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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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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遍一遍地劝说着自己,总有一天,一定可以摆正你的倒影。”
——银
“玖兰纯血,我就收下了哦。”
看着一条拓麻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纯血种的结界破除,橙茉耐心地等待着,就算等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感觉,玩味地笑着,带着戏谑,用盯着猎物跃跃欲试想要咬断喉咙的眼神,热切地凝视着眼前的‘珍馐’。被奉为吸血鬼中吸血鬼,纯血种中的纯血种,橙茉十分期待想要咬破白皙的脖颈,将獠牙刺入跳动的动脉,品尝经历了上万年光阴酝酿的美酒,验证是否真有传言中的那般美味。
哧啦——
一声刺耳的声音宣告着结界的崩溃,丝丝缕缕的银色光芒肆意飘荡,错乱斑驳地像是被人惊扰的萤火,转瞬飞向远方,不留痕迹。
“虽然,费力不少时间,这还是值得的。”
橙茉微笑着评价,眼角似有似无地瞄向一条拓麻的方向,抑郁死寂的样子完全不见标志性的笑容。
“呐,你想要什么呢,帮了我这么多,就为了看着玖兰枢死在这里么?”
橙茉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高兴地裂开了嘴角,连声音中染上兴奋。
“他,不是你的朋友么?”
“朋友啊?!呵呵,纯血种究竟是怎样悲哀的存在,您不是也清楚的很么?就算拥有友谊,就算抱有爱意,都只不过是‘束缚’的错觉罢了。”
轻笑,带着嘲讽。唇边麻木僵硬的弧度,似是放弃一切的绝望,又似不知所措的无奈。爽快地承认了纯血种的悲哀,也承认了他自己的私欲——想要独占纯血之君的悲愿。玖兰枢也好,白鹭更也罢,就算是橙茉栀,全都无法得到。年长的纯血种深陷时间的轮回中,寻求着永恒的解脱,年轻的纯血种囚困于命运中,释放了沉眠的野兽,最终都将堕入无底的深渊,抱着毫无意义的笑意或者嗜血癫狂的痴念。
“哼,嘛,你说的也没错,强大无比,却又脆弱不堪,即使外表光鲜艳丽,也无法掩饰内里腐败不堪的事实,纯血种就是那种悲哀的连LEVEL E都比不上的家伙可怜虫。”
橙茉依然维持着开怀的笑意,只是嘴角的高度微妙地下移,微偏的头颅,显示着他的不爽。笑盈盈地,语调轻快,可言谈间却分明是沉重的愤怨。
纯血种的骄傲与尊严,被纯血种自身毫不客气地否定,那么,他们能拥有什么呢?真挚的好意被看做玩弄,深沉的爱恋被称为嗜血,无奈的悲悯被当成讥讽。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否认呢?就算是纯血种,也是有心的,和人类一样,容易伤害他人,也容易被他人伤害,那么柔软,又那么易碎,总是无言悲泣着。
“呐,你也是这么认同的吧!你、我就是那样的存在啊。”
橙色的瞳孔中掀起血腥的巨浪,翻打着吞噬最后的清澄。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橙茉脸上的笑意已渐渐变成了癫狂。脚步虚浮,扼住玖兰枢咽喉的双手抖动着,犹如他颤动的心。
“呐,妈妈?爸爸?”
幼小的孩童,拎着崭新的玩偶,浑身僵硬地呆立在卧室门前。
这原本是值得庆幸的一天,橙茉家的小王子满五岁的生日,父母特地送了他最喜爱的毛绒玩偶,还为了他邀请了贵族们参加生日舞会。听着大厅中传来的美妙的舞曲,看着血迹斑驳,覆盖了整个卧室,父母躺在床上,穿过彼此的心脏,紧紧地相拥,渐渐化为尘埃。
橙茉栀手中喜爱的玩偶掉落,浸满父母的鲜红,从未再被拾起。
“不要丢下我啊啊!”
这原本是值得庆幸的一天,却在一片猩红中落下帷幕,成为了幼小心灵中恐怖的梦靥,永远也无法醒来。
“丢下我一人的恶魔,那种冷血无情的恶魔……果然还是死光了才好!!!”
为什么要丢下我?
也带我一起走啊!
呐,爸爸妈妈!
不要丢下我啊!!
