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抬爱》皇濯逸

67、【喜筵】伍

　　在那之后，莫非始终昏睡。朱厌叫下人来打扫了这间密牢，命令是安静为上。之后又亲自用热水为莫非擦洗了脸和手脚。拿来新的丝绸衣裤，给他换上。
　　朱厌万万没有想到这小鬼会这么折腾自己，连吃饭也成了伤害他的一种方式。
　　见识了莫非的极端行为，朱厌下令把屋内所有带棱带角的东西全都撤走，以免被莫非当做自残的利器。
　　他必须活着。

　　雾气弥漫的房间里，朱厌仰头靠在浴桶边上，缓缓的往下沉，黑色的长发飘漾在水中；药香仿佛要湮没他的呼吸，挟持着他的思绪，浓郁，然后慢慢飘散。
　　——哥哥。
　　哥哥，这个给你。
　　橘色的风车。
　　颜色鲜亮得有些刺眼。
　　哥哥，让我出去！
　　哥哥，哥哥！
　　哥哥，别讨厌我！
　　呜呜——
　　朱厌猛地坐起身，水花溅落染湿了地面。用手使劲地揉揉太阳穴，真是该死的多余的记忆。水珠挂在他浓密的眼睫上，透着烛光模糊了他眼中唯一的色彩。

　　夜已深。
　　草纹阙上依旧明着灯火。
　　烈鸱尾盘腿倚卧绫纹花双人坐踏，矮几上一壶酃酒，一对血玉杯，却只见他一人独酌。看得出他今晚心情大好，向来满身的萧飒之气也渐然化去。
　　玉液过喉，醇厚不失清雅细腻。
　　“来都来了，何不坐下陪我喝杯酒。”烈鸱尾抬手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唇边笑意淡淡。
　　莫靖离一袭青色衣衫，无声站定在房间内。即便暌违多年，眼前这个男人与生俱来的傲慢和霸气却丝毫没有消减。莫靖离的头有些沉，像是有人在不断地拨弄着他的神经，跳痛得厉害。
　　烈鸱尾拿起酒壶，剔透的酒体盈满血玉杯中。左手振臂一挥，酒杯盛酒飞出。莫靖离侧身接过，平稳安然。他看了一眼烈鸱尾，眼神中的复杂被觥筹打乱了色调。
　　仰首将之饮尽，玉杯落下之时，烈鸱尾已站定在他跟前。
　　“不怕我下药？”相较之下，男人略稍高大的身形欺近他，大刺刺的在他耳边低语。
　　“……”莫靖离淡定的直视前方，手中的酒杯放在了身边的桌上。
　　“啊，我竟然忘了，你为了宝贝儿子什么都做。”见他不语，烈鸱尾更一步贴近他，语气里冷冷的嫉怒在不断扩散。
　　“莫非呢？”莫靖离闭着眼睛，俊眉微蹙，浓密的长睫微微的颤动着。
　　“为什么没有穿白色？你知道我喜欢看你穿白色吧。”男人笑得有些自负，不着痕迹地逼着莫靖离一步步后退。
　　“莫非在哪？”烛光下，他的脸色愈显苍白。
　　“见到我，很不开心吧。”烈鸱尾放肆地摸上他的脸，拇指轻轻抚过他闭起的眼眸。
　　“……”莫靖离有些晃，额上已蒙出一层细汗。
　　“还在坚持吗？明明已经站不稳了。”男人拦住他的腰，“硬撑着这样的身体急急跑来，那孩子让你变得如此不理智了吗？”烈鸱尾又笑，“不过，我喜欢你的乱来。”终于把他逼到了墙边，动作一丝也不让步，恨不得就这样把他禁锢起来，“非常喜欢。”
　　“如果可以的话，我已经忘记你了。”莫靖离搪开他的手，淡淡道。
　　“想把我在你记忆里的存在彻底抹杀掉吗？别自欺其人了，你明知你做不到。”烈鸱尾笃定的语气让莫靖离微微一怔。
　　“让我见莫非。”
　　“死的还是活的？”烈鸱尾凑近他的耳边，挑衅道。
　　“你竟敢？！”暴怒的气焰不由得从两肋一下窜了上来了，莫靖离左手卡住男人的脖子。
　　“他果然是你儿子。”烈鸱尾啧啧称赞，完全不会意钳在脖颈上的手，现在的莫兮彦对他构不成威胁。“他怒意横冲的眼神和现在的你像极了。”
　　“够了！”再谈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莫靖离一个侧身已到了门口。这次，他的“不理智”太多了，违背了他太多的常识和决断。
　　倏地，一阵掌风将才打开半扇的门推了回去。
　　他哪会轻易放他走？
　　下一掌被莫靖离挡下，一来一往的招式，犹似行云流水。然以莫靖离现在的状况，再拖下去只会愈来愈难以招架。烈鸱尾也认准了这一点，像是在玩弄围困到手的猎物，消耗着他的精神。挣脱烈鸱尾的牵制，莫靖离的内力仿佛已经所剩无几。一个大意，被烈鸱尾同时打中了神阙和气海两穴，破气血淤，身体失灵倒地。看着他硬撑到这个地步，烈鸱尾真的有点心疼。前脚扶住他，下一秒，就被压倒在地；铃音嘶鸣，暗红色的细线已缠绕在脖颈上；莫靖离单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只要稍稍用力，大可血溅当场。
　　烛火晃动，时间仿佛静止。
　　“刚刚，你有两次机会杀我，为什么不动手？”烈鸱尾眯起英气的眼眸，淡凝着他。他脸色苍白，细汗淋漓；长而浓密的眼睫也蒙着细细的雾。持着天锁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和自己的体力僵持着。“彦儿，你就是太优柔寡断了。”烈鸱尾的背离开地面，凑近他的脸，一记轻吻落在莫靖离的额间。“手下留情只会让我更加得寸进尺。”
　　天锁细而坚韧的锁链松落下来，没了力量，却冰冷依旧。
　　他坐起身，将莫靖离环抱在怀中。
　　他笑，是那种淡定得意的满足。
　　“彦儿，对于我，你还期待什么？”
　　莫靖离安静得异常，后颈风池穴下三分之处，银质软针嵌入其中。
　　“好好睡一觉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了。”
　　今夜，月龄十五——望月。

