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风》一*

16、猎夏 III

　　梦中。
　　她遇见了她。
　　她十三岁，豆蔻年华，青涩待绽。
　　她十六岁，花月正好，风华正茂。
　　她伸出手指，企图触碰，她那玉莹美好的面容。
　　却一穿而过，她瞪大眼睛，她美颜倩笑。
　　她的心里一丝怅然若失滑过。
　　“你是谁？”
　　对面那个她，只轻轻摇摇头，倩笑美容，眼角一丝孤寂。
　　“我是谁不重要。”
　　她伸手，反过来，抚上了她幼嫩的容颜。
　　“重要的是，你一定不要变成我。”
　　说罢，她笑，眼角泪珠，一滚而下。

　　顾初夏猛地坐起，却被好大一阵翻滚，给颠得东倒西歪。
　　她本能地想抓个什么稳住自己，可伸手胡乱一抓，却碰到了个有温度的活物。
　　“太……太子殿下？！”
　　她傻傻地看着自己抓过来的“活物”，太子采那张纵欲过度现下还不清醒的脸，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不多想，她抬起自己的臂膀狠狠就是一口，一阵钻骨的刺痛令她迅速凝住了神，她睁大眼睛确认现在的处境。
　　她正在一艘大船中，船里黑呼呼一片。感觉舱内满满的都是摆设，但哪里摆了什么通通看不清，只隐约看到正前方船帘被风吹得一起一落。
　　而他的腿，正搁在她的□□，他的手，挂在她的腰上。
　　并且他们，一丝|不挂。
　　顾初夏心一凉，很想用力推开身上的人，但顾忌到对方的身份，咬了咬牙，还是改成轻轻掀开他的手，缩回自己的腿。
　　一个咕噜滚到一旁，她慌张地四处瞎摸，想找到衣物穿上，可摸了半天什么都摸不到。
　　这时，太子采醒了，慢悠悠地坐了起来。他用力地按住额角，看得出来他的头也很痛。
　　忽个儿，他发现了面前的她。顾初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
　　岂料，面对两人都赤|裸裸的状况，太子采一点都不吃惊，自顾自地继续呻|吟了两下，才道。
　　“姜美人，你给本宫喝的是什么酒？怎生这般让人头痛？”
　　顾初夏眨了眨眼，马上反应过来，可又实在学不来那风流娇吟的姜美人说话，正愁着，太子采又口齿含糊不清地追问道。
　　“本宫就说你们鱼宋的酒不比大夏的好，你还偏不信，非要本宫尝尝你亲酿的鱼宋酒。结果一点都不好喝，这下你服了没？”
　　顾初夏只得拼命点头。
　　太子采忽而甩开被褥，一下扑到了她身上，扒开她的大腿就想上。
　　“所以姜美人你要好好补偿本宫！嘻嘻！”
　　顾初夏双眼闭了起来，心里拼命地念：是太子……这个人是太子……大夏的太子……不可动武！
　　手却已经挥了出去，重重一拳，太子采闷闷一哼，整个人飞到了船舱的另一边，好大一阵响动。
　　“怎么了？怎么了？”
　　立马有人冲了进来，个个提着灯笼举着蜡烛，一下子把舱内照得十分明亮。
　　被踢到圆桌下的太子采疼得嗷嗷直叫，怒声大吼。
　　“姜氏！你干什么？！”
　　宫廷太监们一阵惊慌，忙上前从圆桌残骸中挖出自家宝贝太子爷，见他一身赤|裸，也不觉奇怪，只赶紧捧上玉袍好生侍候着他裹上。
　　好在缩在一旁的顾初夏一见到烛光，两眼视觉立即恢复了敏锐度，迅速找到条长布单把自己裹紧。她缩成了颗球，很想迅速判明分析现状，可脑瓜就是运转地异常迟缓。
　　这种感觉，一定是被下药了————这是顾初夏的唯一判断。
　　可是怎么被下药的？是简书玉的水吗？简书玉也有喝啊……他为什么要对她下药……不，简书玉应该也被下药了……是谁对他们下药的？……他没事吧……
　　她甩了甩脑瓜，没有更多线索，实在无从分析，只能先专心应付眼前的状况。
