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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躲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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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疼痛的感觉,竟然更甚于被娘的四大武妇围殴时。
顾初夏抱着肚子,脸越来越白,虚汗频流。
剧烈运动后,再从凉水里爬上来,此刻腹部便如有刀在绞,她甚至开始想,她英明神武顾小爷不会今天就这么交待在这了吧……
眼里的薄雾越蒙越厚,但她还是紧了紧牙,把泪吞了回去。
太子采在一旁,担心的神色越来越重。
流这么多血,这顾初夏是要挂了吗?那……谁来护他安危?谁来送他回荷京?
“喂喂,顾小郎,你到底,哪里受伤了嘛?让本宫看看?”
说着,太子采就把手伸向那渗着血的臀部,想掀开衣裳看看她的“伤口”。
这个举止仿佛给了快痛死的顾初夏无限力量,翻过身子一掌打开太子采伸来的手,顾初夏怒瞪他。
太子采一个吃痛,抱着被打的手。
“你干嘛啊?本宫不就是想帮你看看伤口有多严重吗?本宫可以帮你包扎包扎呀。至少,先把血止住嘛!你干嘛又打我……”
这时,夜空中的云被凉风轻轻吹开,圆月柔辉洒满这深山河畔。
太子采这才算看清顾初夏脸上的神色。
怒目确是怒目,但那双圆润的双眸里,竟不全是怒意,竟然,还带着难掩的羞意,两颊,更是霞红染成一片。
这些天来不是被打就是被训,这等风景他何曾见过?
太子采喉结动了动。
“你干嘛……脸那么红啊?发发,发烧了吗?”
他不自觉又伸出被打的手,想探她额头。
不知为何,就是想碰碰她,就算只是额头,也好。
明明手都快要碰到她那小巧饱满的额头了……果然又被一记猛抽,这次是真下了力道……
太子采嗷嗷尖叫了一声,抱着手滚地大嚎。
“哇!顾初夏!你欺负人!打那么重!我的手要残啦!呜呜呜,我手也痛!脚也痛!顾初夏你个混蛋……混蛋!”
冷眼看着打滚怒骂中的太子采,顾初夏张了张苍白的唇。
“夏采容。”
太子采:“……”
他顿时闭嘴不嚎了。
这是顾初夏第二次直呼他名讳了……上一次,是他说要诛她九族,被她狂扁时……
这么一回忆,他立时像只吃了惊的大狗,连连后退,缩得离顾初夏远远的。
“在在在……”
不知是不是真的太虚弱了,顾初夏仿佛看到了太子采背后那拼命摇晃中的尾巴……
不禁嘴角扯起一丝微笑,目光放缓。
她说:“我可能,走不动了……”
————肚子太疼了,肌肉一扯一个痛。
他惊:“什么?!……”
————你真的要挂了吗?!!!
她问:“太子殿下,您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您老人家自己找个地方先躲开半个一个时辰呀……不然我怎么换洗这一屁股血呀,怎么撕扯些布条垫一下屁屁呀……
他泪:“你说,你说,只要本宫能做到……”
————本宫都一定帮你做到!他一个哽咽,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猛地咬住自己臂膀,生生吞住自己的悲痛。自落难以来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他这一缅怀,一时,也忘了她死了谁护他回荷京这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顾初夏困惑地看着他脸上的宽泪条,在想他是不是怕分开这么一会又碰到杀手敌人或碰到狼什么的,便抬了抬手,把自己手中的剑,往他面前一丢。
“这个殿下拿去,保护好自己……”
太子采看着丢到他脚边的剑。
————这是在临死送别吧?这是在临死送别吧!
想想顾初夏给他烤鸟烤鱼,想想顾初夏教他爬树自保,想想顾初夏傻傻分不清方向,想想顾初夏刚刚还在拼死救他……
太子采的悲痛终于再也无法压抑,他飞身扑向顾初夏。
那速度空前之迅猛,加之顾初夏也虚弱到不行,竟完全无法动弹,被他抱了个紧。
“顾小郎!顾初夏!你不要死啊!你不要死啊!呜呜呜呜……”
太子采抱住顾初夏一阵猛摇,大声嚎哭出来,好不伤心。
此时的顾初夏本就虚弱,这更是要被他摇晕过去。
等在他怀里好不容易,听清楚他在鬼嚎个什么,顾初夏顿时愤怒地勃发生机,一把推开他,伸手,在他脑门上重重一敲。
“你才要……”死了。
虽是在暴怒下,但顾氏保护夏氏还来不及呢,也就不好咒他死了。
于是她悻悻地闭了嘴,又在他脑门再暴敲一记,泄愤!
