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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神俊 ...

  •   山海关,算是定情处么?墨涵很是迷惘,她握着白色的玉牌,想着康叔的笑容。日落时,康叔把贴身的玉牌给墨涵系在颈上,薄薄的羊脂玉刻成似龙非龙的神兽,尚带着他的体温,“这是我两周岁时阿玛给我的,现在你帮我收着吧。”虽然他竭力让话语显得平淡,可墨涵还是体会到了他的真意。玉,墨涵把玉牢牢握在手中,仿佛握住的就是一生的真爱。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或许是热恋中的人太专注,忽视了孤单的竹心,将至锦州时他居然病倒了,调养几日才大愈。锦州,也曾是满清入关的一道屏障,那血淋淋的攻城战相去不过七十年。他们落脚在官道旁一个沿山势而修的客栈里,门外视野开阔,正对着一片湖泊。
      这日二人在底楼喝茶,客栈中有一长者年未届八旬,说起往事津津乐道,一声袁督军勾起的汉人对旧朝的无限怀念。墨涵低声对康叔道:“发易剃,情难去!”康叔略一闭眼,认同她的说法。老人如说书者般,绘声绘色描述昔日情形,说的都是袁崇焕的英武之姿,明明是双方激战二十四日,明军死守城池,却被说得是主动出击,迫清军退兵,大获全胜。而这客栈中住店的、打尖的都听得专心致志,恨不能亲历战争,一睹袁崇焕之神采。
      墨涵心中是没有满汉何为正统的狭隘之分的,见那老人实在有失公允,忍不住冷哼一声,不屑的撇撇嘴。老人尚不曾言,就有一猎户打扮的男子将手中弓箭往桌上一震,豁然立起,注视他二人片刻,道:“想来满人是不服气了!”拳头舞出,青筋直冒,大有吓唬两个小孩子的意思,“你这样无礼,还不给老人家赔不是!”
      墨涵满脸不服气,傲气十足的斜眼看着那猎户,康叔却是不慌不忙的往她杯中续水。
      正僵持间,忽闻店小二在门外嚷道:“来瞧啊!好俊的白鹰!”众人都好奇的挤出店门去看,康叔看墨涵也眼巴巴的想瞧稀罕,带着她抢先出了门。
      那白鹰果然神俊,两翼张开翱翔于高空,它借着气流盘旋,无需挥动羽翼。
      “这是什么鹰?”她问道。
      “松阔罗,就是汉人说的海东青。当年金、辽之战起因之一就是契丹人无休止的索求海东青。”
      海东青,墨涵立刻想到那有名的死鹰事件,对那鹰的向往顿失,好端端的鹰也被人用来布局,实在可恨。
      康叔忽然指着海东青道:“它定是发现猎物了!”果然,它忽然如箭般俯冲直下,对着那湖面而去。不知何时湖泊里来了对春季北归的天鹅,海东青正是天鹅的克星,鹰至之处天鹅惊飞,踏水展翅,几欲振飞。
      天鹅一生唯择一伴,若失爱侣,将绝食而终,墨涵心下不忍,去瞧康叔,他显然见惯这样的事,面无表情的冷眼看着一切,甚至有些许欣赏的意味。可他立即察觉墨涵的注视,在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不舍,他对她宠溺的注视一眼,以安其心,即刻回身入店取了那猎户的弓箭出来,左手握弓送臂平举,稳如磐石,羽箭随意插在靴中,拔出一支,右手手腕一旋,箭搭弦上,他略一发力,拉了满弓,眯着左眼,箭随鹰动。墨涵再望向湖泊,那海东青离天鹅仅有几尺,眼见就要擒住猎物。
      那猎户虽不介意康叔取了他的箭,嘴上却风言风语:“射个鹰原不是难事,只是满人不许咱们汉人伤了他们的吉祥鸟!”
