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仙殊途》绯色殇幽

8、第七章

　　青丘山顶的那潭湖水边上，一个红发男子孤零零地站立着，他的目光有些孤寂，空洞地望着湖心处。

　　清风吹拂着他的衣服，下摆缓缓摆动。他的双手垂在身体的两侧，手心里握着一个乳白色的莲子。莲子温润如玉，没有一点瑕疵，通体透出丝丝清凉。

　　他抬手将莲子举到鼻尖处，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心中不由有些空荡荡的。他抬起头，舒缓了下胸中的情绪，眼泪早已干涸，无法滋润酸胀的眼眸。

　　物是人非，他的心中有那么一块消逝了，永远地消失了。他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他希望她还能回来。

　　湖心处，一株青色的莲花才刚刚冒出芽，随着清风她微微摇曳着身肢。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没有回头，依旧面朝着青莲站着。他知道那是谁，是他不想见到的人，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如此。明明是一个仙界之人，却压制修为待在这么满是妖类的世界，是愧疚亦或是其他，他不愿去思考，这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就算你守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只是浪费时间罢了。”秋水还是那件白色的衣袍，一尘不染的仙袍。见九歌不理睬他，他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与你无关。”冰冷的语气，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的他站在青丘山的顶峰，他不需要别人来告诉他，他应该怎么做。他只是想待着这里，只是想看着她，哪怕那只是她的替代物。

　　见九歌还是这么固执，秋水也不再多说什么。他转身走到一根树干边上坐下，从腰间取出一根玉笛递到唇边。

　　清丽的笛声悠扬地飘荡在青丘湖的上空，时间仿佛停止在这瞬间，万物都侧耳倾听着。婉转流畅的音色让九歌的眉头渐渐舒展，然而曲至一半却突然疾驰而下，满是肃杀之意。

　　九歌的身体猛地一颤，眉头紧蹙，他微俯前身，手掌不自主地摸至心口处。手指微微用力，胸口的衣服被抓起一团皱褶。

　　笛声戛然而止，仿佛肩头卸去万吨大山，憋闷着的一口浊气缓缓吐出，九歌耷拉着肩膀，仰头默默凝视着天上飘过的白云，身体摇摇欲坠。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心弦在颤抖。

　　这首笛曲还未完成，曲子本无攻击力，却声声叩击着九歌内心的脆弱处。秋水明明知道这些，可还是时常在他面前吹奏，显然是故意为之。

　　秋水不动声色，玉笛微指着九歌的右手出，他道：“这莲子可否让与我？”

　　“不让！”九歌毫不犹豫地将右手受到身后，冷视着对方。

　　“没有神识的孕养，这莲子早已经丧失了灵力，沦落为一颗种子罢了，你又何苦执着于此呢。”秋水好言相劝着。

　　九歌不语，他缓缓转身，视线再次回到了青色莲的幼株身上。这些他都知道，只是不愿去承认罢了。看着手心里的莲子，他才越发感觉到自己的弱小。

　　“你如此这般，只会让莲子成为你的心魔。”秋水踱步来到他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你觉得她会愿意看着你入魔吗？”

　　他无法反驳秋水的论调。倘若将莲子交予他，或许仙界的灵气孕养能让青莲再次绽放凝出神识，只是……那个时候的她，还会是他的紫依吗？

　　他不愿去想象那个结果。手中的莲子是紫依的莲子，永远都不能成为别人的筑基灵丹。

　　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天的场景，让他再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

　　在紫依离开后的千年，九歌在山洞先祖的教导下，已然已是渡劫期的高手。当他通过天雷考验后的一件事情就是杀到穷奇族里，当着各位穷奇长老们的面，把颢泰斩杀。

　　青丘山界里渡劫期的高手也仅仅屈指可数，而他们大多都安静地待在自己族内的驻地，很少参扰到其他种族的纷争中。对于妖狐和穷奇的冲突，他们也仅仅一笑了之。

　　九歌本打算修炼至大乘境界后才去仙界找紫依，可是先祖却道时间所剩不多了。

　　距离混沌莲花开之际只剩下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了，远在仙界之中，紫依也是距离大乘仅一步之遥，而这一步却让她依旧免不了被绑在锁仙柱上的命运。

　　厢房的四周也聚着不少的闲杂人，他们将莲花池所在的这块区域团团围住，神识铺散开，就连一只飞虫也无法进入。

　　白衣女子端在在莲花状的木榻上，她的身边是一个黑色长发的中年男子，男子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托着下巴，淡淡地扫视着四周。突然，他的眉头紧锁，一道目光如有实质般地扎入白衣女子的身上，他冷声道：“你当真确定此次万无一失？”

　　“仙王大人大可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白衣女子微微欠了欠身，似乎很是恭敬的样子。

　　然而，仙王对于她的回答并不满意，他站起身来，目光直勾勾地投向莲花池的方向。

　　锁仙柱出，莲池形成一个阵法，将莲池与外界隔绝开来。即便是修为高如仙王，也无法洞察其中的奥秘，只是……此时的他心中竟然有些躁动，这中不详的感觉竟然与之前那次有些细微的相似之处。