　　太子采怒气冲冲地冲了过来，照着她的肩膀就是一踹。顾初夏敏捷一闪，遮住面容的发丝散落到了一边，太子采才终于发现，她并非他之前一直在玩弄的姜美人。
　　看着眼前跪落在地裹着布单的女子，看着她的脸，太子采恍了恍神。
　　“你……”
　　随之他立即一脸鄙夷。
　　“哼！又是哪个府献来的女人吧？真丑！对了，姜美人呢？姜美人呢？”
　　太监们边服侍太子采穿衣，边小心地陪笑：“姜美人在偏舱休息下了。瞧，来了，来了。”
　　姜美人摇曳着身姿，从众人身后走了上来，看到这一切，惊讶地张开了她的樱桃小嘴。
　　“殿下，奴家在这。方才奴家见殿下不胜酒力，便服侍殿下就寝休息了。这女子是……？”
　　她撩起水袖掩唇娇笑：“看来又是哪位大人买通了你们这群死太监，将他们的哪个千金送到了太子殿下床上来了吧？呵呵。”
　　太子采喜欢美女，常有人送美人讨好他，他们都见怪不怪了。只是眼前这跪坐在地上的女子，满脸涂着过浓的胭脂，实在不算美女，说是丑女还差不多。
　　可看着那浓妆艳抹的脸，太子采突然觉得有点眼熟，他眯了眯眼，靠近了顾初夏一步。
　　“你……本宫好像见过。说吧，你是哪个府上送过来的？”
　　顾初夏抿了抿唇，低下头去，眼珠儿转了一圈，看清了舱内的形势，瞄准了不远处的舱门。
　　她吸了口气，抬头，对着太子采就是一笑。
　　“太子殿下猜？”
　　那满脸技巧低劣的妆扮顿时透出一抹淡淡的甜美，这令太子采走了走神。
　　可他神还没走完，眼前人已身形迅速连过几人，待再看清时她已闪至舱帘处。
　　“喂！你！站住！”
　　太子采忍不住唤了出来，可被他唤的人，毫不犹豫地钻出帘子闪得连影都没了。
　　“快点！快点！叫护卫把她带回来！”
　　太子采大吼大叫，太监们立即大唤来人。
　　于是偌大个游舫立时人声耸动，护卫全跑了过来。顾初夏虽然身手敏捷，却碍于全身上下只裹了块布单，动作被拖慢了许多，未来得及纵身跃水，已被护卫们截住进而围了起来。
　　“啧……”
　　顾初夏脸绷得紧紧的。
　　眼见夏猎军的护卫迅速聚集，甚至连顾氏麾下武将顾默也赶到了，她真是彻底无奈了。
　　若说只几个小兵截她她还能一脚一个踢飞然后跳下水逃跑的话，顾氏麾下大将顾默来了那她就只有被踹下水的份了。
　　她好生凝了凝神，攥紧布单，屏息静默，不主动束手就擒，但也不急于突围，伺机而动。
　　顾默只当她是刺客，拔刀正欲上前拿下她，岂料立于舱门处的太子采又喊了声。
　　“押她过来见我，但不要伤了她。”
　　这令顾默的刀迟疑了一下，上下打量起眼前这浓妆艳抹的女子，在思虑她或许并非刺客，而是哪个被太子采瞧上的无辜女子。
　　一时双方僵持了下来，她脸鼓鼓地瞪着自家武仆顾默，顾默也略带迟疑地盯着她，谁也不先动一步。
　　就在此刻，游舫后方一声巨响，所有人迅速回头，全部惊呆。
　　————船尾火龙冲天，巨型火球一个接一个地爆开，浓烟热浪朝他们迅猛袭来！
　　船猛烈摇晃了起来，船边一圈人全数被甩了开去，惊叫声四起。
　　顾默再也顾不上她了，转身直直冲向太子采。本来扶着太子采的两个太监已吓得半死，惊慌得只知死死扒住太子采，顾默上前一拳打开一个，攥起吓得腿软的太子采就往船边迅速奔去。
　　边奔还边冷静下令：“左护军！立即组织救火！右护军！迅速放下小船，带领女眷们逃离！”
　　“是……是！”
　　被他喝醒的左右护军们恢复了点冷静理智，领令行动，场面不再那么混乱。
　　太子采的腿已是软得跑不起来了，顾默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拖着他就走。他冷静地观察着四周的人影动静，终于越过甲板奔到船边，他一脚踏在船延上，正欲带着太子采跳到已被属下放至江面的小船上，突然他眼神一利，大声喝了句。
