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payaki

27、第二十七章

　　夏侯彰最后也没能说服夏侯瑾轩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南京，于是和夏侯韬一起带着家里的数名助手随从上了飞机，先去香港，再从香港前往美国。
　　欧阳英皇甫一鸣等数人去机场送行，皇甫卓也跟着一起去了。夏侯彰临行前一晚和夏侯瑾轩聊了大半夜，到了临走的时候，反倒不再多说什么。夏侯韬则是看着两个小的，最后说了一句，如果局面真的控制不住，你们就都出国来吧，不要在国内死撑。
　　夏侯彰一行离开没有几天，中日双方果然在上海开战，政府发表抗战声明的当日，南京便遭到日本空军的轰炸，明故宫机场与大校场机场都是轰炸重点，防空警报响彻全城。中方空军奋起反抗，击落敌机数架。
　　便在这愈燃愈烈的战火之中，皇甫卓奉命前往上海，夏侯瑾轩仍然留在南京。心中虽然诸多的不舍，却也不表现出来，以免皇甫卓分心，只和他说自己一定安全待在南京。
　　中大在八月的轰炸中也被波及，这促使罗家伦校长下定决心迁校，多番考察之后，决定将学校迁往重庆。给教育部提交申请之后，虽说还在等批示，但校内已经开始忙碌着将所有的资料仪器打包。
　　上海的战报不断传来，国民党虽然人数占优，但日军装备上优势明显，国民党久攻不下，随着九月中旬日本方面在上海的增兵，国民党也不断调动部队前往上海。上海战场的惨烈程度日复一日地加重，日军很快会打到南京的消息也越传越凶，火车站与下关码头每天都挤满了急着离开南京的人群。
　　这天夏侯瑾轩在学校里倒是接待了三个意外的客人，凌波说是来找罗校长，带来了教育部的批示文件，同意中大迁往重庆。与她同来的除了傅斯年，还有另一个男人，夏侯瑾轩看着甚是眼熟，在脑中搜索了一番：“杭教授？”
　　夏侯瑾轩在中大上学期间，杭立武正是政治系的主任。
　　“澜辉你记性倒是好。”傅斯年笑了笑随即道，“今天我们一起来找你，是有大事要找你帮忙。怕我们面子不够，还特意拉了凌秘书作陪。”
　　凌波摇摇头：“傅所长客气了。夏侯公子，你现在有空么？”
　　因着凌音的关系，夏侯瑾轩和凌波也挺熟悉，点了点头：“正好办公室没人，你们先进来坐吧。”

　　“现在上海日军已经快要二十万了，上海战事吃紧啊。”傅斯年虽是文人，对国内的局面却是看得比很多政府官员都要通透，也免不了在此时感慨两句，“华北战事也十分不容乐观，一旦华北全面败退，日军分兵南下，只怕上海就撑不住了。”
　　凌波看看夏侯瑾轩：“皇甫处长还在上海么？”
　　皇甫卓走了已经有一个月，发了电报回来说暂时不能回来，夏侯瑾轩心里虽然着急，但在外人面前并不想表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他大约还要在上海再留一阵子。”
　　凌波闻言低头不语，杭立武在一边看着有些着急，就不像另外两人还顾着寒暄，直接问夏侯瑾轩道：“澜辉，去年从上海运来南京的那批故宫文物，你可记得？”
　　夏侯瑾轩点头，那一万多箱的文物由他夏侯家分批从上海运来南京之后，就一直存放在朝天宫库房，原本中央博物院想在南京举办一个展览，夏侯瑾轩还打算拉上皇甫卓一起去，可接下来便是西安事变，之后一系列的事情，展览的事情倒是不了了之了，那些文物目前应该还在朝天宫。
　　可是如今的南京，敌机轰炸频繁，只怕什么时候一个不慎，无价之宝便化为乌有。想到这里，他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这种时候，这样的国宝只怕不能再留在南京了。”
　　“不错。今天来正是要和你商量这件事情。”傅斯年拍了拍大腿，“到伦敦参展的那一批，上个月就已经送去了长沙。接下来这一批我们商量了准备送去汉口，但是，”他说着看了看杭立武，杭立武接着道：“现在要用车船的地方太多，根本找不到船把东西送出去。”
　　夏侯瑾轩已经明白了大半：“二位的意思是希望夏侯家出面？”
　　杭立武点头：“傅先生须得顾着中央研究院，这件事情就由我来负责。”
　　早在九月初，中央研究院由教育部批示，与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和南开大学一同设立临时大学，迁往湖南长沙，此刻也正忙得焦头烂额。
　　这个忙夏侯瑾轩并非不愿意帮，只是眼下夏侯家运力参与军事资源调动，他虽然是夏侯家在国内的实际控制人，但船这种东西，也不是他一句话就能调得动的。这个情况，面前坐着的三个人也十分清楚，傅斯年见夏侯瑾轩不答话，咳嗽了一声：“澜辉，我也知道此事十分为难，但事情实在紧急，不然也不会现在来找你。你们家经营这生意多年，能不能想办法找英国或者是美国的公司帮帮忙，如果有他们押运，日本人也不敢太嚣张。”
　　夏侯瑾轩看着三人：“好，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了，一周之内一定给你们答复。”
　　傅斯年似乎是松了口气的模样，杭立武站起来向夏侯瑾轩一揖，吓得夏侯瑾轩赶紧站起来还礼：“杭教授这是干什么。”
　　“澜辉，这件事情关系到的是中华民族的千年传承，我这一礼，为的是万千中国人谢你。”
　　夏侯瑾轩郑重点头：“学生一定不负所托。”
　　三人临走时，凌波故意落在后面，看傅杭二人走在前面，她走在夏侯瑾轩旁边道：“夏侯公子，中大迁校，你也早日跟着前往重庆吧。”
　　夏侯瑾轩摇头：“学校事务繁杂，不会这么快。”
　　凌波对他心中的想法其实也能猜到——凭她的观察力以及与他们二人的熟悉程度，并不难猜：“皇甫处长人在前线，我知道你不放心，但此时你留在南京也于事无益。”
　　夏侯瑾轩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凌波：“凌秘书为何与我说这些。”
　　凌波亦是一脸严肃：“不瞒夏侯公子，这是皇甫处长临走前拜托我的事情，说一旦中大迁校，让我务必劝你早日离开南京。今天中大迁校的文件已经发出，上海那边也很快就会知道了。”停顿了一下，凌波又道，“如今政府内亦在商量迁都重庆之事，夏侯公子跟着中大，不过是早一步过去罢了。”
　　夏侯瑾轩盯着凌波：“凌秘书，你实话告诉我，上海战况如何。”
　　“我所知道的，并不比你多，但战事吃紧，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夏侯公子，还希望你慎重考虑我的建议。”
　　夏侯瑾轩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这天，好像要下雨啊。”

