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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祭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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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入五月,胤禩提醒墨涵初三就是太子的生日,也是仁孝皇后的忌日。她这至亲若连这个都不知道,就太说不过去了。这出生之日就是母亲的忌日,想来若非狼心狗肺是没人会庆贺这样的生日的。初一早膳时,惠妃就单独给墨涵安排了饮食,全素,却是太子着人来吩咐的,要墨涵斋戒三日。连着三日,初三一早,刚用完膳,又有毓庆宫的太监送来了素服,墨涵忙向他打听太子在什么地方,回话说太子一大早沐浴后就去了坤宁宫。
墨涵早就想见太子,可又不好去毓庆宫,觉得那样岂不是有挑衅太子妃的嫌疑,毕竟现在自己已非她的正牌儿情敌了,旧恨且待慢慢化解,新仇就算了。请教惠妃,却说她若去坤宁宫也不逾矩,就吩咐佩兰等伺候着沐浴更衣,那送来的素服倒很合身。
刚带着佩兰出了宫门,就遇见胤禩,见她穿这煞白,叮嘱道:“你表哥可虔诚的在追思你的姑母,太子爷在祭奠仁孝皇后。这时候,你可不许由着性子胡说,知道没有?”
“知道了!”说的就如同绕口令,墨涵心想明知我去见太子还不吃醋,算你狠!他心里难免担忧,却不好在这个时候计较许多。
以前墨涵去故宫游览时参观过坤宁宫,那被用作萨满教祭祀场所的西暖阁以及布置成新房的东暖阁。坤宁宫东夹道处有一个金色的占据一扇门大小的双喜字,那时候相信这“喜”能带来好姻缘,墨涵曾把脸贴在上边拍过照。然而此刻想来,这宫里有资格住在坤宁宫的哪有谁是幸福的,就算整个东西六宫得到一世真爱的又有几个呢?或许只有珍妃井里的香魂才拥有独占的爱情吧!胤禩,墨涵甩甩头,不去想他们之间的未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是很无奈却实用的抉择,只看今天艳阳高照,何必去管明日刮风下雨。
远远的站了一排侍卫,有两、三个倒是墨涵在关外见过的,宫门外只一人坐在地上打着盹儿,正是那讨人厌的沃和讷。那边的侍卫都知道墨涵的厉害,平时太子爷都比他沃大爷好侍候,全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墨涵收拾沃和讷。墨涵让佩兰留在殿外,若是沃和讷醒了,就吩咐他到太阳晒得到的地方跪到日落。真不明白,做什么非把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
推开殿门,身后的阳光把墨涵的影子长长的推到殿里的石砖上,那空寂的大殿用无尽的黑暗模糊着视线,墨涵轻轻的把门掩上,须臾,眼睛才渐渐适应了黑暗。这大殿里有三个祭祀用的案台,几个蒲团零散的摆在地上。皇后的职责之一就是在这里祭祀萨满教诸神,可神哪里听得见,赫舍里在这里为天下祁福,第一个儿子承祜三岁即殇,而胤礽更是她用仅仅二十二的性命换来的。想来她的灵位估计应该在东暖阁,墨涵悄无声息的走着,小心的莫去打扰了那美丽的芳魂。东暖阁的门虚掩着,里间竟传来阵阵抽泣声,墨涵细听来,正是胤礽的声音。她好奇的推门进去,一人多高的喜字屏风后是满目的艳红,房梁、立柱、地毯、家具——深浅不一的红,这红色中却有一人白衫伏地,啜泣不止。
那个人前霸气十足的男人无助的跪在他母亲的灵位前,母亲对于他只是一个神化了的精神支柱。都说婴儿才出生时视力几乎为零,他连一眼也不曾见过的母亲,在他父亲生命中只是匆匆过客吧。这里还有他母亲的气息吗?新婚、诞子、死亡,都在这小小的屋子中开启、落幕,这里是属于他的忧伤,子欲养而亲不待,墨涵第一次赚钱时也躲到儿时与父母的故居独自舔伤。
墨涵不忍惊扰胤礽,向门外退去,却听见他哽咽的声音:“额娘,您没那么寂寞了吧,郭罗妈妈和安布(注:满语姥姥、姨母)都来陪您了,你们在一处就不会孤单了。额娘,以前我想您时就去看她们,就当是孝顺您了。他有那许多的儿子,原不在乎少我一个的。”
“父子是天生的仇人,但父子争斗中最难过的不就是既为人妻又为人母的那个么?”不管历史结局怎样,有机会一定要劝劝太子,那样,仁孝皇后泉下有知也会心安吧。
听他又悲伤的说:“额娘,请您原谅儿子的不孝吧,儿子答应郭罗妈妈的事是做不到的。”
墨涵很是好奇,还有什么事是胤礽做不到的,不觉又从屏风后望过去,见他连磕了三个头,说的竟是和墨涵大有关联的话:“额娘,郭罗妈妈临终前要儿子娶涵儿,他日好再出个赫舍里家的娘娘。莫说册妃,那会委屈了涵儿,封后才是儿子的心愿。额娘,这宫里宫外个个只当我是储君,皇阿玛容不得儿子与任何兄弟交好。可只有在涵儿眼里,我才是真正的人,她为了儿子会不顾一切,儿子也只有和她在一起才是最最快乐的。”说到墨涵,胤礽的脸上竟泛出幸福的光芒。
墨涵听得痴了,原来小墨涵并非单相思啊,可为什么自己在通州回京途中,和他如此近的距离却没发现呢?