　　“顾家军何在！”
　　“唰唰”几道身影从左右护军中抽离，跳至顾默面前将他与太子围了一圈。
　　同时，江里数十道身影破水而出，扑向他们，出招凶狠利落，与围在太子采外面的顾家军撕打成一片。若顾默晚喊一句，他们大抵早将他攥着的大夏太子撕了个碎。
　　正在船尾救火中的护军们见状，立即转回来企图支援，却被更多从江中跳上船的黑衣人打散。火光冲天中，船舱上一片混战。
　　这些变故发生得太快，火光已燃满顾初夏的黑瞳时，她才意识到夏猎军遇袭了，几个扫堂腿扫飞几个黑衣人，她本可趁乱跳水逃走的。但是……
　　她看着苦战中的夏猎军，看了眼那吓白了脸的大夏太子，咬了咬牙，步伐快如闪电般地窜进了舱内，捞起地上两件衣物迅速穿好，她一掀帘出舱踢起把刀，就奋身加入到护卫太子的顾家军行列，挥刀连断两个刚碰到太子采衣袖的手。
　　苦战中的顾默分神看了眼她，压下心中那份惊讶困惑。由于她的加入，顾默得以抽身拔出船头的烟筒，朝高空一放，静默一瞬，立即，墨黑的夜空中开出巨大的亮光烟火。
　　船上所有守军皆精神一振————只需片刻，他们大夏战神一般的顾氏将军便会前来救援！
　　顾默的心却沉了沉。
　　按理来说，这些黑衣人也应该十分懂得这烟火的意味才是。若不趁这片刻迅速撤退，待顾将军来了，他们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可他们却不退反进，攻击得越发玩命般猛烈。
　　他们身边，已有三个顾家兵被砍倒了。顾初夏看了眼同她一起护在太子身边的顾默，想从他那得到些作战指示。却恰巧看到顾默腹部中了一刀，血直涌。
　　说实话，虽然顾初夏此刻出刀也相当凶狠并没有任何犹豫，但她以前也最多不过在街头巷尾与小混混们小打小闹，这次，却是她第一次真刀真枪地实战。
　　她砍断别人的手腿，看到他们眼中的绝望，听到他们痛苦的惨叫。她的心，一直在颤抖。
　　————哥哥……你怎么还不来……
　　她鼻尖抽动了一下，心里那道坚毅的退敌防线开始动摇，不自觉攥住太子采的手腕，紧紧不放。
　　————大夏的太子，未来的皇帝。顾氏，顾氏，守护住他！
　　终于！岸边响起雷鸣般的马蹄声，他们分神望去，沿岸一线“夏”字旗飘扬，一拨接一拨的人争先跳下水跃游而来！

　　带头的，正是冠插赤翎的，顾如春！

　　顾初夏两眼一亮，更令她惊喜的是，哥哥身后，还有不少战舟下水。其中一条船上，载着的竟有简书玉————他没事！
　　就在这时，她手中的太子采却被人一把拉开，她连忙回头，见是顾默拉走了太子，只听“咚”地一声，他们跳上了一艘小船。不顾腹部源源涌出的血，顾默奋力划桨奔向顾如春。
　　有两个黑衣人欲跳水追去，顾初夏一个刀背横下将他们劈晕。四周其他黑衣人也被顾家兵士收拾得差不多了。
　　顾初夏腿一缩，转身几个跳跃跳入了江中，与顾默的小船背向而游。
　　虽然完全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先赶紧逃跑不要暴露了自己的女儿身再说。
　　可朝对岸游了没两下，身后又传来一阵刀剑撞击声。
　　不会吧……
　　她在心里惨叫一声，回头望去。果然，江里居然还有埋伏，小船上又多了两个黑衣人，正在联手夹击重伤的顾默。太子采被顾默护在身后，一步一步挤到了船尖尖上，“扑通”一下，直直栽进了江面。
　　“救命啊……救命啊……救……”
　　太子采在江中无力地扑水，头时高时低，整个人快溺了下去。
　　顾初夏猛击一下水面托高自己，越过小船望去，探清顾如春的位置，心里迅速掂量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只好死了逃跑的心，反身快泳了起来。