      话音未落,箭已离弦,闪电般疾驰而去,前箭未至,后箭已发,嗖嗖三箭接踵而去。第一支擦着海东青的皮毛而过,旁边的人已开始冷哼,待次支又擦过鹰侧,已有嘲笑之声。墨涵已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余下的第三支,看去势倒是极有准头,眼看要分毫不差直中鹰身,却如嘎然而止的音乐,让人心内压抑之极,箭在将触及海东青的一瞬,缓缓坠落。众人唏嘘声四起,墨涵无法狠心去看那天鹅的惨态,转身闭上眼,却听所有人惊呼起来,她再去看,那海东青已高飞远去,惊魂初定的天鹅已飞至一处,交颈栖于湖面。却原来,康叔的三箭不为伤鹰,只是震慑驱敌之策,这电闪雷鸣的瞬息一刻,他居然想出两全之策,既救下天鹅,又不取海东青的性命,守了满人的习俗。墨涵惊叹的已不是他的箭术,而是他的谋略。
      周围的人已议论纷纷,那猎户已无适才的嚣张气焰,竟生出豪气,赞叹道:“你们满人的骑射的确了得!佩服!”其余人等也是附和者众。
      康叔就如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只回身情深的看着墨涵,此刻,一切皆与他无关,唯有她的希冀,牵动他心。墨涵同样从他的眼神读出他的心意,那满腔的爱恋中更添了对他的钦佩之情,她望着他的眼,报以温婉一笑。

      待墨涵事后再赞康叔的箭术,他却有一丝忧郁划过眼中,而后是他惯有的淡定:“我当初苦练骑射,就是希望有一日人前卖弄,博得赞许。可谁又会在意这些呢?原以为白费功夫了,所幸今日能博你一笑,吾心足矣!”
      “康叔,你还有什么本事都显露出来,我在意!”墨涵主动握住他的手,她的热量慢慢融化着他心底的坚冰。
      “涵儿,我只愿你一人在意!”他回握住她的手,温暖于心。

      再行时,二人谈天说地,墨涵感兴趣的多是本朝事宜,康叔对她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康叔犹疑着要和她谈谈自己的身世,可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康叔知道墨涵原是有远离是非的避世思想,盘算着待二人相处日深再俱实以告。墨涵知道康叔学了点英语,就说了些英国历史来打发时间,见他偶尔沉思,便讲些英语的笑话,唱英文歌曲,还告诉康叔这就是寓教于乐,对他提高英文水平大有增益。康叔也不细究这十岁出头的小丫头哪里就知道了这许多,只是一味的陪着她开心。
      这样逍遥的行进,3月中旬方到了盛京沈阳,康叔告诉墨涵从顺治十四年开始已经更名为奉天了。到了奉天,康叔就显得忙碌起来,每日里穿梭于盛京的各王府间。墨涵不愿随他住进裕王在奉天的宅子,康叔也不勉强她,就找了间客栈安顿了她,嘱咐她只许在城内逛,又让竹心跟着她,才放心离去。
      墨涵换了身男装,和竹心成天瞎溜达。这关外多是太祖兄弟的旁支宗室守着,墨涵心想《鹿鼎记》里的顺治交代康熙若汉人不服了,自当回到关外老家,至少看如今盛京的繁荣就知清朝的皇帝还是重视这发迹之地的。那个爱折腾的乾隆今后也会在这里来修藏书阁。只是这些祖先若知日后他们的不肖子是被日本人押送着回到关外,做的也是儿皇帝,那是何其痛心啊!
