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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有孕 ...

  •   (奴兮)
      我怀孕了。
      我怔怔的,有些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孩子是十二皇子的……然而它又不能是十二皇子的。
      我没想到一次意外的姻缘竟会使我受孕,手不觉地伸向还平坦的小腹,感觉到那里有着温暖,想着有一个小生命正在我体内呼吸生长,就仿佛是承儿再次活了过来。
      我知道那将是怎样的危险,然而我不舍得打掉它,因为我已经死过一个孩子,我不想再失去另一个。
      于是眼中渐渐的坚定起来,暗暗下了决心,我要把它生下来,要好好地保护它。

      一个新的生命使我振作起来,因为我身上已肩负着为娘亲的责任。
      不再敢轻易相信身边的宫人,全宫上下也只有善善知道这件事。
      善善有些惊慌地说:“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我一字一字的对她说:“我要承宠。”
      只有这样才能救这个孩子,它才是名正言顺的。
      善善有些哀伤地唤了我一声,“小小姐……”
      我转过了头不去看她,轻声说:“即便心中难受也……”
      我想起了一个月前去世的朱公公。
      临死前他对我说:“其实圣上心里还是在乎娘娘您的,他现在常常睡不安稳,身子也大不如前了,只要皇后娘娘您不要那么倔强……皇后娘娘您说您与皇上赌气有什么好处呢。皇上后来纳了瑜才人也只是想让您屈服……”
      屈服。这样的字眼让我不住地冷笑了一下。
      朱公公沉沉地呼了一口气,虚弱地说:“皇后娘娘也要小心提防着那个瑜才人,她曾说过您和端豫王的坏话呢……当时皇上沉着脸她以后才没敢再说。但是她是您宫里出来了,有些知根知底的总要小心防护着……”
      他身体如此还这样真诚告诫我这样一番话,让我心中一阵的感动。
      朱公公看着我,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笑容,他在宫中一直是严厉的,又或者是赔笑,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着。
      “老奴由一个小太监做到了宫内大总管,是沾了您母亲的光,后又能服侍皇后娘娘这样聪睿的女子,此生已足矣。其实……娘娘您也别怨恨皇上,他是真心爱着您的母亲的……当然,他也喜欢您……”
      这样的话让我出神了许久。
      “小小姐?”善善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我邪气地笑了,“瑜才人不是想要我和十二皇子的罪证吗?好,我给她这个立功的机会。”

      我首先做的是命如意到沁春媛采花。然而这又不只是一次简单的采摘,是一种暗隐的誓言,是让后宫妃嫔们再次密切关注我的契机。
      我细细地描画过我的眉,看着镜中盛装的自己,心想自己有多久没有对镜贴花黄了呢?
      然后我瞥了瞥旁边的沙漏,起身对善善说:“善,咱们该走了。”

      果然过了不一会儿,身后有着嘈杂的声音,我知道花溅泪来了,如我所愿带着皇上来了,带着皇上来见证我和十二皇子的幽会。
      我没有理会他们,依旧翩翩起舞。
      我发现当我带有某种目的起舞时舞姿比平常更美,更加慑人心魂。
      那是我第一次着白衣,如果说白色是人死时穿着的颜色,焉知我现在不是死了呢?否则我的心为何如此的冰冷麻木,丝毫体验不到舞动着的欢愉之情。
      在纷纷扬扬的梨花之下,我挥舞着白纱袖轻盈地跳跃翩翩地旋转,如同花儿般开放。
      当我停下来时,梨花瓣也随之泻了一地,然后我看见了皇上愣愣注视着我的眼神,从他的眼睛中我看见了我的母亲。
      我做出很意外的表情,微微地喘着气,惊慌地跪到皇上面前说:“臣妾不知圣驾到临,请皇上赎罪。”
      皇上没有回答我,花溅泪左盼右看,竟冒失地脱口而出:“就你一个人吗?”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问心无愧地回答:“不知道瑜才人在问什么?最近乃家母忌日,于是前来祭奠,一时感伤所发方才忘情起舞,瑜才人这是怎么了……”
      花溅泪突然意识到自己着急中说错了话,神色惴惴不安起来,皇上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语调冰冷的转身说:“摆架回宫。”