太子采本就面肿鼻肿,这下脑门上又多了两个包,更是没了个人形。被打的他自暴自弃地躲在一角画圈圈,嘤嘤嘤直哭。
她也气得真是这辈子都不想再理他,自我劝慰了半天,才略略消点气。她瞄了眼太子采,见他缩在那埋头圈圈画了一个又一个,嘤嘤哭声一直不断,看来是真伤心了……
弄得她不禁默默反省……拼死拼活救他,却莫名其妙被他咒要死,于是给了他那两下子……可这几天她没少揍他啊……之前也不见有这么激动,怎么这次哭个不停……莫非,刚刚真揍狠了?
她看看自己的手,一脸困惑。
突然,有马蹄声响起,由远到近,接近得很快,且数目众多。
顾初夏也顾不上一屁股血了,丹田一提气,连滚带爬,把刚丢出去的剑捡回来。
可剑虽捡起来了,但肚痛身累到了极限,拿剑的手都哆嗦着,腿是更加没力气再带着太子采逃命了。
她只好停留在原地,一脸警惕地看着马蹄声靠近的方向。
太子采则还傻傻地只顾自己哭,毫无察觉。
过了一会,从密林里冲出一队人马,个个手持火把,顿时把漆黑的河岸照亮。
“看!那边有东西!”
一粗糙的大汉声响起,所有人马立即往他们这边移动,火把压低照向他们的脸。
“咦……是人……”
被火把照亮了脸,太子采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被围了。第一反应是刚刚追杀他们的人找来了,吓得脸色大白,一把抱住蹲地持剑警戒中的顾初夏。
可顾初夏却从他们那声“是人”中,立即判断出他们不是冲他们来的,便大胆地打量起他们。
个个手中持箭,背背箭囊,看向他们的脸,没有敌意,只有好奇。
看来,是上山来打猎的……
对方为首一大汉,跳下马来,在数步远处停下,不再靠近,看着他们一身狼狈,大声问道。
“你们两个怎么会这个时候在山上?”
这……虽然他们好像就是普通的猎户,但是……
顾初夏掂量了一下趴在她背上嘤嘤直哭的太子采……
————太子殿下在此。
就这么跟他们说实情,真的可以吗,不会当他们是疯子吧……这些人,就算是普通的猎户,又真的值得信任吗?
毕竟无从得知来袭者身份,刚刚又出现了痛下杀手的追兵,她现在已是草木皆兵,非顾氏亲族不信。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突然,耳尖一动。
她好像听到背后,隔着激流涌动的大河,远远那方对岸,也响起了细微的马蹄声。
顾初夏迅速回头,睁大了双眼,唇顿时抿紧。
对岸远处,他们跳下的断石上,隐隐约约,也出现了一队人马。
全身,黑衣劲装,暗夜中也不举火把,数十人整齐移动,行动诡异般迅速。
那……莫非是!
顾初夏立即转回头来,大声喊道。
“我们也是上山来打猎的!但是中途遇狼了!不得已跳河逃到了这,一口气还没喘过来呢!”
三更半夜上山,她赌他们是来打猎昼伏夜出之动物!
果然,那大汉听到一个“狼”字,两眼一亮。
“哦?你看到狼群了?在哪?我们找了好一会了,一个狼脚印都没看到!”
顾初夏回身,小手一挥,遥遥指向刚刚跳河的断石方向。
那个,一群黑衣人正骑马搜寻他们的方向。
“就是那边!吓死我们了!本是想上山捕只猫头鹰回家逗逗乐的,居然遇到了狼!”
“那边吗?谢了!兄弟们走!”
大汉把马头一勒,欢快地一挥手,急欲追狼而去。
顾初夏耳尖再动,听到对岸远处断石上隐隐的马蹄声,已经开始向这边移动。
顾初夏果断把背上哭得不敢抬头的太子采一甩,冲上去,挡在了为首大汉的马前,急急地说。
“这位大哥!如你所见,我们两个被狼这么一追,马也丢了,荷包什么的全都丢了!武器也就剩我手中这把剑了!我……我哥哥,和我,其实就是贪玩,也不知听谁说这山上有猫头鹰,就背着家里偷偷跑出来想抓一只。可现在我们什么都丢了,就这么下山真的好危险。大哥您一看就是行侠仗义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壮士!行行好,带上我们,送送我们下山成不?”
