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生》丁紫兮

26、番外篇 金狐

　　我是一只小赤狐，刚离开父母独立生活，在人迹罕至森林里奔跑实在很惬意。别以为夜里就是万籁俱寂的时刻，许多和我一样的动物生命的运动现在才刚才始----
　　我想找个家，一只狗獾居住的树洞很合我的心意，它黑棕色的毛暗淡无光，四肢粗短而有力，我它观察了很久，觉得自己不能与它势均力敌。狗獾的食量惊人，什么都吃，如果我不小心受伤，一定会成为它的美味佳肴。都说狐是最狡滑的，我需要的是脑子和一点小主意而不是和它好勇斗狠。
　　那只狗獾好像发现了我一直在它的洞口徘徊，它充满敌意地趴在那里瞪着我，那是一种危险的警告！让我不要靠近它的家！我灵敏地窜到树上，它是没法爬树的，我得意地向它笑着，它就眦牙咧嘴吧！
　　第三天，我就得到了它的树洞，并不是我用了什么聪明机智的办法让它搬走了。而是我站在树上，看见它出洞寻找食物的时候，成了一只鹰的猎物。
　　那只鹰张开巨大的黑色羽翼带来了死亡，对着狗獾俯冲下去，它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鹰叼走了。我躲进树丛里，吓的全身发抖，直到那只鹰飞出了我的视线。我才飞快地窜下树，躲进了狗獾的树洞，这里从今天起就是我的家了。弱肉强食是森林里的生存法则，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那只鹰，不只因为它，我还得接着在洞外俳徊很久．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昼伏夜出，这里食物充足，似乎是没什么好担心了，直到那一天----
　　森林里出现一声巨吼，我惊醒了，不安地跑到洞口，树丛里隐约冒出一阵阵青烟。
　　有时候森林会突然起火，母亲说那是山神对无礼的生物的惩罚（写这句时觉得很好笑，还有这回事？好像太扯了----），如果这里真的烧起来的话我就得离开了，突然觉得很舍不得---我毅然向冒着青烟的地方走去，动物本能就对火有着一种恐惧，一路上的树叶都有焦痕，我越是害怕反而走得越快，直到看见明显的火光----那并不是什么山火，而是一只金色带着火光的鹿身，牛尾，马蹄全身长满鳞片的巨兽！它看起来嚣张霸气，威武有力，我不敢再向前走了。它却看到了我，转过头来道：“小家伙，别的飞禽走兽看到火光都逃之夭夭了，你为什么敢走过来？”
　　我很害怕，却不敢不回答：“我想看看山里是不是真的起火了，再决定要不要离开----”
　　“你很特别，这也是机缘----我是麒麟，本是神兽，我和东海龙王起来冲突，斗了很久才跑到这里来的！我败了，可是胜亦何欢死亦何苦呢？”巨兽道，“等会我死后身体就会自焚，你守在我身边不要走开，我自焚之后会剩下的一颗内丹，你吃下去会大有好处的----”
　　它的话我似懂非懂，听它说起它和龙王的争斗，我才注意到它在熊熊火光里的身体上的确有很多伤口，麒麟和龙王对我来说都是高不可攀的神兽，它既然让我守在它身旁，我就不敢违背。
　　它发出的热气越来越大，我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火光逼得我快受不了了----我强忍着坚持遵守它的吩咐，它好像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小家伙，你果然与众不同----”
　　火光强得让我睁不开眼睛，全身都烫得发疼，我像被烧着了一样，不知道我会不会也变成一堆灰烬----过了很久，强烈的烧炙感突然消失了，一阵山风吹过，我觉得全身都舒服多了。我睁开眼睛，麒麟已经消失了，它爬卧的地方留着一颗发着柔和红光的珠子。这----就是它要我吃下去的内丹吗？我把那颗珠子吞下肚子，觉得身体里好像出现了一股暖流，游走到我的四肢百骸，我立即精神了许多----早再看山林的时候，也感觉不一样了，原来自然界里有这么多不同的声音，有树的声音，花的声音，草的声音，大地的声音----
　　我认真地倾听着，只到月亮悄悄地爬上树梢----平时夜晚都是我出洞觅食的时间。今天我并不太想去找吃的，看着月光，吞下去的内丹又从我嘴里跑了出来，围绕着我的身体转了几圈，才又飞回嘴里。
　　我不安地跑回树洞里----从那天起，我每天夜里除了觅食都会对着月亮吐出那颗内丹，让它围绕着我的身体飞几圈在把它吞进去。
　　麒麟说那颗内丹对我大有好处，第二天我就发现了，我跑得比以前快，跳得比以前远，只要是我想抓的猎物，就没有能逃掉的。我知道附近的狮子和老虎的行踪，但我没有去捕猎过它们。麒麟说过一句话----胜亦何欢死亦何苦，我好像能理解那种超脱淡然的想法----
　　我活得比身边的动物都久----
　　有一天，我突然决定不再待在那个树洞里了！我想离开森林到处去走走，看看除了神兽外另一种好像也很高贵的动物----人。我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市镇，熟悉了人计算时间的方式，我观察了人一千多年，还是觉得很难理解他们，他们不是为了食物也可以杀生，然后用猎物去换一种叫银子的东西。有些人似乎把银子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我觉得不可思议，生命没有了，那些银子还要来做什么呢－－
