伙人个个用目稍示意自己,他本不是擅长出头的人,这一来喉咙口就微微有些发干。他咳嗽了一声,拱手上前道:“律庄主……甄某在庄内叨扰多日,少不得误了律庄主的私务……这个……”
律南天微笑道:“律某买卖人家躲不了奔波,也没与大家多聚就出了这趟远门。原道这会子回来朋友们早散了,却不想承大家的情分,都还肯再顾上小可一面,可见着诸位的高义,礼数周到,律某感怀备至。我虽想再留大家伙儿住些时日,可是各位也不是等闲,怕是脱不了俗务的,今朝便都要去了吧?”
几句话把甄铭想得到想不到的全给呈清楚了,甄铭料不到他竟这般识趣,脸上掌不住,讪讪笑道:“律庄主客气了。甄某实在是帮务缠身,有再多不舍也留不得了。”
余众乘热打铁,忙都上前拱手请辞,一时人人要走。
律南天也不见怪,等众人都说完了,才将手一抬,即有六名黑汗武士得令,抬出三只锦缎遮盖的红漆大盘来,就在小厅地上搁了。
律南天亲手揭去锦缎,三大盘堆得都是精炼的黄金白银,高耸耸真似金山银山仿佛,在灯火下面闪着宝光。
律南天笑道:“耽搁大家伙儿许多时日,又平白吃了辛苦担了烦恼,律某心中着实有愧。这点薄礼,乃是律某的一点心意,权作仪程,路途上也好花用。还请众位卖律某一个面子,多少取上一些,不要客气。”
在场的谁不知律南天出了名的有钱?但也想不到他能这样大方。一时间人皆懵然,一双双眼睛都瞪着地上这三座金银山,就是没有人伸手。
甄铭一见,心里哐地一落,暗想这下可糟,主人家如此多礼,做客的总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他揣度着律南天搬金银出来的目的,可是以他的阅历再也揣度不尽。
丐帮老滑头甚多,素常这类事情总有简伯清之流从旁提点。今日单单只他撑这台面,身旁陪着的都是五袋六袋的年轻弟子,哪敢开口替帮主出大主意。甄铭一时急得心如鼠挠,鼻尖上都沁出汗来,就是拈不出句合适的言语来推辞。
再看看左右,一双双眼都盯着自个儿呢,单等他出头落话。展昭不在玄业不在,就连那冷冰冰的步惊云偏也不在!神神鬼鬼一个都不来化解这点人情烂账,他甄铭什么时候倒成了一帮子大小好汉的领头人了!
甄铭明知这仪程太重,拿了还不清人情,不拿又不好看。但他天性耿直,实在想不通所以,只得把牙一咬,苦笑了两声道:“呵,呵,律庄主太客气,这么沉的金山可真教花子开眼啦!咱们好朋友,可不该闹这些个。但我们丐帮之人,按说过财不让,我与孩子们便各取一锭,留个念想罢!将来律庄主有回中原之日,在何处安顿,只消报我甄铭的名头,自有咱丐帮的兄弟们招待,到时你也不必与我客气,权让我也做回主人。”
他说完也不好意思抬眼看旁人,俯身捞了一锭银子就走。他手下十几名丐帮弟子,见状也鱼贯走进来,一人默默取了一锭金银,跟着自家帮主出门去了。
观者中其实并非无人想到律南天多半想拿钱堵嘴,教大家回去后都不要再提山庄这半月来发生的是非。不过既然丐帮甄大帮主都坦然拿了银子走了,临了还和这律庄主满口的惺惺相惜叙起交情,看来风头要变,好汉莫吃眼前亏。
于是谢承谋等人急忙忙效仿甄铭,绞尽脑汁摆出几句台面上的虚话,各人多多少少捞了几个钱,脱兔一样闪身走了。转眼厅内只剩下独孤缊与六剑盟门人。
独孤缊向律南天拱了拱手,道:“律庄主,老缊我就不该来,来了此时也不该着急就走。但来也来了,走不得也须走。我是实在呆不下去了,庄主别要见怪,咱们山水有相逢。”说罢看也不看地上金银,转身出门。
青城掌门宗梧一直冷眼旁观,这时方才“嘿”地一声笑了起来。他原站在阴暗处,连律南天也不曾注意,猛冲冲听见他笑,那声音活似夜枭一般,有种说不出的凄厉。
律南天霍地转头,正对上宗梧精光炯炯的眸子,莫名地心头便一凛。
“宗掌门。”他抬手一揖,“律某与南侠十年的交情,今次亏欠太多……”
宗梧又是“嘿”地一笑,右手按在剑柄上,沉声道:“律南天,人都在时,我不说这话——现在人都走了,有些话我是不能不说了。”
他向前迈了一步,又道:“你们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姓宗的年纪大了,眼睛却未瞎,只是我心知老迈,必不是你对手,若要我拿这许多金银出来收买武林同道,我也没有这么多钱。今日我是走了,我这一走也没有几年好活了,但我们青城一脉,只要不断绝,都会记得今日之事!”