他们就是普通的猎户,被形容“行侠仗义”什么的,“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壮士”什么的,着实滑稽。于是个个笑了出来。
为首的大汉也大笑着,收了收急切捕狼的心,认真看了他们几眼。
见他们两兄弟,岁数小的虽表情镇定,但双唇泛白一头虚汗;稍大的那个更是早丢了魂,一直在哭。猎人们也觉得就这么丢在这,确实不厚道了些。
“好吧,上马来吧,可事先说明哦,我们接下来还要去打狼哦,你们可别吓得哇哇大哭哦,哈哈哈哈。”
于是当中有两人,勒了勒马头上前来,伸手要拉他们上马。
顾初夏赶紧连连道谢,把太子采拉过来就想往马上推。
岂料太子采却反身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
“本!”
顾初夏一惊,立马大喊大叫。
“啊啊!笨哥哥!还不快上马?你要留在这被狼吃吗?”
同时飞了太子采一记狠狠的眼刀。
太子采皱着眉扁着嘴,但也察觉了顾初夏的意思,不再一口一句“本宫本宫”。
“可我不要跟你分开!就算走,我也要跟你骑一匹马!”
顾初夏嘴都气歪了,抡起胳膊又想揍他。
却不想这其实正是太子采在施展他个人的求生技能……
经历了刚刚那群谎称顾家军的人,他现在打死也不敢再相信别人了。
他现在只认顾初夏,死赖着她直到回到荷京准没错。
高个子的他赖在矮个子的她身上,看在那群猎户眼里又是一阵好笑。
“哈哈哈,你这当哥哥的竟然还没有弟弟胆大!你们会骑马对吧?阿荣,把你那马让给他们吧!快点出发吧!不然狼都要跑没了!”
马很快让了一匹出来,顾初夏一个利落翻身就上了马。
太子采却踩了半天马鞍,还是摔了个狗吃屎。
……
太子采扒着她的腿,泪汪汪地说。
“本……笨哥哥以前,从来都是坐车辇的嘛……”
顾初夏觉得回到荷京前,自己气歪了的嘴肯定不会再好了。
认命地又翻下马,拼命推着太子采的屁股,好不容易把他推了上马。
猎人们顿时乐开了花。
“你哥哥不会骑马吧,他比你高却坐了前面,你这小矮个坐在后面要怎么驾马?”
顾初夏在心里撇了撇嘴,没回应,只说天太凉了,希望借个披风。
待披风借来了,顾初夏右手执披风,左手揪着马头上的鞍,丹田一提气脚一蹬,竟绕着马脖一转凌空从马头上上了马……
披风随之在空中一甩,稳稳落在了太子采的肩上,把他本来那身衣服包裹了起来。
坐上马的顾初夏,再把自己的身子往大披风里一藏,只露出圆润的双眼,与一双小手,攥着马绳。看起来,就像马上只坐了一个人……
猎人们先是为她那记漂亮的上马所惊艳,现下看了他俩这模样,直以为她个子太小所以被大披风给掩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于是就在这样哈哈大笑声中,为首大汉“咦哈!”了一声发令,所有人都甩起马鞭,跟着他冲断石方向奔去。
太子采双手紧紧抱着顾初夏的腰,整个人挂在了她身上,头露在外面,烈风疾疾吹得脸好痛。
他们就这么混在猎人大队中间狂奔。忽而,前方出现一支黑衣人马。狂奔中的猎人大队与黑衣人们直面对上。
太子采心一惊,正想尖呼。
一只小手却从他脖子下的披风中伸出来,一把捏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扯,他的脸便低了下去。
就在他低头的一瞬,他们这队人马已举着火把从黑衣人身边一经而过。
猎人中也有几人侧头看去,但他们捕狼心切,对方又迅速让开了路,便也没人在意。
就……这么……躲过去了?他们不是正在寻他与她吗?为何连拦下来盘问都不拦一下?