　　阵法之中，紫依被束缚在锁仙柱上，她无力反抗，感受着力量一点点被抽离，却只能挤出一个自嘲的无奈苦笑。

　　“当初不是提醒过你，如今你竟也会后悔？”清丽的女子强打着精神说道。

　　紫依却轻轻摇了摇头，“我并非是后悔，只是感到有些遗憾……”遗憾竟然不能……不能再看他一眼。

　　时间一点点地流转，莲花池心的莲叶上的光团也愈加明亮起来，整身膨胀了些许。

　　意识逐渐飘忽，紫依甚至感到了身体传来的虚无感，像是神魂离体般。她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同样面容的自己，她紧闭着眼睛，已经感受不到呼吸了。她伸手想要触碰自己的身体，想要让自己再次回到那属于自己的身体里，可是面前似有一道强大的禁制，她的手指无法前进半分。

　　混沌的光球旋转着，不断吸收着四周的灵气，拉扯着飘荡着的莲仙神魂们。

　　越是靠近光球，心底越是产生一股难以抗拒的念想。紫依的神魂不住的颤抖，她疯了似得朝着光球发出一道道神识攻击，却如同撞击在绵软的墙壁上，被化解得一干二净。

　　大量的攻击耗费了她神魂的力量，在与混沌光球的拉扯力的对峙中逐渐落了下风。

　　怎么办……怎么办……她这时候才真正慌了神。

　　突然一道金红色的光柱从莲花池中迸发而出，混沌光球如有感知，顿时停顿了一下，这也给紫依缓了一口气。

　　健壮的手臂从背后将她一把搂住，脖颈间传来一阵熟悉的鼻息声，紫依的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手指颤抖得抚上那人的手腕，明明如今只是神魂状态，可她却感到脸上有湿润的液体划过。

　　“紫依……跟我回去吧……”

　　耳边是她心心念念的声音，她为了再次听到这个声音而不断奋斗至今。然而，当梦已成真之际，她却给不了任何的回应。她的手指微微用力，却竟穿透了他的肉身。

　　九歌的视线扫到了莲池边缘的锁仙柱，紫依的肉身正安静得挂在那里，他飞步而去，运起一掌直击在柱子的顶端。

　　手掌接触上锁仙柱的瞬间，柱子爆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将九歌推出数米远。

　　九歌猛地稳住身形，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眉头紧锁，不由思考起来。他是借助着山洞先祖的力量才能在最短时间突破修为的限制达到仙界，而至于锁仙柱的弱点也是先祖告知的，只是……从刚刚的攻击效果来看，这其中似乎出了些差池。

　　而与此同时，人群中的仙王陡然站起，抬手甩出一只金梭。金梭如针，刺破了阵法外的禁制，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我说……仙王大人，您何必如此急不可耐呢？我等只不过是想要分点汤水，混沌莲还不是您的囊中之物，何人敢于您争抢呐！”一个灰袍老道从人群中探出头来道。

　　“大人……难道说……”白衣女子随之站起，她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一丝愤怒，心中顿生一股寒意，难不成万年前的事情会再次上演？

　　“放心，本王早有准备了。”仙王冷冷地瞪了灰袍老道一眼，后者打了个激灵，怯怯地缩回人群中不敢再多言。

　　金梭穿入，对上九歌的手掌，爆出一道金光，悬浮在紫依的头顶上。

　　九歌很快发现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异样物体，他尝试着去攻击金梭，却都无功而返。然而随着金梭的出现，原已经停滞的混沌光球再次开始旋转。

　　紫依身边的压力较之之前更是增加了不少，而九歌对上了金梭，也是分不出力来帮助她。

　　就在双方僵持地对峙之际，莲花池中异象顿生，莲花们不断地合拢萎缩，就连莲叶也逐渐加速变得枯黄，混沌球的光芒也逐渐收敛，莲花花苞形状逐渐显露。

　　突然，紫依的身形一滞，随即而来的是一道巨大的拉扯力，力量大得容不得她反抗。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九歌，却扑了个空，缓缓绽放的莲花此刻却如同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猛兽等待着吞食即将到口的猎物。

　　九歌发现异变，转身朝着紫依飞扑而去。

　　金梭自然不会放过自己的对手，下个瞬间就朝着九歌猛扎而去，速度较之他们都快上了不少。

　　九歌背对着金梭，即便感觉到了身后的压力，可他却不愿回头格挡一下。眼看着就要追上了紫依了，他怎么能就这样放弃掉，他想说的话可还一句都没说呢。

　　金梭的尖端光芒大盛。

　　金色的光，灰色的光，冲撞在一起，形成一团斑杂的迷雾。

　　雾气散开，九歌毫发无损地漂浮在混沌莲的边上，一颗淡青色的莲子不断地围绕着他缓缓转动。他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紫依的踪迹。

　　莲子上传来令他心动的气息，他抬手一把将莲子握住，心底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悲伤，差点让他喘不过气来。

　　一阵骚动，打断了九歌的悲伤，他看了一眼身旁缓缓绽放的混沌莲，眼底露出一丝悲戚，紧紧地握住手心中的莲子，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池水中。

　　青丘山界，九歌将莲子缓缓的置入水中，静静地看着莲子在湖中扎根，冒出一丝嫩绿的芽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