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恋》霁晗

1、耳朵

　　我出生在星城。

　　生我的时候我母亲已经在医院足足躺了17个小时，久到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很想、很想睡觉。

　　已经是下午两点啦，产房里站着四五个医生——有一位，本来那天是休息的，结果也被请来啦。医生们有些动作了，有人进出产房，有人交头接耳……

　　后来，进来了一位带黑边眼镜的医生。那位医生似乎很受尊敬。当他进入产房的时候，其他人都停下来自己手边的事情，围着他，看着他，眼神充满了期待与全部的信任。那位医生走到我母亲面前说，温和善意地说，半似玩笑半似认真地说，“你还不快点生，我们就都吃饭去，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母亲起初有点不相信，后来看到那位医生转过身去，其他医生随着挪了挪位置……

　　“啊——”我要出来啦？我是要出来了的。我的头已经出来了一半，可是我又缩回去了一点。医生们更急啦，快速地走动着，步子很重很乱……他们拿了工具来了，是刀吗？

　　不是，我是平产。

　　他们拿来的是镊子。然后把镊子交到那位带黑边眼镜的医生手里，医生迅速而准确地找到了我身上的一处，用镊子钳住，很轻，像姑娘绣花。

　　我受了痛？像是很想看看是谁在捅我一样，我一个劲一个劲地往外爬呀，爬呀……

　　“恭喜你，是个女孩。”年轻的护士接过我笑眯眯地说。

　　“是吗？女的。”母亲没有过多地高兴。她太累啦，饿急啦……

　　我被那位医生用镊子钳住的部分是耳朵——我的左耳。

　　我的左耳廓贴着棉花。我哇哇大哭……可是，没有人理我。

　　我相信，医生是专业的，对待刚出生的孩子就像对待出生的小牲猪一样。多年后，我发现医生的专业标志是：当你喊疼的时候，他们不会说不要哭，不许哭，当然更不会哄，他们是不理睬。

　　没人理我，我还哭什么呀？

　　不甘心！

　　突然，我被人抱起来了，是黑边眼镜医生。一股很清爽的味道。长大后我从另一个男人那里也闻到了同一种味道，很舒服，很醒目，像叶子的味道……

　　“朵”、“朵”、“朵朵”……

　　一种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像是催眠，因为极其温柔。

　　我安静下来了。开始睡、睡到听不到“朵”呀“朵”呀。

　　“朵”、“朵”、“朵朵”……

　　大家都这么叫，可是我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