      这日墨涵带着竹心来到城西北的无垢净光舍利塔,这塔始建于辽朝,皇太极又重新修缮过,直到现代都保存完好。墨涵略微浏览了一下这塔上的八面坐佛,她以前曾经信口开河不尊重别人的宗教信仰,如今站在佛在居然也有了些畏惧,特别这塔里供着1500多颗舍利子。她有一次吃饭时给信奉佛教、吃素的朋友说:“你学什么不好,学《妻妾成群》里的颂莲。我最讨厌巩俐的镜头就是她在《大红灯笼高高挂》里演的小老婆颂莲,坐在床上对一个老男人撒娇,要吃菠菜豆腐汤,傻瓜!这两样东西在胃里生成草酸钙,不容易代谢,很容易得结石的。结石多了,以后你进火化炉的时候会让人家殡葬员以为你是高僧,因为舍利子就是结石。”同学拂袖而去,谁还有心情吃饭,墨涵觉得她其实是在给别人好的建议,虽然她自己最后很愤然的吃完了那个大份的菠菜豆腐。
      墨涵如今已经历了这奇遇,觉得人生在世冥冥中自有天安排,在佛前也有些惶恐。墨涵觉得每尊佛像似乎都威严的看着自己,再围着塔转一圈,感觉更甚,于是小心翼翼的双手合十低声祷告:“我再也不胡说了,我以后会好好读佛经,就算不皈依,也是要做个好信徒的。”
      竹心咬住嘴唇才忍住笑。本以为她就此安分些许,可这佛门胜地的一墙之隔却是盛京最大的一家茶馆,聚集的多是关内的参客和关外的药材商。墨涵嘴很甜,大叔大哥的叫着,半天时间就和人混熟了。人都有虚荣心,都乐意在这好宣扬的小孩面前卖弄自己的山参。也不是墨涵爱夸张,她哪里见过如此品质的参,于是一个茶馆就不时响起她高分贝的惊叫声。
      “哇!好大的个儿啊!”
      “真的象个小娃娃哦!”
      等回到客栈墨涵还兴奋不已,边洗手边对来看她的康叔描述着茶馆里的见闻。康叔本熟知关外的风土人情,还是耐心的听她说。竹心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墨涵见他忍俊不已的样子就知道竹心是说了自己佛前的窘态,也不等康叔追问,自己先老老实实说了菠菜豆腐的事,康叔才说:“怪不得在盘山你不敢进庙,是这个缘故。阿弥陀佛,你这个人精,也有怕的东西!”
      “我是人精?我这么大号的人参不知道可以卖多少银子啊?把我卖了钱够给竹心开个山参铺子,再娶个老婆吗?”
      “够了,还够给我娶的了!”康叔前所未有的放肆大笑起来!

      连续几天,墨涵都泡在茶馆里,听那些老参客讲些山里的故事,墨涵大方的把康叔给的十两银子全用来请了茶钱。大家都知道她是个女扮男装出来玩的小姐,就专拣些妖精感恩嫁凡人的故事,可墨涵对这些没有丝毫兴趣,直缠着要听挖参人自己的故事,要学着辨别参的品质。
      有位老人家倒喜欢她的好问,掏出个贴身的布包,给她展示有圆芦的老山参:“咱们放山(采参)的山里人喊它“棒槌”,担心关外人取的那些文气的名字吓跑了有灵气的参娃娃。放山是有讲究的,都是单数拉帮上山,这叫单去双回,把人参当人看待。五个人是不放山的,因为五不就是无了——”
      墨涵的理财能力是菜鸟阶段,主要缺乏实践精神:“要是我有其他穿越女主的经商能力,我就专门开个铺子收购、贩卖野山参,让这些放山人不用花时间在这里漫长的等待合适的买主。”她联想现代的经营理念,把自己的点子免费转让给竹心,怂恿他反炒了康叔的鱿鱼自己做老板,可惜竹心不买帐,还给康叔打小报告。
      康叔柔声问墨涵:“这几天没时间陪你,可是玩得乏味了?连竹心你也要撵走?”
      “不,很有意思,我知道了好多书里看不到的东西(其实是以前上网没留意)。我知道怎么识别山参的优劣;知道了一颗参的价值所在,悬崖上一颗参是几条人命换回的;还知道了放山人一根红绳作记号,就算是他的东西了,绝不会被他人挖去,真的很淳朴。”
      “本来我明天有空闲陪你去个地方,不过看来你是没功夫去了。”康叔故意逗她。
      墨涵哪里肯依:“不行,我要去。是什么地方?”