      凤仪宫上下重又回到一片欣喜之中。
      楚姿眼角有掩饰不住的扬眉吐气,半是得意半是自豪地问:“娘娘,我们是否要把凤仪宫好好地上下打扫打扫?”
      我奇怪地看她一眼,问:“无端的大打扫做什么?”
      楚姿诧异地回道:“迎接圣驾呀。”然后又解释说:“娘娘,您不知道那天您的舞蹈有多美,眼见皇上已经情动,他一定很快就来看娘娘的。”
      我摇了摇头,淡然地说:“皇上他不会来,永远不会再来凤仪宫了。你以为金口玉言是什么?”
      楚姿一怔,讷讷地说:“那么,那么……”
      我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微微一笑,吩咐说:“不用收拾不用打扫,把你们最珍视的物品带在身上就行了。”
      楚姿眼神中有些迷惘,我却没有再多解释,而是抬头看着天上,看似无意的说:“今晚,风大。”

      夜幕时分,凤仪宫火光冲天,将一片黑夜映得如白昼一般。
      不可能不惊动宫中的人,太监宫娥们在慌乱惊恐中拿着水桶往返,口中连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我头上顶着袍子,被善善她们营救出来,然后转身默默地看着在明亮的火光中渐渐消亡的凤仪宫。
      善善她们随我惆怅的看着,渐渐地有泪流了下来,在火光的反射中竟是一道金红的颜色,无比的凄美。
      “娘娘,我们无处可归了……”她们低声地哭泣说。
      无处可归?难道以前不就是这样的吗?
      这时皇上也闻声赶过来了,一脸的惊措和关切。
      我的衣袍和发饰都有些凌乱了,但我知道这样恰到好处,会让我在这样的火光中更显艳美楚楚。
      我眼中噙着泪,怯怯而哀戚地唤了一声:“君上……”然后就势瘫软在他怀中,身体微微地发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襟,嘤嘤地哭泣。
      皇上迟疑着,最后还是将手搭在我的背上,轻拍哄着我。
      我埋在他的怀中,哭泣着,嘴角却不为人知的微微翘起。
      这时花溅泪不安惊慌的声音传来,“皇上,夜已深了,皇后娘娘受了惊扰,不如先去臣妾那安歇吧?”
      我在心底冷笑了,花溅泪,现在你还想挽回什么吗?这局一开始就不是由你定的,不自量力。
      我在皇上怀中连忙摇了摇头,抽泣着说:“君上,臣妾刚才好怕,不是怕死了,是怕再也看不到您……球您别丢开臣妾……”
      皇上怜惜地把我搂在怀中,吩咐左右说:“带皇后娘娘回畅春殿。”

      宫侍们悄悄地退下了,屋里只剩下我和皇上两个人。
      我不经意地环视四周,我是多久没到这里来了,有些熟悉又如此陌生。
      然后我又轻轻抽泣起来,肩膀微微抖动着,皇上的手从后面覆上我的肩,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我转过头,满是泪痕的脉脉地看着他。
      皇上有些怔怔的,抬起我的下巴看着我低叹说:“今夜的你如此楚楚动人……”
      我泣不成声,只是说:“臣妾悔不当初……”
      他的眼中泛上柔情,而我则乖顺地伏入他的怀中。
      那是一个悲伤的夜,我在他身下小心的小心的保护着自己,身体柔软,心中却很麻木。
      然而那又是一个奇怪的夜,凤仪宫在熊熊烈火中毁为灰烬,我失去了一切,却又得回了一切。