　　我又回到了山里，走了几天，一个好像可以穿越云宵的嘹亮歌声吸引了我，那是人的声音，却比鸟鸣声还好听。我顺着歌声走了过去，看到了唱歌的人，她是个少女，在山涧的小溪里一边沐浴，一边欢快地唱着歌。
　　她伸展着雪白的手臂玩水，在小溪里跳来跳去，我记住了她年轻的脸庞，心想如果我可以变成人，就要变成她的模样。太阳下山了，她穿上一件深蓝底白花的衣裙走了，我觉得她还是不着衣物沐浴更好看，她那时清灵纯净，好像是从天上来的仙子－－
　　我在山里待了一段时间，又回到有人的地方去了，他们虽然残忍好杀，却是最有趣的动物！他们开心的时候会笑，难过的时候眼睛里会流出透明的水----人说那叫泪。有些人会为了银子争夺打斗----那叫不择手段，有些人会辛苦种地，纺织去换取银子----那叫劳动．还有些人既不劳动，也不争夺打斗，只要说一句话，就可以要银子有银子，要谁死就谁死，因为他们握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权力。我看不到权力这个无形的东西，却一直对它很好奇----
　　一天晚上，我从一个开着的窗户前经过时，一个小女孩竟然看到了我，她惊呼了一声：“金狐！”我立即停下脚步，看着她，她的眼睛很特别----
　　她的父亲在隔壁房里问：“怎么了？”
　　她看着我笑了，回答她的父亲道：“没什么----”
　　我跳进她的房间里，她好像很开心，递了一盘红烧牛肉给我，“你吃吗？”
　　我尝了一口，觉得从来没吃过那样的美味----
　　从那天起，我常常去看那个小女孩，她没有向任何人说起我的事。
　　常常听人说起一个词----朋友，我有了出生以来的第一个朋友！她当时惊讶地说我是金狐，但我应该是只赤狐啊！我特意去水边看了自己的倒影，我活了三千年，毛竟真的变成了金色----
　　那个温柔的小女孩常常会搂着我说起她去世的娘，我的生命很长久，好像已经没有了生与死的戒线！去世－－也就是死亡，我不知道自己几时才会亲身经历－－
　　她每天都在不停地咳嗽，有时候还会吐血----我曾经要把麒麟给我的那颗内丹给她，她不肯要，她说她想去找娘----
　　没过多久她就去世了，从那之后我只吃牛肉----
　　又过了一千多年了，我很感谢麒麟给我留下的那颗内丹，让我能看到这么多有趣的事。我每天都到处漫步奔跑，想见识得更多更广，直到有一天----我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桂花香味，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更吸引我的是混在花香中若有若无的哭声----
　　原来哭泣的不是人，而是人死之后的亡灵----
　　孤魂野鬼－－
　　“你为什么哭？”我走过去问道。
　　那个亡灵好像是个少年男子，他看到我，无所谓惧．
　　鬼还需要怕什么呢？
　　他道；“我好孤单，我在这里徘徊了两百八十年了----”
　　孤单吗？我有时也会有同感，我道：“我比你更久，我徘徊了四千多年了----”
　　“----我想念一个人！我生前误会他不要我了，没想到我死后令他那么伤心----我一直想劝他不要难过，可是他听不到我的声音！他在我的墓前发誓说下辈子要和我相守，就出家了。他去了那个庙里，那里供奉着神灵，我无法靠近----”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寺庙道。
　　“他是谁？”我好奇地问。
　　“我可以告诉你我生前的事----”
　　于是我知道了三皇子和景的故事----
　　“你帮我去庙里看看三皇子好吗？”
　　我去了，给亡灵带回了一个不幸的消息，“你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他早去世了----你也应该去转世投胎！”
　　“为什么？”
　　“因为他发誓下辈子与你相守，你还停留着这里的话就不可能让他的誓言成真！你去转世投胎，那样才有机会和他再在一起----”
　　“可我转世后会忘记三皇子的，我不想忘，不能忘，也不要忘！”亡灵忧伤地道。
　　“只要你不喝下孟婆汤，你现在的记忆就不会消失----”我给他出谋划策。
　　“是吗？”
　　“快去吧！我会帮你的！”我鼓励他道。
　　亡灵相信了我的话，去投胎了。我在人间找了十七年才找到他，许家的四公子----许立然。
　　许立然真的没有喝下孟婆汤，他记得三皇子，也记得我----
　　“我帮你找到三皇子的转世了！”
　　“是吗？他在哪儿？”
　　“她----在浙江----”
　　我第一次努力地帮助一个亡灵，然后是一个人，也许不成功，但我尽力了！爱情这种东西很美好，却无法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