口中宣称着毁灭,内心却渴求着救赎,矛盾纠结着,一点一滴,恨意盘旋着渴求,慢慢地积累,丝丝缕缕,缠绕心脏,收紧,痛得心血淋漓。极致的疼痛寻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唯有用生命的残忍的消逝来抚平,心中被生生挖出的滴血的黑洞,只能用他人同样血迹斑斑的不幸来填充。
伸出獠牙狠狠地刺入白皙的皮肤,撕裂血肉,丝毫不在意玖兰枢诡异到极点的平静,感受着喉间流入的温暖,感受着猎物因血液大量流失而渐渐变冷的体温,橙茉眼中的猩红更盛,带着残忍的光芒。
“嗯唔!!”
一声闷哼,伴着重物狠狠砸向墙面的巨响,橙茉被迫停止吸食,起身,回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即使身体嵌入墙壁仍是想要挣扎爬起的吸血鬼。
“你不是,想要看着这个纯血种的末路么,怎么?改变主意了?!”
语调讥讽,毫不留情。可是猩红的眼底划过一些异样的颜色,是对于什么东西的期待,是对于什么东西的渴求。
“咳咳……呵呵,我总在是干后……咳咳……后悔的事……这也没办法,谁让那是玖兰枢呢……我的……朋友啊……”
一瞬间的愣神,彷徨失措,不禁加重力道,强大的压力使墙面的深坑进一步扩大,直至砰地一声,整个轰塌。尘烟飞舞,呛得喘上气的难受,也抵不上刚刚一瞬间的痛苦。那毫不做作的真挚的眼神,轻佻却透着坚决的微笑,那沙哑低沉的声音中所传达的温柔暖意,无一不深深地将橙茉刺伤。看着一条拓麻坚决地维护着玖兰枢,甚至不惜对上另一个纯血种,橙茉内心的妒忌之火,将他仅有的理智焚烧殆尽。降至冰点的冷酷音色,仿佛要将这恼人的一切统统冻结。
“那么……你就先行一步吧。”
看着从废墟中爬起的身影,沉睡在纯血之中的野兽咆哮着想要撕裂眼前的猎物。那坚定的眼神,那坚决的神情,都是为了玖兰枢,一个纯血种!
……我明明也是纯血种……
……为什么就没有人肯陪在我身边……
“呃——”
愤怒、嫉妒、夹杂着悲伤,还来不及梳理自己的思绪,橙茉所有的感情都被巨大的仿若焚烧神经的疼痛掩埋,身体本能地抽搐。橙茉纯血的芳香味肆意,浓郁得仿佛要将所有血流尽。无法支撑悬空的重量,腰腹以下的直觉全无,撕心裂肺般的嘶吼,却沙哑地发不出任何声音,机械地转过头,在瞪大的双眼随着身体下落的瞬间,空洞的猩红中,唯有一抹银色,冰冷得几乎使疼痛的泪水凝固。
“……”
看着在地上不断抽搐的橙茉,闻着空气中溢满的腥甜,银不为所动地甩干了剑刃上的血迹。若是以往,银一定会仔细清理剑刃的血迹,不将它擦得干干净净知道闻不见一丝血腥不会罢手,当然,那是他还有余力的情况下。
嗅着空气中飘荡的玖兰纯血的芳香,虽不及橙茉纯血那么浓郁,却更能刺激银的神经。小幅度地转身,注视着那被铁链束缚的纯血种不适地抬起手按住已经止血了的咬痕。虽然在看不清银的表情,但一向冷漠的气息渐渐变得十分落寞,哀伤环绕,一圈一圈地密密麻麻的环绕,透不过起来,呼吸渐渐变得又缓又轻,驻足停留的样子,好像疲惫到连呼吸都没有余力。
“……我又一次失去你了么……”
低声呢喃,轻盈的没有任何声音,仿佛只要有那么一点点音量就能整个世界就会碎掉般,心脏划过一丝疼痛,然后接着一丝的疼痛,永无休止。良久,察觉到内心的迟疑,银不禁扶额,低声浅笑,透着深沉的悲伤,暗自嘲讽。
狠厉地挥起一直珍爱的剑刃——堇,对着虽然奄奄一息,却仍是顽强地活着的橙茉。
纯血种这种生物,只要不给予心脏致命一击,就算被撕成碎片,也还能继续活着。
铿锵一声,斩下的剑刃被一飞来的剑鞘阻挡,无心在意深深陷入地表的剑鞘,银面无表情地望向了突然出现的黑主灰阎。吸血鬼猎人持着他的吸血鬼武器,一脸肃杀地对着面前的纯血种吸血鬼。
“你想要阻止我么?”