      我又回到了小雅斋。
      小雅斋虽然不失奢华,却终究不再适合我的身份,于是皇上又将它邻近的几个殿室辟给我,让我暂居于此。
      无人不惋惜哀叹,凤仪宫那数之不尽的奇珍异宝、名人字画就这样销毁于大火之中,然而我不在乎地笑了笑,对善善肯定地说:“善,没关系的,以后,会得到更多。”
      那些人只看到了凤仪宫的雄伟壮观,却不知小雅斋才是我最心仪的宝地。
      只是因为凤仪宫偏居后宫,而小雅斋离皇上议事与寝宫的地方最近,时刻在皇上身边,那才是重中之重。
      失宠后又复宠,宠爱愈加。
      那些华丽的衣料、精美的刺绣、珍奇的珠宝玉玩又源源不断地供奉到小雅斋来。
      随之见风使舵的后宫女人们蜂拥而至,四下一看,皆是谄媚讨好之色。
      宫人们有些愤愤不平,我只是习以为常笑着说:“人就是这样的呀,只是你我心里知是怎么回事就行了。”
      是的,我重获恩宠后没有排挤报复任何人,我只做了两件事。
      我站在殊贤妃面前,对她微微地笑着,说:“这近一年的时间贤妃代本宫打理后宫诸事,真是不容易啊。”
      殊贤妃脸色有些发白,惶恐地说:“臣妾愚钝,实在勉为其难。现在皇后娘娘玉体安康,叫臣妾欣喜。明天,不,今天下午臣妾就着人将凤玺归还……”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居高临下的说:“辛苦你了。”
      第二件事就是将花溅泪提升为容婕妤。
      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出乎皇上的意料。
      我娇媚地笑了笑,看着皇上逗趣说:“臣妾惹君上伤心生气时,多亏了花溅泪在君上身边服侍,难道不该赏么?”
      皇上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么说爱妃是在埋怨朕了。”
      我改为正色说:“怎么会,纵然臣妾心里难受,也是因为在乎君上。花溅泪毕竟是从臣妾宫里出来的人,总比别人亲近些。”
      我甚至还经常劝谏皇上去花溅泪的宫中,所以花溅泪自从我复宠后非但没有像所有人想得那样被冷落反而更加有宠了。
      我看着眼前大气不敢出的花溅泪,心中一阵冷笑。
      很害怕吧?了解我的为人,我什么都不做更让你恐惧吧?
      我伸出手为她正了正发髻上的花簪,说:“你现在是皇上的宠妃,这样不注重仪容怎么行?别人该说本宫调教不周了……”
      我暗暗地用了一下力,花溅泪吃痛,却颤抖着不敢说一句话。
      我露出一个微笑,直直地盯着她,一字一字说给她听,“火,不会无缘无故起的,本宫会查。”
      花溅泪先是有些迷蒙地看着我,渐渐的脸色惨白。
      第二天宫里暗传出是花溅泪遣人纵火想要害死我的消息。
      这就够了,接下来只是需要等待一个好日子,告诉皇上我又有身孕了。
      善善悄悄地问我:“小小姐,那火真的是花溅泪……”
      我轻柔地抚摸着肚子,淡然地说:“是不是有什么所谓呢,反正这后宫上下都相信是她想害我,而且她完全有这个理由。”
      “这就够了?”
      我叹了口气,低垂眼帘,缓缓地对善善说:“善,你是知道的,我这身子不能承宠,我需要这么一个人帮我引开皇上的注意力……”
      “可是她背叛了您……”提起她,一向随和的善善都不免有些恨意。
      “可她还有用。”我只是这样简短地回答她。