他一代宗师,敦厚了整一辈子,从来不曾出口威胁什么人。今日破了天荒,一股气血狂冲上心口脑门,只觉浑身发烫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律南天听了这话依旧笑吟吟的无甚反应,宗梧却浑身剧震连连。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按剑大步出门。
李闰琦本已想好了一通模棱两可的客气话,眼见一盟师叔都发了狠走了,那些虚话当然也不好再出口。他匆匆拱了把手,忙追着宗梧去了。
张况珏静静在一旁看着,也不出声也不动弹,及李闰琦迈步出门,他才转脸向着律南天点了点头,既没说客套话,也没出言要挟,摇摇晃晃自出门去了。
律南天一派泰然,显露着宠辱不惊的风度。眼见着一个个人都走得远了,方才踱出小厅去,望着灵堂方向。
此时青城弟子朱明毅捧了顾寿苍的骨殖自灵堂里出来,几个青城师兄弟前后左右护着,大家脸上都缓了悲恸颜色,更添肃穆。
这一回人人走得匆忙,实在比来时还要狼狈。惟有青城派这群少年庄庄重重请了师兄的遗骨,紧随着师尊向庄子山门走去,脚步悄寂严整,透出一股子哀兵壮气。
律南天不知是不忍再看,还是不敢再看,只在人后倚着门廊,慢慢地低下头来。他还未待吁一口气,又听见一旁传来一声洪厚的“阿弥陀佛”。
趁着众人道好告别的空儿,玄业师徒皆已换上了来时的行脚装扮,此刻脚踏芒鞋大步走近。
律南天一瞧他们的打扮,就知也是要走的,正要开口说仪程的事,不防玄业抢道:“和尚只需化缘不要收礼,那些个金子银子揣着沉重,佛祖也不欢喜。”
律南天一揖道:“大师慢走,今次蜀中之事……”
玄业打断他道:“蜀中之事他奶奶的根本就没完,律大庄主心里比老和尚明白,还要废话多少诳语才住?都收了吧!”
说罢大手一招,四个徒弟跟住他就往外走,眼瞅着过了几重门,渐绝了踪影。
律南天那一口长气,到这会儿才算吐了出来。他扶着门廊又站了一会儿,脸上方恢复了无懈可击的微笑。
他微笑着转身,向厅后朗声道:“邓堡主,事情都办妥了,你可以出来了。”
武十封一直垂手在旁不敢吱声,这时才隐约有点回过味儿来。他小心翼翼踏出厅堂,向着律南天放声处偷眼,只见一个半脸缠着纱布的锦衣大汉,在重兵护卫之下,隐隐露了几分真容。
这人武十封却认得,不是那“邓彬”还能有谁!
武十封一时转不过弯,喃喃道:“邓……邓先生?你何时来的?”
律南天微笑道:“武掌门,你还叫他什么‘邓先生’?他就是邓家堡的当家,人称‘神手大圣’,乃是襄阳王爷手下第一爱将!”
武十封脑中金星乱转,讷讷行了一礼,退在一边。
他到此时方才明白——整件事好似一个藏着无数水眼的万丈深潭,他只得在小溪里扑腾的水性,本就不该一脚踏进来。如今踏也踏了,咕嘟嘟一沉到底,无论进退都有杀身之祸。他真的怕极,站着站着浑身莫名地抖将起来。
那邓车由一众标下环卫而入,虽瞧得出受伤不轻,毕竟锦衣华服,衬托出一方舵首的雍容气度。
邓车走近,便执了律南天手,咧嘴笑道:“律大庄主好手段。此举了断首尾,只怕再无人敢提这蜀中之事。”
律南天摇一摇头道:“邓堡主谬赞,还得多谢邓堡主出借的黄金。”
武十封心道他一世豪富如何眼前这点黄金还需要借?他犹不知律南天目下买卖遭人挤兑举步维艰,也不知律南天此时心中又做的什么打算。
邓车指着地上黄金,望着武十封又一笑,道:“武掌门才是好朋友哇,吃得这些天的辛苦。剩下的便都送给你,可好?只怕金子虽多,你却没命使唤。”
武十封颤巍巍作揖道:“邓堡主客气,在下办事不力,受之有愧……”
邓车面色一沉,道:“你是办的好事!展昭怎么就被放跑了?若不是律庄主手头子利索,又将人拿住,这事绝非你小小一颗脑袋能扛得下的!”
武十封听他说出放走展昭这件事来,猛地一个哆嗦,双膝发软跪倒尘埃。他一伏头磕了下去,脑门子安在双手上不敢抬起来,口中连连道:“在下无能!在下无能!在下无能……”
律南天叹了口气双手将他搀起,笑道:“武兄受惊。这事原也不怎么要紧,我又不是拘着展昭,他想走便走的。你可担不上这个‘放’字。”
他忽然换了称谓,把武十封叫做“武兄”,摆明有抬举的意思,恰与邓车一唱一答,一个威吓一个奉承,总要把武十封最后一点心气儿掐熄,教他糊里糊涂跟着行事。
武十封埋着头不敢瞧他脸孔,满额的汗珠一滴一滴往下掉,显是已然服了。
律南天又道:“咱们是知己朋友,不说两家话。我这里还有一桩非你不可的事情,不知武兄……”
武十封忙道:“但请律兄吩咐!”
律南天仿佛早料到他会爽快应承,目稍撩过邓车,两人相视一笑。
上回书说到:
律南天血涂留青苑,白玉堂承继天下财
今天这回书就叫做:
众豪杰离却凤麟庄,聂师弟巧激青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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