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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39 章 天波怒潮 ...

  •   威胁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往往不是威胁他本身,而是用他身边的人;折磨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并不是让他死,而是求死不能。
      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但很少有人可以像鬼知与冥见那样运用的娴熟无耻。
      鬼座六先知的栖身之所——以尸骨黏合起来的六尸鬼木墙,说它是火焰魔城内最阴森恐怖的地方,一点也不夸张。
      血牢,就在尸墙的另一侧,功体被封的裳无极,闭眼坐着。散落的长发,遮住了他憔悴的容颜;袍角与鞋裤,浸透殷红,就像是被血洗过了一样。
      他的身上,却是不见一丝伤痕。
      所有的血,都是由地上漫过来的。一具具尸体,血淋淋的陈列在四周。不,应该说那些仍是活人。他们还没有死,只是没了四肢与眼耳鼻舌而已。他们的心脏,都好端端地攥在鬼知的手中;他们所渴望的死,也由鬼知掌握。
      「杀了我、杀了我……」
      一声声只能叫在心里的哀嚎,即使掩住耳也能清晰地听到;那些在血泊里悲惨地抽搐着的躯干,即使闭上眼也无法杜绝心外。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活尸了;而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干涸的嘴唇,被咬出血来。

      「守口如瓶么!」鬼知见状也不在意,鬼气十足的笑道,「看来是吾界招待不周,未能让道长人满意了。」
      冥见跟着一声阴笑:「老鬼,既然我们的客人还嫌不够刺激,就把圣域那两个老师藏提出来玩玩吧。」
      命令一下,自有魔兵把人带来。
      「你——们!」
      裳无极浑身颤抖着,可他就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想替他们解脱吗?内元被锁的你能做什么,而你,也该想想自己未来的模样。哼,魔界的耐性有限,是否救他们,救你自己,就在你这一念之间!」
      鬼知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扎在裳无极心窝。数日以前,他眼睁睁看着烟如华惨死在魔君刀下,现在呢,同样地无能为力。他听说过,凡死在魔界的僧道,灵魂被永世禁锢于此,化作阴火不得安息。等待在前方的,是否只有比死亡更绝望的未来。
      心里的恐惧、愤怒、彷徨、孤独、绝望,愈发失控,最终糅合成一个念头,好累,好累……
      这时,他最向往的不是爱人的音容,不是玄宗的命运自己的责任,他只想,在那海涛般苍凉的琴声中,静静睡去……
      也许是濒死前的渴望特别强烈,恍惚间,他仿佛真的听到一缕琴音,如水波轻轻荡过,下一刻,忽成怒涛拍岸,崩云卷雪,掀起一片不绝于耳的惨呼。
      轰然一声巨响,裳无极霍然惊醒,一睁眼,就看到丑陋腐朽的鬼木墙崩塌在他的脚下。
      魔界六先知齐被震出,化作光点飞窜逃逸。

      琴声戛然而止。
      四周一片安静,紫色光芒照亮了阴暗的角落,裳无极只觉得一双温暖的手扣住他的背,淳厚的真气随之传来,解开了他的禁制。
      「苍。」一把抓住那轻摆的紫袖,裳无极眼角不争气地流出眼泪,语不成声的道:「苍,你终于来了,我……我什么也没有说。」
      苍淡漠的紫眸里,掠过一抹深沉的痛。缩在他手臂里的人,再也不是昔日无忧无虑的年轻道子了,芝兰玉树的完美,已成凋零的过去。
      只一日光景么?
      苍伸出手指,拭去裳无极眼角的泪水:「吾带你离开。」
      忽一扣弦,杀气陡生。
      在背后阴险偷袭的鬼座六先知,顿时被一股怒涛洪流震退。凌厉不歇的音波,如满天脱弦飞箭,悬宕多年未能完成的《天波怒潮曲》,于指下一气呵成,原来,只是未到愤极之时。
      牢狱守卫顷刻全灭,血雨肉屑不住飘落,一层一层地覆在地上,全部化作六尸鬼木墙的养分。鬼座六魔各自负伤,眼见其势难挡,急忙脱身而走。