　　————不然等哥哥到了，他们大夏的太子也就没了。
　　三两下，顾初夏揪到了太子采的后衣领，借助水力将他举高，让他缓缓气。又立即一个臂膀穿过太子采的腋下，拉着他迅速游离小船上的打斗。
　　忽个儿，他们身后的大船整个炸了，轰鸣巨响伴随着剧烈的热浪迅猛袭卷整个江面。顾初夏也被这汹涌的巨浪猛烈一击，整个人被淹入了大江中翻滚再翻滚。
　　在这混沌江水中，仿佛有一只大手破浪而来，努力抓向她。可终究没有抓牢她。
　　天旋地转，她再次失去了意识。

　　弯月下，老林外，悬崖边，一人骑在马上，静静地看着远处江面上那团冲天的火球。
　　艳丽的火光落在他漂亮的凤眸中，却像落入了深沉的黑渊，被无情吞噬无法停留。
　　一个羽卫在他身后显身，跪地，身上还带着江河上厮杀时溅到的血。
　　商祈静静地望着那滟滟焰火，问道。
　　“已经杀了吧？”
　　岂料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身后的羽卫颤了几颤，好像并不敢接话。
　　商祈意外地挑了挑眉，终于不再看那满江他一手点着的火焰。回过头来，他看了这个羽卫一眼。
　　“竟然没有成功猎杀太子采？”
　　“……是的，请主上恕罪……”
　　“所以现在结果是？”
　　“太子采落水，下落不明。顾家守将顾默被顾如春所救，我方伏兵被全数……全数歼灭……”
　　“顾，如，春。”
　　商祈一字一顿，从牙尖吐出这个名字，嘴角竟勾起了微笑，深沉的墨瞳上，浮起浅浅的腥气。
　　“由彤一手练出来的兵，竟然连半个时辰都撑不过。这个顾氏将门，果真很是不错呢。”
　　他微笑赞赏到，周围一圈护卫却把头低得更低。
　　这时金川带领数人从暗林中无息闪现，一见商祈他立马把头重重磕在地上。
　　“请主上降罪！请主上降罪！！”
　　刚刚听到自己的人被全歼时商祈也不过一笑了之，可这金川只刚告罪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商祈便已脸色一变。周围护卫大吃一惊，顿时所有人跪了一地。
　　可得来的却是夜空下无言的沉默，空前可怖的压力袭来，所有人都想起了上代羽卫的下场。
　　“主上……卑职……”
　　金川喏喏地不知说什么好，眼里一沉，拔出配刀直直抹向自己的颈脉。
　　“住手。”
　　淡漠的声音穿破夜凉的空气传来，即便是已抱死志的金川也瞬间从了命住了手。但这万万并非他不敢死，而是骨子里对主上的尊崇已令他任何情况下都只知唯命是从。
　　商祈缓了缓自己的呼吸，闭上双眼，默默移手，按住左胸。
　　稳了稳，他开口问道。
　　“所以，她现在是？”
　　“禀主上，由于爆炸带起的火球与大船的沉没使江水中央出现巨大的漩涡，太子采被卷入其中不知去向，顾氏二郎也是……属下已派数支羽卫前往搜索，但是夏猎军也在大力寻找当中，要避开他们先找到顾氏二郎，恐怕不易。”
　　商祈不由自主以双指捏眉心，紧了紧唇。
　　“是我临时换策的错。”
　　原本，他是打算二送初夏入太子采怀中的。
　　万万没想到，等到真的把那只日日抱在怀中宠爱的顾小爷剥了个精光丢到别人床上，他居然，最终还是，没有稳住阵脚……临时变策，他决意直接扑杀太子采。
　　听到主上自责，跪在地上的金川自是连连摇头。
　　“都是属下的错，没能把人带回来……还请主上赐死。”
　　商祈放下捏着眉心的手，一策马头，直奔夜林。所有人立即或策马，或轻功，紧紧跟上。
　　“小心避开夏猎军，务必先于他们找到顾初夏。无论死活……都带到我这来……传信给夏猎军中的暗钉，如夏猎军有什么发现，让暗钉立即传信回来。”
　　“是！！”
　　“金川。”
　　“是。”
　　“如果她就这么死了，你再下去地府替我看看她也不迟。”
　　“是。”