“我原以为她还小,还不明白这许多,也只盼着她大点就娶了她,虽不能给她太子妃的名分,但一辈子宠她自是我心愿。可在郭罗妈妈的灵堂前,她第一次面对石兰的敌意,虽然外间都说她打骂了石兰,可她却是伤心这争斗的,我才知道我从来没有真正替她考虑过。我若真的娶了她,不过是这宫里又多添一个冤魂罢了。额娘,赫舍里家有您和安布这一后一妃足了,你们幸福过么?那个在您忌日躺在别的女人身边的男人让你们幸福过么?我不能这样自私,不能毁了涵儿,我宁愿她怨恨我一辈子。不管她心里怎么想,我都已经告诉了她,今生她只是我妹妹,我绝不会娶她的。”说到此,胤礽已是泣不成声。
初相遇时自己认定的眼见为实却是他精心掩饰的假面,无声的泪水夺眶而出,墨涵被胤礽的深情感动着,那个骄傲的恩古伦格格,那个自以为失意离去的涵儿,你错过的是怎样深沉的爱恋啊!你懦弱的逃跑辜负了他的苦心,而除了你又有谁可以慰藉他的真情呢?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敢让胤礽有丝毫察觉,任何人的心理底线一旦暴露人前,就会不顾一切理智了!
屏风隔开二人,一个痛哭着自己即将流逝的感情,一个暗伤他人难能可贵的真情。
墨涵擦干泪水,静静的从殿里出来,那阳光刺得她晕眩,佩兰连忙扶住她,又指指殿前跪着的沃和讷,他早已被晒的汗湿衣衫。沃和讷见了墨涵正要告饶,墨涵快步过去,低声警告他:“不许说话!沃和讷,你的头还想好好的吧?”
沃和讷刚要张嘴,又连忙闭口,连连点头。
“我今日来过的事若让太子爷知道半分,我给你担保,你的头会换一个地方放。听明白没有?”墨涵声色俱厉。
沃和讷被唬得呆住,不停磕头,直到看不见墨涵的身影。
墨涵强打精神封住了沃和讷的嘴,走到御花园时,人却有几分坚持不下,坐在假山石上略歇歇,才缓过劲,起身折根柳枝,选片新叶抹干净放进嘴里。墨涵吩咐佩兰先回,独自进了绛雪轩,那西府海棠早已粉纱成碧,翠绿而茂密的枝叶中哪里还剩一丝花影。古人都有伤春悲月的愁绪,却不知是自然更迭,人活着有那许多的愁烦,花谢自待来年。可来年花开复花谢,那涵儿能回来抚慰胤礽么?“究竟是她要离去,我才来到此间补这空缺,还是我要来,挤走了她呢?”墨涵心乱如麻,人都是自私的,眼见胤礽伤怀悲号,自己却无动于衷,竟连安慰只言片语也如此吝啬。她深知胤礽的心理承受已到了底线,莫说自己是去关怀半句,就算他是事后知晓她曾听见他的话语,很有可能他会抛掉之前的念头,转而娶了她。那样的情形下,墨涵还能这样的冷静,这或许是以前独自生活造就的冷酷吧。此间乐,不思蜀,蜀中的人却是墨涵顾及不到的了。要在这宫廷生存下去,要维护和胤禩的爱恋,真的非要如此麻木不仁么?墨涵实在很鄙视这样的自己,却又有些无可奈何,她躲到树阴下,任由泪水肆意流淌,也任由思绪游离。
老天爷实在是最公平的人,给了你一样必定会索取另外一样走,自己以前的生活虽寂寥却也平淡,而今有爱的欢喜也有爱的悲伤,但或许这才是最真实的人生吧!