      夏日来临,宫中人都换上了轻薄的纱衣,让人心情也仿佛随之轻快起来。
      就是在那样的日子,我告诉皇上我又有喜了,日子当然是算好了说。
      我殷切地看着皇上,对他说:“君上,这是上天对我们的眷顾啊。”
      皇上默然,又喟然长叹说:“朕两次老年得子,也许就是天意吧。”然后拉住我的手,承诺说:“如若是皇儿,朕会立他为太子,定不负汝。”
      我微笑着,恭谨地跪拜,“谢君上庇佑。”
      只是这次妊娠与上次不同,它安安静静的,也不怎么闹我。
      我有些忧心,甚至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
      老辈宫人宽慰我说:“女人第一次怀孕总是辛苦些,第二次就好多了。”
      我才稍稍心安,但一丝也不敢怠慢,食物用品比以往更是谨慎。
      后宫上下一片安宁,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轨道。后宫妃嫔每日定时拜安,尊卑有秩。
      也是,我不动谁敢动呢?
      只有花溅泪一个人在每日愈增的惶恐不安中继续有宠着。
      我所做的只是修身养性,闲暇时听听歌舞,鉴赏诗画,抄写佛卷,又托人在宫外捐赠庙宇,便撒布施,赢得了上下一片美声。
      宫人们赞道:“皇后娘娘如此善行,定会积福于未出世的龙子。”
      我却只是默然,不置可否,不觉地将手搭于腹上,心想只怕它也是要踏着别人的性命出生的。

      在朝廷中也没有采取什么大动静,只是叫右丞相一伙暗中搜集左丞相的种种罪证并极力拉拢与左宰相不合的势力。
      右丞相自是知道此举何意,却掩饰不住忐忑不安,我宽慰他说:“你无需担心,皇上想办左丞相许久了,尤其最近自己身体越发不好,更不想留他在朝中遗为祸害。只是你现在不要轻举妄动,更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右丞相一一点头称是。

      那天花溅泪早上例行拜安时,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对她只是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就叫她回去,而是起了身对她伸出手说:“扶本宫出去走走。”
      花溅泪抬头,眼神中有些惶恐不安,又像是一块悬着的石头落地般有些释然,她知道我总算是要向她说什么了。
      我腰身重,大腹便便,走路很慢,她就跟在后面小心地搀着我,那样谨慎的样子又让我恍惚地想到她做我宫人的时候。
      一路上只是赏花草鸟虫,也没有说什么话,我却感觉到她隐约不安的呼吸声。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笑着拈了一支沾有晨露的红花,递到她面前。
      她诚惶诚恐地接了过去,眼神却迷惑不解。
      我盯着她说:“花溅泪?花溅泪是吧?这娇美的花儿不正是你么?虽都说它花瓣上晶莹的水滴是露水,又焉知不是花儿哭泣一晚留下的泪痕呢?”
      她依然不解,最后只有揣测说:“都是皇后娘娘起的名字好。”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起得好吗?本宫早说过宫人中没准你是最有福气的,现在一看的确不假。你还记得乌采女吗?她为皇上生了帝姬也不过是个采女而已,而你以宫娥的卑微之身已做到婕妤,现在皇上每月去你那儿次数又最多,也常常在本宫面前夸奖你说你温柔识礼,让本宫这个以前做你主子的面上也感到荣耀呢。不过现在想想,又觉得花溅泪是否过于悲情,不吉利呢?”
      花溅泪被我的话弄得惶惶的,她开始焦躁不安起来,于是转向随陪而来的莵丝吩咐说:“早上的风凉,你回去给皇后娘娘取件外袍披上吧。”
      这半是主子命令的语气让莵丝惊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我询问着。
      我没有一丝恼怒,反而半笑着对莵丝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婕妤发话了,你一个做奴才的敢不听么?”
      莵丝有些不放心的离去,花溅泪注视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转过头对我直冲冲地说:“小姐,我服侍你那么久,也熟知你的做派。我知道你饶不了我,又何必说那些话来兜着我?现在眼下也没有别人,你到底想怎么样就直话说了吧!”
      我脸上淡淡的,却没有说话,只是充耳不闻般径自慢慢向前走着。
      再往前是一段青石台阶,我手把着腰身一小步一小步谨慎的下去。
      花溅泪见我不语,不甘心的追了过来。
      “小姐!”她在后面又这样急切地唤了一声。
      我在离地面只有四五阶时突然停下了,冷哼了一声,终于回答她:“我想怎样?”
      然后我回头看她,返了两步站到她的下一级,在她面前直直的看着她。
      她被我盯着脸上有些惶恐,本能的要往后退,却被我抓住了前襟,我在她耳边一字一字地低低说:“我要你死。”
      她的眼睛睁大,却还在未反应过来时我突然轻推了她一把,她一惊但很容易便站稳了脚,然而腰身笨重的我却被反力由石阶一级级地滚落到下面的草地上。
      腹部受到跌撞冲击,我在地上痛苦地蜷起了身子,然后耳边传来了莵丝在上面那惊恐的大叫声:“来人啊,容婕妤把皇后娘娘推下去了!”
      那一天,虽然对外声称还有一个多月的预产期,却是我实际上临近分娩的日子。