      「弦首!是弦首来救我们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苍手中的白虹发出耀眼圣光,照亮昏暗腐臭的血牢,一对对空洞的眼里燃起希望的光芒。
      剑气划过,铁牢应声而破,正要为众人解开穴道的苍,神色蓦然一变,剑锋回挡已然不及。
      犀利迅猛的掌风,分毫不差地擦身而过。
      清冷沉澈的紫眸,惊见哀嚎四起,纷飞的血雨是一条条殒落的生命,阴霾的魔城再添数缕佛道冤魂。
      强大沉厚的魔气自身后压迫而来,参杂着隐隐圣气,极其微弱,却令人无法忽略。

      「苍。」
      魔者一开口竟唤出道者的名字,声音低柔,如同已经这样唤了他一生。微顿,仍是淡笑:「久别重逢,喜欢吾这份见面礼吗?」
      苍侧过身,不动声色的将裳无极拉到背后,目光投往那袭邪魅的黑衣——袭灭天来,勉强可以算作有一面之缘的好友半身,也是一步莲华到现在也没有放弃的魔。
      「台上正打得热火朝天,背后却摸入对头后院。苍,汝是不甘寂寞了吗?」
      袭灭天来再度开口,语气里明显多了一分戏谑,黑色的帽檐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脸。
      苍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无波。即使无处不在的魔气,已经开始侵蚀他的功体。他的目光,依然敏锐地留意到岩柱后投射在地的黑影,听觉收集着牢区外侍卫调度的情况。很明显,速战速决方为上策。
      「既来之,则安之。公事私事一起了又何妨!」
      苍清冷的道,紫袖一甩,负手抬首,另一只手反握剑柄,如此一立,竟是气势如山凛凛欲发。
      「对任何激言不为所动,泰山崩于眼前而不乱。玄宗弦首,不愧是令人心动的黑色道子。」袭灭天来由衷赞叹,信手拈住摇曳的灰发,轻笑道:「这是否可以算作吾与他为数不多的共同之处呢,哈,还真是叫人深感不悦啊。不过……」
      手指一指铺满血肉的地牢,袭灭天来目光冷下道:「如果你所谓的私事,是替他解决吾这个罪孽,那么你伟大友情的下场,恐怕就如这一牢妄想破灭的悲惨。」
      「未必然。」
      苍淡淡回视他,手腕一翻剑射如电,直取魔者中路要害。裳无极心有默契,同时施展术法,『无极之殇』呼啸一声向岩柱后的赦生童子招呼过去。说来幸运,道者虽然元功大亏,魔物亦处在低谷,狼烟戟一拼竟没占到多大便宜。
      苍抓住这一瞬空隙,剑气再次震开因功体未复而出招谨慎的袭灭天来,同时拂尘卷出怒沧琴。负责封锁出口的魔兵,未见弦动已是胆寒心跳,待琴音划过,一条通路轻松开出。

      两道子化光欲走,魔界六先知此时再不敢含糊,全力使出合招相拦。
      交击过后,便听鬼知喷着血大喝道:「再妄动,后悔莫及!」
      苍紫瞳一沉,冷眉隐隐含怒,身边的裳无极更是「啊」的一声,嘴角渗出血来。
      原来鬼知手中握着一个透明瓶子,里面封着一道极浅的青色太极印。
      「缺了这缕魂魄,他便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哈哈,他的生死,仍操在吾界之手。」
      鬼知阴森森地笑着,他武功平平,却是老辣阴毒,从不失谨慎。当百年之后魔界破封降临苦境时,就是他令中原群侠吃尽苦头。
      「六弦之首,你是自步阎罗殿,今日插翅难飞!」
      冥见一扬手,大批魔兵凭空出现,袭灭天来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身后,刹那间前后退路全部封死,暗中犹有兽眼幽光如芒在背。