痛哭一场真的能缓解很多压力,墨涵觉得心里的压抑随着泛滥的泪水也流走了,用衣袖擦掉余下的泪迹,站起身来,才发现脚都有些发麻。墨涵靠在树上,弯腰揉着小腿,却看见除了自己的影子,还有一个女人的影子,也不知在她身后已呆了多久。墨涵猛然转身,倒把那女人吓了一跳,用又惊又恨的目光盯着墨涵。
二十岁穿戴华丽的少妇,还会这样看墨涵的,当然只有一个,墨涵倒还没在这太子妃身上发现牙齿印,她也知道自己此时眼睛肯定是肿得可以让人浮想联翩的。墨涵就静等着她如何奚落自己。
太子妃石兰见墨涵如此沉得住气,也有点惊讶,这不再是第一次见到时那个冲动、急躁的小女孩。从来石兰都很自信自己在太子心中的地位,虽然在她入宫之前、之后都不乏新宠、旧爱围绕着胤礽,但谁也没得到专宠,而太子对自己一直是相敬如宾,这不就是好夫妻的典范么?直到在赫舍里家的灵堂见到了墨涵,见识了她泼辣的打骂,更见识了自己丈夫对这个身形未足的小丫头痴痴的爱恋,石兰的幻想一下子破灭。后来墨涵出走、寻回、入宫,若非娘家的上告,胤礽为平息此事才和她说话。当石兰以妻子身份质问,都是墨涵的过错,她有何过错,得到的回答居然是石兰不该用奚落的眼神去看墨涵。这是何其荒诞的护短啊。现在易地重见,石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墨涵见她一直沉默,心里反而有点同情她,太子妃不也是这宫里添的一个怨妇、冤魂么?墨涵不再看石兰,沿着石子儿小路往外走。何必招惹她呢。
石兰却被墨涵的淡定激怒了,这个小丫头就以为稳操胜券了:“你不许走!躲在这里哭算什么,大可以去坤宁宫守在一处哭啊!”
石兰骂别的墨涵都可以无所谓,可偏偏要提到坤宁宫的哭:“我若要去,谁也拦不住,就只怕我真的去了,就有人要偷偷的躲在毓庆宫哭了。”真要唇枪舌剑,石兰估计不是墨涵的对手,可墨涵却不知在绛雪轩的月亮门外有太子妃的帮手,她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两个嬷嬷给拉了回来。
“见了太子妃,却不行礼,果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有人帮衬,石兰又来了气势。
见她句句伤人,墨涵哪里还留什么颜面,既是为自己出气,也是为离去的小墨涵抱不平:“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还守着这样一个虚衔儿呢!可我怎么听说表哥那里莺莺燕燕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啊?”
“哼!这不是你痴心妄想惦记着的么?你不就一心要挤进毓庆宫么?”
墨涵笑笑,说的却是真心话:“我现在没兴趣了。进了宫,我才知道,这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这太子妃的名分,最可怜的就是毓庆宫失宠的女人!”
石兰气急败坏的冲了过来,墨涵暗叫不妙,自己被嬷嬷给拽着,逞这一时气要招皮肉苦了,就当作帮小墨涵还当日咬人的债吧。闭眼,放松,减缓肌肉疼痛——墨涵的口诀还没念完,就听见胤祥和胤祯的声音:“二嫂息怒,惠母妃要我们把墨涵押回去责问呢!”
未时,墨涵就被胤礽派人接去,坐着马车出了城,他依然是和蔼兄长的模样,却令她看着心疼。
想着和这具身体有血缘关系的仁孝皇后,墨涵还是虔诚的磕了头。起身却见一老妪紧紧盯着自己,眼神古怪,墨涵被胤礽牵着走出景陵祭祀的大殿,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
“脖子不酸么?”胤礽看着她时,眼里总含着温暖。
“表哥,那个老嬷嬷是谁?”
“你不记得了?那是赫舍里家跟着额娘进宫的萨满太太啊!”
墨涵勉强的笑笑,岔开话题:“我想吃糖葫芦!”
胤礽当真是副大人对着小孩的面孔:“郭罗妈妈是怕你牙受不了,才不许你多吃糖的。想吃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