疾风扫面中,太子采错愕不已,却听到怀里的人在喃喃自语。
“……我就说他们为何还要冒充顾家军那么多余……有那冒充的时间还不如一刀杀了痛快……果然,他们绝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不敢明着来……哼哼……”
太子采沉默了。
————怀中这软软的身躯,怎么会蕴含如此强大的力量……好像只要有她在,他就能平安。
太子采低头,她的柔发从披风中蹿了出来,因着烈风拂在他眼眉之间。
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感觉。
————这,就是顾氏吗……
就这样,在这庞大的山脉里迷了大半个月路,他们终于得以下山了。
待下到山脚,这群猎人还是一无所获,个个大叹狼越来越精了。
在猎人们一无所获的过程中,顾初夏却是大有收获。
在跟别人零醒的闲聊中,她大概知道了以下几点。
原来他们所在的山脉是瑞山。
瑞山到皇都荷京,山路崎岖,骑马奔回去,需十日。走路回去,需三十日。
但若走水路,只需两日。但去荷京的船,每个月才来回一次。
最近的一次,前两天发船了……
迎着徐徐升起的朝晖,顾初夏好生揉了揉脑门,觉得头痛无比。回家路漫漫啊……
那群猎户把他们放到了瑞山脚下的瑞城城门外,便要告辞了。
顾初夏向他们一抱拳,腿一拐,踢了脚困得要死的太子采。
太子采被踢到了扭伤的脚,顿时无比精神,跟着她向那些猎户道谢。只是不一会儿又打起了呵欠,道谢道得很敷衍。
顾初夏在心里白了他一眼,想了想,端出自己的必杀来弥补。
迎着朝晖,她朝告辞的猎户们笑得甜甜。
“实在太感谢各位了!待我与兄长顺利回到家中,必返回此地携礼相谢!”
一晚上顾着打狼,天又黑乎乎的,其实压根没瞧清这两兄弟啥模样。
现在,朝晖打在弟弟的脸上,他们才看清她那一张甜美漂亮的脸蛋,礼貌又端正,感叹男身女相的同时,他们对她不由心生好感。
并没有人要去看态度又不好又一脸浮肿的哥哥太子采……这其实,也是顾初夏的企图之一。
这时为首那汉子摸出一个钱袋,朝他们一丢,顾初夏赶紧上前接住。
“知你们荷包丢瑞山上了,我们出来打猎的,身上也没几个钱,这几个铜板你们拿去买个包子填填肚吧!”
说完,他便调转马头甩鞭离去,其余猎人陆续跟上。
其中有一个,走在最后,正欲离去,忽而回头,冲拿着钱袋想着包子一脸感动的二人说。
“你们是不是姓顾?”
太子采条件反射地摇起了头,顾初夏心里一惊,脸上还是甜笑,跟着摇头。
“这位大哥怎么突然这么问?”
“哦,不是呀?”他拿马鞭指了指顾初夏,“你跟城北吴府的顾白银长得蛮像的,她有时会帮吴老夫人来我们这买些皮回去做袍子。你们不是亲戚?”
顾初夏坚定地摇头。
那人便抱了抱拳示意告辞,骑马走了。
等猎人们走了个精光,太子采立即一瘸一拐地围住顾初夏,手上的钱袋。
“等城门一开我们就冲进去买包子!不对,是吃大餐!找个上好的酒楼好好休息!洗澡!美美睡上一觉!等船来了,就坐船回荷京!不对!不对!不对!应该直接让此城父母官出来迎接本宫才是嘛!哦对对,最先要做的,是要他们立即找个大夫来治治你屁股上的伤!”
顾初夏终于忍不住了,把心里一直在翻的白眼明明白白翻到了脸上。
“这里面是几个铜板好吗!你以为是几颗金豆吗?!太……不是我说你,你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啊!这几个钱就真的只够买两包子好吗?一张船票都买不起,还睡大床吃大餐!……”
眼看又要被骂了,太子采立马故作一脸惊奇:“咦咦,顾小爷,你屁股不痛啦?”
顾初夏一个不好意思地捂住屁股那滩血。
“不,不痛了……气一聚丹田,好像就不痛了……喂喂!不要扯开话题!听着,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敌方是哪路人马,所以还是继续掩藏身份的为好!把那副准备养尊处优的嘴脸给我收起来……”
嘴上一边跟太子采吵闹着,不让狂打呵欠的他睡过去,也死撑住自己的眼皮。
另一边,她心里,却还在念着方才那人说出来的名字。
那个,据说跟她长得蛮像的……
顾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