　　天空好看得有点假，云层也像是新初的棉絮，缝隙里透着新鲜的蓝。
　　“爹，如果可以选，你想当什么？”莫非躺在草地上，瞳眸中迎着白和蓝的颜色。
　　“……”莫靖离和他头对头的躺着，思考了一会儿，淡淡道，“我没想过。”
　　“嗯……”
　　“……你呢？”莫靖离坐起来，俯过身在莫非唇上亲了一记。
　　“我？”莫非闭上眼睛，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我想当‘莫非’。”
　　“你是。”
　　“嗯。”随后的万般，淹没在一个甜蜜的吻中。

　　莫非想去握他的手……
　　睁开眼，白色的床，白色的裘绒，和看不到天空的窗。
　　还是梦。
　　“……”他坐起身，安静的走到门口开门，果然打不开；他又转身去推窗，情况依旧。
　　他开始在房间里找东西，任何能拿起的物品，都被他抄起来重重地砸在门窗上。
　　破碎的声音和沉闷的声响一连串地嘈杂起来。
　　不久，他就累了。坐在床边气喘吁吁；抓着床单的手微微的颤抖，指节发青。
　　“啊啊啊啊——”他大叫，不管不顾。发泄般，嘶吼出声。
　　已经有些松散的木凳又被他拎起来，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凳面和凳腿被摔得分了家。
　　他还不满意，又寻找下一个牺牲品。
　　“看起来精神不错。”略显慵懒的语调随着渐渐打开的门的那一边传来。
　　“……”莫非盯着来人，眼神阴翳下来。声音隐隐地从牙缝里挤出，“裴——松——”
　　“哟~”男人衣装整洁，带着他惯有的笑容抬起一只手打招呼。
　　莫非不予理会，直直地冲向裴松身后的门。
　　“哦哟~”裴松单手拦住他，手掌只是轻轻一推；莫非立即一阵眩晕，腹部仿佛被给了重重一拳，“你要是跑了，我会很困扰的。”
　　“唔……”
　　“还是说，不管是皇濯逸还是你爹，你都不在乎？”裴松像拎着小动物似的把莫非丢过去。
　　“……”莫非挨着腹痛坐在地上倚着床帮，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听裴松这么一说，他倒觉得松了口气，果然濯逸那么做不是出于自愿。“我要见他。”
　　“谁？”裴松蹲下身，玩味着欣赏他的表情，“我那个可爱的傀儡？”
　　“你用什么威胁他？我吗？”一股怒意逐渐在周遭扩散。难怪那阵子，濯逸变得很怪。
　　“一切都是他的意愿。我可没有逼他~”裴松摊手打趣，“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是因为你。”
　　“你想要什么？同为月玲珑吗？”
　　“月玲珑？”裴松笑道，“烈鸱尾没告诉你吗？那叫‘月仲’；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是，我没兴趣。我想要的是……”他捏过他的下巴，凑到他耳边，“莫、兮、彦~”
　　“你！”莫非躲开他的手，一拳挥出。
　　“哇哦~很危险的~”裴松故作姿态的躲闪开，眼神从嬉笑的态度转变得严肃起来。“我就是讨厌你这种小鬼，明明很弱，却一副逞强的样子。像阴沟的老鼠，赶也赶不走。”
　　“谢谢赞美。”莫非冷嘲道。
　　下一秒，自己被裴松揪起来丢到了床上；下巴被他狠狠地钳住。
　　“生得和他如此相像的脸，为什么你的品行就那么恶劣？”
　　“真是抱歉，我这个人天生就不讨喜。”
　　“的确。”裴松冷哼，“碍眼得很。”
　　“没种和莫靖离摊牌，只会在这里叫嚣的懦夫。”咬字句句讥讽。
　　“你懂什么！”寒意瞬起，裴松手上的力道不觉加重。
　　“来这的男人都喜欢压着我，掐着我的脖子，难道你也是烈鸱尾的私生杂种？”莫非翘着唇角。
　　裴松的眼神变了颜色，欺近莫非，“我告诉你一些好事吧。”用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语气，“不过你要先告诉我，被四个男人强上以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呆在兮彦身边，你的尊严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他凑近他的脸，舔了舔他干涩的唇；居高临下般，欣赏着他的僵硬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