疲惫不堪,银烦躁地挑眉。
“您若是想要杀了橙茉,就先踏过我的尸体!”
坚决,黑主灰阎身为一名猎人却坚决地想要保护一个纯血种,只因为不想打破坚持理念。纯血种,并不是那么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到必须灭绝的生物,那样的话,太过残忍,也太过可怜。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么?”
优雅从容地抬起堇,剑刃直指黑主灰阎的门面,侧身,定立,挺拔的身影宛如蓄势待发的苍狼。
仿佛看见自己被刺穿心脏的瞬间,黑主灰阎一半的心告诫着自己必将丧命于此,另一半的心却叫嚣着就算是死也不能退让。两者思绪交融,黑主灰阎沉默良久,最终露出一丝笑容,用着舒缓的语气述说着。
“不,我知道,您会的,黑主银。”
一笑,不得不泯下的,是对峙自己养父的苦涩与悲伤,是对无力阻止杀戮的自己无奈与不甘。
“就算如此,除非身死,我都不能让您去做您想做的事。”
曾经因憎恨而迷失在黑暗中的半吸血鬼,曾经因战绩无数而声名显赫的猎人,吸血鬼协会的现任会长,黑主灰阎拿起那人送予的武器与那人对峙着。在那些想起来就荒谬到悲哀的岁月里,这把剑也曾无数次地指向那绝对不该指向的人,用着愚昧的是非颠倒黑白。
铿铿锵锵的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虽然被玖兰枢的事牵制,协会仅有的持有吸血鬼武器的猎人都前往了玖兰故居,而这个已经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也没有什么值得保护的会所成了空城。心不安,放不下被囚困的那个玖兰枢,黑主灰阎离去不久后就选择折回,而随后跟随而来的血仆洛丽玛丝,看着金属激烈碰撞而擦出的火花,不禁舒缓口气。
刺杀,侧身,黑主银的剑刃虽然放着凌冽的寒光,却全无杀气,优雅从容的动作行云流水般,仿佛是在指导着稚子的剑术,上挑,下压,以绝对标准的姿势防御,在对方攻击停止的瞬间扑杀,点到为止地停留在毫厘之地,唯有恍若被刺穿的畏惧震慑心扉,昭示着不言而喻的戏弄,也决不能忽略的实力上的绝对差距。
嘴角扬起一抹无奈的笑意,暗藏着丝丝宠溺,与从废墟中爬出来的一条拓麻,作为旁观者,看着这一场游刃有余与困兽犹斗的闹剧,不知它将如何落下帷幕。
咔——
什么东西崩裂的声传来,洛丽玛丝瞳孔微缩颤动,顿时铺天盖地的银光侵满眼帘,零星的艳丽的猩红花瓣飘零。当一片白的视野恢复后,洛丽玛丝脸上的淡淡的笑意已不在,嘴角滴下的猩红有些刺眼。
“依砂也——”
谁在惊呼,撕心裂肺般,悲痛欲绝。
“真是的,别露出那么难看的表情啊,疼的是我,不是你啊!”