      “你最想去的太祖爷陵寝——福陵。”
      墨涵心里窃喜:“节约了去东陵公园的门票了!”

      2004年福陵已经作为沈阳“一宫三陵”的一部分,被列入了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这皇陵原是和武侠小说里的少林寺一样谢绝女眷的。康叔告诉墨涵,康熙下旨正在修建一些偏殿,许多工匠出入,才敢把她扮成跟班混进去。等到了福陵,墨涵心里暗自拿以前看过的图片比较,的确规模不及图片。想来康乾盛世大兴土木修皇帝老儿自己的别院行宫,不好意思太冷落先人,所以福陵又不停的上档次,才会有现代人看到的景象。不过有一样倒是没变的,陵寝周围生长着数以千计的百年古松,它们枝繁叶茂,苍劲挺拔,从远处望去以其常青绿色将福陵装点成一片“松涛罩海”。在清史剧还没盛行、墨涵还读小学时,她就看过一部电视剧——《努尔哈赤》,内地演员刻画的汗王让墨涵钦佩不已,她是不喜欢粉嫩小白脸的,对真正她认可的英雄是很喜欢的,所以《太祖秘史》她只是支持了半集就放弃了。这青松也算能配努尔哈赤了,只是皇太极太偏心,如此幽雅的环境,只让自己的亲妈来陪老爹,旁的大老婆小老婆都靠边。想起古人常说的“生要同衾、死要同穴”,能实现与否不在于你生前多恩爱,关键是你有没有个好儿子,历史上好多小老婆都是靠儿子出位的。如果康叔知道她观看后的落足点是这样,估计会气个半死。
      西配殿是喇嘛们诵经作法超度亡灵的地方,康叔前去安排次日开始要做的七日法事,让墨涵在正红门外等待片刻。
      正红门是陵寝总门户,三间歇山式琉璃顶建筑,门的两侧各有一座琉璃影壁。门前东西两侧各有下马碑四座,上面的碑文用汉、满、蒙、回、藏五种文字雕刻而成。这是清代前来祭祀的官员们“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的标志。墨涵好奇的研究着那些弯弯曲曲的文字,手就不自觉的跟着比划,那满文居然能很顺溜的划出来。她看看自己的手,意识到,这个身体本身应该是会满文的,至少会写。再看碑上的图案,怎么很眼熟?非龙非兽!墨涵一拍头,想了起来,掏出身上康叔给的玉佩比对,还真是一样,心想:“你阿码给你的还好是这盘旋在碑上的,不是那压在地下的乌龟。”
      曾经看过,说驮碑的也是龙的九子之一,应该是叫什么霸下吧!墨涵也不细究对错,转身要去看那影壁,忽然,不自知的又转回了身,呆呆的看着碑上的文饰——负屃!
      一旦想起这个词,墨涵就如同被施了法术,再也不能动弹。
      “不,不会的。不可能!”墨涵喃喃自语,脑子里就似打字时回车键被卡住,字符不停冒出来的样子,内容只有一行字:“负屃,似龙形,龙之第八子,平生好文,石碑两旁的文龙是其遗像。”这些字迅速塞满她的神经。
      墨涵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让自己的神志稍微清醒。回忆着有关康叔的信息,她才发觉穿越以来自己从没有仔细思考过,否则她早就该察觉,清穿文里早就说过,和裕王过从甚密的是胤禩;胤禩之母良妃的姓氏不就是卫么;卫康叔——周文王的儿子,一说为九子,更多的说法是文王第八子;还有负屃,他阿玛给的,可除了真龙天子的康熙,谁敢说自己的儿子是龙子啊!一切只有一个答案了。

      怎么是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神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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