　　经过一番周折，冲着与夏侯家多年合作的面子，夏侯瑾轩终于从英国的公司那里租到了一条商船。告诉了杭立武之后，杭立武表示立即前往装船。夏侯瑾轩匆匆回家吃了晚饭也准备立刻赶往下关码头，出门前看见刘言从外面跑了回来：“夏侯少爷，少爷的电报，给您的。”
　　如今皇甫卓在上海的时间已经接近一个半月，期间只回来过两三份电报，回来南京的时间也一直都没什么说法。夏侯瑾轩听说他有电报来，接过来匆匆扫了一眼，折起来交还给了刘言。
　　“少爷说什么？”刘言一脸急切地看着他。
　　“让我去重庆。”夏侯瑾轩看看刘言，“刘言，让你现在去重庆，走不走？”
　　“那怎么成，我难道不要等少爷回来么，少爷那是让您走。”刘言不解。
　　“你都不走，我怎么会一个人走。”夏侯瑾轩说着人已经走远了，最后一句话刘言没听到，看了看手里的电报，只有一行字“一切安好，速离开南京前往重庆”。再几步走到门口，只看到载着夏侯瑾轩的车转过街口消失不见。
　　到了下关码头，仍然到处是逃难的人群，夏侯瑾轩绕了两圈才找到那些贴着国防委标签的箱子，向儒见到自家少爷，免不了的一身冷汗：“我的大少爷，您怎么又跑来了，不是让您不要来么。”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夏侯瑾轩说着，走向站在一旁指挥装船的杭立武。
　　从下午接到夏侯瑾轩电话开始，到现在安排好押运人员连同数千箱的文物装船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杭立武整个人也显得十分疲惫，看了看四周的难民，摇摇头交待着身边的工作人员：“去和船上的人说，能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走吧。”
　　“杭教授。”夏侯瑾轩走了过去，杭立武看是他，迎了过来：“澜辉，多亏你了。”
　　难民们见可以上船，立刻你推我我挤你地往船上涌，四周更加地吵杂了起来。杭立武看了看原本堆着文物箱子此刻已经基本空荡荡的地面，松了一口气：“这一船离开以后，精品就都保住了，南京还剩下最后一批。”
　　“分三批送走，杭教授你们安排果然周道。”夏侯瑾轩笑笑，“这一批送汉口，那最后一批是要送往哪里？”
　　“计划是往北走，从徐州到……”话没说完，又有人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说上船的难民太多，英国人见这情势，怕引来日本人轰炸，说什么也不肯开船。
　　夏侯瑾轩和杭立武都吓了一跳，夏侯瑾轩深知找船的艰难，若是今天不走，这一批文物便不知道要在南京耽搁到什么时候。于是招呼了向儒，上船前去和英国人协商。
　　未料英国人听说船上运的是故宫文物，更是不敢开船，说中国文物加上一船人的性命，负担不起这个责任。向儒急得拍桌子：“我跟你们一起走，这个责任我负。”
　　英国船长只是摇头，最终指着夏侯瑾轩说：“除非夏侯家的少爷跟我们一起走，不然不开船。”
　　夏侯瑾轩站在原地镇定地点点头：“好，我跟船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