      虽然是第二次生产,却因为动了胎气,所以尤其的艰苦而漫长。
      我大声地嘶喊和□□着,然而这却不足以缓解我一丝的痛苦。
      我感觉到全身都满是湿汗,有大滴的汗水从额上沁了出来,粘湿了发迹,善善在一旁不时紧张地为我拭干。
      接生婆在耳边频繁地催促着,“皇后娘娘,再用力些……再加把劲儿……”
      阵阵巨痛袭来,我的手紧紧地攥住身下的褥子,但任凭我怎样努力却再也使不出更多的力气。
      我瞥见了接生婆有些异样的神色,她对身边的另一位姑姑使了个眼色,那个姑姑神色也随之一变,然后转身出去。
      过了一会儿那姑姑又神色凝重的回来,在接生婆耳边低语几句,接生婆微微点了点头。
      又一阵的痛楚袭来,我止不住的大叫出声,我尽着全身的力气用自己汗津津的手捉住了接生婆的手臂,声音微弱却无比坚定地对她说:“孩子……记住,保孩子……”
      接生婆吃惊地看着我,我此时却再也无暇重复一遍,身下又是一阵痛,让我再次痛苦地□□出声。
      如此反复早已把我折磨得奄奄一息,我只觉得自己仿佛泥一般地瘫软在床上,我甚至放弃了最后的努力,只是缓缓转头看向在一旁脸色煞白眼睛红肿的善善,努力冲她露出一个笑容,“善,不用为我伤心的,我是罪有应得……”
      善善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簌簌而下,她扑在我身上说:“小小姐,您不要这样说……”
      我摇了摇头,然后透过善善对接生婆虚弱着说:“你不要再顾虑我……只要把孩子生下来,一定,一定重重有赏……”
      接生婆有迟疑有不忍也有顾虑,回答:“但是皇上他……小的万万不敢抗旨啊……”
      “你也是母亲,应该知道为人父母的心情……有甚于自己生命更重要的……我,不允许上天第二次抢走我的孩子……”我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
      接生婆神色一震,后来终于叹了口气,从宫娥举着的端盘上拿出一白色瓷瓶,在手中倒出一枚丹红色的药丸来。
      这枚药丸会让我如愿,保住我的孩子,放弃自己的生命。
      善善惊恐地连连摇头,忽然她想起了什么,飞奔到旁边的抽屉疯也似的找着什么,然后跑到我跟前将一件冰凉的东西紧紧地让我攥在手中。
      我浑身轻颤,那件东西不用看我也知道到它是什么,多少的日日夜夜我只是握着它对着它默默地流泪。
      善善急切地说:“小小姐,您想想无辜死去的小太子……到底是谁害死了他,我们甚至还没有为他报仇……”
      报仇,这两个字惊醒了我。
      是啊,承儿惨死,我甚至连凶手还未查出……
      我死了也不甘心啊。
      我这样想着,身下又涌上一种仿佛要破茧而出的痛苦,我的手不知不觉得攥得死死的,承儿的长命锁便深深地嵌入肉里,我感不到痛,却拼了命的将所有的力量都汇集到腹部,配合着接生婆的指导用着力,终于在我最后的嘶吼中我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滑出体外,然后听到婴儿哇哇的大哭声,身体是久违的盈盈一片轻松……