      「苍,你失控的样子,就连他也没见过吧。」魔者习惯性地一拂眼前的发丝,怡然欣赏着道者冷漠下的勃勃怒火,轻笑道,「不如你告诉我,当你闭上眼观想未来,吾与他,你看到了什么?或许吾会考虑饶过你想保护的孩子。」
      苍冷然不答,他身陷绝境,却镇静不乱,一瞥鬼知道:「异度魔界改朝换代了吗?既由吾友半身做主,你们还留得住吾吗?」
      冥见闻言浓眉立竖,目光射向的却是黑衣魔者,防范与不满之情昭然若是。鬼知自是深沉,但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众人心思皆分,偏偏袭灭天来自始至终不睬旁人眼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苍,嘴角浮现飘渺讽笑:「好一句反间之言,好一个犀利回敬。苍,你如此转移视线,看来正是吾要的答案,他的人,他的命,终归吾所有。」
      苍眼光微变,面对透晰人心、份外难缠的莲华恶体,即便是他也很难维持往日的淡定从容。
      白虹剑气陡然凛冽,风生水起,袭灭天来头上的兜帽倏地飘落下来,那张被他裹得严严实实脸现在眼前。
      苍怔然,目光落处没有他以为的熟悉,只有他想象不到的震撼。色彩斑斓的咒腾,一纹一纹的,自袭灭天来的眼眶处拓开,牢牢吸附着血肉,好像盘踞的毒蝎一般。
      这份刺骨的决心,是为了铭记谁,或是宣告什么?
      苍沉冷的紫眸里流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魔道不归,这便是你的选择吗?袭灭天来,他仍等你回头,从不曾放弃,你真要伤透他的心?」
      视线交接,袭灭天来居然刹那惘然。那样专注的紫瞳、那种关切的语调,奇迹般地让他脸上无时不发的痛有一刻歇止。天波亭畔,不为外人道的温柔,受到压抑的向往,被禁止的渴求,许多几乎被他遗忘的感觉,突然在体内苏醒。
      再次的经历,才是真正的经历,他袭灭天来的人生么,自嘲地哈了一声,苍,你的偏心,亦令吾伤心啊!
      袭灭天来扬起了一缕自灵魂深处抽离的冷笑:
      「有时候,吾也希望吾不存在,但这世间既有吾,就不能有他。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苍!」
      这抹冷笑像涟漪一样扩大,阴郁地,凄凉地,挣扎地,魔者脸上弯弯曲曲的鲸文都像活了起来。
      「袭灭天来……」
      苍毅然收剑,趋身向前。

      然而,已经不及。负面的情绪瞬间就压倒了正面的挣扎:在他身上蠢蠢欲动的,不过是那半身舍弃的东西,就像他自己!焚焰蔓起,席卷墨瞳,袭灭天来脸上一瞬明灭,只觉得眼角那些刺青重新疼痛起来。掌风轻扬,熊熊魔火喝住了苍迈来的脚步:
      「昔日负吾之人,吾必让他十倍奉还。倘若你有命回去,就把这句话带给他。」
      苍默然,心微寒。爱不重,不生娑婆;念不一,不生净土。执念有多深,魔障就有多深!

      对视之下的无言,看在不明所以的鬼座六人眼里,却好像是你来我往的暧昧。鬼知目光阴沉,以眼神授意其余五人以灵识催动预置的机关。
      就在此刻,苍动了,毫无预兆地抢先发难。白虹一挺剑气来,弹过怒沧之弦,一声清响,竟是三道音波,独创绝招『乾坤三转』震惊四座,同时袭向了三个不同的方位。猝不及防的鬼知,心神未复的袭灭天来,伏在暗处的赦生童子,众人招架之际,苍身影已然不见。只闻鬼知一声惨呼,白虹剑自他肩胛穿出,拘魂瓶应声脱手而出。
      身后一道紫色身影,正是苍,他一招一步莫不算好,拂尘一挥卷起落向地面的宝瓶。
      就在得手一瞬,却见一束阴寒强大的劲气直捣拘魂瓶,其势之快,阻挡不及。
      「袭灭天来!」苍向来清淡的语气带杀,不得已拂尘上扬抛出瓶子。
      已经恢复了冷然的魔者身形一提拦在他面前,若有轻叹的道:「吾不是说过,一切妄想只有破灭。」
      他话音落下时,远远落地的拘魂瓶发出「砰!」地一声脆响。几乎同时,裳无极拼尽全力掠去,但赦生童子比他还快,座骑银狼兽抢先了半步,弹地而起的拘魂瓶重回魔界之手。