谁在轻叹,气若悬丝般,低声沙哑。
听着黑主灰阎颤抖的音色,努力地挤弄眼睛,想要看清黑主灰阎那一定是强忍悲痛的令人心疼的模样,洛丽玛丝,不,应该说是菖藤依砂也才对。血色的花瓣渐渐由表皮剥落,坠在地上化为一滩血水,身体无力后仰,在一片红色纷飞的景色中,娇小的女性的身姿渐渐渐变得修长而挺拔,直至化为黑主灰阎熟悉的身影。感觉他不断咳出鲜血侵湿衣襟,黑主灰阎的手更加颤抖,小心翼翼地覆上流血不止的伤痕,第一次怨恨着自己为何不是完全的吸血鬼,要是能有治愈的能力就好了,不必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即使是轻微的喘息,也能牵动刺穿胸口的贯通伤,依砂也疼的本能地抽动,黑主灰阎也会像是感同身受般地颤抖。
拔出堇,从衣襟中掏出纯白的手帕,细心地擦拭剑刃上血红,黑主银看着黑主灰阎止不住地想要叹息,包涵着深沉的歉意。那接住依砂也的身体抖动得如风中残烛,分不清是菖藤依砂也先风化为沙砾消失不见,还是黑主灰阎的火光更先被窒息的悲伤扑灭。收起眸中悲伤,将一切情绪都从中心驱赶而出,黑主银大步迈向橙茉栀的所在。
举剑,斩落,已无人阻止。
“所剩的时间不多,好好地道别吧。”
“呜呜——”
回应于银的残酷的是黑主灰阎的呜咽,紧紧地环抱着渐渐透着凉意的躯体,静静地酝酿着悲伤与绝望,汹涌着将一切希望吞噬。
“灰阎,可以暂时再陪我一会儿么?一会儿就好。”
依砂也的声音沙哑微弱,苍白的脸上回光返照地染上绯红。
“呜,要是累了话,睡一下也没关系,我在这里,就在这里。”
收紧环绕的双臂,喉中哽咽悲鸣,笑声依旧清亮透着生气,只可惜其中尾音中的颤抖,是掩饰也掩饰不住的悲伤。
“你也想要阻止我么?”
一死一伤的二人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注意玖兰枢的境况,黑主银提着剑,一步一步地逼近,沉默中滋生着悲伤。直到又一个碍事的身影阻挡在前,重比千斤的手掌遮盖模糊不清的脸颊,幽幽叹息包含着他人无法体会的深深的疲倦,静立挺拔的身姿本该是傲然,却尽是落寞。
“你,想赎罪么?”
一语中的的直言,换来一条的一怔,而注意到的银则是毫不客气翻手一挥,一阵无形的威压降下,压的一条喘不过气来,双腿不听话地颤抖,身体摇摇欲坠。跪趴在地,看着身边一阵轻飘的脚步迈过,一条甚至是使用原始的力量拉扯住对方的翩飞的衣角,不甘心着,恳求着,就算明明知道飞蛾扑火,也仍是想要阻止,即使是一点点的时间也好,想保护那个微笑着给予自己直呼其名讳的权力的朋友。
“……”
低头瞥一眼新伤加旧伤终于昏迷不醒的吸血鬼,银欣赏他的阡陌不语,也憎恨着他的反复无常。一直维持着微笑,仿佛知道一切却又什么也不说,放任渴求之物远离,又后悔极力挽留。如果真的在意的话,一开始就不该放开。叹息着甩开毫无束缚力的手掌,大步来到玖兰枢的面前。
这个纯血种一直挂着虚伪的笑容,以一种极其安静到死寂的姿态,注视着一切,不加阻止,也不见在意,平静无波眼底的宛如一潭死水。
银屈身,半蹲的视线凝视着酒红中闪动的点点光华。
“睡吧,当你再次更醒,一定会在一个不用害怕也能生存下去的世界。”
冷清的音色,温柔的劝诱,难得的温暖和煦的感觉萦绕身边,银紧紧注视着那星星点点的光华,直至酒红褪色成深邃的漆黑,才缓缓地起身。
……零……
一声似有似无的呼唤,叫住了准备离去的银,一声轻叹,银忍不住弯腰,在其额前轻轻落于一吻,可是在还未触碰之时,便已戛然而止。
“不要叫我,我是绝对无法回应现在的你的。”
“毕竟,我所眷恋的那个人已经被你杀了啊。”
放弃妥协般地退回,拉开危险的距离,并不是说玖兰枢还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毕竟他已陷入沉眠,一年,十年,百年,究竟要用的多少的时间才能美梦中清醒,这还是个未知数。而真正危险的是黑主银,那一声的‘残忍’里,荡漾着冰冷的杀意,想要毁了面前的这个玖兰枢的心情侵蚀着理智,偏执的怨恨悄然生长成参天的大树,叫嚣着撕碎的毁灭,生怕从一个失神中清醒的瞬间,映入眼帘的只有这个人风化的砂石,温暖不在。
转身,迈步,不再留恋。
还有必须要做的事要完成,为了迎接,以绝望命名的希望的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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