      这次接生婆没有像上次那样兴高采烈的,而是温和的笑着将那用绣百簇芍药花红色锦缎的襁褓递给我,轻声说:“皇后娘娘,是位漂亮的小帝姬呢……”
      我一怔,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似的。
      其实在看到那襁褓我就应该知道,宫中的规矩是皇子出生用金色游龙锦缎包裹,帝姬则是用红色芍药。
      善善随着在一旁不无惋惜地叹道:“若是个小皇子就好了……”
      我摇了摇头,连忙将孩子接到怀中,低头仔细审视怀中如小猫般娇小的孩子,只见她一出生就白白胖胖的,耐看许多。
      心中宽慰,嘴上忍不住地露出微微笑容,我将自己的脸轻轻的贴上她的,感到她是那样的温和柔软,心便也随之温软起来。
      如果说我对承儿尚有一丝利用的话,那么对待她除了纯粹的爱还有什么呢,我爱我的女儿。
      屋中的人无不动容感慨,善善也在一边悄悄欣喜地抹着眼泪。
      这时皇上大步的走了进来,他快步走到我床前,看着我和我怀中的孩子,因为安心下来眼圈反而有些发红,他连连点头说:“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就好……”
      那一刻我的心有一丝的松动,但是很快就被冷漠覆盖,只是对皇上抬头淡淡的一笑。
      皇上挨着我坐了下来,和我一起看着我怀中的小婴儿,目光柔和,但也叹道:“只是可惜……”
      “没什么可不可惜的……”我这样说,“她是我们的孩子呢。”
      “也是,也是,”皇上搓手道,然后伸出手轻摸婴儿的小脸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笑着说:“给我们的孩子起个名字吧?”
      我低头看着女儿想了想,说:“十为满,满则损;去一为九,就叫她九珍吧。”
      “九珍,九珍……”皇上喃喃重复道,“是个好名字呢,希望我们的小女儿以后能长命百岁……就叫九珍吧。”
      然后他又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恼怒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花溅泪在朕面前一副贤淑识大体的模样,却不知道她心事如此歹毒。你平常也优待她,没想到她竟恩将仇报,致使你早产……也幸亏我们的女儿福大命大,虽不足月而生却保得健康……否则朕定不能轻易饶过她……”
      我面无表情的听着,问道:“君上怎么处置她了?”
      皇上余怒未消,说:“朕已经命人将她打入死牢,明日行刑。”
      “还是等九珍满月后吧。”我这样说。
      皇上略略意外,然后点了点头。
      这时怀中的九珍挥着小手哭闹起来,站在不远处的奶娘连忙过来要抱,一边说:“皇后娘娘,小帝姬饿了呢。”
      我听了抬头看了她一眼,同时掀开衣服,说:“我要亲自哺育我的孩子。”