      与袭灭天来对峙的苍,紫灰色的瞳里愠怒不显,只有一泓沉静至极的冷冽。
      散发的杀气,令袭灭天来也不由得心生畏意。
      不远处,裳无极再逢魔界狼烟,一脸倦色的他,看向了苍,嘴唇动了动,只吐出一个字:「走!」
      苍心一酸,裳无极还那么的年轻,死对于他应该是非常遥远的事才对。
      「哼,你们谁也走不了,束手就擒可得全尸!」冥见狠狠的道,鬼座六先知情同手足,鬼知那一剑怎么都要双倍讨回来。
      苍冷睨不语,心下绝然,一摆衣袖,琴与拂尘皆回到背上,只余手中一把白虹,圣芒凛耀。白霜般清寒的剑锋一扫,回旋出的竟是凶悍可怕的黑色炫风。破坏力之宏大,似要荡平整个魔城。
      「哈,果然是外冷内热、何时都不放弃的六弦之首。」
      斜眼轻笑,不慌不忙地接招,除了袭灭天来,此刻还有谁有这份闲心与能耐,但他的悠然也只到话落时为止——
      火焰魔城,莫名奇妙地颤动起来。
      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夹带着浩然佛气,自众魔头顶沉重压来。
      「不好!」鬼知脸色惨白,不顾肩膀之伤挣扎起身,向部众大喊道:「是天外飞掌,众人小心防范!」
      白虹余威未尽,又来一记圣掌,众魔想不乱都难:杀敌、守城、还是保命?脑筋尚未转出个答案,巨大无边的卍字法印已然轰到,如流星裂空般冲破城顶,直震魔城根基。
      地壳霎时裂变,岩浆翻涌而出,殿柱或裂或碎,乱石火焰四处滚动,魔城摇摇欲塌。功体稍弱者难抵圣掌压迫,顿成灰飞烟灭。即便袭灭天来也是气血翻腾,出掌化消余威之际,墨瞳掠过阴霾狠光:「七佛灭罪·如来大悲,双分数月,你已练成了吗?」
      心中有数的自然不止袭灭天来一人,苍紫瞳由沉转柔,他与裳无极功体皆不受佛气压制,当下抢得拘魂瓶化光而遁。袭灭天来眼光瞥去,却是未追。

      天庭万丈光芒,如来圣光照射而入,地震渐歇,城内却是一片狼藉。
      幸存者多数负伤,冥见不幸被巨柱压折了一条腿,眼睁睁看着两人夺瓶而去。现下他一身血衣,纯以金鸡独立之姿指挥,当视线扫到披挂整洁、毫发未伤、闲立在一旁的袭灭天来时,哪里还忍得住满肚怒火。
      「袭灭天来,你为何将人给放走?」
      「嗯?」魔者银唇半弯,闲适不减分毫,语气却渗着丝丝寒意道:「冥见,吾不介意以教导吞佛赦生的重任,与你交换顾守魔界看押俘虏之责,但你当得起吗!让苍来去如入无人之境,己方却一片人仰马翻,便是你这留守之将的能耐!」
      「你!」冥见怒目圆睁,却在接触到对方不见情绪的暗瞳时,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登时气短无语。
      「咳,咳!」鬼知虚弱少气的声音插进来,「魔者,大家皆为一殿之臣,冥见一时心急失言,请魔者多多担待。」
      他身子微躬,态度已然不同。若非有袭灭天来以荼黎掌化掉部分佛法威力,魔殿的损失恐怕更重。
      鬼知又急喘了几口气,向众人言道:「虽然重犯脱逃,大家也不必惊慌,吾事先另有防范,道子绝逃不出魔域掌心。」
      「哦,是么?」暗自调息的袭灭天来眼微眯,颇有意兴的挑了挑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 39 章 天波怒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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