      我到现在还依然不知道承儿是怎么死的,但是我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在九珍身上。
      我不只亲自给她哺乳,甚至还将她的小床移至我的寝宫,对她每日每夜寸步不离的守护。
      这样逾越宫制的做法让后宫内外一片哗然,众人在背后议论纷纷,却不敢明面上说什么,皇上也因为心中愧疚任着我去了。
      照料婴孩十分辛苦,九珍又时时在晚上哭闹,我就要一整夜的抱着她哄着她,因为此,要早起上朝的皇上则不能经常夜宿小雅斋了,只能每晚独眠畅春殿,我自己也被弄得疲惫不堪。
      善善感叹地说:“小小姐,您事必躬亲,这又是何必……”
      我盯着刚刚喂完奶在我怀中熟睡的九珍,温和地笑了,回答道:“虽然很累,但是善我很心安。”
      自从承儿死后,我就没再安稳的睡过。愧疚和不甘常常会使我在半夜惊醒过来,而那时我就会跑到九珍的摇篮前,确定她安全无恙后方能再次安稳睡下。
      皇上很疼爱九珍,据说比他以往的任何一个孩子都疼爱,甚至有时与大臣议事时也把她抱在膝上不舍得让她离开。
      有我精心的照料,又有皇上格外的疼爱,人人都说她是大胤国最最尊贵的小帝姬。
      我看着九珍胖嘟嘟的小手上明晃晃的一对儿精巧的凤镯,举起她的小手爱怜的在唇边吻了吻,心中暗暗的对她说,母后要把天下最好的都给你,让你一生都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

      九珍满月那天被封为朵颐帝姬。
      九珍满月后我去死牢里看了花溅泪。
      她穿着肮脏的粗布囚服,头发凌乱不堪,愣愣的看着我,“小姐,你真狠啊……”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她却接着说:“小姐,你赢了……不是我斗不过你,是你自己斗过了自己,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我抬头看她,一字一字的冷静问:“我来只是想问你,到底是谁杀了我的孩子?”
      她先是一怔,继而狂笑起来,“原来你还是不知道……纵然聪明如小姐,还是有无法知道的事……哈哈哈哈……”然后她又止了笑,神情间满是幸灾乐祸,恶狠狠地说:“小姐,你很痛苦吧。我不会说的,我不说,你不知道,你会痛苦一辈子……一辈子!”
      我的脸色早已煞白,手指颤抖的指向她,“给她上刑!十指连心,我要让她痛不欲生,直到她想说为止!”
      然而各种残酷的严刑都用到了,花溅泪终究还是没有透露半个字,最后活活惨死在大牢之中。
      我召来镜明,他脸上先是一阵惶恐,之后却渐渐镇定下来,跪下语调平静地问:“小姐是来接奴才的么?”
      我身边的宫人早已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怒目而视。
      我却轻笑道:“你是如何说出这大言不惭的话呢?”
      镜明正色说:“因为奴才自问从来没有背叛过小姐。先前是小姐抛弃了奴才,奴才才不得已另投他主,后来知道了小姐振作,奴才做得还不够好么?否则……”
      我挥手叫宫人们退下,镜明低声接着说:“否则花溅泪她怎么会轻信引皇上过去见识小姐那绝美的舞蹈呢?难道奴才还怂恿得不够好么?”
      “你还是一样的油嘴滑舌的。不过我现在是不能收你了,你先去内务府行事吧。”
      镜明连连感激叩头道:“谢小姐大恩。”
      我点了点头,也不多说,正要离去,就听见镜明在后面语气犹豫的说:“其实……小姐也不用将小帝姬看得那么紧,反而让那人不好下手……”
      我转过头,眯着眼睛问他:“你是说想让九珍当饵引出那个凶手再犯……”
      镜明低头表示默认。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不能啊……即便是一小小点的危险我也不能让九珍去试探……我只有防范,更加警惕的防范。”
      镜明也跟着叹了口气,“小姐这是过于关心就狠不下心来了。”
      过后菟丝问我:“小姐为什么就那么轻饶了镜明呢?”
      我轻哼了一声,说:“如果他很惊恐,我就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可是他很镇定,那么我就不敢杀他了,因为他一定有着我不会杀他的把柄和证据。”
      菟丝听着有些震惊,我轻叹说:“你想不到吧?即便尊贵如我,也有不得不忌惮的人和事。事事纠缠,强者有强者的生存法则,弱者有弱者的生存方式。这,就是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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